《天命之上》 欢迎收藏 作者大大正努力存稿中,喜欢的宝宝先收藏回家,一起期待后续呀~ 《天命之上》欢迎收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修车修表修电脑 天灾席卷世界四百年之后。 曾经的看似永恒的伟大帝国坍塌湮灭,只剩下迷雾之间星星点点的城邦林立,映照着曾经的辉煌。 有人说,一切都将在毁灭之后重建。 还有人说,这只是毁灭之前最后的余光。 . . 六月,北部联邦,海州,崖城。 炽热的阳光下。 在曝晒中太过耀眼的天穹上散乱的分布着白云。在海风的吹拂之中,那些映照在海面上的倒影渐渐的在波涛之中模糊,再不清晰。在海鸟们隐隐的鸣叫声响起,一切都仿佛隐隐笼罩在潮汐的涛声之中。 对于这海州人而言,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光景,并不值得在意。 就在这个闷热到令人汗流浃背的午后,只有蝉声嗡嗡,街道上的车辆也变得稀疏起来,而在一家修车店里,气氛也变得渐渐焦灼起来…… “小季师傅,您看我这两个车灯,是不是出了点问题啊?” 跑车的漆面倒影里,有一条细长娇嫩的手臂,渐渐的搭在了修车少年的身上。 少年闻言低头,望向了硕大的车灯,仔细端详。 车灯大且亮,仿佛也在看着他,媚眼如丝。 “确实好像有点问题。” 季觉战术后仰,得出结论:“应该是轻微刮擦,做个保养就好了,正好我们店最近推出了998养护套餐,包括全车打蜡,四次深度清洗,划算的很啊,你说是不是锋哥?” “啊对对对!”不远处满身油污的黝黑精壮修车工闻言,疯狂点头。 “讨厌~” 女车主娇嗔的碰了一下季觉的肩膀,依偎过来。 “那您看这个排气管呢?” 她在少年耳边轻声恳请:“我老公说,每次一开车,它叫的就特别大,弄的人家心里怕怕的,可不可以请你帮我拿个东西吹一下?” 季觉看向排气管。 饱经风霜的排气管也看向他,黑暗幽深。 “换一个就好了。” 季觉得出结论:“正好咱们店里刚来了两条,都是野马的配件,有证书的那种,全是寰宇重工的正品……只要12888,野马排气抱回家!锋哥你赶快来看看!” 说着,他努力的想要拉开距离,可是却逃不出身旁的纠缠,反而像是被蟒蛇缠住的小仓鼠一样,徒劳挣扎。 “不行,我还是觉得这车有问题……”烫着大波浪长发的女人轻咬嘴唇,眼波流连:“最近总发动机的出油量特别大,这会儿好像已经漏油了,你帮人家看看嘛。” “这么严重?!” 季觉震惊失声,和引擎盖下面无辜的发动机对视许久,得出结论:“可能是缺乏保养,建议您购买我们24999的全车保养套餐,现在办理还送精美脚垫和香片,保养完之后,保证您开起来跟新出厂的一样! 是吧,锋哥?” “啊对对对!!!”旁边拎着扳手的男人点头:“现在办卡充值的话,还有八折优惠哦!心动不如行动!” 可惜,推销半天,车主看都没看他一眼。 反而快要整个贴到季觉身上去了。 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可我老公每次开两分钟就开不动了,说是推背感太强,受不了。”女车主咬着嘴唇,眨眼:“小季师傅,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我不道啊! 季觉很想告诉她,你问小季师傅没用,他才十九岁,总共修车三年半,没经验,这事儿你得问大季师傅它才行啊! 哦,她好像就是冲着自己的大季师傅来的…… 可这女的一看就不像是个善茬,万一大季师傅出来被她打吐了怎么办? 他好怕啊! 从小到大,他就遭受了太多这样的觊觎。 原本在学校里只有高年级的学姐和女流氓们惦记,自从他出来来打工之后,这种社会上的坏女人就不断的冒出来,垂涎自己的美色,想要动手动脚。至于现在……一看就想要白嫖,居然连礼物都不送了?实在是礼崩乐坏! 普信女,真下头! 季觉不停的向旁边的修车工陆锋使眼色,陆锋却不说话了,只是靠在墙上看他的热闹,幸灾乐祸。 直到救星,从天而降…… 嘭! 巨响之中,有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宛若肉山一样,扛着两条崭新的车胎丢在地上,打破了寂静。 “在搞什么?” 臂膀粗壮如牛,能驰骏马的寸头女老板抬起手,在围裙上擦掉了油污,一双鱼泡眼看过来:“换引擎是吧?我来就行……你们两个很闲吗?很闲的话去把门口的那一车车胎卸库房里去。” “好好好,车胎车胎,我最爱车胎了!” 眼看着老板救大季师傅于危难之间,季觉顿时喜出望外,女车主表情抽搐了两下,似是不满有人坏自己好事,可女老板稍微展露出一点‘拳镇山河’的恐怖气魄,还有如同死鱼一样看过来的视线,嘴唇开阖了两下,没敢说话。 尴尬之下,捏了把柜台后面再做作业的小孩儿的脸,夸了句小朋友真可爱之后,便上车走了。 倒是旁边看够了热闹的陆锋目送着那一双硕大的车灯远去,啧啧感叹可惜。然后,被陆妈一个大逼兜子扇在后脑勺,差点打成滚地葫芦。 他爬起来嬉笑:“哎呦,妈,你再来迟一会儿,说不定人家就办9999金卡啦!” “老娘开店是修车又不是卖鸭!小狗你不要讨打!” 陆妈怒斥,喊出了他的小名儿,俨然是气得不轻:“喜欢看热闹是吧?热闹看够了,把车胎搬了之后,滚去把后院的茅房给掏了!” 现在,轮到门口的季觉看热闹了。 精彩。 真系精彩! 一厢车胎并没有费多大功夫,店里自己有一台老叉车,退役回家的陆锋也有两膀子力气,自然不用他一个来打工的大学生来费力。 下午的时候,生意也少。 搬完车胎,洗了两台车之后,大家就躺在阴凉处,无所事事。 陆妈守着几个小孩儿写暑假作业,陆锋躺在垫子,看着短视频嘿嘿傻笑。而季觉则借了店里那一台年纪可能快赶上自己的老电脑,开始继续写论文。 在午后,阳光照在少年俊朗的侧脸,令路过的少女和大妈们不由得驻足观望。 唯独可惜的是,那一道从领口爬上脖颈,最后蔓延到脸颊上的烧伤疤痕。如此狰狞,令白璧微瑕,可惜可叹。不然出道做个爱豆岂不美哉? 再不济,也有有钱的阿姨们挥舞着钞票请进大别野中载歌载舞,不比在这种地方修车强? 但季觉却不怎么可惜,也从来没觉得在修车店打工有什么不好。 在这年头,灾变横行,诸事艰难,一个父母早逝、霉运缠身的孤儿能活下去就不容易了,有好心人收留自己打工,从不扣钱还想方设法的接济自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更何况他还考上了大学,吃穿虽然不奢,但也不愁。对比曾经的惨淡孤独,日子已经开始眼见的好转。 既然老天爷给了自己翻身做人的机会,怎么也要靠自己的能力,活出个人样子来才对。 没有不努力的资格和理由。 “一种……具有高精度……谐波减速器的关节……设计与分析?”陆锋探头过来窥探,光看标题就头晕眼花: “什么吊东西?” “大概就是,一种搭配了小型减速器的机械关节设计。”季觉解释道,“机械设备上会用这种原理,降低转速,提高出力。” “哦,柔性关节,是吧?我在部队的外骨骼装甲上见过。” 陆锋倒是一点就通,拍了两下季觉的肩膀,倒是比自己赚了钱还高兴,“可以啊,小季,牛逼啦。” 季觉摇头一笑:“哪里的话,是老师提携我的。” 作为论文和设计基础的新型行星架本来就是教授自己的研究成果,能给季觉喝口汤的机会,都是天上掉馅儿饼了。 况且,如今除了开题报告之外,剩下的基本上只有一个架子,季觉自己也战战兢兢。 以叶教授素来苛刻的风格,万一搞砸了,说不定被当做不堪大用,直接就被她踹出组了。他还想靠着教授的推荐信,去考个二级工程师呢,由不得他不上心。 只可惜,忙的时间并不长,老电脑的机箱嗡嗡震动,风箱哀鸣,明显是无法支撑打开文档的时候同时再打开两个网页这么艰巨的任务了,季觉只能先停一会儿。 低头看看了看表,才四点多。 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表链上的油污,认真又仔细。 要说这年头,除了少数人之外,戴表这种事儿基本上已经从功能需要变成一个装逼行为了,不然的话,为什么不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眼? 是因为昨晚忘充电了吗? 时代在变化。 早些年,季觉外祖父还在的时候,他家的恒时钟表可是整个海州都响当当的大牌子。那些年,要是哪家孩子要是能考得上海员,指定要到店里来买一块鸥式怀表,换上制服之后,半截表链从口袋里露出来,不知能吸引到多少大姑娘的眼睛。 可惜,季觉父母早逝,时代又变得太快,曾经的渺小辉煌早已经淹没在了尘埃里。给季觉留下的,除了一间多半没法再开张的老铺之外,就只剩下如今些许的微末技艺,以及,这块父母留下的遗物了。 实话说,这么多年了,季觉也没搞清楚这块表究竟是个什么牌子,只能通过表盘上如同复杂机械一般的标志,猜测它多半是什么精密工作上用来校时的手表。 款式罕见,设计也和市面上绝大多数不同,它看上去像是早期海员们喜欢用的款式,但海员们的表上面一般都有万年历或者月相显示。可这一块表的表盘除了指针之外,就只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窗口。 两排小小的数字,好像随着时间在渐渐的变化,逐渐增大,只不过趋势过于缓慢。小时候季觉第一次戴它的时候,上面数字才只有06,到现在,已经有92了。 除此之外,更奇怪的是,它没有用来校时的表冠,也没有上发条的地方,甚至没有任何缝隙。 季觉甚至去学校实验室里借过高精显微镜,完全没有从表壳上面找到任何一个接缝和焊点,浑然一体,就连表镜都被包裹在内,严丝合缝。 季觉曾经把它在桌子上摆了好几个月,每天观察,结果走字如常,证明它也不是靠着手臂摆动自动上链……那动力哪儿来的? 难道还能是个永动机不成? 第二章 大难不死,必有补刀 虽然物理学在各种作品中已经不存在了,但这不妨碍大家依旧活在一个非常物理的世界里。 作为天门大学机械工程系大二很快就大三的在校学生,季觉自然不会质疑自己将来安身立命的基础,可这手表实在是太过古怪。 太多搞不懂的地方了,可以说每个地方都透露着工艺和设计的离奇。 但他也不敢拆,只能放在以后找机会……遗憾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机会没找到,他自己反而戴习惯了。 怪就怪呗,难道还能扔了不成? 少年靠在椅子上,舒展了一下筋骨,才发现,桌子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盘西瓜,回头才看到其他人早就吃完了,正在闲聊。只有写作业的老幺从柜台后面探出头来,对自己这一份虎视眈眈。 “谢谢陆妈!” 季觉笑了笑,招手示意孩子过来,将自己那份分了他一半。 “小季,你那个什么……”陆妈忽然想起来,一拍脑袋:“紧急……救援员的考试,怎么样了啊?” “刚报上名。” “不对啊。”陆锋反应过来:“去年你不是考过了么?” “去年考的部分是紧急救护。。” 季觉笑了笑:“今年我在学校极限运动社里帮忙了一段时间,我想顺带把伤病员救援考了,这下也算是二级救生员了。” “有用吗?” 陆锋不解,他印象里的救生员——阳光沙滩躺椅大裤头,无所事事的晒太阳,吹吹海风看大波,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帮忙涂防晒油,用娴熟的经验和忙碌的夜晚赢得顾客的赞赏。 可这和季觉这种每天恨不得掰成四十八小时的卷王完全不搭啊! “你这又过来帮忙干活儿,又去上大学,还忙着论文……考这个干啥啊?感觉没啥用啊。” 陆妈闻言,发动技能——老娘的怒视! 在学习至上论的死忠信徒陆妈的眼里,学习好的孩子干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像是陆锋这种大学没考上去当兵退役之后在家无所事事的街溜子,自己不上进就算了,竟然还胆敢质疑好孩子? 莫非老娘的大耳瓜子不利呼? “没办法,毕竟我比较倒霉嘛。” 季觉自嘲的笑了起来,展示着手上早上才被a4纸划开的口子。陆妈沉默,看着那一道从季觉脖子上爬出来的伤疤,许久,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电脑!电脑!” 二姑娘震惊,指向了季觉身后:“电脑冒烟了!” “等等,卧槽……” 季觉大惊失色,回头看向桌面的文件,还没有来得及动作,电脑就黑屏了,再无反应。 彻底歇逼。 是电源烧坏了。 一番检查之后,季觉无奈得出了结论:毕竟是老电脑了。 实际上,说是老电脑……不如说是季觉从各种四五手配件里攒传来的历战缝合怪,史诗级弗兰肯斯坦。这么多年来缝缝补补,更更换换,属于原本电脑的可能就只剩下一个框子了。 不幸的是,这种活儿干一半电脑宕机的事儿已经不止一次。而不幸中的万幸是,季觉因此而患上了保存强迫症。重要文件绝对硬盘、云端和手机一式三份,而且每次停下来都会习惯性的按保存键。 如果运气好的话,只损失了几百字而已,回头重写一下就是。 反倒是电脑…… 季觉挠了挠头,只能等会儿去街对面二手维修的‘垃圾堆’里翻翻看,有没有还能使的电源了。 至于买新电脑? 攒攒钱倒是没问题,但就怕掏空几个月积蓄,前脚刚买了新电脑,后脚不小心一杯水倒上去…… 那自己除了无能狂怒掉小珍珠还能怎么样? 反正他是对自己的鬼运气不敢抱有任何希望了。 打记事儿起,季觉的运气就没好过。 拆方便面没调料包是司空见惯,撕手皮撕下一整条简直理所当然。 小学整个班去春游只有他一个人差点被人贩子拐卖,中学时流落街头,想要打工赚学费却一头扎进了传销窝点,好险反应的快才及时跑路。后面就连来大陆汽修店找工作的时候,因为不小心从后门走进来,差点被刚刚退伍回来的陆锋当成了贼,一个飞踢当场送走…… 各种斑斑血泪,实在是一言难尽。 这么多年下来,他能活着考上大学,只能说福大命大。他还以为自己能否极泰来,结果开学第一天刚打了碗天门大学食堂最出名的卤肉饭,就撞上大规模食物中毒,轮到他送进急救室的时候,据说已经快断气了…… 陆锋实在是大开眼界,他在中土那泥坑里当兵看油田打烂仗,死去活来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像季觉这么样衰又命硬的。 就算是放在孽障横行的崖城,也简直是一朵奇葩。 电脑坏了之后,季觉就没再折腾。 闲着也是闲着,顺带指点起老三和老幺写起暑假作业来。 并且热心友好的向陆妈推荐了好几套自己当年用过的练习册,买都不用买,自己那套就在家里,拿着橡皮擦一擦就能继续使,根本不用浪费钱……哎,客气什么,都是街里街坊的,甭客气,我家还有一套没用过的考王三十卷呢! 成功的收获了陆锋的敬畏、二姑娘的震惊、老三的恐惧和老幺的悲伤。 乐于助人就是好啊。 季觉喜滋滋的吃着大妈切的瓜,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老幺开始哭着喊着要零食。 “我去买吧。” 始作俑者季觉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享受着身后幽怨的目光,开口说道:“正好顺路去搞个免费电源回来。” “帮我带瓶可乐。”因刚考上大学而幸免于难的二姑娘需要压压惊。 “带包烟。” 带着老花镜的陆妈正在跟账本较劲,头也不抬的说:“跟张敏说,记我账上。” “好嘞,多谢陆妈。” 季觉没再客气,哼着歌出门去了。 正值夏日的阳光明媚,远方吹来的海风熏熏,就连满街乱窜的野狗都趴在阴凉处享受清闲,两侧的茶馆里人满为患,电风扇的奋力工作里,穿着背心的老头儿们抠着脚吃着茶,打着扑克,平和热闹的一如既往。 季觉吹着口哨,走了十来米,就在街口的便利店里把东西买好,想了一下,又自己掏钱给大家搞了几根冰棍。 自己率先拆开来,就着空调的凉风狠嗦了一口,顿时便忍不住舒坦的叹了口气,丝丝缕缕的甜意和冰凉从嘴里扩散开来。 这下就连外面的大太阳也不可怕了。 冰棍最好了。 他哼着歌出门,准备回店里,却听见了刺耳的声音。 来自身后。 街上,一辆满载着废纸板的三轮车忽然像是没头没脑的苍蝇一样,忽然从原本的轨道上拐出去,划过了一道巨大的弧线。在人群惊叫的声音里,刮过了街边摆着笼屉柜台,柜台倾倒,笼屉滑落,热水喷溅。 就像是狂飙的河马一样。 笔直的,朝着季觉冲过来! “我叼——” 季觉下意识的咬碎了嘴里的冰棒,来不及躲闪,下意识的双手抓紧车把,抬头看向那个蹬车的老头儿。 那老头的双眼泛白,到处都是血丝,嘴里正在往外吐着白沫。 像是突发羊癫疯了,剧烈抽搐。 然后…… 还特么不忘记死命的蹬车!!! 季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何苦呢,大爷,你都抽成这样了……今天这人你是讹定了是吧? 瞬间的僵持,紧接着,车斗里堆积如山的废纸板在惯性之下倾斜,挣脱了塑料绳的束缚,坍塌下来,拽着整个三轮车侧翻在地上。 将两人压在了下面。 只看到废纸板一阵震颤,再然后,才有一只手有气无力的从里面伸出来,扒开了压在身上的垃圾,季觉灰头土脸的探头。 剧烈喘息。 庆幸这一次走背字儿还不算太麻烦。 得亏是个破三轮儿,这要是个卡车,自己岂不是…… 可再紧接着,他才听见,周围的尖叫声。 渐渐聚拢过来的人群,一哄而散。取而代之的是刺耳到近乎撼动魂魄的高亢轰鸣。 ——喇叭! “什么逼动静?” 季觉迟滞回过头,才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狂风。 还有街道之上那呼啸而来的庞然大物——宛如巨兽一般狰狞的钢铁面孔上沾满了泥点,满载着泥沙早就不在乎什么叫核准载重量的恐怖巨物。 总长十六点五米,宽二点五。 那是一辆南风半挂…… 向着自己,疾驰而来的卡车!!!! “你特么……” 季觉傻逼了。 在这仿佛凝固的绝望瞬间里,他已经能够看到驾驶席上司机那张比自己还要绝望的扭曲面孔。 他忘记了呼吸,汗毛立起,想要尖叫和呐喊,可是却已经来不及发出声音了。 躲不掉了。 可脑中所浮现的竟然不是咒骂,而是难以言喻的困惑、茫然,乃至……平静。 妈耶,好经典的剧情。 难道自己这是行善积德,今天转生名额终于批下来了!? 等等,别光穿越,有挂吗? 咱哪个站的?配系统吗?听说有作者臭不要脸,挂都不给愣塞地狱难度还嘴硬说爽文不虐主,都是在骗人的,搞不好最后还太监了…… 不对,先别急! 季觉敏锐的察觉到了盲点——这儿不是自己一个人啊?! 说不定转生的不是自己,是地上这个老登呢! 那自己岂不是要惨? 以后这老登穿到异界去开后宫纳美女干爆魔王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想起来,若干年前自己抽风讹人的时候,有个倒霉孩子叫季觉?不知道会不会引以为戒,从此多行善事。 可别让自己白死了。 但他好像真的要白死了。 自那一瞬间的恍悟中,季觉终于明白了那即将扑面而来的无穷黑暗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要死了。 死。 滴答、滴答、滴答…… 宛如幻听一样的清脆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此的富有节奏,不急不缓,好像死亡迫近的脚步一样。 躲不过了。 92……97……98…… 季觉呆滞的凝视着寸寸靠近的庞大卡车,看着抱死的轮胎和大地摩擦,砂石在颠簸中从车斗里升腾而起。 发动机怒吼咆哮着在缸中喷出火焰,活塞起落轰鸣如雷,刹车片和制动盘摩擦,火花飞迸若雨。 99…… 停下来。 他想要说,停下来吧。 求求你了,停下来,停下来,停…… 停停停停停停停停—— 他说: ——【停下】!!!!!! 咔! 那一瞬间,腕表的表盘上,推进到极限的数字,赫然归零! 刺耳的嘶鸣声戛然而止,狂风停息,海量泥沙从破碎的车斗里喷射出来,像是泥石流一样扫荡在街道上,蔓过了车头,飞在天上。 最后,如同细密的雨水一样,洒落。 盖住了季觉呆滞的面孔。 沙土之下,他的眼睛眨动着,凝视着几乎快要贴上自己鼻尖的车头,车头在震颤着,浮现裂隙,像是悲鸣。 再然后,底盘崩裂的声音响起。整个卡车像是散架一样,迅速垮塌,分裂,断裂烧红的传动轴从底盘中穿出来,刺出泥沙,斜斜的指向了天空。 季觉跌坐在地。 迟滞的恍惚和茫然里,他缓缓的抬起手,摸了摸湿润的口鼻,只摸到了满手的血液,鼻血…… 周围好像有尖叫和怒骂的声音响起。 喧嚣声迟迟而来。 有小孩儿在哭喊,喊着妈妈,茫然的母亲从店里冲出来,看到这一切,像是发疯的母熊,狂怒着拽下车门,大耳瓜子没头没脑的朝着司机脸上猛呼。 还有一个好像是陆锋的人,一脚把老登踹开,挤上来,着急忙慌的扶着季觉的肩膀,呐喊问着什么。 可那些他都没有在注意了。 脑中唯一所浮现的,是在最后一瞬间,卡车上所传来的尖锐。 它回荡在自己的脑髓和直觉之中,宛如撼动天和地的雷鸣。 那是机械的咆哮,回应自己的话语。 它说,【遵命】。 第三章 血与梦(求追读!) 崖州,北山区,郊外,午后六点 一座偏僻的独栋房屋之外,早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个警察在树荫下躲着阴凉,时而抬头悄悄望向屋子里,什么都看不到,叹了口气之后低声交谈些这些日子流传在警局里的流言和传闻。 焦躁不安。 唯独靠在门口的那个侧影,自始至终,纹丝不动。 搭在她肩头的机车夹克在风里微微的摇曳着,眼瞳藏在墨镜后面,看不清具体的神采。 唯独放在寻常男性里面也鹤立鸡群的身材如此醒目,可那氤氲在周身凌厉气息却令人不敢多看。 “不好意思,雯姐,来晚啦。” 有带着遮阳帽的年轻女孩儿从出租车上下来,手里还提着两杯奶茶,向着警察出示了一下证件之后就堂而皇之的跨过了警戒线向着门口的人走过来。 “路上堵车了,据说差点出了车祸,真惊险啊。我看了一眼现场,那么大的卡车,差点就撞上去了……” 童画兴致勃勃的向着上司描绘着当时的场景:“所以说,疲劳驾驶要不得啊,那司机被一个大妈按在地上打,要不是巡警来得快,脑浆子都快被大逼兜子给扇出来了,跟上次那个一队的傻屌被你按在地上打的样子一模一样……” 只可惜,门口的女人并没有搭话的兴趣,只是瞥了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一眼,下巴点了点屋里的方向。 “说够了没?来看现场。” “哎,雯姐你还是好严肃诶,人家可是刚从上个现场赶过来,十几个小时都没休息了,还给你带了奶茶。” 童画装模作样的委屈了一下,旋即又兴奋了起来:“不过,我最近学了步态侦查诶,来,让我看看……” 她戴上手套,进门后低头看了一眼客厅处的玄关,神情骤然一肃:“现场有人来过。” “嗯?” 闻雯神情不由得一紧。 “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女人。”童画蹲在地上,眯起眼睛望向尘埃里的脚印,细嗅了两下:“很罕见,身高一米九,年龄大概二十五岁左右,哈,被我逮到了,还在这里抽了烟……” “是不是抽了白星?”闻雯嘴角勾起了和善的弧度。 童画震惊回头:“你怎么连牌子都看得出来?” 回答她的是拍在她后脑勺上的巴掌,险些把她狗头给拍下来。 “那他妈是我!” 闻雯大怒,指向客厅,“搞屁的步态分析,你干脆报老娘驾驶证号得了,看现场就好好给我看。” 童画只感觉脑袋差点被打飞,也不敢在自己组长火气大的时候卖弄那点刚学的步态分析了,但还是忍不住忧愁:大姐大这么凶,男朋友怕是不好找哦…… 可心里嘀咕着,抬头看向案发现场时,还是忍不住叹气。 “就是不想看这个啊。” 就不能换个人吗? 窗外吹来了潮湿的风,簌簌尘埃已经落满了一层在桌子上,丰盛的晚餐无人问津,早已经蚊蝇飞舞。 而就在餐桌旁边,一片狼藉里,五具破碎的尸体杂乱的分布在各处,支离破碎,血浆凌厉。 像是被猛兽闯入之后,在瞬间撕碎一样。 老人、小孩儿、男人、女人…… 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全都死了。 童画伸出手,按在桌面残存的头颅,闭上眼,无穷苦痛随着回忆的洪流,瞬间,贯入了脑髓,不由得痉挛。 眼前显现的幻象里,那个染血的身影从窗户突入,扑向了餐桌。 大快朵颐。 男性,四十岁,左手残疾,面部有黑色纹身。 双眼猩红。 再然后,被撕裂的痛楚,被啃食内脏的惊恐,还有失去所有的绝望,接踵而至。 “第四个。” 童画睁开眼睛,压抑着呕吐的冲动:“不是之前的作案者……” 本周,崖州城内,第四起血渴症患者所犯下的命案。 血渴症,从中土传来的诡异瘟疫。 传说,中土四大祭祀之一的白王因为背弃了天选之道,才招致了如此诅咒。 它的传播途径是体液,症状是字面意义上的……渴血。 在感染前期,患者将会逐步感受到不可抑制的饥饿和对血类制品的渴望,一旦病情达到第二期,就将渐渐失去理智,在这期间,食欲渐渐转向活物,而身体素质也会得到强化,犬齿渐渐突出。直到对禽类和家畜失去兴趣之后,将目光转向同类时,就代表着,正式进入第三期…… “至少有四个了啊。”闻雯轻声呢喃。 可有句俗话说太多了——当你在家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就代表,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至少有一窝了。 “速度得再快点了。” 童画说:“再这么吃下去,下周可能就有患者达到第五期了。” 第四期的症状是器官异化,逐步非人,而到了第五期,高速发育完毕的宿体便将具备感染能力,届时,便能够传染出新的血渴症患者。 “后院都要起火啦。”童画挠头,“局长呢,还不回来么?” “泉城地窟的动荡越来越大了,搞不好会有灾害溢出。整个海州,所有的高层,都在盯着那边,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这边了。” 说句没良心的话——同地窟溢出、整个海州被淹掉三分之一的恐怖后果比起来,区区几条血渴症养出来的疯狗,真就连芥藓之疾都算不上,还得往后稍稍。 “一队那帮吊毛,平时拽得二五八万,关键时候真就一点都指望不上啊。”童画叹了口气,“其他组有支援么?” “二队的七个组,有五个组全在等着我这个不知进退的愣头青把状况搞砸了,好瓜分掉北山组呢……这会指望他们别落井下石就算好了。” 闻雯低头点燃了白星,忽然问:“要不要我去找陆神州,给你换个组,省得在这条破船上陪我一起沉了。” “放屁,出卖大哥、呸,大姐是要三刀六洞的!” 童画急得跳脚,指天画地:“我是跟你混的,你要信我啊!” 回答她依然是拍在后脑勺上的巴掌。 “你是安全局的干员,不是黑帮的小太妹,什么混不混的?” 话虽如此,那张姣好肃冷的脸颊上却终究是勾起一丝弧度,自袅袅烟雾中微不可觉:“找到线索了么?” 童画一笑:“是个新手,根本没掩饰过,醒目的跟大白天脱了裤子裸奔一样。” “好,你打电话,叫上老张、小安。”闻雯没再浪费时间,挥手说道:“你们先从这一条线去追,出了事儿听老张的。” “那你呢?”童画一时茫然。 “我去找‘老朋友们’聊聊。” 闻雯终于露出了笑容,爽朗又坦然,克制不住的凶气和戾意便自眉梢缓缓升起:“说不定能有新发现呢。” 北方联邦,七州之地,位列十九座大城之一的崖城。 城内辖下最为混乱也最为无序,常住人口四百一十万、非法移民无籍黑户一百万以上的北山区。 灰色产业里鱼龙混杂,见不得光的社团字头你争我夺,而混迹其中的鼠辈们不胜凡几。 从西往东,胜合、东地会、白条帮、义气团…… 这么多垃圾里,总有几个,是要对这件事儿有个交代的吧? 油门拧动。 机车的引擎咆哮着,吐出浓烟,自海风中呼啸而去。 管他妈什么规矩和义气—— 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家杀一家! . . 季觉感觉自己走的很安详。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死了,只不过死后的世界好像和生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冷了很多,如此轻盈。 在昏沉和恍惚中,他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灵魂仿佛升起。 脱离凡世,喧嚣远离,向着天空,尘埃不见。 宛若翱翔那样。 俯瞰大地,眺望穹庐。 可从躯壳之中解脱之后,所看到的却并非是什么天国,倒不如说,是毋庸置疑的……地狱! 大地不复安稳,烈火和雾气奔流,一道道宛若裂谷的缝隙在扩散。天穹也不再完整,而是分崩离析,坍塌,落下。 像是雨水和陨石一样。 有寥落的星辰在黑暗里燃烧,迸射烈光。 于是,天穹便被烧尽了,黑暗也四散奔流。漫天阴云如尘霾一般被拂去后,所剩下的,便只有无穷光明。 在那一片光芒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渐渐出现了。 那些模糊的轮廓,彼此重叠,但又泾渭分明,宛如天柱一般,支撑着大地和天穹之间的世界,又仿佛无所不在,将万物囊括其中。 一者如日轮泣血;一者广博如高山和海洋;一者白骨和血色纠缠化为王座;一者变化纷繁如火焰电光;一者升腾向上凡物莫及;一者正方,巍巍森严如城阙;一者自正中放射,自由如无物可拘…… 季觉窒息的昂首,仰望。 它们,他们,不,祂们—— ——都在看着自己! 那一瞬间,季觉头痛欲裂,感觉灵魂和意识仿佛都要自那俯瞰中燃烧殆尽,难以为继,最后所窥见的,乃是扑面而来的白光。 吞没了一切。 “卧槽,原……” 季觉垂死病中惊坐起。 自卧室里,剧烈喘息,寂静中,清晨的雨水敲打在窗户上,室内只有只有一座座古老钟表的声音缓缓回荡。 阵阵细微的寒意扩散在房间里,带着些许驱之不散的霉味。 吨吨吨将前天的冷水一口气喝完之后,季觉才终于从那个莫名的长梦中清醒过来,回返了人世,想起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他的家。 第四章 天轨 自从昨天差点被大卡车正面创飞之后,季觉就昏昏沉沉,魂不守舍,从医院做完检查回到家里之后,闭上眼睛就一觉睡死了过去。 直到现在醒来之后,才好歹有点大难得生的轻松感和些许欢欣。 虽然轮不到异世界转生、魔力测验炸爆水晶球、虎躯一震广纳后宫等等喜闻乐见剧情,但……好歹还活着不是? 活着真好,活着非常好,活着真他妈的太好了。 自从九岁之后一直活到今天,季觉还没活够,感觉自己似乎应该好像也许可以再活上个四五六七八十年。 霉就霉点,穷就穷些。 又不是日子没法儿过了。 生命万岁! 只是……伤疤是不是淡了点了? 祖辈留下来的老屋已经饱经风霜,木地板踩起来嘎吱嘎吱响,就算是季觉这几年仔细小心的再维护,也难掩衰败。 季觉对着镜子洗漱的时候,忍不住抬起头,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一道从脖子下面一直延伸到脸上的疤痕。 像是蛇缠绕在后背上一样。 烧伤的痕迹如此丑陋,且狰狞,如今却依稀有点淡化的痕迹。 更重要的是,自己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确切的说,一切都好像不太一样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隐约有所不同。 要打比方的话,就好像,截肢之后的患者忽然再度感受到肢体存在一般的幻觉……忽然之间,他好像多了一只眼睛,多了一只手,多了某个崭新的感官。 可仔细去体会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暧昧不堪。 越是仔细体会,这样的感觉就越是飘忽,令人头晕目眩。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半截一样,不上不下,无比难受。 他洗完脸瘫坐在沙发,伸手,拿起遥控器,想要看点其他的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可电视机屏幕却只是一阵闪烁,画面断断续续。 “又坏了?” 季觉挠头,弯腰按了按开关,依旧如故。 毕竟是老电视里,岁数确实比季觉还要大,连屏幕都是球面的。这么多年他缝缝补补修来修去,但这一次好像却不是老毛病。 就在他茫然的时候,听见了幻觉一样的声音: 【弟啊,别开了,屁股疼。】 “啥?” 季觉下意识的又按了一下,听见了呻吟声,不由得僵硬在原地,呆若木鸡,艰难的,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电视机。 【屁股,疼。】电视机说。 “我叼——” 季觉大惊失色,跌坐在地上。 尸……不对,电视机会说话?! 然后电视机就不吱声了。 好像被他快弄死了一样,搞的季觉又是一阵惊慌和茫然,直到他终于鼓起勇气,绕到电视机后面,终于恍然大悟。 可不屁股疼么? 后面电源线老化开裂,漏电了! 在柜子里翻了好半天,终于找到电工胶布和钳子,把电源线重新修好,没预想中那么复杂,倒不如说……简单的令他意外。 然后,便听到一声解脱般的呻吟。 【好多了。】 电视机说:【最近电压不稳,别老开机,显像管也快不行……】 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听不清。 是季觉越来越头晕。 当他端详电视的时候,好像无形的眼睛再度张开了,能够观看得到内部的结构,运转。当他倾听时,就好像有幻觉一样的话语报告主体状况。 当他触碰电视的时候,无形的手便作用于其中,感受着每一个部件的老化程度,使用寿命,甚至,能够干涉到其中的运行。 可这一切都仿佛建立在他的精力之上。 一旦使用这样的力量,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就在飞速的流失,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就好像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了一样,困到快要暴毙。 他丝毫不怀疑,倘若自己不停下来的话,暴毙绝对不是玩笑。 而是现实。 现在,寂静里,季觉低头,看向了手腕之上。 那一份即便是自己在筋疲力尽的时候依然如此清晰的鸣动和感知,根本不需要任何额外的精力,就好像已经变成自己的身体一部分一样。 那一支古怪的手表。 令季觉错愕的是,表盘上的数字,却已经从原本的濒临满值,重新跌回了起初,甚至比一开始还少。 【01】 除此之外,更引人注目的是表盘上的数字——原本0点的标记,已经有一大半,变成了金色,好像卡在了某个进度上一样。 当他再度调动为数不多的精力注入其中的瞬间,仿佛,有瀑布一般信息从眼前浮现。 【天选之仪缔结开始,欢迎入职天轨集团】 【错误报告第1789989次发送失败】 【侦测到临时职工受到生命危险……呼叫周边范围内车站,无信号响应,呼叫总部支援中心,无信号响应……错误!错误!错误!】 【临时工紧急求生协议启动——协议生效时间内,天赋将强行激活为能力——储备灵质耗尽——协议结束——持续时间:0.4秒。】 【检测到不明错误,错误,错误,错误,失去信号响应,无法完成上传。人力资源管理程序提醒您,请尽快成为天选者,前往中央车站,完成转正入职。】 季觉眼前一黑。 不是累的,是茫然。 太多新词儿了,一股脑塞过来,让他一时间无法理解:天选之仪、天轨集团、临时工、协议、错误、天选者、中央车站、入职…… 可连蒙带猜,好像能明白点什么。 似乎,自己通过什么天选之仪,莫名其妙的和这个手表绑定了,而且还给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公司投递了简历,然后,还被自动录取了? 但这破公司好像也是个草台班子,要啥啥没有,也没人来找过自己,不知道还在不在。 在自己生命危险的时候,它启动了一个叫做临时工求生协议的东西,强行激活了自己的‘天赋’,转变成了超能力,结果把油给烧干了。 最后,好像提醒他赶快成为天选者,然后去找一个叫做中央车站的地方,去做公司的正式牛马? “喂?” 季觉小心翼翼的抬起手腕,问了句:“在吗?” 无人回应。 寂静里,就连腕表指针转动都懒得发出声音了。 好像不想理他。 “别不说话啊。”季觉好奇的问道,“请问贵公司待遇怎么样啊?规模如何?是主营什么业务啊?工资福利如何?有年假和年终奖吗?” 腕表沉默无言。 季觉心中渐渐安定。 “话说回来,我什么时候变成你们临时工的啊?经过我同意了吗?有签字确认吗?” 他躺在破沙发上,找了个放松的姿势:“做了这么多年的临时工,虽然什么屁活儿都没干,但这不是你们不发工资的理由哇!能补上吗?五险一金有没有着落? 你们没偷税漏税吧?小心我打电话举报你们啊……” 寂静依旧,只有自说自话的季觉一个人像个小丑,但小丑也挺好,至少说明这玩意儿里面真没藏什么万年老鬼之类的怪东西。 恩,不会说话,那就不管了。 他让自己当临时工,也没给钱,自己用了表,好像也没付费。大家双向白嫖,双赢,winwinwin,简直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起赢到家了。 那暂时就不用担心忽然有什么人从天而降,一巴掌把自己拍死,然后回收公司资产的事情发生了。 况且,天轨,车站……完全都没听过。联邦这么多大城,铁路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条,也全都是各个城市的政府负责管理运营,从没听过什么天轨集团。 从季觉外祖父辈起这手表就在他家没挪过地方,这么多年没找来,那破公司也许、可能、好像、多半……早就没了。 季觉松了口气,终于安心下来。 闭目仔细感受的时候,便能够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的涌现,丝丝缕缕,如雾一般稀薄飘忽,但汇聚在一起,却涓滴成河。 令他渐渐充实,驱散了些许困乏。 而在之中,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丝,流向了腕表,储备其中,令表盘上的数字再度上升——【03】 这就是灵质? 以前自己积攒了那么多年,才到九十多,结果被求生协议不到一秒钟烧光……可天赋经历过一次强行激活之后,灵质恢复的速度似乎就快了很多,比以往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应该距离正式转变能力也就差临门一脚的功夫了。 那自己……这算是快变成了超能力者了? 季觉的眼睛一亮。 很久之前,他看过一本据说从灾变纪年之前流传到现在的漫画,里面有几个英雄好汉,个顶个的牛逼,个顶个的英霸。 其中大娃有力,刀枪不入,眼睛能放射激光;二娃有钱,蒙面黑衣带着干儿契女一起除暴安良;三娃是个女的,手持宝剑和绳子色气无边;四娃身穿红衣吃得快跑得快,什么都快,每次死的也快…… 其中是八娃还是九娃来着?超能力也尤其不一般! 他能和鱼说话,鱼还会回应他。 跟自己一样。 自己和电话说话的时候,电话里也会回应他,还会告诉他号码已欠费呢! 可太厉害了! 虽然这话有点欠揍,但不妨碍季觉真的挺开心的。 他现在好像和以前真的不太一样了。 似乎可以不用卷了,也不用活的那么辛苦,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就可以幸福的生活。 多好啊。 万一考砸了也不用怕了,论文被毙了也不用发愁,毕业之前拿不下二级工程师问题也不大,不怕还不上学贷饿死或者潦倒街头。 反正我是超能…… 轰! 宛如天谴一样的警告巨响从楼下迸发。 季觉从楼梯口,茫然探头,看到一扇在狂风里被卷开的门。 门外稀稀拉拉的雨水落进来。 还有一行蜿蜒到客厅深处的泥脚印…… 不速之客,倏然而来! 第五章 兄弟你好香(求追读!) “什么鬼?” 愕然中,季觉心头一紧,不由得紧张起来。 有贼? 那可太稀奇了! 毕竟自己家穷成这样,有贼来了可能都要含两包眼泪出门去,要是稍微有点良心,走之前可能还要在桌子上压两百块钱让孩子好好学习,努力读书。 北山区位于崖城外围,要说高精尖一样没有,要说脏乱差,从没输过。非法移民、黑帮、走私乃至凶杀……混乱不堪的同时,凶案数量历年以来都稳居崖城各区的榜一,排名之稳定,总督来了都得叫声老头儿! 而季觉家这座老屋,说饱经沧桑都算夸奖,阴天漏雨,夏天漏风,白天漏水晚上漏电,一身毛病就从来没好过,哪怕用脚后跟去看都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以至于这么多年了,就算偶尔有两次遇到毛贼,大家进门看看这家徒四壁的样子,也都同情的说声打扰了掉头就走。 季觉弯下腰,从床底下抽出半根钢筋来,小心翼翼的踩着嘎吱嘎吱作响的地板,下了一楼,左右窥探,比贼还心虚。 可除了被破坏了的门把手和一行穿过客厅没入了厨房的脚印之外,根本什么都没看见。 “喂!出来!老兄,你找错地方了,我家没钱!” 这里除了一个比你还能吃能睡能懒的脆皮大学生之外什么都没有! 季觉探头,厨房里,只有被拽开了两扇门的冰箱,正对着他敞露出里面感人落泪的剩菜,门后的灯管明灭,奄奄一息一如这台三十多岁的电冰箱本身。 季觉如遭雷击! 眼泪都快下来了。 贼不走空就算了,怎么连自己前天从陆妈那里提回来的半盘白切鸡都给毛走了?!他还打算过两天过生日的时候加个菜呢! “没人性啊丢雷老谋!” 他看着盘子残留下来黑指印,再忍不住骂人,可看着空空荡荡的厨房,还有那扇临街敞开的窗户,哪儿能不知道贼早就跑路了,不由得痛恨起来。 早知道黑恶势力的目的是自己冰箱里的白切鸡,他早就抡起钢筋来和小偷做斗争了,哪里还至于心惊胆战这么久! 结果把自己的电冰箱都搞坏了! 而就在他摸到电冰箱门的那一瞬间,电机如老牛一般的嗡嗡声里,响起了预料之外的话语:“小心身后。” 那一瞬间,季觉猛然回头。 扑面而来的腥风里,看到了一双猩红色的眼睛。 在看着他。 饥肠辘辘…… 就在厨房入口的大门上面,天花板和墙壁的夹缝里,像是蜘蛛一样诡异佝偻的人影,蠕动着,嘴里嘎嘣嘎嘣的咀嚼着最后的残骨。 锐利的牙齿像是刀锋一样,令人胆寒。 而在看清那个人影面目的瞬间,季觉再忍不住,尖叫出声。 “你……你是昨天那个老登!!!” 可不是么? 那张老脸他可记的清清楚楚! 分明就是那个蹬着三轮车死不要命来创自己的老头儿,差点害自己直接走流程异界转生……当时局面太混乱了,也没人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溜了,季觉也没放在心上,结果却没想到他竟然敢闯进自己家里来! 只不过,那模样看着,比昨天的样子,却又诡异的太多。 突出一个拟人。 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好啊,你居然还敢再来!可就吃定我了是吧?!”季觉大怒:“不赔钱你今天别想走了!给我从我家墙上下来!” 老登从善如流。 非常听劝。 在季觉让他从墙上下来的瞬间,便已经——飞!扑!而!至! 太快了。 简直就像是蜘蛛或者是螳螂捕食的瞬间一样,恶臭的风在瞬间便将季觉吞没了,季觉下意识的后退,将电冰箱的门挡在了自己的前面,下一瞬间就看到,自己家那一台除了傻大笨粗之外什么用都没的电冰箱,那厚厚的大门,竟然在老登尖锐的五指之间被撕开了一个大洞,锋锐的指甲擦着季觉的脸划过,刮出了一道口子。 慌乱之中季觉飞起一脚,却没能蹬得动,自己反而被反震着后退了几步,连忙绕过餐桌,趁着老登拔手的功夫跑到了厨房门口。 就这样的,看着那老东西,把自己的冰箱门彻底扯成了粉碎。 佝偻如猿的诡异老人蜷缩在冰箱的残骸上,摸索着里面的东西,甚至连刚才自己丢下的瓷盘子也抓起来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的搅碎。 猩红的眼珠子里满是混沌。 “吃,吃,吃……好饿啊……” 被瓷盘撕裂的嘴角开阖着,血液流出,又被一根长舌缓缓的舔了回去,老人抬起头,直勾勾的看向了季觉,垂涎欲滴:“香,你好香……” “好,别说了,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对不对?” 季觉不假思索,从口袋里掏出自己仅有的四十八块一毛九的零钱,拍在桌子上:“大爷,钱就这么多,拿去吃早茶……我推荐六铺街北边那家,烧麦便宜量……” 轰! 餐桌也被狂啸尖叫着的老头儿撕碎了,连带着季觉刚刚站着位置后面的厨柜,破锅烂碗掉了一地,回荡着令季觉心碎欲绝的声音。 坏了,他是不是不爱吃烧麦? 季觉连滚带爬的滚出了厨房,脑子里空空荡荡:烧麦不吃,腌粉也不错啊! 可哪怕是脑子再空,季觉也明白了,这老登想吃的不是烧麦煎饺肠粉小笼煲仔饭……他想吃自己!!! 当腥风再度扑面时,季觉咬牙,握紧了手里的钢筋,用尽全力的抡了出去,朝着老头儿的脑门! 再不顾上什么尊老爱幼了! 巨响迸发。 钢筋脱手而出,反震,就像是用尽全力砸在了水泥墩子上一样。 足够砸碎好几个老头儿头盖骨的的钢筋,竟然只在他脑门上留下了一道口子,反倒是季觉的胳膊上被抓出了如同刀割的两道裂口。 血液流出,泼洒。 落在老头儿的脸上,被长舌一扫而空,如饮醇酒佳酿,让老东西激动的浑身都哆嗦了起来,兴奋尖叫。 “香!香!你好香!!!” “我可去你妈的香党!” 踉跄后退中,季觉抓起柜子上的水瓶杯子没头没脑的砸过去,转身冲着门口狂奔。 在短暂品尝到季觉的血味儿之后,陷入狂喜兴奋的老头儿手足并用的狂追而来,兴奋的浑身痉挛。 却不曾想,在路过楼梯时,季觉的动作竟然猛然停顿。 伸手,拽住了自己前几天才修好的花式楼梯栏杆,将尖锐的铁枝从勉强缝补的水泥中拔出来,转身向着他的脸劈过来! 瞬间,铁枝没入了眼眶,老头的动作一个踉跄,再然后,季觉飞起一脚,将他踹出了大门,仿佛滚地葫芦,落在满是泥泞的院子里。 不等他从翻滚中爬起,季觉便直接跳了起来,用尽所有的力气和全身的重量,踩在了他的脖子上! 咔! 断裂的声音像是雷鸣一样,从季觉的耳边响起,如此清晰。 他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 便听见了脚下的,刺耳尖叫。 像是某种兽类垂死的哀鸣,又仿佛饥渴的怒吼和呐喊。 眼窝里还嵌着半截栏杆的老登手足不断的蠕动,撕扯,挣扎,甚至将旁边的电瓶车都掀翻了。 即便脖子已经断裂,可那一张扭曲的面孔上,却依旧是令人惊恐的猩红。 疯狂的张嘴,想要撕咬。 季觉唯一能做的,就是奋尽全力,死死的抓着栏杆,将老头儿的脑袋压在地上,可是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力气太大了! 他感觉自己压制的不是一个看上去奄奄一息的老东西,而是某种披着人皮的怪物,一旦松手,自己就会被在瞬间撕碎。 能够感受到,那老东西眼耳和口中,甚至他身体里,那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恶臭,乃至,隐隐的猩红光芒。 致命的重伤好像根本无所谓。 他依旧生龙活虎! 甚至,本该断裂的颈椎竟然迅速的接续起来……无视了贯穿眼窝的铁枝,一点点的向前挪动…… 只是,仿佛有那么一瞬间,老东西的力气忽然松了很多,但又紧接着,越发的狂暴,在不断的撕咬中,只有粘稠的血液从他的嘴里喷出,落在了季觉的手上。 如此冰冷。 【检测到外部活跃畸变灵质,是否汲取?】 自灵魂和意识之中,来自腕表的信息忽然升起,浮现,令季觉不由得狂喜,生怕腕表听不明白,用尽全力呐喊: “是!是!是!yes!yes!!yes!!!” 话音未落。 甚至,就在他连笑容都来不及露出的那一瞬间,清脆的声音从腕表内传来——滴答! 再紧接着,隐约的光芒自表盘之上浮现,顺着季觉的手掌和五指延伸,勾勒出繁复的矩阵图腾,如同电路一般,一直落入了指尖,顺着铁枝延伸,向下。 就好像在瞬间,血肉再非血肉,手掌亦非手掌,而是迎来了蜕变,形成了某种就连季觉都无法把控的工具。 顺着眼窝之上的裂口,贯入了老鬼的头颅之中! 再然后——有看不见的机轮运转,宛若黑洞的恐怖引力扩散,足以压制一切畸变灵质的虹吸,开始! 刺耳的尖叫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沸腾的声音,像是水壶在炉火之上的狂啸,浓郁的血光从老鬼的眼洞之中喷涌而出,顺着矩阵,没入了腕表之内。 原本抽搐痉挛的老东西,开始迅速的干瘪下去。 只有粘稠的血色不断的蠕动着,挣扎,像是疯狂的虫子一样,被从他的体内拽了出来,被腕表一口气抽干! 表盘上的数字疯狂的攀升,在瞬间,就抵达了59的程度。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已经快要赶上之前季觉好多年所积累的灵质储备! 而不断抽搐的老东西,终究是趴在了地上,再动弹不得,不,更像是……打回原形了一样,失去了那诡异的力量之后,奄奄一息。 充斥着混沌和饥渴的眼睛里,显现出一丝清明。 仿佛从漫长的噩梦里醒来了一样,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茫然又困惑,许久,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嘴唇开阖了一下,好像念着某个名字。 浑浊的眼泪,缓缓的从眼角滑落。 坠入泥浆中。 就这样,渐渐的坍塌,化为了灰烬。 除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之外,再也不见。 第六章 祸不单行(感谢夜有月光的盟主) 寂静里,只有雨水洒下的声音。 季觉呆滞的看着这一切,许久,跌坐在了门槛上。 疲惫欲死。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掰开了僵硬的五指,将死攥着的栏杆丢在了地上,环顾四周——萧索的小院里依旧寂静,幸亏季觉家比较偏僻,最近的左右两家也早就搬走了,不然的话,这会儿恐怕不知道引发多少骚乱了。 他捏着手里的电话,有好几次,想要报警,可号码拨出的瞬间,却又忽然挂断了。 报警? 怎么报?说什么?有个老头儿闯进我家吃了我的白切鸡砸了我的大门和冰箱门,还想要吃我?尸体?哦,烧成灰了,就在泥里呢您看看,我绝对是无辜的啊,我正当防卫啊。 有用么? 十几年来,崖城每年安保预算越来越少,治安越来越乱,警察也越来越拟人。据说新任总督都受不了,刚上任的时候就打算把警局业务都全都外包出去了。 况且……都变成灰了。 灰。 季觉看着那两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无力叹息。 你他妈图啥啊。 昨天蹬三轮来撞我就算了,今天直接过来啃人……最后忽然变成灰,没了! 为什么啊! 就为了来跟我说句兄弟你好香?然后给一个倒霉孩子留下永久的心理阴影? 疯了吗?! 不对,那副样子确实称不上清醒,自始至终都充满了癫狂,还有……那常人绝对没有的血色灵质,像是活物,不,更像是寄生虫一样隐藏在他的躯壳里。 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就在茫然和惊慌里,他感觉手机忽然一震,带着裂缝的屏幕亮起,浮现出熟悉的名字,让他愣了一下,旋即心中大定。 陆锋! 锋哥在中土服役了四年,在那个泥坑里打滚做伞兵还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虽然他从来不跟人提那些过去的事情,但从密密麻麻的纹身和那些丢给弟弟妹妹做玩具玩的勋章上看,这种事情肯定有经验。 “喂?锋哥!” 季觉接起电话,鼓起勇气:“你听我说,我……” “小季,你现在方便吗?” 电话里的陆锋声音沙哑:“来一下济慈医院。” 他说:“妈出事儿了。” 季觉哆嗦了一下。 如遭雷击。 . . 半个小时之后,顾不上收拾头脸,胡乱换了身衣服的季觉骑着自己的八手小摩托,一路淌过积水冲到了医院。 几乎挤满了人的医院里,走廊上到处都是临时架设的床位,空气中氤氲着陈腐的气息,霉味在屡次的洗刷之下虽然称不上明显,但依旧无法忽视。 去不起私立医院,支付不了一次挂号问诊就上千块账单的平民们,能指望的除了几座排队要到明年年底的公立医院之外,就只有崇光教会所赞助设立的慈善医院了。 护士医生匆忙奔走中,季觉终于磕磕绊绊的在诊室外面的走廊里找到了陆妈。 “哎呀,没多大点事儿,就跟磕碰了一下,没什么关系,小狗那孩子,就喜欢小题大做。” 脸上还包着绷带,短发被剃掉一半多的陆妈挥了挥手,挤出无所谓的笑容:“别担心,别担心,老娘好着呢。” 没看见老三和老幺,这会儿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做作业。 陆锋闷头不说话,蹲在走廊外面的门口抽烟,捏着纸条等化验报告。 “怎么回事儿?” 季觉看着她手臂上的绷带,还有脸上的伤痕,目瞪口呆。在旁边陪护的二姑娘陆铃眼眶明显是红的,一个劲儿的自责:“昨晚我应该陪妈一起看店的,都怪我,都怪我。” 陆妈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你?多你一个,去给抢劫的送菜么?搞不好劫财就变成劫色了!” 昨天晚上,接近凌晨的时候,有贼撬门进了汽修店,翻箱倒柜。 陆锋出门去找战友喝酒了,没回来,二姑娘在家里学习顺带照顾俩小孩儿,看店的只有陆妈。被惊醒之后的陆妈瞪眼怒吼,抄着比季觉胳膊还长的扳手就要和毛贼拼命,结果双拳难敌四手,黑灯瞎火的,后脑勺挨了一下,昏迷,差点被绑走。 如果不是运气好,毛贼搬人的时候遇到收摊的夜宵车,被推车的老太太认出来,可能人都见不到了。 鬼知道会被卖到哪里去。 一想到后果,季觉都一阵后怕,浑身发冷。 “哎呀,没事儿,小问题。” 陆妈拍了拍胸脯,抬起了比季觉大腿还粗的胳膊晃了晃:“老娘体质好着呢,这不还活蹦乱跳么?”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季觉不知道说什么,瘫坐在陆妈旁边,好几次都欲言又止,又感觉比自己险死还生还要更后怕,更无力。 这些年来,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崖城独自生存,有多困难不足为外人道,可如果没有陆妈的照顾和收留的话,那季觉现在肯定早就变成死觉了。 姑且不提修车技术上的倾囊相授……天门大学是海州首屈一指的学府,联邦五校同盟之一,想考进去想要改命有多难,几乎令每个学生都足以感到窒息。要不是陆妈不遗余力的支持,季觉现在当上前途无量的天门学子? 做你妈的美梦! 南站口火车站和码头割包去吧,小子! 如今他眼看陆妈没事儿,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只是在靠在陆妈旁边时,眼前却再一次的……浮现出令他毛骨悚然的提示。 【检测到异常灵质,是否吸取?】 季觉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艰难的回头,看着脸色苍白但依旧强颜欢笑的陆妈,吞了口吐沫。 陆妈的身上……此刻,当他的灵质激活腕表时,便隐约能够看到,绷带下的点点猩红光芒,像是霉菌一样。 “陆妈,绷带上好像落了点灰尘。”季觉抬起手,轻轻的落在绷带上,“我帮你拈了。” 宛如金属矩阵一般的纹路自掌心再现,瞬间的接触,一掠而过,所有的猩红尽数不见,旋即,矩阵隐没。 “哎呦,你这孩子,毛手毛脚的……” 陆妈痛呼一声,很快,眉开眼笑:“诶,别说,这会儿都清爽了很多,胸口也不闷了。刚刚小狗上药的时候才是,跟要杀亲娘一样,要我说,还得再练练,部队里教的都是啥……” “妈。”二姑娘推了推陆妈,示意她别说了。 拿完化验报告的陆锋回来了,阴沉的脸色上挂起了些微的笑容。 “没事儿,妈,伤口就一点感染,打两针消炎药和破伤风就行了。”他递过报告来:“但头上有点脑震荡,医生说要休养,这几天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着,店里有我和小季操心。” 陆妈当然不肯,她还惦记着回去重新收拾汽修店呢,陆锋和陆铃只能一阵好劝,中间季觉也劝了半天,终于还是打消了念头。 实际上,包括陆锋在内,四个兄弟姐妹都不是陆大妈的亲生孩子。 陆妈早些年重病一场,过量激素把身体弄坏了,一辈子没结过婚。 陆锋在内,店里的四个孩子都是陆妈从街上捡回来的,这么多年,含辛茹苦的养大,一家人的感情比亲生的还好。 可惜,除了刚考上大学的老二,一个学习好的都没有…… 也怪不得陆妈这么宝贝来打工的季觉,自从他来了,她可再没因为老幺的数学和外语血压高了。 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当是一家人了,从来没见外过。 如今陆妈同意休息几天,季觉也松了口气。 劝完之后,陆铃拿着单子去取药,陆锋向着季觉使了个眼色,俩人借口抽烟又到了门外面,站在屋檐下面看着雨水哗啦啦。 季觉烟酒不沾,陆锋倒是老烟枪了,部队里带回来的坏习惯。 “辛苦你跑一趟。”陆锋道谢:“早上慌神了,一直没头没脑忙到现在,脑子都是空的。” “你客气个几把呢?”季觉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问:“警察那边有线索么?” “没。” 陆锋摇头,“指望那帮混事儿的,嘿……让我们回家等着。车牌号也是假的,白色的拉货面包车在北山区到处都是,根本找不到。” “有监控么?” “店里有,但没拍到脸,外面的监控……多少年就是个摆设了,早坏的差不多了。” “……” 沉默中,季觉看了看自己的腕表,许久,忽然说:“我回店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顺带收拾收拾,不然妈肯定又闲不住了,坏了的东西能修就修,不能修的话,别告诉她,悄悄丢了,不然又心疼。”陆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用力揽了一下:“辛苦你了,回头给你换个新电脑。” 季觉翻了个白眼,根本不吃这饼:“你就单纯想换个电脑打游戏吧?” “哈哈哈,被你说中啦。” 陆锋咧嘴,抛掉了烟头之后,把车钥匙丢给了二姑娘:“一会儿你开车送妈回去,家里这两天靠你了。” “啊?”陆铃呆滞,瞪眼:“那你呢?” 陆锋低着头,只是摆了摆手,“我出去找几个朋友问问,看有没有状况,晚上就不回来了。” “……小锋!” 眼看着他转身要走,陆妈忽然提高了声音,想要说什么,可看到他回过头来之后,嘴唇开阖了一下,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只是,这一次没叫他小名。 陆锋笑起来了,摆了摆手。 “放心吧,妈,我就问问。” 他转身离去,消失在雨幕里。 半个小时后,季觉抬起手,掀起了汽修店的卷闸门。 看到满目狼藉。 从柜台到货架,全都被推翻了。 根本没有陆妈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完全就是一场……尽了全力的生死搏斗! 季觉反手拉下了卷帘,走向了柜台。 害人的老头儿,诡异的血色,莫名其妙的袭击。 搞不明白的东西太多了。 总要,留下点蛛丝马迹才对。 第七章 追查(求追读!感谢生活不易皂皂叹气的盟主) 或许有蛛丝马迹。 但季觉没找到。 仔细的给现场拍了照,施行了一遍警察完全没做过的工作之后,季觉很无奈的发现,自己只能在尘埃里看到了几行蔓延的脚印。 但却分不出来谁是谁。 来的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有没有什么显著特征,完全搞不清楚。 现在翻出一本教材来从头学明显是来不及了,但万幸的是,还有其他方法。 季觉的手掌,放在了老电脑之上。 告诉它: ——【醒来】! 经过了数次尝试之后,若有若无的感觉终于再度浮现,无形之手把控所有,强行启动了过载的电源,顺遂季觉的意志,将烧坏的线路绕过,进行了某种程度的修补之后……屏幕,重新亮起! 娴熟的打开了店里的监控录像,调整时间。 两个黑影便出现在了屏幕之上,从后门进入,像是早有预谋一般,却并没有去翻柜台和存钱的地方,而是转身走向了店内其他地方。 就好像,寻找着其他的一些什么一样。 然后,遭遇了被惊醒的陆妈。 就像是发疯的母熊一样,怒吼的陆妈根本没有讲任何江湖道义或者是什么无聊的东西,抡起扳手来就砸在其中一个人的脑壳上,当场开瓢,血都溅出来,落在了她的头上,或许那就是异常灵质残留的原因。 如果是常人的话,这下恐怕不死也要脑震荡了。 可……如果来的人不正常呢? 在监控画面里,地上的人只是抽搐了两下,便如同触电一般的挺直了身体,以诡异的姿态爬起,轻而易举的拽住了陆妈的手臂,夺走了扳手,砸在了她的脑袋和脸上。 另一个被攻击的人也好像清风拂面一样,牵制住了陆妈,轻而易举的压制。 季觉看着监控里的陆妈一次次的挣扎,反抗。 爬起来,又倒下。 最终失去了意识。 倒在地上。 他渐渐的失去了表情,甚至就连愤怒都已经顺着某個空洞流走了,只有老电脑的迹象在喘息着狂啸,嘶吼。 画面骤然定格。 陆妈的反抗,扯下了其中一个人的面罩,露出了脸上的伤疤,络腮胡,以及和其他显色不同,有所异常的眼睛。让季觉联想起那个陷入疯狂之后袭击自己的老人。 猩红的色彩。 两者相比起来,虽然他们的异变程度看上去不如那个老人,可那个老人莫名的给季觉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这俩人也没有被饥饿感逼迫到癫狂的程度,只是体质超过了常人。 画面很快就结束了,两个人找了很久,什么都没找到之后,狂躁的一顿乱砸,最后,不愿意白跑一趟,吃力的拽起了地上的陆妈,拖向了后门的方向。 季觉走向了后门,看着地上残存的轨迹,一直消失在了门外。 雨水冲刷中,看不到车辙的痕迹。 他抬起头,看向了电线杆上面……那一架早就失去了维护的摄像头,毫无反应,从机身延伸而出的数据线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彻底老化。 看样子已经有十几年没人管了,这些年崖城的监控换了一套又一套,可惜没有一套会装在北山区的混乱搭建区中。 早就被人遗忘了。 “谁说没有的监控找不到人的?” 季觉直勾勾的看着电线杆,轻声呢喃着,从库房里拽出了一架梯子之后,便爬上墙去。在薄雨之中,没人注意这个似乎在修缮屋顶的雨披身影。 然后,季觉从口袋里掏出了剪线钳。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把了。” 季觉咬着牙,戴上了聊胜于无的劳保手套,再分辨清楚摄像头的线缆,便毫不犹豫的剪下:“看你的了,超能力!” 啪! 瞬间,仿佛有细碎的鸣动骤然从断裂的线缆中冒出,紧接着,原本近乎于无的鸣动,却渐渐显现。 就像是从千里之外来到了隔壁,可是,还是太远! 季觉想了一下,摘下了劳保手套,用手捏住,鸣动再度放大,但依旧不足……直到季觉痛下决心,张嘴,一口把数据线咬进嘴里。 刹那间,仿佛灵魂从身躯中脱离而出,自死寂的线缆之中奔腾,没入了空空荡荡的监控摄像头里。 再度,点燃了熄灭的火种! 摄像头上,红色的闪光灯骤然亮起。 “破损,维修,谢谢你。” 如人一般的意识,自机械之中浮现,断断续续,模糊又衰微:“有什么,可以,效劳?” 卧槽,这么智能的吗? 自季觉所赋予的灵质之中,摄像头竟然产生了自我意识,尽管迟钝又模糊。 季觉直接将自己从监控里看到的场景通过灵质传输过去,“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一场入室抢劫,帮帮忙,我只想知道这俩人去哪儿了。” 摄像头沉默。 震动。 仿佛过载了一样,电火花从缝隙中迸射而出,宛如狂怒一般的巨响自灵质的链路之中迸发。 “他妈的!任何,邪恶,终将绳之以法!!!!” 轰! 瀑布一般的景象从线缆的另一头呼啸而至,沉寂的摄像头里,无以计数的杂乱景象近乎喷薄而出,如同大锤一样,砸进了季觉的脑门里。 眼前骤然一黑。 自昏沉中浮现的,乃是狂喜。 卧槽,真的能行?! 不止是如此,嘴叼着数据线就能无视配件无视型号无视数据协议无视一切条件的传输画面的话,以后要算什么传动系统的微分方程时,岂不是嘴里含两根内存条就行了? 前途广大啊! 再也不怕多支传动系统的动力学模型搞不定了! 不对,真要能行的话,挥挥手就能让电脑帮自己算了…… 可伴随着杂乱思绪的消散,季觉已经沉浸在了传输而来的画面中,不知道在内部究竟储存了多少年的画面,断断续续,毫无重点,可画面,却在最后,骤然定格。 一片模糊里,夜色中,是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面包车,海岸汽车厂的老款型号,饱经沧桑,遍布划痕,和北山区随处可见的黑出租没什么不同,人货混装,便利可靠,且便宜省油。 在车灯亮起,稍纵即逝的瞬间,车牌自画面中显现,可惜,一片模糊。 “电压,异常,失修,遗弃,没有拍到,号码。”摄像头仿佛沮丧,磕磕巴巴:“抱歉,抱歉,抱歉。” “不,已经足够了。”季觉心满意足的松开了口,拍了拍低垂的大脑袋:“等我回头就帮你做大保健啊,监控哥。” “不客气。” 摄像头最后回应,随着灵质的消散,再度陷入沉寂。 而季觉,在墙头凝视着车辆远去的方向,以及,沿途那遥远的红绿灯,缓缓的吐出一口白气。 没有车牌号,没什么可惜的。 这年头大家出来作奸犯科搞黑色产业,哪儿能没几辆套牌车? 经验丰富了自然能避免麻烦。 只是,谁说没车牌,就找不到车了? . . 怎么在崖城几万辆白色的小面包里,找到一辆套牌车? 答案是,直接问就行了。 季觉站在路灯下面,看向了摄像头,“哥,打听个事儿,昨天凌晨五点钟的时候,有没有一辆白色的面包打你们这儿过?大概长这个模样,恩,对对对,谢啦。” “小事儿,兄弟。” 热情的摄像头扭了扭脑袋,仿佛挥手道别:“下次再来玩啊!” “没看着,你去前面瞅瞅?” “往左去了,不过八点钟的时候又往南边开了。” “下面车上有行车记录仪,伱问问,指定好使!” “北边去了。” “……还得再往前,对,再往前一点,右边拐。” …… 崖城作为联邦十九座中心城之一,占地七千二百平方公里,内分七区。根据统计,常驻人口两千六百万人以上,实际上加上黑户、偷渡者的话,恐怕有三千万人往上。 可如果要挨个询问这三千万人,在七千二百平方公里找一辆车的话,无异于大海捞针,谁都有没注意、没看到、没想起来也没打算配合的时候,但机械不会。 有就是有,没看见就是没看见。 整个北山区,除了主干道的官方监控之外,还有着数不胜数的摄像头,工厂、公司、夜店、公寓、别墅甚至便利店和早茶店,乃至,每一辆车上的行车记录仪。 海量的摄像头如同隐藏在黑暗里的星辰,无时不刻的凝视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尽忠职守的将一切变化录入硬盘中去,供人调取。 只要你问话,它们就回答。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更胜忠犬。 只是六个小时,季觉就圈定了那辆白色面包车的行进路线,大概方位和具体信息。 乃至,最终位置! 实际上,整个过程加起来都没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剩下的,除了在路上之外,季觉全都在等待自己的灵质恢复,以及,狂啃一切路边买得到的食物。 下午六点钟,北山区,滨海大道。 一家充斥着闹哄哄打牌声的临街饭店里,季觉趴在窗口的位置,盯着那一辆停在街边的白色面包车,等待着不知去向何处的车主露头。 顺带低头,狂炫。 横扫烧麦肠粉和包子,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 饥饿,极度的饥饿。 随着灵质的消耗和恢复,身体也在渴求着供应。 大量高热量食物正在以令人心碎欲绝的速度榨干季觉的存款余额,即便是如此,他依旧头晕目眩,阵阵耳鸣,脸色苍白如鬼。 灵质匮乏所带来的后遗症,自身掌握尚未纯熟的能力在如此高频率的使用之下,难以为继。 唯一的好处是,原本时灵时不灵的感知共鸣,如今已经可以在全神贯注之下做到保证启动,初步上手了。 只是,越是上手,便越是感觉不协和吃力。 就像是小孩儿开大车。 虽然看上去和实际上都很酣畅淋漓,但就很耗费体力,一不注意就会被大车榨干,以至于灵质透支。 要不是靠着手表早上刚从那老登身上榨了一笔灵质储备出来,季觉可能早就歇逼了。 “天选者……吗?” 回忆起腕表中那个什么吊系统的话,季觉不由得呢喃出声。 第八章 卷狗の末路(感谢霍古斯的盟主) 按照腕表中系统的提示,表盘就是某种反应佩戴者本身状况的进度条。 等那半个金色的0变成彻底的金色之后,他应该就能够完成从无到有的突破,成为正式的天选者了——就是从0到1……这形容听上去给给的,好像哪里有问题。 反正不是自己! 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天轨集团究竟是个什么来路,竟然能造出这么吊诡的东西来,虽然除了系统报告之外不发一语,但每每季觉感觉灵质干涸难以为继的时候,便会默默涌现出新的灵质,供应消耗。 和季觉那好比半瓶子水的容量比起来,这小小的腕表里仿佛藏着一口大水缸,不,甚至比那更加夸张,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水库一样,只是,自己能够调动和利用的,只有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分。 也不知道等他转正成为正式员工,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变化。至于现阶段的话……算了吧,编外临时工能让你蹭蹭就算给脸了,要什么自行车呢? “什么自行车?” 有好奇的声音响起。 就在他的身旁。 季觉悚然而惊,猛然回头时,才终于察觉到不知何时已经垂落在自己肩头的长发,还有那张仿佛永远都带着狡黠笑容的脸颊。 眼睛微眯着,瞧着自己。 仔细端详。 “叶学姐?” 季觉震惊,“你怎么在这儿?” “逛街呀。” 叶纯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笑嘻嘻:“刚刚我在窗户外面朝你挥手半天晃你都没注意。不过,居然能碰到你在喝茶,真罕见啊……我以为你狗性不改,暑假了都还要再继续卷呢。” 伱说谁罕见呢! 季觉急了。 “我就不能休息休息喝喝茶了?” 他端起桌子上已经快要凉透的红茶喝了一口,装模作样的挺直了身体:“我今天一整天都没碰论文,超享受生活的好吗!” “诶?要是真的就好了。” 叶纯毫不见外的扯出塑料凳子,就坐到了旁边,也不顾惜那個光看logo就让季觉这种穷逼窒息的包包,丢在了脏兮兮的桌子上,然后就抄起筷子吃起他的燕麦包来,熟练异常,就像是在二食堂里抢他的鸡腿一样: “昨天本来还想叫你出来玩,但姨妈说你还在忙论文,不准我打岔……写了多少了?假前能搞定吗?” “勉勉强强吧。” 季觉想起来那一篇论文来,不由得一阵头秃。 “哇,又是这幅样子……每次你说自己略懂一点的时候,就是要当狗不做人了。”叶纯瞥了他一眼,半点不信:“你这样会显得学姐我很呆啊。” “这次是真的,我才过了开题报告,后面的什么都还没动呢。” 季觉举手投降,总不能说放心吧姐姐,我忙着抓一伙儿嗜血老登的同党,最近实在没时间赶论文吧。 叶纯顿时眉开眼笑:“要摸鱼大家一起摸,谁交论文谁是狗,说好了哦!” 季觉已经麻了。 大姐,叶教授是你姨妈,不是我姨妈啊! 况且,开学之后我大三,你还是读研,等级都不一样,能卷出个der啊! 可叶纯好像总喜欢看他为难的样子,以此为乐,明明一直都在照顾自己,却老是喜欢逗他,也总让他无可奈何。 可怜的汤姆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坏了,被拿捏了。 她是不是在pua我? 就在季觉走神的时候,听见了旁边促狭的声音:“唔……原来你喜欢那种类型的啊?” “啊?” 季觉茫然,“哪种?什么?” “就是那种啊,大胸大屁股,渣女大波浪,油光黑丝小短裙配红底细高跟,很有眼光哦。”叶纯顺着季觉一直在看的方向看出去,啧啧感叹。 “哪儿呢?哪儿呢?” 季觉茫然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再笑不出来了。 僵硬在了原地。 就在街边,那一辆白色面包车后面,后备箱被打开了。有两个壮汉点头哈腰的,接过了一个沉甸甸的箱子,从旁边女人的手中。 那纤细苗条的身影和会说话的大眼睛,顾盼生姿,风情万种,令人移不开眼睛。 那个女人…… 季觉如坠冰窟。 ——分明是昨天下午,那个在汽修店里想不断要勾搭自己出去的女人! 她还很风骚的叫我看车灯呢! 明明昨天看着的时候风情万种,可当他今天再看过去的时候,却只能够感觉到令人作呕,浅蓝色的偏光镜之后,那一双缀饰着修长睫毛的眼眸,分明是浓郁的猩红! 所以,不只是大季师傅……就连小季师傅也在她的食谱里吗? 字面意义上的,食用范围。 自惊骇中他僵硬着,许久,直到旁边茫然的叶纯挥手,在他眼前扫过去:“嘿,嘿,回神,人家已经走啦,还要看多久啊。” “啊?” 季觉如梦初醒。 “学弟,听学姐一句话——社会上的女人套路深,你是未成年,你玩不过她的。”叶纯语重心长的规劝:“像你这样未经世事的男孩子,一旦被她骗进家里,就会被关进地下室里拴起来,变成富婆的玩具,从此过上一三五钢丝球二四六小皮鞭的生活,千万要谨慎啊。” 季觉沉默许久,欲言又止:“学姐……” “什么?” “那个什么,我已经十九了。” “虚岁不算!”叶纯没好气儿的捏着他的脸:“重点是这个吗?钢丝球和小皮鞭你是半点没反对啊。 况且,你要是跟她走了,我跟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呀!呜呜呜呜!” 在周围人震惊的视线里,季觉生无可恋的叹息,“……学姐,麻烦你下次戏精上身的时候,稍微掩饰一下表情好么?” “哎呀,这不是担心你行差踏错,误入歧途嘛。” 叶纯拍了拍他的肩膀,嬉笑着,似乎还想在说什么,可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之后,却微微一叹:“好了,不逗你了,还得去买菜。 先走啦,你慢慢吃。” 季觉顿时如蒙大赦,再这样下去,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装模作样多久,会不会被学姐看出什么端倪来。 目送着她远去之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买单。” “已经买过单了,靓仔。” 柜台后面,叼着烟的老板瞥着他,眼神中仿佛包含几许唏嘘,又好像从季觉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少年时光,不由得弹了弹烟灰,幽然一叹: “哎,想当年哦……” 茫然中,季觉不由得回头,望向叶纯离去的方向,可是却已经看不见踪影。 只有手机一震,传来了一个表情。 【狗头指人.jpg】 【说好了,不准当卷狗哦!】 季觉愣了许久,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好的】 屏幕熄灭了,照出季觉的笑容。 有一说一,挺傻逼的。 却又如释重负。 就好像忽然之间,恐慌和不安仿佛都像是潮水一样褪去了,即便还会再来。 先是创人大卡车,然后是奇怪的能力、天选者、临时工……嗜血老登也好,不怀好意的引诱也罢,乃至那些莫名其妙的袭击——忽然之间的烂事儿太多了。 他昏头转向的被扯进这些莫名其妙的漩涡里,不知究竟去向什么地方。 可有那么一瞬间,他却忽然感觉,自己依旧留在坚实的道路上,还在属于自己的人生里。 他依旧好好活着,如自己所愿的那样,就算是霉运缠身,还有光明的未来等待自己。 所以,还是得抓紧时间—— 季觉搓搓小手儿,跟着走向那个女车主离去的方向。 早点搞定,回家写论文去! 没错,卷狗就是我! . 完了,这个好像不太好搞定啊。 十分钟之后,季觉忽然发现自己可能当不成卷狗了。 他站在路口,遥遥望向监控里那个女人消失的地方…… 一座在同类中宛若鹤立鸡群一般的精致建筑,外面庞大的停车场,以及,初上的暮色中大放光明的霓虹灯。 那是一家季觉打出生开始就从没有进去过的夜场! 劲歌鼓点已经从场内隐隐的响起,门前入场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各种穿得很少布的小姐姐依偎着身旁的人,而豪车如流一样停进了门前面的停车场,每一个都散发着让季觉心惊胆颤的光芒…… 这个划到漆两万,那个四万八,这个可不得了,要送回联邦首都中城的原厂去整车换漆八十一万六,这个搞不好还要好送到南陆的帝国去……还有辆车的刹车片好像有点异响,放大陆汽修店里换副厂的,怎么也要宰他个三万六吧? 啪! 季觉一拍脑门,打断了滑坡的思路。 在霓虹和路灯照不亮的阴影里,他呆呆的看着灯光,如同任何一个兜里分逼没有的路过年轻人一样。 正在犹豫的时候,却看到……白天里蹲守的那辆面包车,竟然绕过了门前,去了建筑后面的方向。 等季觉绕过去的时候,便看到车被停在了夜店的员工停车场里,车牌也换了全新的出来,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而就算是后门,也没有任何的松懈,透过半开的镂空铁门,能看到几个停车场里漫步的魁梧保安,各个带着对讲机,手里提溜着看上去就不是善茬的橡胶棒。 还有一看到季觉靠近,就站在原地看过来。 季觉只能低头匆匆而去。 回到了前面,看着门口的保安。 每个排队进去的人都要递个什么东西过去,好像是会员卡什么,有卡拿卡,没卡拿钱,还有的根本不排队,搂着小姐姐直接被领班请进去的,或者直接搂着领班…… 看的季觉一阵头疼。 偶尔有没带卡想要混进去的,也全都被门前面五大三粗的保安给请到一边去了,反正是看不到挨揍的样子。 妈的,要不要这么严密? 水泼不进是吧? 季觉一阵头秃,除非他忽然变出一大堆钱来,或者背后插个翅膀飞上天去,否则今天想要进去比做梦都难。 总不至于靠脸攀附一个富婆小姐姐混进去吧? 那不成做鸭了?! 季觉望着开着豪车身着高订手里拎着各种小包包的小姐姐、大姐姐、老姐姐们……怎么说呢,忽然就有些动摇了。 咬咬牙就过去了不是?搞不好还能赚点补贴呢。 第九章 员工餐(感谢时遥火的盟主) 可惜,虽然良知不多,但不能当没有,季觉终究还是没误入歧途。 最后一次拿出了手机,看向空空荡荡的屏幕。 锋哥还没回电话。 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跟他妈人没了一样,鬼知道去哪儿了,不会又被战友灌翻了歇逼了吧? 关键时候就靠不住,掉链子,你行不行啊? 如今看来,唯一能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最后犹豫了一下,说服自己的,是‘我就看看’,‘就看一眼’,‘弄清楚这帮家伙在搞什么我就回去’,‘不行我就跑’。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二十分钟后,再一次,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夜店的大门前面。 身穿机修服,头戴一顶脏兮兮的工作帽,花了四百块从附近夜市的二手摊位上淘来的,心疼的季觉几乎吐血。 唯一免费的是装在小绵羊后面的工具箱,一直随身带着。 最后,肩膀上扛着一架五金店里刷脸借来的破烂折叠梯。 要什么会员卡,要什么联邦币。 版本王牌通行证就在这里! 季觉没钱的时候,没少靠着这一套逃票,被戳穿的时候不能说没有,但绝大多数时候,无往不利。 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穿过豪车,越过了门前排队的人群,他娴熟的向着门前面的领班点了点头,含混的问道: “谁喊的报修?” 领班似乎也愣了一下,低头对着耳麦说了两句,等待着另一头的回复。 大厅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照出来,落在季觉的脸上。 他屏着呼吸,几乎快要憋不住气。 直到有个急匆匆的身影从里面走过来,一看到他,顿时松了口气,但神情却又变得恼怒起来:“怎么才来呢?电梯都坏了好一阵了……等一下,你拿梯子做什么?” “啊?” 季觉愣了一下,旋即心思电转:“检……检修嘛,说不定是电梯上面出了问题呢,是吧?” 领班点了点头:“其他工具呢?” “在车里呢,太多了,先搞清楚是什么问题再搬过来。” 季觉含混应付着,跟在他身后,终于进了里面,可惜,没看到预想之中的热歌猛摇,钢管劲舞,直接走了员工通道。 一路上工作人员来来往往,繁忙异常,即便是看到有人扛着那么大的梯子进来,也只是看了一眼,视若无睹。 还有更多穿的更少布的小姐姐成群结队的走过,香风萦绕,倒是令季觉有点受不住考验。反倒是带路的领班警告,“别乱看,别乱逛,也别乱搭讪,有些客人连我们也得罪不起的,小心被从后门拖出去。” “好的好的。”季觉疯狂点头,跟在身后,终于看到了一座已经挂上维修牌的电梯前面。 “行了,你先看吧,需要什么工具的话,前面工具间里叫我,别乱跑,知道吗?”他最后警告:“遇到点大人物见不得人的事儿,你吃不了兜着走!看到那儿了么?保安盯着呢!” 说着,指了指电梯对面天花板上的监控。 “哎,就你们这儿麻烦多。” 季觉摇了摇头,忽然一拍脑袋:“哎,对了,最近我们公司kpi查的严,有些牛马卷的跟狗一样,总喜欢抢别人的单,你可不能再找人来跟我抢活儿嗷!” “放心放心,修电梯要那么多人干嘛?修好了打我电话就行。” 领班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就这样,堵死了正牌维修工戳穿自己的可能。 不时有人来往的走廊里,季觉一个人对着电梯大眼瞪小眼,开始装模作样的拆卸起面板来。 可拆了一半之后,趁着没人注意,他低着头,顺着墙根,伸出不老实的小手儿,直接对着摄像头来了个摸摸。 【老兄,忙呐?】 监控摄像的指示灯自然而然的闪了一下,配合着他,播放起刚刚那几秒钟的维修画面,然后,一口大碴子味儿的声音从季觉脑中响起: 【干哈啊老弟?我们这儿规矩严,没空唠嗑啊,小心等会儿有人出来看伱摸鱼,你这身板儿恐怕得挨揍哇。】 季觉问:【你知道这里面干啥吗?】 【我不道啊!】 监控的语气也不爽起来了:【这叼毛地方,内外好几套监控,鬼知道他们在里面搞啥……这帮狗东西,这几天总是搞的血淋淋的,估计就没干什么好事儿,我也就是没手,有的话我他妈都想报警哇!】 说着,将监控里看到的图像传递过来。 全都是几個低着头的人拎着巨大塑料袋或者箱子从电梯里搬出来的场景,血淋淋的东西从袋子里滴出来,很快又被清洁工给拖掉了,清理一新。 季觉看的浑身发毛。 用脚后跟想也不可能是从市场里买来的驴鞭给客人炖汤吧?客人都这么虚吗?况且,多大的饭量啊,吃这么多? 也不怕屌爆了。 可他的脑子里,又紧接着,浮现了那个癫狂老鬼的面孔,乃至,从他眼中几乎喷薄而出的饥饿…… 监控的话提醒了他。 “对啊,报警。” 季觉都查到这么多了,也该警察老爷来洗地了。 他下意识的想要摸手机。 只是,紧接着,他就听见碎嘴监控的声音。 【哦,对了,好像警察和他们是一伙儿的,好几个小姑娘跑出去都被抓回来了,被打的可惨了……你可别被他们害了嗷老弟。】 传来的画面里,包厢里那个主管给警察递烟,谈笑甚欢的场景,大家眉开眼笑,全无间隙,亲如一家。 主管的眼中,静谧的闪烁着熟悉的红光,宛若血焰。 又一个?! 第三个了……不对,不止,热心摄像头里一口气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奇怪景象全都塞过来,其中身上带着诡异血色的人,起码八九个! 季觉的心脏狂跳,眼前一黑。 ——我叼,自己好像一不小心摸到这帮怪物的老窝了?!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谢谢兄弟,我好了!】 季觉蹲在面板前面,按照电梯的引导,找到了接触不良的线路,重新接上缠上了两圈电工胶布,搞定。 电梯欢呼:【完事儿了,快走吧,别跟上一个维修工似的,被带走了不知道去哪儿。】 “……” 收拾完毕准备跑路的季觉僵硬在了原地,感受到电梯传递来的内部影像:十几分钟前,另一个头戴维修帽的员工,低头跟着人下到电梯里,去了不在电梯面板上显示的楼层,门打开来……消失不见。 再也没出来。 就好像整个人声鼎沸、热闹喧嚣的夜店里,藏着一个看不见的黑洞一样,一旦一不小心跌进去,就再也不见。 可令他僵硬在原地的,是屏幕里惊鸿一瞬所显现的图像,那个维修工的右手,那一道熟悉的疤痕,令他呼吸几乎都彻底停滞。 遍体生寒。 “锋哥……” 季觉瞪大了眼睛,站在电梯门口。 “诶?修好了么?修好了跟我下去吃员工餐……”旁边收到消息赶来的领班推了推他的肩膀:“问你话呢,说话,装什么死呢。” 季觉没有说话,沉默着,回头看他。 领班皱起眉头,想要说话,却看到了……那个少年抬起的眼睛,还有眼睛里蔓延开来的血丝,如此猩红。 再然后,便看到了,季觉从工具箱里抬起的右手,以及,右手里抓着的撬棍。 照着他的脑门。 砸下! 嘭! 领班眼前一黑,软倒在地,最后听见的是冷漠的回声。 “好啊。” 季觉扯起他的后领,将他扯进了电梯:“我可太想吃你们的员工餐了……” 电梯合拢,走廊再度恢复空荡和寂静。 只有电梯,缓缓向下。 短暂的寂静里,季觉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撬棍,想了想,换了把改锥,尖锐的改锥顶在了领班的脖子,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扎一个洞。 他承认,自己有赌的想法,这样贸然的行为愚蠢且不理智。 可当季觉看到陆锋消失在地下楼层里的瞬间,一切理智和思考仿佛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自己都未曾想象过的恐惧和狂怒。 他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他还好吗? 他还说买了新电脑大家一起打游戏呢。 狗东西,说话一次都没算数过! 陆妈才刚刚从医院里出来,他就跑到这种地方来——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就不知道跟自己打电话说一下么?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 猝然之间,季觉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领班的手机摸出来,把自己所找到的所有影像全部都塞进去,上传,然后定时俩小时之后发一个视频,并推送崖城新闻和总督之声,虽然感觉没什么卵用,但至少,自己死了也不算无声无息。 然后,就是将昏死过去的领班从地上提起来,挡在前面,改锥顶住了脖子。 抬起头来,看向停滞的电梯。 还有缓缓打开的电梯门。 自那一隙令人浑身发毛的微光之中所浮现的,是一张扭曲狰狞的面孔,在电梯门开启的瞬间…… 猛地向着季觉扑来! “我操!” 季觉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抬起改锥,想要捅过去,可刚刚抬起手的瞬间,终于看清楚了,那一张狰狞面孔之上的鲜血。 以及,弹孔。 自额头,至后脑,爆开,像是炸开的椰子壳,红的白的喷出来。 尸体。 靠在电梯门口的尸体,落尽了电梯中,声音如此清脆。 还有更多的。 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 就仿佛,忽然之间闯入了某个战场,刺鼻的硝烟味如有实质的钻入了鼻孔和粘膜里,连带着粘稠的血腥味。 偌大地下空间里,仿佛化为了战场,有毁灭的风暴呼啸而过。 留下的,就只有十一具尸体。 乃至,血色猩红之间,那个孤独伫立的身影。 踩在一个被打穿心脏和胳膊之后依旧挣扎不休的人影身上,手里的斧头抬起来,对准脑门,啪一下的,劈下去! 了账。 紧接着,另一只手里枪械抬起,对准了敞开的电梯。 然后,和季觉一样,愣在原地…… 那是陆锋。 “草。” 第十章 天降奇缘(感谢六岳真人的盟主) “草。” 预料之外的场合和场景,季觉和陆锋都瞪大了眼睛,一瞬间的静寂之后,不约而同的骂了句脏话。 凝视着彼此的面孔时,便不由得质问出声: “你怎么弄的?” 声音重叠在一起,又让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只能说,缘,妙不可言。可有时候,也太不可言了点…… 一时间,两个人忽然发现,自己居然都不知道跟对方怎么解释自己忽然出现在这里,怎么搞出这么一大堆事情。 “不好意思。” 陆锋注意到从自己脸上滴落下来的鲜血,抬起手,擦了两下,却发现越擦越糊,环顾着周围那些乱七八糟的尸体,只能放弃胡扯,只是耸肩:“一不小心。” 就是你天生神力一不小心杀了戚家上下三十多口? 你怎么不在警察扫黄的时候趴在小姐姐上面说自己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呢? “谁问你这个了?” 季觉翻了个白眼,盯着陆锋的手里:“我是说枪。” 这玩意儿可是不折不扣的违禁品,联邦虽然开放,但也禁止民众持有全自动枪械的,就连手枪的持枪证也必须花大价钱才办的下来。 结果陆锋脚边的同款维修包里,长枪短炮都特么满的快溢出来了,看的季觉分外眼红,他摸都没摸过这么牛逼的东西好么? 陆锋一愣,旋即笑起来了。 “从战友那里赊了点账。” 他说:“还有多的。” 说着,从后腰的枪套里拔出一把手枪,抓着枪筒递过来,落进了季觉的手里——寰宇重工旗下哨卫集团的经典产品,军队服役历史超过四十年的经典款型号【猎人】,装弹十二颗,全长197mm…… 入手的瞬间,大量的信息就随着沉甸甸的触感出现在了季觉的意识之中,整個手枪仿佛都变得半透明,无需凝视,一切内部构造便尽数映入了脑中。 “你小心点啊,别搞坏了。” 陆锋说:“那可是我们空降队的尖兵宝物,一代传一代,当初我带着它退役时都干了好几架。弄坏了弄丢了,我将来都没脸见战友的!” “很老了么?” “比我年纪都大,你说呢?” 【喂?】 季觉下意识的向里问候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可这一份鸣动的感触却如此深厚,甚至比其他季觉所见到的任何机械还要更加灵动。 就像是真的有个坚忍沉毅的同伴就在自己的旁边,静静的倾听着他的需求,伱命令,他执行,除此之外,缄默如石。 好东西,不折不扣的好东西! 季觉的眼睛一亮,收起了改锥,抡起撬棍来又对着领班的脑门补了两下之后,才终于抬起头来,环顾周围的场景。 笑容渐渐消失。 好东西看完,坏东西来了。 就像是什么……解剖室一样。 中间的手术台上,还躺着一具还没完全冷却的尸体,手指还在残存的神经电流里抽搐着,被开膛破腹,内脏全部消失不见……而就在旁边的保温箱里,装箱工作明显才准备了一半,能够看到被小心装起来的小盒子,等待着特快加急送进买家的手里。 只可惜,快递员已经死在了店门口。 没办法踏上路程。 还有更多的…… 血。 从巨大的浴帘后面蔓延过来,不论用拖把清理多少次,都抹不去瓷砖上粘稠的红痕。 季觉伸手,想要拉开帘子,却听见了身后陆锋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让他停下。 可他没有停。 就这样,掀开地狱的一角。 一台如同锯木机一样的设备,漏斗就对准了前面大到足够来一场奢靡游戏的浴缸……在那里面没有香槟和泡沫。 只有红色。 过于刺眼的猩红,从不知道多少被搅碎的尸体里浸透出来,在灯光的映照之下,回荡着细微的涟漪。 整个地下室,就好像一个流水线。 源源不断的材料送进来,剥去器官,赚取钱财,抽取鲜血,以供饕餮。 剩下的,没有价值的废料就丢在了一块,迎来销毁。 那些尸体的碎片堆叠在了一起,有一颗空洞洞的眼睛从缝隙里露出来,隔着血水,看向了季觉,令他在眩晕中,忍不住踉跄了一下,后退。 被扶住了。 帘子被陆锋重新拉上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帮狗日的,暗地里悄悄绑架流浪汉和独居者,那些失踪了也不会被察觉到的人来这里。 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我知道。” 季觉克制着呕吐的感觉。 他早有预料,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会有这么多。 几十?上百?难以估算。 那么多的人,悄无声息的死掉了,被杀死,被切割,被分解,最后,变成碎块,被处理掉……可这里动手的甚至不是那些饥渴的怪物。 还有更多本应该和死者一样的人,向着同类拿起了刀。 或许如果有人运气好能够跑掉的话,这里死掉的人可以少几个。可如果季觉他们运气不好的话,那么这里死去的人或许会多上那么一点。 活着还是死掉,都如同被践踏的野草。 “可惜,这里的都是一帮小喽啰。” 陆锋叹了口气,低头重新捡起了地上装满武器的背包,血也没擦:“走吧,出去找找领头儿的在不在。” “等等!” 季觉急忙拦住他,打量着他的样子,“你就这么出去? “不然呢?” 陆锋翻了个白眼反问:“难道再拿几个红包出去给他们拜个早年?” “所以陆妈总说你没脑子啊。” 季觉不由得叹了口气,翻起挂在身上的工具箱,找出两个头套来:“得亏我做的时候多准备了一个,不然要是留个活口被人认出来的话,不知道有多麻烦。” “嘿,你小子,准备充分啊。” 陆锋眉开眼笑将做工粗糙,只是一圈弹性布上掏了两个洞的头套挂在了脸上,调整了两下,深呼吸,总算有点悍匪的样子了: “就是这颜色……” 他皱了皱眉:“怎么看上去跟你那条秋裤一样?” “……实不相瞒,半个小时前它还在我腿上。”季觉叹了口气:“所以,别闻了,哥,我害怕。” “姓季的,你特么——” 陆锋正打算骂人,紧接着,便卡住了,眼睁睁的,看着季觉张嘴……把他刚刚破坏掉的监控线缆,娴熟的叼进嘴里。 “别急,等我给你整个活儿——卧槽,带电的!” 伴随着电火花在牙齿间闪耀,季觉的双眼泛白,无数画面,扑面而来! 然后,自错乱的记录里,熟悉的身影浮现。 “——找到了!” . . 地下四层,隐秘的车库里,一片繁忙。 卡车上已经快要装满,而忙碌的搬运还没有停滞。 就在卡车边上,抱怀监管着整个过程的,正是那个曾经险些把大季师傅和小季师傅都吃吃干抹净的女人。 只可惜,当她摘掉太阳镜之后,便再没有了风情万种,眼睛里只有一片令人不寒而栗的猩红。 有满脸堆笑的人端着一把太阳椅过来:“祝小姐,您休息休息,我们这边马上就好了——要喝点水么? 我让小李去给您拿,今天刚来——” “就你话多,三楼都收拾好了么?” 祝虹回头看过来,面无表情:“利索点,这一单送完之后,其他的货全都搬到南麓去。你去清理掉里面的人,这里也不能留了。” “这么快么?” 拍马屁的男人愣了一下,笑容僵硬:“有些设备才刚搬进来,笼子里的那些人,转移起来也……” “嫌麻烦?嫌麻烦的话,那就算咯。” 祝虹冷笑出声:“那条安全局的疯狗,今天下午的时候已经把义青和泉城帮全都杀光了! 胡老打电话作保求情都没用,说杀全家就杀全家!你觉得姓王的是个硬骨头,跟你比亲爹还亲,绝对不会把你招出来的话,你也可以洗干净脖子在这里等着,或者——” 她停顿了一下,笑意里浮现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森冷:“你要是怕疼的,我也可以帮你上路。” “……” 男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表情抽搐起来:“我立刻吩咐他们加快速度。” 嘭! 在搬运中,一个箱子在两人的碰撞里翻倒,猩红溢出,死去的婴儿坠落。 一瞬间,死寂到来。 祝虹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这一切,脸上挂不住的男人挥了挥手,便有门口的人走上来,将手足无措的搬运者扯了下去,有沉闷的声音响起。 在冷漠的凝视里,清理过后,搬运继续。 “养了这么多废物有什么用?只会丢人现眼。”祝虹收回视线:“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处理掉喂狗,省得浪费‘粮食’。” “是是。” 男人满头大汗的辩解:“修车行的那个老女人,确实是预料之外,您见谅……至于那个脸上有条疤的年轻人,我们已经查到他在哪儿了,我马上带人去,今晚一定给您带过来。” 而就在车库之外,寂静的楼梯间里,两个蒙面人面面相觑…… 某个脸上有条疤的季觉先生冷汗都已经快流下来了: 妈的,你们这帮狗东西,怎么还带开盒的? 等等,今天……草,合着昨天那个老登跟你们不是一伙儿的?! 季觉瞪大了眼睛。 “扑哧。”旁边陆锋憋不住笑,幸灾乐祸,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车库里那个陪同的男人继续说道:“不过我记得那店里还有个男的,年纪大点的,肌肉看着很紧实,就是晒的有点黑……” “黑的跟蛤蟆一样,带回来倒胃口么?” 祝虹冷眼看过去:“取了血,剩下的丢海里去处理掉,做干净点,别再闹出麻烦来了。” “噗。” 这次是季觉忍不住笑出声,旁边陆锋怒视:你笑牛魔呢! 第十一章 唯一的办法(求追读哇!!!) 经过短暂交流之后,俩难兄难弟已经勉强搞清了情况,接受了彼此的崭新人设。 每天除了抠脚摸鱼就是刷短视频划水的懒汉大兄弟真的是在中土烂泥坑里爬出来的空降精锐,杀人不眨眼的特种兵王;而每天梦里都在卷人考证的小老弟不声不响的忽然之间变成了超能力者,能跟电话讲话——这么一看,小小的大陆汽修店能凑齐这卧龙雏凤兄弟俩,真是风水宝地。 “就是她?” 陆锋最后整理着弹药,确认道。 “对,至少是个带头的。”季觉点头:“小心一些,这帮家伙已经不是人了。” “我知道。” 陆锋点头,填装着霰弹枪的子弹,慢条斯理。 就算一开始不知道,杀了几个之后,也知道了。 “这种鬼东西,我在中土见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海防炮一炮下去,死的照样干干脆脆。” 陆锋最后拉动枪栓,忽然问: “怕不怕?” “怕啊。” 季觉不假思索的点头,反问:“怕就有用么?” “怕的话,等会儿你先出去,在车里等我。万一我失手了的话,还有跑路的机会。” 陆锋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帮鬼东西有权有势,不除掉他们,咱们恐怕在崖城一辈子都不得安宁,你明白吧?” 季觉没有回答。 他忽然感觉,从今天早上,不,从昨天下午,当那个变成怪物的老东西骑着三轮车向着自己撞过来的时候,他的人生或许就已经被彻底的改变了。 只是到现在他才忽然发现而已。 红眼,饥渴,异化,兽类,血,内脏,还有那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一旦他们被盯上,就永无宁日! 如果不搬开这些绊脚石,自己就没有未来! 但既然有机会的话…… 短暂的恍然中,季觉抬头看着陆锋,隔着面具,两人眼瞳中所浮现的,竟然是仿佛照镜子一般的平静和了然: ——必须,把他们都杀了! 可是不对…… 季觉嘴唇微动,犹豫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在他心里一直有個声音不断响起,却不知是‘良知’还是‘软弱’。它鼓动着,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样,季觉,不要冲动,冷静一些,光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你至少还得再放一把火! 机械会说话,会告诉自己真相,那么,尸体也可能会有话对别人讲,灵魂呢?真的有吗?会变成鬼吗?会阴魂不散吗? 保险起见的话,把他们全部杀掉,灵质用手表抽干,尸体烧成焦炭,挫骨扬灰,冲进下水道里去,放一把火,烧掉现场,驱散人群之后,在利用煤气把这个该死的夜店炸上天,最后把一路过来所有的监控全都洗掉,他和锋哥找个地方喝顿酒,闹点乱子,最好去警局或者哪个社团门口的监控下面改个时间,留个不在场证明,这样才能安心的回家睡大觉,才谈得上有明天。 可不论选哪条路做什么选择,都只有一个先决条件。 那些鬼东西,全部,都得,死! “里面有十四个人,旁边小房间里有四个。门口一个,车里有一个,后车厢里还有一个。” 季觉说:“其中门口左边,那个女人,她旁边的,车里的,都是怪物。打心脏没用,脑袋爆掉可能还会挣扎,搞的定吗?” “有点麻烦,可以努力一下。” 面具之下,陆锋咧嘴,像是沦落为观赏宠物的野兽重新磨砺爪牙一样,伸手翻检着包里的装备,告诉他:“等一下,帮我拉闸。” “什么时候?” 季觉伸手,按在旁边下面的插座上。 陆锋将一具有些年头的夜视仪扣在了脸上,仔细调整着松紧,戴好,开始倒数:“5、4、3、2……” 自寂静里,轻柔的数字回荡在阴暗的楼梯和走廊之中,顺着血腥味的风,吹向了远方。 猩红的光从指示灯上亮起,像是苏醒的野兽一样。 就这样,最后的计时迎来结束。 “——1!” 啪! 那一瞬间,刺眼的电火花从插座中喷薄而出。 就好像顷刻之间,将所有的灵魂都送上了火焰,点燃! 在未曾有过的全力推动里,季觉的灵质奔流着,顺着指尖,一去不还。而他的意识却仿佛脱离了自己的身体,顺着电路,来到了未曾有过的庞大躯壳之中,充斥一切。 仿佛在瞬间膨胀为把控一切的巨人,季觉能够感受得到,电流顺着无数线缆驰骋而去,奔腾在偌大的建筑之内,像是血液在血管之中奔流。 音响在轰鸣,霓虹的灯光在闪烁,巨大的换气风扇在黑暗中无声的回旋,机房里数不清的线缆彼此交错,数据像是海洋一样奔流。 可在一瞬间,一切又消失了。 因为随着季觉五指紧握,巨人的心跳,戛然而止! 嘭!!! 耸立在楼顶的电力设备迸发轰鸣,浓烟滚滚升起,而备用的电源也尽数宕机,一切音乐和歌舞尽数戛然而止,刹那间的寂静里,光明消散。 黑暗如潮,吞没所有! 寂静里,季觉跌坐在地上,剧烈喘息。 粘稠的鼻血蔓延在面罩下面。 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只能察觉到,微风里,身旁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而在车库渐渐扩散开来的嘈杂之中,骤然有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怎么回事儿?!”祝虹勃然大怒,下意识的看向身旁那个讪笑的男人,在昏暗里,却发现那个男人也僵硬在了原地,一脸茫然。 有人想要拿出手机来,打开手电功能,可手机才刚刚抬起,便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唯一照亮的,只有原本那个还在身旁抱着箱子的身影……如今随着箱子的坠落,已经倒在了地上,只有脖颈之中不断喷出猩红的色彩。 垂死者剧烈的抽搐着。 伸手想要拉扯同伴的裤腿。 可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光芒背后,一个渐渐浮现的身影,像是真正的怪物一样。匕首自手机主人的脖颈之间横过。 霎时间,惨白的灯光便被血色所染红。 手机坠落,被扩散的血泊淹没。 “小心,有问题。” 反应快的人开始迅速后撤,有人呐喊,尖叫:“开灯!开灯啊!!” 可摸黑摸索的人顺着墙壁,却找不到开关的位置,唯一能摸到的,只有一张覆盖在夜视仪之下的面孔。 再然后,噶擦一声。 头颅扭转。 突如其来的混乱里,整个地下车库都变成了沸腾的油锅,刺鼻的血腥味和下水混杂在一起,再搀和上臭水沟里的腐烂气息,令人作呕。 如此清晰。 季觉嗅的到,那是死亡的味道。 现在,他终于清楚,陆锋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将之前的那么多人杀光的了——他从来没谈过自己在军队的具体经历,只是偶尔喝酒或者闲聊的时候会说:做的都是没良心的事情,干的都是会做噩梦的烂活儿。 这就是那个没有名字的空降营里教给他的东西,这就是他在中土行走时所扮演的角色。 他的工作,是屠杀。 即便只是几秒钟的黑暗,稍纵即逝的混乱,也足够他将行进路线上的六个人全部杀光,甚至没有停过脚步,甚至没有开枪。 真特么牛逼嗷! 季觉忍不住点头,我和锋哥俩人,嘎嘎乱杀! “车!!车!!!” 在骚动里,有人尖锐的呐喊:“把车灯打开!!!” 呆滞的司机好像终于反应过来的,手忙脚乱的打火启动,耀眼的光亮终于从车灯里喷薄而出,然后,便照亮了那个血粼粼的身影。 就站在车灯前面,回头,宛如昆虫一样的夜视仪望向了车窗之后那张惨白的面孔,手枪抬起,扣动扳机。 破碎的车窗后爆出了一团血雾。 再然后,枪口调转,一一扣动扳机,向着那些往门口疯狂逃窜的人。 “去拿枪,杀了他!!!” 守在祝虹旁边的男人怒吼呐喊,卡车旁边的死角里,立刻就有人扑了上来。 陆锋随意的调转枪口,扣动扳机,子弹飞出,瞬间没入了敌人胸膛。可对手的身体,却开始疯狂的膨胀。 就像是吹气球一样,畸变的血肉在骨骼上疯狂生长,转瞬间,恢复原状,甚至,速度再度加快。 而接下来对准他的,是霰弹枪黑洞洞的枪口。 面罩之下,陆锋面无表情,扣动扳机。 男人倒飞而出,胸前血肉炸裂,露出碎裂的骨骼和内脏,恶臭扩散,但居然又一次开始迅速复原,张口,呕吐。 诡异的触须从他的嘴里延伸而出,竟然缠绕在了枪管上,拽紧了。陆锋连连扣动扳机,一直到将地上的男人打成一团烂肉。 紧接着,才察觉到背后的寒意。 就在他身后,车厢的阴影里,竟然有人四足并用,像是疯狗一样的爬出,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在墙壁和天花板之间弹射,抓住了至关重要的时机,锋锐的犬齿张开,向着他的脖子咬下来。 嘭! 闷响骤然爆发,那一张扭曲的脸上竟然爆出了一团血花,左眼在子弹的贯穿里骤然炸裂。再然后,就在这稍纵即逝的瞬间,他的右眼居然也骤然爆开。 不足弹指的刹那,三发子弹几乎无分先后,扑面而来,最后所掀起的,便是怪物的头盖骨,血色泼洒! 畸形的尸身从空中坠落。 狙击手?不对…… 自瞬间的恶寒里,陆锋压抑着翻滚和寻找掩体的冲动,猛然抬头向着子弹的来处望去,所看到的,居然是预料之外的人影。 季觉! 自楼梯出口处,隐藏在拐角阴暗中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武器。 毫无犹豫的,扣动扳机! 第十二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感谢叫我火车王的盟主) 有那么一瞬间,陆锋几乎以为是夜视仪坏了。 可从今天早上开始起,他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多了,一时间竟然感觉也不差这么一个。 一个这辈子第一次摸枪的门外汉小鬼竟然在没有任何预瞄的状况下,第一次扣动扳机,就在半秒钟不到的时间里,能在五十米外三发子弹击中高速移动靶? 这是开了吧? 装都不装一下? 可惊鸿一瞥中,他望着季觉的握枪的姿势,那标准到令人发指,足以让教官感动到落泪的标准射击姿势,还有足够战友给他当场磕一个的掩护射击,一时间竟然有些自我怀疑……难道自己进的是個假的地狱营? “好小子,嘿——” 陆锋的面罩之下,忍不住大笑,右手拔出了挂在后腰的手斧,直接劈在冲上来的人的脑壳,向前冲出。 再不管身后那些追上来的人影。 任由季觉的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 远处,季觉再度开枪。 接连不断。 再然后,便有子弹理所应当的掀开了新的头盖骨,或者,将那些从角落里探头窥视的人影重新逼回去,无法露头。 能够感受到,扳机的扣动,击发结构的运转,子弹在枪身中咆哮,弹壳从套筒中弹射而出——就像是用手掌轻而易举的抓起了一个苹果那样。 无需思考,也不必专注,仅仅是轻而易举。 仅此而已。 而更加充沛的,是某种沟通时所带来的【感觉】,从未有过的【本能反应】。 某种未曾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感受。 就像是有看不见的人在手把手的引导,提点,将漫长时光以来所积累储备的经验刻进他的骨髓里—— 当季觉的能力注入这把枪的瞬间,便油然感觉到了。 它是拥有灵魂的! 季觉莫名的领悟:或许这才是自己的能力真正的用法——感受工具,学习工具,然后,让工具来告诉你,如何真正的去使用它自己! 于是,他扣动扳机。 向着那个混乱人群的角落里,自始至终冷眼旁观的女人,他能够看得到,祝虹嘴角那一丝轻蔑的冷笑,以及太阳镜之后,猩红的眼睛。 那一双眼睛微微移动,自瞬息间,望向了季觉的方向。 嘭! 子弹破空的巨响扩散,黄铜子弹回旋着,没入了她的眉心,贯穿颅骨,将大脑搅烂成一碗恶臭的豆腐脑,泼洒喷射——本应该是这样才对,顺理成章,可很遗憾,从第一步就没有实现。 子弹没入了血肉,又仿佛正面撞上了防弹插板一样,居然在颅骨之上,弹开了! 只留下一个迅速收拢的伤口。 季觉再度扣动扳机。 那一瞬间,祝虹的眼睛里,血火迸发,隐隐有鳞片从那一张姣好的面孔之上浮现,她张口,无声的说了句什么。 季觉什么都听不见。 却令他,如坠冰窟。 因为刚刚重启完成的监控,正在疯狂的向着他发送警报——【闪开闪开闪开闪开闪开!!!!】 不假思索的,毫不犹豫的,季觉扑向了前方,如同恶狗扑食一样,既不优美也不潇洒,但流畅如泥坑里打滚的驴一样。 丑陋的行云流水。 再然后,他原本立足的地方,厚实的水泥地连带着上面的停车标志便一齐,四分五裂! 轰鸣巨响。 一条遍布鳞片色彩诡异的长尾骤然从空气中浮现,显现一瞬,又迅速模糊,在阴暗中难以分辨,可摄像头的红外线里,却源源不断的向着季觉传来了图像。 那是一条蟒蛇! 在红外线监控中,诡异的巨蛇游曳在阴影之中,浑身的鳞片映射着绚烂的微光,晶莹剔透。可当人的肉眼看去时,那色彩却与环境融合在一起,在阴暗中根本无法分辨出来。 足足有数米余长的巨蛇蠕动着,盘踞在黑暗里,就在腹部,还拖曳着一只只仿佛进化没有完成的累赘足肢,面孔上长着一个又一个的瘤。 而双眸里所萦绕的,便是那充斥着饥渴和癫狂的血火! “卧槽,锋哥小心,这里有个猎……” 在转瞬即逝的空隙里,季觉甚至不敢回头,奋力呐喊,再然后便看到,巨蛇如弹簧那样飞扑而来。 他本能的一个蹲身,下意识的想要翻滚,可前半截身体刚投出去,双腿就像是被绳索缠住了一样,猛然扯起! 巨蛇的尾巴灵活的像是手掌一样,将他的左腿缠住了,拽紧了,凌空提起。再然后,张开如血盆的蛇口,便在腥风之中合拢,一口啃向了季觉的脑袋。 嘭。 闷响自合拢的牙齿之间迸发,足以像是铡刀一样咬碎骨骼的蛇口竟然戛然而止……被季觉的胳膊挡住了! 连癫狂的蛇眼里仿佛都充斥着惊愕,难以置信。 就在破碎的工作服下面,有被蛇牙切裂的纸屑冒出——为了防止再次遇到老登夺命嘴的袭击,季觉将厚重的书本用胶带层层缠绕在手臂上,正是那一套足以令陆家老幺夜啼的《考王三十卷》! “知识的味道如何?” 骨裂的痛楚中,季觉的表情扭曲着,不由得咧嘴一笑,另一只手掌猛然弹出,炽热的枪管贯入了巨蛇的眼瞳里,扯碎了虹膜之后,疯狂扣动扳机! 连续四颗子弹在眼眶里爆发开来,巨蛇惨烈嘶鸣,猛然抽搐起来,季觉被猛然甩开,砸在地上,眼前一黑,几乎背过气儿去。 可还不等他爬起来,便感觉到刺骨寒意。 巨蛇庞大的身躯在抽搐中爬出,猛然缠绕在了季觉的身上,寸寸收缩! 这才是蟒蛇的猎食本能,足以将大型食肉动物也彻底捏成粉碎的绞杀! 咔! 季觉听见了左臂不堪重负的哀鸣,另一只手胡乱的摸索着,却也只能捏住半截尾巴尖,根本拽不开。 猝然之间,陆锋在视线的余光中观察到了季觉的惨状,抛下了另一只手里彻底打空的冲锋枪,踩着尸体狂奔。 另一只手拔出了霰弹枪,并没有对准蟒蛇,而是掉头对着远处抱怀冷笑的祝虹,扣动扳机! 擒贼先擒王! 金属火雨自枪管中喷射而出,瞬间呼啸而来,没入了祝虹的身躯,可在贯穿了那一套高订礼服之后,却反而被蠕动的血肉所吞没,只令她后退了一步。 他没有停下来,连连扣动扳机,整个停车场都被震耳欲聋的轰鸣所充斥。 就连那个纤细的人影仿佛也在瞬间变成了一团烂肉,衣服的破布飞舞着,露出了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猩红和令人面红心跳的白皙。 乃至,三个弹跳运动的柔性圆锥状物体……三个? 令逼近的陆锋不由得一滞,眼前一花,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 等等,她为什么有三个柰子?! 还有,刚刚飞过去的是什么…… 他的枪管忽然一沉,两条血肉模糊的双手抬起,握在了枪管上,嗤嗤作响。 近在咫尺的空隙里,那一张原本姣好的面孔缓缓抬起,露出了遍布弹孔和猩红的扭曲笑容,如此嘲弄: “你在,看什么?” 下一瞬间,陆锋终于明白刚刚飞过的东西是什么了,那个东西正卡在自己的喉咙上,那是一条……手臂! 隐藏在礼服和伪装之下,诡异手臂! 握住了陆锋的脖子,缓缓提起。 一、二、三…… 陆锋瞪大眼睛,重新数了一遍这个女人身上的胳膊数量,难以置信,很快又释然了:众所周知,人天生有两个柰子和两条胳膊,如果一个人有三个柰子,那么有三条胳膊似乎也是很合理的嘛! 然后,他就看到了,第四只如刀锋一般锋锐的诡异肢体,从祝虹的背后缓缓伸了出来,再然后,是第五只! 宛如蜘蛛终于撕裂皮膜的束缚,展露真容。 “我还以为是什么鬼东西,没想到,竟然有食材专门送上门。还多亏你们帮我清理掉这帮累赘和废物。” 祝虹咧嘴,微笑着,手指缓缓收紧,享受着猎物自蹂躏中破碎的快感,可紧接着,眼前却……忽然一亮。 灯光闪烁。 终于,来电了! 可那光明的降临却并非是胜利的讯号,而是突如其来的噩耗。 惨烈的嘶鸣响起。 陆锋发誓,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听见蛇的惨叫,听上去好像跟季觉的惨叫也差不多……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那就是季觉在惨叫。 因为那一团曾经还是条诡异巨蛇的东西,已经根本发不出声音来了! 就在刚刚,即将被巨蛇彻底绞死的季觉,做出了最后的徒劳挣扎。 并没有浪费精力再去把那个鬼东西咬上两口,而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捏着怪蟒的尾巴……捅进了插座里! “嘿,哥们。” 季觉涨成猪肝色的面孔艰难的抬起,冲着巨蛇,最后一笑:“你有接地线吗?” 啪! 那一瞬间,抽取着来自手表中的灵质,能力启动! 将关闭的一切,再度,重新重启。 砰!砰!砰!砰!砰!砰! 整个建筑在宛如颤栗一般的抖动中,原本跳掉的闸门仿佛活过来了一般,重新结合,被黑暗和混乱所充斥的夜店笼罩在了耀眼的光明之中。 连带着季觉一起。 在变电箱的悲鸣里,当足以供应一整个夜店的舞池、灯光、音响、演奏、卡座、后厨、大厅乃至每一个房间的恐怖电压,顺应着季觉的呼唤,不惜将电线烧化,奔流而至的时候,巨蛇,便有生以来第一次焕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就像是灯泡一样。 奔驰的电流仿佛海啸,瞬间烧穿了尾巴上那一层薄弱的甲壳之后,贯入了巨蟒的肉体内,顺着血液和骨骼,扩散,蔓延全身,扩散热量。 短短不到一秒钟不到,电线就被彻底烧化了,再没有效果,而巨蛇的身躯也彻底僵硬在了原地,被不良导体的甲壳鳞片包裹着,勉强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很快,在季觉的抽搐中,断成了好几节,再看不出曾经狂暴狰狞的模样,就仿佛就像是电刀之下烧成炭块的包皮,散发着令人理智错乱的焦烂芬芳。 季觉剧烈的呛咳着,抽搐着,勉强的爬起来,又倒下,终于撑起了身体,便再忍不住呕吐的冲动。 哇哇大吐了起来。 一直到他终于回过神来,喘息着,抬起头,才察觉到不远处死光了的尸体,以及,血泊中被扯着脖子提起来的陆锋。 乃至,好像见了鬼一样的祝虹。 看着他。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才发现在巨蛇的纠缠里,面罩早已经消失不见。此刻那一张苍白的脸上沾染着口水和鼻血,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唯有那一道从脖颈爬到脸颊上的疤痕,依旧,如此的显眼。 令人过目难忘。 完了,掉马了。 季觉一拍脑袋,叹了口气,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热情的笑容,向着盛情邀约自己出去玩的车主姐姐。 “嗨,老板。” 他捋了一下自己的爆炸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努力的想要挤出那么一点妩媚风情:“需要服务吗?” 第十三章 杀了她(感谢玉米、君的盟主) 寂静,沉默,窒息。 在闷热恶臭的地下车库里,自从建成以来,几乎从没有过如此拥挤的时候——几乎凝结成实质的尴尬堆积在一起,化为了高峰,横隔在两者之间。 就像是在十八小时的长程航班上刚坐下来,才发现左边邻座是分手时和自己大撕一场的前女友,右边邻座是她的现男友。 突出一个无可逃脱的窒息。 季觉艰难的维持着微笑,凝视着那一张迅速愈合的面孔,时不时快速看一眼快要彻底歇逼过去的陆锋。 表情抽搐。 “是你?哈,真巧啊,原来如此。” 祝虹的表情自冻结中缓缓变化,被撕裂的面孔之间,长舌蠕动如蛇:“我就说,哪里还会有这么熟悉的味道。原来是你……” 是老子我! 季觉很想抬头挺胸这么自我介绍一下,可谁让锋哥的脖子还被这个鬼东西捏在手里呢。他垂落的手掌微微抽搐了一下,做了个手势。半空中挣扎的陆锋停滞了一下,没有握住背后枪套里的武器。 “真是意外惊喜。” 祝虹咯咯笑了起来,锋锐的肢体剥了陆锋的夜视仪和面罩,右手的尖锐指甲缓缓嵌入了他的脖颈中,血液渗出,自长舌的舔舐之下又消失不见。 于是,苍白的面孔上,竟然浮现出一丝令人心醉的红晕,眼波流转:“真可惜啊,小季师傅,我本来还想邀请你一起呢……不过,你的味道越来越香了啊,不考虑和姐姐一起做点好玩的事情吗? 搞不好,你会比姐姐还成功一些呢。” 她端详着少年的面孔,欣赏着那眼瞳之中努力掩饰的惊慌和恐惧,并不着急,就像是野兽看着陷阱里垂死的猎物一样,尽情游戏。 “什么好玩的事情这么急着一起做?” 季觉强笑着,随口胡扯:“一起开黑么?好啊好啊,我打野贼溜!” 可视线,却忍不住向下……从那三個娇笑中抖动不止的白色圆锥状物体上扫过,毫无留恋的向前,落在了她拧碎枪管的右手上。 她的手腕。 微微失神。 在闪烁的灯光下,镶嵌着碎钻的华丽手表,折射出隐约的闪耀光芒,精致又庄严。 领航者的logo,皇冠系列,红翼。 那些迷信着奢侈品具备价值的人总喜欢说,戴上这样的表,就像是戴上了真正的王冠一样。足以令其他阔太太和贵妇的首饰黯然失色。 作为来自南陆帝国的顶奢品牌,红翼这样的纪念款在专卖店的售价就达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三百二十四万,可实际上二手市场上成交的价格无不在五百万之上。 想要从专卖店的柜姐手里把它拿到手上看一眼的前提是,必须身为会员累计消费购买十支基础款以上的高等vip。 只是佩戴着,就让季觉这种穷鬼感觉到,金钱的芬芳。 高不可攀。 那不是他这种泥塘里咕涌匍匐的凡人能够触及到的东西。 “你是真的不明白么?小弟弟。” 祝虹舔舐着指尖,笑容越发灿烂:“一开始会有点不习惯,但到了后面,伱就会发现,真正的快乐是什么。” 长舌舔舐着落在脸庞上的血水,如此妖艳,像是血里开出来的花一样。 “真好啊。” 季觉不由得轻声呢喃。 “嗯?”祝虹微微一愣,看着他忽然走神的样子,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我说,有钱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季觉轻叹着,抬起头来,看着她的脸,专注又认真:“你一定很有钱,非常有钱,比我想象的还要有钱才对。” 正因为如此,才会不解,才会茫然,才会…… 根本他妈的想不明白! 已经能够将多少人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东西,轻描淡写的戴在了手上,把季觉梦寐以求的财产变成一串轻描淡写的数字…… 难道还不够吗? 图什么? 难道你还有什么宏伟的理想和伟大的愿望必须通过咀嚼同类的尸骨来实现吗? 不惜创造出地狱,不惜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完全搞不明白。 他也不想去明白。 季觉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 “……你说什么?”祝虹茫然。 “我说,做你妈的美梦!” 季觉提高了声音,再无法克制怒火:“我这辈子拼了命和人抢,和人争,和人比——不是为了变成你这种鬼东西!” “——死也不要!” 突如其来的死寂中,季觉猛然抬起手,对准了她的面孔。 放弃了虚与委蛇和拖延时间。 再无犹豫的,扣动扳机! 回应他的,只有不屑的嗤笑声。 慢。 太慢了! 能够从巨蛇的绞杀下活下来的,季觉就已经快要奄奄一息,先是巨蟒的纠缠,然后是高压电流的冲击,还耗尽了几乎所有的灵质,到现在,就连站起来都快没有力气了。 更不要说,颤抖和抽搐的手臂能不能瞄准。 即便是枪口对准了她自己,祝虹也根本毫不在意,反而嘲弄的抬起了手臂,将陆锋挡在了枪口的前面。 满怀期待的欣赏着,陆锋被自己的好兄弟亲手杀死时的神情。 呆滞,错愕,茫然。 唯独,没有绝望! 恰恰相反,在瞬间的恍悟中,那一张沾满血的面孔上,露出笑容。 因为根本,没有枪响。 只有卡擦一声,撞针和空气碰撞时的脆响——猎人手枪的装弹量只有十二发,早在季觉支援射击和巨蟒纠缠时,就已经打空了! 真有你的,小季! 至关重要的瞬间里,陆锋无力垂落的手臂,骤然有铁光从袖口滑出,落入了合拢的五指之间,毫不犹豫的,匕首向着祝虹刺出! “找死!!!”祝虹怒吼,拽着陆锋脖颈的手指猛然合拢。 可在那之前,率先响起的,是震耳欲聋的轰鸣! 而且,近在咫尺! 是陆锋另一只手里还死死拽着的霰弹枪,即便是枪管已经被弯曲捏碎,但枪膛中的子弹依旧咆哮着喷射而出,迎来了酣畅淋漓的……炸膛! 血色喷涌,陆锋握枪的手中,白骨裸露,炸裂的枪膛和子弹碎片,也仿佛暴雨一样将两人笼罩在内。 惨叫声终于响起。 来自祝虹。 陆锋跌落在地,脖子上,依旧卡着一只异化狰狞的尖锐手掌,可那手掌已经齐腕而断!而就在原地,祝虹半身染血,在突如其来的剧痛里嘶吼咆哮。 同样响起的,还有仿佛垂死一般的哀鸣。 来自季觉的手下,带着腕表的左手,已经按在巨蛇的残骸之上。 【检测到外部活跃畸变灵质,是否汲取?】 是!是!是! 他妈的是!!! 自矩阵的流光里,焦炭一般的血肉残骸中,猩红的色彩喷薄而出,像是虫子一样尖叫着,落入季觉的手里,被腕表在瞬间抽干。 而原本跌至0的数字开始飞快的暴涨,再度攀升,不知道究竟喝过多少人血,吞噬了多少性命,只是一小部分,便已经令数字攀升至99的极限。 “就你会变身?!” 季觉嘶吼着,抬起了手腕上的腕表:“老子也会啊!!!” 就这样,倾尽了最后残存的体力,他向前飞扑而出,抄起口袋里的十字锥,捅向了另一个近在咫尺的……插座! 近乎自杀! 不,就是自杀。 当电流再一次毫无阻挡的从里面涌现,冲向季觉的身体时,无以计数的报错框便从季觉的眼前浮现。 【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侦测到临时职工受到生命危险……呼叫周边范围内车站,无信号响应,呼叫总部支援中心,无信号响应……】 到最后,是救命稻草的显现 ——【临时工紧急求生协议启动】 咔! 腕表之上的数字,骤然倒转。 这一次,季觉终于感受到了,协议启动时的摸样,那原本足以吸干怪物灵魂的矩阵,此刻从手表中喷薄而出,顺着季觉的身体,覆盖了一切,甚至向内,笼罩在灵魂之上,贯穿,植入,同他融为一体! 宛若,生来如此…… 而就在矩阵的笼罩里,季觉原本飘忽而遥远的能力,竟然迅速的拔升,显现,化为了实质,就像是,灵魂之内所点燃的星辰,大放光芒。 世界好像戛然而止,一切都陷入了沉寂。 自封冻中,季觉的意识好像脱离了时间,自由的俯瞰着那一切,飞扬的鲜血,坠落的陆锋,狂怒的祝虹,乃至,更多。 更多,本就在此处,却被所有人彻底忽略了的存在! 灯管、插座、电缆、换气扇、手机,乃至,真正的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 ——那一辆已经车斗里装满大半设备的庞大卡车! 季觉看向了卡车。 卡车的车灯闪耀,迸射光芒,仿佛也在看着他,谦卑的凝视,恭谨的等候,虔诚的祈祷,等待,祈请,虔诚。 无言的叩拜。 季觉下达了指令:【杀了她】 于是,卡车狂喜。 引擎轰鸣,输油管震颤,传动轴嘶吼,散热片欢歌,车轮赞颂,框架自颤栗中奏响了颂歌,欢呼,呐喊,狂喜啸叫。 就仿佛,沉寂的灵魂终于得知了此生最重要的职责,最伟大的意义,世上颠不破的真理和永恒的正义。 它说:【遵命】。 那一瞬间,狂暴的呼啸声从无数机械运转的震颤中掀起。 自世上唯一的真理和命令之中,火花迸射,活塞运转,引擎狂暴运行,不惜自毁一般,传动轴的火花飞迸,震耳欲聋的喇叭声从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却盖不住车胎和地面所掀起的凄啸。 耀眼的车灯照亮了祝虹脸上的猩红的色彩。 令那一双烧红的眼睛被烈光所充斥。 再然后,零速起步,短短两米之内加速到二百一十公里每小时,全车载荷重达二十六吨的南风卡车展开了看不见的翅膀,无形的怀抱张开。 将祝虹,拥入怀中! ——轰!!!! 第十四章 笑声碧火巢中起(感谢雪柳的盟主) 烧焦的车轮擦着陆锋的脸,疾驰而过,狂风喷薄。 猝然之间,轰然疾驰的卡车便已经正面碾在了那一张呆滞的面孔之上,然后连带着畸变的身躯一同,顶起,向着另一侧的墙壁,奋力,撞出! 宛若地震的恐怖动荡席卷了整个地下停车场,无数尘埃簌簌落下,但这依旧不是终结。大半个车头嵌入墙内的卡车猛然后撤,连带着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一起。 祝虹坠落在地,想要撑起身体,可破碎的面孔再度被车灯照亮。 卡车,原地一个烧胎甩尾,硕大的身躯灵活的却像是猫儿一样,车厢重重的砸在了墙上。而正面面对着她的,便只有两排粗大到足以投下恐怖阴影的车轮。 车轮旋转,疾驰,碾压。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却被橡胶和防滑底漆摩擦的声音盖过。就像是一台全速运转的碎木机。 血色从车轮之间飞迸而出,连带着骨骼和内脏的碎片。 将原本那個地下室中,他们对死者所做的一切,再度重演! 一寸寸,一分分的,将食人的怪物,彻底肢解! 直到爆裂的车胎从传动轴上彻底脱落。 亮起的车灯渐渐熄灭。 欢快的圣歌迎来了终止。 【储备灵质耗尽——协议结束——持续时间:4秒。】 在昏沉中,季觉快要被黑暗吞没,艰难喘息。 原本在1秒钟的时候,他就已经快要不行了,可没想到,灵质快要被抽干的时候,腕表居然再度提醒地上大蛇的残骸中还具备活跃畸变灵质。 他几乎快要感动到落泪。 抽一次还不够,还能再抽这么久……这什么牌子的充电宝? 怎么质量就这么好? 可死寂之中,车头之下,却有呻吟的声音响起,还有钢铁被撕裂的尖锐声音……在破碎的刹车片和轮毂下面,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里,有一只扭曲碎裂的肢体,缓缓抬起。 在残存的头发之下,那一张磨碎的面孔之上已经再不见曾经的妩媚和娇艳,剩下的,只有令人作呕的狂暴和狰狞。 令季觉彻底窒息。 居然,还活着! “好香,好香,受不了了,你的味道,好香,好香——” 宛如眼瞳一样的东西颤抖着,死死的盯着季觉的方向,一条条触须从内脏里蠕动出来,歇斯里地的惨叫和呐喊。 只剩下半截骨头的嘴唇开合,发出了尖锐的狂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他妈的都要……” 令人头皮发麻的愈合再度开始了,不,与其说是复苏,倒不如说是胡乱的拼凑和黏合,在宛如哭声和笑声掺杂的诡异声音里,祝虹一条条手臂蠕动着,撕裂钢铁,从里面一点点的爬出…… 只有清脆的声音,迎面而来。 来自陆锋的手中。 那个圆滚滚的东西,拔掉了插销之后,在地上灵活的弹跳着,俏皮的翻滚着,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得意的展示自己身上仿佛菠萝一般的网格。 令癫狂丑陋的表情,戛然而止。 就这样,献上了最后的礼花。 火焰和爆炸,吞没了一切。 巨响过后,破碎的车头笼罩在火焰里,焚烧殆尽的血肉之中,再无声息。 而陆锋依旧警惕的举着手枪,瞄准着那个方向。 直到半天之后,里面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传来。 “死了?” 他狐疑的看向季觉,季觉咕涌着,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先是用手表摸了两个鬼东西的畸变灵质,补充了一点库存之后,才满怀谨慎的,一点点的凑近,直到手表终于发出提示——检测到外部活跃畸变灵质,是否吸取? 他终于松了口气,浑身冷汗淋漓。 死了。 死的透透的。 不死的话,死的就是他们了。季觉已经实在没活儿了,但凡她还有口气能动弹,就只能抬起脖子来请她吃自助。 只可惜,再也看不到这么加量加不加价的豪华车灯了。 “等等!” 想到这里,季觉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这要是传出去的话,会不会有人说咱们修车店谋杀客户,图财害命啊?” 陆锋恨不得一脚踢过去踹死这个王八蛋:“快特么走吧,待会儿有人来了,看到这现场,咱俩就真的歇逼了。” 俩人互相搀着往外走,就是季觉的笑声让陆锋有些发麻。 “别笑了,锋哥。” 季觉忍不住叹息,“笑得我腿哆嗦。” 陆锋怒极瞪眼:“不是你笑的么?” “我……” 季觉刚想反驳,可两人彼此对视时,才发现,对方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只有渐渐浮现的苍白。 闪烁的灯光下,遍布尸骸和血色的停车场里,冷风回荡着,带来了令两人不寒而栗的沙哑笑声。 饱含着赞叹和欣赏。 就仿佛,观赏了动物表演之后,向着笼子里的玩物们献上敬佩和掌声。 啪! 血水之中,像是有看不见的雨水落下,掀起了层层涟漪,无形的雨笼罩了一切,一直到最后,触目所及的猩红里,充满了此起彼伏的诡异波澜。 波澜之中,一只眼睛缓缓的睁开,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无以计数的眼睛从血水之中睁开,望向了斗争的最后幸存者,带着好奇与愉快——就好像看着新的玩具一样。 两人僵硬在了原地。 陆锋吞了口吐沫:“小季……” “嗯?” “刚刚那招,你能不能,再……” “没了,都没了。” 季觉的表情抽搐,“就算我再找东西自杀一次,车也没了啊!” 唯一的一辆卡车已经被他干报废了,他就算是激活了求生协议,还能干啥,还能动动指头边个塞伯坦汽车人出来吗? 此刻,他的眼前已经被无数弹窗,再度覆盖。 【检测到外部活跃畸变灵质,孽化征兆显现】 【警告,外部畸变灵质活跃指数上升,已抵达污染界限】 【警告,侦测到污染源迅速接近,孽化污染防护启动,启动失败,错误,错误,错误——】 【错误】 季觉都快气死了,只想拿出那张哈士奇指人表情问这破手表,你除了报错之外,还能干啥?! 全然忘了刚才是谁靠着表哥哥的灵质抽取和紧急求生协议才苟到现在。 可惜,现在再喊表哥哥表爷爷也没用了。 自沙哑的笑声里,佝偻的身影渐渐的从血水中显现。 消瘦又矮小,简直就像是皮包骨头的干尸,可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扫视过来时,就令人感觉到了发自灵魂的恶寒。 就这样,那个模糊的身影自血水间漫步,弯腰,从祝虹的残骸里捡起了残存的头颅,端详着凝固在最后一瞬的神情,手指缓缓从饱蘸狰狞和绝望的裂隙中划过。 只是,轻声一笑: “以【胎】而论,你的资质实属勉强,虽然假以时日,靠着这一份贪婪和狠毒,未必不能结出什么毒实恶果。 可惜,充其量,也就是这样的程度了。 本来已经不做希望了,却没想到,今日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望向了蹑手蹑脚向后挪的两个闯入者,看着季觉,模糊的面孔之上,仿佛勾起了笑容,饱含喜悦和欣赏: “真是,良才美玉啊。” 近乎垂涎一般的饥渴凝视。 光是被那一双眼睛看着,已经让季觉忍不住开始打摆子了。 妈的,有变态啊! 其他反派出场,都是仰天大笑哈哈哈,然后随意把敢杀自己手下的对手全都碾死,就伱一个人看着自己这个颇有姿色的小男孩儿开始眼睛放光面红心跳好爱好喜欢…… 太几把吓人了! 此刻,涌动的血水骤然升起,交织为诡异的九指巨手,猛然向着季觉他们捞了过来,吓得季觉脸色惨白: “大哥,我不卖钩子的,你找错人了!” 血手一滞。 那干尸一般的面孔上,笑容仿佛僵硬了一瞬,令季觉心里越发的肯定和了然:草,你果然图谋我的钩子! ‘可惜’,并不是——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季觉在说什么。 无数眼睛开阖之中,所看向的,是季觉脚下,蔓延的血泊中所渐渐显现的一缕晶光……就像是种子在萌芽一般的,生长。 晶莹剔透的水晶之花,自水泥和铁石之中,生长而出。 就像是钉子一样,嵌入了血泊里,令它再无法向前延伸一寸。 有那么一瞬,时间仿佛也于此凝固。 一切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冻结。 回荡在空气中的,只有一声遥远的长叹。 “可终于……逮到你啦!” 地面之上,喧嚣混乱的夜店前方,那个靠在机车旁边抽烟的身影轻叹着,弹掉了手里的烟灰,转身,长发在风中飞扬。 闪烁的霓虹照亮了她的脸颊,还有嘴角所勾起的,残忍笑容。 就这样,抬起手,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层层楼板的阻隔,隐隐笼罩了血水之中的佝偻身影,然后——五指握紧! 轰!!! 大地动荡,建筑哀鸣巨响,在闭塞恶臭的停车场内,骤然有无数宛若刀锋的晶体凭空生长,延伸,汇聚,仿佛化为了巨树,向上生长,向下延伸。 贯穿! 轻而易举的撕裂了物质的阻拦和血色的反击,将数之不尽的巨眼连带着血水碾成了粉碎,再然后,楼板破碎的声音传来,巨响接连不断,那个高挑修长的身影,自原地坠落,向下。 转瞬间,坠入了停车场的最底层。 闪烁的暗淡灯光里,弥漫的烟尘中,显现出那一张并不温柔的笑脸,俯瞰着血水中的干尸:“这年头,你们这帮拜龙教的狗屎,竟然还敢在崖城露头?” “超拔位阶——” 此刻,干尸的模糊面孔上,戏谑和兴奋荡然无存,仿佛如临大敌。 偌大的停车场,此刻已经被蔓延井喷的血色和无数瑰丽的水晶之树所充斥,那耀眼的晶光和猩红之间碰撞在一起,彼此绞杀。 只是掀起的狂风,便已经将缩头保命的季觉和陆锋所吹飞。 在狂风和碎片的迸射里,惊骇的俩人趴在了地上,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便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出口的方向。 陆锋匍匐前进,而季觉则跟在后面蠕动咕涌。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此刻不跑路还留在原地鼓掌掌,等着神仙打架把自己捎带手碾死么? 只是,完全没有预想之中的大战三百回合。 倒不如说,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无穷血色爆发的瞬间,干尸就已经猛然溃散,消失无踪,跑他妈的比季觉他们还快! 真就一点强者的风范和逼格都没有。 丢人! 季觉一边腹诽着,一边停下了咕涌,兄弟俩看着站在眼前的黑色皮靴,缓缓抬头,便看到了闻雯的脸。 她歪着头,重新点了一根白星,轻飘飘的吐了口烟气之后,似笑非笑的问道:“喲,两位,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实在是,出人预料。 面对血渴症这样扩散的威胁,安全局本身就对各个地区的报警记录有所监控,遇到异常的状况和病例,都是会随时检查和出动的。 在童画查清楚袭击者的去向之后,赶来的闻雯本以为已经晚了,说不定要白跑一趟。 没想到,竟然能看到如此奇景。 只能说,世界实在是奇妙。 而面对如此祥核的微笑,陆锋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另一只手悄悄的将刚刚从包里摸出来的那一块……黑色柔软胶状物,再塞了回去,塞得更深一点。 可惜的是,陆锋实在不善言辞,只能推了推旁边的季觉,让他赶紧说两句骚话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 季觉吭哧半天之后,艰难的挤出个营业式的热情笑容:“大姐,何时来的?” “唔,我想想。” 闻雯捏着下巴,似是思考,很快,便忍不住笑出了声,“从你说你这辈子拼了命的当卷狗,不是为了变成那种东西的时候……” “别,别说了,求求了!” 季觉只觉得浑身紧绷,哪怕这屁话是刚刚自己说的,脚趾头也不由得下意识的抠地板,只感觉这个狗屎停车场欠自己三室一厅。 “多谢大姐救苦救难!” 他咳嗽了半天,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抱拳:“请放心,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兄弟俩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给您添麻烦的。 咱们山不转水转,山水有相逢,改日再——” 还没说完,他就拽着陆锋,准备跑路。 很遗憾的是,依旧没能跑成。 一张证件从他的面前展开。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崖城安全局行动部北山主管闻雯,简单来说,就是负责北山区这一块的片儿警。” 说着,她按着俩人的肩膀,‘热情’邀请: “咱们,找个地方聊聊?” . . 半个小时后,机车和季觉的小绵羊都丢到了路边。 崖城夜市,热闹喧嚣的大排档,人来人往,一片繁忙。 啪! 一扎冰啤酒和堆成山的东城烤串拍在了俩人的面前。 “来,走一个——” 闻雯率先端起了啤酒杯,仰头开始吨吨吨,一口干完之后,爽快的打了个酒嗝,便啃起了毛豆来。 没有审讯室,没有坦白从宽的标语,也没有好警察坏警察的把戏。 呆滞中,季觉和陆锋面面相觑。 “呃……”季觉开头问道:“您不是说,要问问……” 话没说完,一杯啤酒就塞进了他的手里,夸一下的碰了杯,闻雯满不在乎的摇头:“这个点儿都下班儿了,急着加班干什么,喝!” 季觉欲言又止。 事到如今,自己根本不会喝酒的事情,已经完全说不出口了! 在迷迷糊糊中,不知不觉啤的换成红的,红的换成白的,干掉不知道第多少杯之后的季觉趴在桌子上,只感觉,这位大姐的酒量果然和胸怀一样深不可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喝挂了。 第十五章 最后幸存者(感谢泰瑟拉的盟主) 深夜,保密局北山区办事处。 刚刚甩上办公室的门,闻雯的电话就响起来。 粟子来电。 “喂?雯姐,你要的档案找到啦。”电话刚接通,就有个余悸未消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带着一丝过劳死的疲惫。 “有什么发现么?” “有啊,很有啊,太有了!” 宿紫的语气怨念起来:“简直太吓人了好吗!你从哪儿一铲子挖出这么两个鬼东西来。每个都有过人之处,每個都有独门绝技啊……麻烦下一次你不要给我搞这种惊喜了好不好?” “先说说,陆锋。” 闻雯靠在椅子上,腿翘在桌子上,晃荡:“应该不是什么他嘴里的遵纪守法的平头老百姓吧?” “……遵纪守法倒是勉强够的上边,平头老百姓就要看你是怎么看了。” 宿紫那一边传来翻纸页的声音:“他的档案一共有两份,一份是崖城的,看着一切正常,就是那种,很普通的正常。 收养家庭,收养者是一家汽修店的老板,从小打架,惹是生非没让人省心,成年之前瞒报年龄去当兵了,然后退役之后回来,就在家里的汽修店帮忙,因为服务意识不到位而且动不动骂人,被打了一堆差评……反正就是普普通通混日子啦。” “那不普通的另一份呢?” “另一份就开始吓人了,红封,保密等级很高,直属中城军部,上面盖了六个保密章,他妈的六个!” 宿紫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我在调查部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档案上保密章盖得跟集邮一样的,光是申请访问一下,都收到了军部的警告邮件。” “正常。” 闻雯了然,实际上,她看陆锋的第一眼时,就已经知道了——他胳膊上的纹身,除了军队里惯常有的一些装饰之外,还有一个半个狮子半个骷髅的标记。 根据她的了解,去过中土,还有这种纹身的人,只有一个对外号称空降营的地方,而在联邦高层里,它的存在也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里面都是给联邦干湿活儿的人。 包括且不限于刺杀、绑架、违背国际人权宪章的非人道武器试验,甚至恐怖袭击…… 正因为如此,才感觉离奇。 你是怎么活着退役的? 要知道,在中土那个烂泥坑,除了看油田的保安部队,其他参与战争和行动的军团,一般人能熬到退役都不容易,更不要说,能在空降营里全须全尾的抽身了。 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死在保密任务里,也没有背后中三十几枪自杀……这种人,要么鸿运齐天谁碰谁死,要么背后一定有一条粗到不得了的大腿靠着。 不论是哪个,龙祭会的走狗惹上这种人,都算是捅了军部的马蜂窝了。 “能查到他和军部有关系就足够了,反正安全局的工作是预防异常犯罪事件,他就算是闲着没事儿杀人放火也是军部去头疼,关我屁事。” 闻雯直接了当的问道: “另一个呢?” “另一个就更吓人了啊。” 宿紫揉了揉眉心:“雯姐,你这两年才回来,应该听说过十年前海州发生的大事儿吧?” 闻雯沉默了片刻,思索许久,不由得从椅子上挺直了身体:“伱是说……海焚日?难道他跟焰潮之祸有关系?” “对,他是幸存者。” 宿紫叹了口气,“确切来说,季觉,是焰潮之祸里,唯一一个,幸存者。” . . 在过于漫长的梦里,季觉再一次听见了列车敲打铁轨的声音,如此熟悉。 他睁开眼睛,靠在窗户,凝视着窗外远野中飞速掠过的场景,山峦,荒野,零星萧索的村落,还有天边的烧红的晚霞。 晚霞的光照在了孩子的眼睛里,绯红的色彩舞动在天穹之上。 这是他曾经的童年。 “醒啦?再休息一会儿吧,很快就到崖城啦。” 有人摸了摸他的头,动作轻柔:“到了之后,妈妈带你去看海怎么样啊?” “……” 季觉沉默着,许久,轻声呢喃:“其实我不喜欢海,看多了其实也烦。” “明明听说要搬家到崖城的时候,还悄悄攒钱买了泳衣呢。” 身旁的人笑起来了,将他揽入怀中,揉搓着他的头发,轻柔又轻盈:“别担心,新的学校里也会有新的朋友和同学的,大家都会和你一起玩。” 她说:“你会适应的,过去会变得很远,你会拥抱新生活。” “可是新生活好难啊,妈妈,太难了,比我想象的还难好多。” 季觉靠在她的肩膀上,低下了头:“海州的东西味道很淡,我总是吃不惯,方言也很复杂,怎么都听不懂。 医院的药很难吃,护士很凶,老屋子容易潮,回南天的时候家里到处都是水,不赶快处理就会发霉。学校里的同学有的也喜欢欺负我,老师也总是刁难人……” “好辛苦啊。”她轻声叹息。 “别担心,我都处理好了,妈妈,他们都难不倒我,我已经考上大学了,和你一样,都是天门大学,那里的风景和你说的一样好,就是食堂里的卤肉饭很难买得到。” 他轻轻握住母亲垂落下来的手掌,就像是捧起那个太过于脆弱的梦境一样: “陆妈很喜欢发脾气,但对我很好,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叶教授虽然要求很严格,总会说做不好就把我踢出门,可从来没有看不起我。有人欺负我的话,锋哥会帮我打架。学姐也很照顾我,从来没有在课题上为难过我……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也都很喜欢我。” “所以,放心吧,妈妈,我过得很好。” 季觉笑起来了,向她保证:“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人……不管有多难。” “那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母亲抚摸着他的脸颊,如此温柔,令季觉的鼻子再忍不住酸楚。 “我只是,很想你。” “我也一样。” 有轻柔的手臂拥抱着他,就像是永恒的庇佑与眷顾,让这残忍的世界和苦难的一切都变得不再可怕。 季觉闭上了眼睛,依偎在她的怀中。 再不去看窗外的景象。 那些舞动的红霞焕发出最后的亮光,再然后,被黑色的云所吞没了,到后面,黑色的云也不见了。 天和地的动荡里,有尖叫和呼喊的声音响起,像是曾经无数次的噩梦里一样。 黑色的云被杀死了,落下了猩红的雨。 雨水落在了地上,便种下了无法熄灭的火焰,火焰又升上天空,彼此汇聚时,像是看不见尽头的潮汐。 大家都叫它潮焰之祸。 那是被冠以毁灭之名的天灾,当它显现的时候,就连海洋都会被焚烧至沸腾,看不见的火焰山像是洪流一样掠过之后,一切都被烧成了灰烬。 在十年前,它毫无征兆的在海州显现,向着东南方奔流而去,将沿途的一切,尽数焚烧殆尽。 不论是山脉,荒野,村庄,亦或者是一辆恰巧被余波所笼罩的列车。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带走了季觉的所有。 灾难发生的四个小时之后,崖城的搜救队率先赶到了现场,有人从火车的破碎残骸中,找到了唯一生还的孩子。 重度烧伤,奄奄一息。 他被逝去的母亲抱在怀中,不哭不挣扎,任由搜救队将自己带走。 事后,有专家的累赘长篇详细论证了这是多么幸运与巧合。大家看着报纸的头条,都说这是生命的奇迹,为之欢欣鼓舞。 可所谓的奇迹,有时候,和诅咒没什么区别。 而季觉,也从来不是幸运的那个。 不知道多少次,他都会重新做这个梦,可梦境的结局从来没有因为他的作为而改变过。 每次到这里的时候,梦该结束了。 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醒来。 他抬起头,望向了那一片不属于这个梦的天穹。 在破碎的夜幕之上,无数闪耀的星辰渐渐显现,运转,彼此重叠,交织,化为了模糊的轮廓,就像是宏伟的神灵在尘世之间显现。 一个,又一个。 它们,他们,或者祂们,在看着自己。 庄重而沉默。 一如既往的等待。 . .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只有烟灰缸的一线青烟无声的升起。 即便是在联邦饱受灾难的历史之中,十年前的焰潮之祸也是罕见的天灾。 一处裂界的崩溃和陨落致使灾害值上升到了警报线之上,焚烧的风从泉城废墟的南部掀起,横冲直撞,将西海也烧至沸腾。 即便是没有任何一座大城因此而损毁,可因此带来的损失,也整个海州的经济都为之重创,险些一蹶不振,而由此而造成的悲剧,更是数不胜数。 作为那一场事故里,唯一的幸存者…… 闻雯也不知道,季觉的运气究竟是好是坏了。 面对天灾,即便是能够活下来也并不代表着幸运,而是不幸的开始——对于这样直面了天灾还能活下来的人,通常还有一个称呼,叫做‘受咒者’。 常人和天灾产生了牵扯,只是倒霉一点的话都是好的,孽变的几率也要比寻常人大很多,几乎没有善终。 这么多年,季觉还没有出现过自燃的状况,已经是运气好到令人发指了。 “雯姐你怎么忽然查这个?” 漫长的沉默之后,电话另一头的宿紫好奇的问道:“该不会是他扯进什么事件中去了吧?” “不,没有。” 闻雯断然摇头:“只是修摩托的时候遇到了,有点好奇而已。” “……诶?” 宿紫的声音拖出了一个长调,明显是礼貌性的上当受骗一下:“那你回头要记得请我吃饭哦,不准拿安全局食堂凑数。” “好的好的。” 闻雯颔首,沉吟片刻之后,忽然问:“粟子,你在调查部工作这么长时间,看了那么多人的档案。 如果,我是说,如果,受咒者蒙受天选的话……” “你认真的吗?” 宿紫也惊讶起来:“这个几率?在不依靠上位感召的前提下,自主觉醒不能说绝对不可能吧,只能说,白日做梦,不如去买彩票来的更实际一些。 受到了孽化的影响的普通人,几乎已经被漩涡所标记了。 打个比方,就像是脚腕上拴着几百斤的铁球在悬崖上走钢丝绳一样,还能向前挪两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更别说,能够飞到天上去。” “是这样啊,谢谢。” 闻雯听完之后,没有再说什么。 电话挂断之后,办公室里再次笼罩在寂静里,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 而看着电脑屏幕上空空荡荡的报告文档时,她却又一次走神了,看向窗外的天空。 倘若,本应该坠入深渊里的人,有朝一日,能够翱翔在天上……那么他的翅膀一定会很漂亮吧? 闻雯笑起来了。 夜幕中的天空如此晴朗,无云遮蔽。 繁星闪耀,光也温柔。 第十六章 礼物(感谢雨仙齐天的盟主) 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陌生的天花板。 而是陆家老幺拖着鼻涕的笑脸,咧嘴,回头呐喊:“妈,二哥醒啦,醒啦!” 空气中飘散着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走廊里一片喧嚣。 季觉茫然的环顾左右,发现这里是一间病房,就在旁边的床头柜上,老三还在含泪补着家庭作业,无暇啼哭。 然后,才看到陆妈焦急的面容,好像熬了一整夜一样,根本没休息过。 季觉试图回忆自己是怎么被送进这里面来的,然后才发现,自己的脑袋阵阵作痛,不止是灵质匮乏,更重要的是,喝酒喝的。 鬼知道昨晚他究竟喝了多少。 如今回忆起昨天那狂乱的一夜来,竟然也有些恍若隔世的模糊,唯一记得的就是酒桌上有人在自己哇哇大吐的时候,拍着自己的肩膀,笑的前合后仰: “这个季季就是逊啦。” “来,再走一个,姐姐教你登dua郎哦~” “还能喘气儿,没事儿,没死就还能喝,来,炫一个!” 回过神来,季觉不由得呆滞。 合着犯罪分子没能弄死自己,反倒是安全局的人把自己给送医院里来了?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嘛?! “季觉你跟我说实话。” 陆妈神情阴沉,扯着他的耳朵,冷声问:“昨晚你干什么去了?我跟你讲,说之前想清楚一点,小狗已经全都交代了。” “啊?!” 季觉傻眼了,看向了陆妈身后鼻青脸肿涂着碘酒的陆锋,试图嘴硬:“呃,那什么,好像是喝的有点多,后面我记……嘶,陆妈我错了,我错了,轻点,轻点!” “还敢撒谎!!!” 陆妈做狮子吼,震耳欲聋,直接对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人家闻警官都告诉我了!小狗那王八蛋,带你喝酒还打架!! 要不是还算得上见义勇为,老娘今天都要去派出所给人磕头请人家写谅解书了!你还给他打掩护!” “啊?哦哦!好像是这样的!” 季觉看着挤眉弄眼的陆锋,不由得擦了把冷汗:我还以为伱知道锋哥昨天一個人在人家夜店里大杀特杀乱杀把犯罪组织都杀绝了的事儿呢。 “对对,都是锋哥干的!”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甩起锅来:“我是无辜的啊陆妈,不能怪我!” 人都是陆锋杀的,人头也都是陆锋这个狗东西收的,自己充其量就是帮忙抹了一把监控记录,顺带往卡车上踩了两脚油门,除此之外,干死的那条蛇看样子好像还不是什么保护动物。 四舍五入,不就是没自己事儿咯! 陆妈究竟还是心软的,尤其是对‘好孩子’季觉,平时拿来对付‘小狗’的擀面杖、拖把棍和扫帚根本使不出来。就连打后脑勺的那俩巴掌,也是大半打在脖子根儿,有气无力。根本看不出徒手碎胎的凶狠霸气。 眼看季觉知错能改,保证绝不再犯,态度也软了不少,狠骂了一顿之后,才缓缓说道:“大夫说了,你这个状况,还要住院再观察几天,这几天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哪儿也不许去,知道吗?” “啊?”季觉傻眼:“我已经好了,你看,活蹦乱跳的,等等,陆妈,等一下。” 反对再多也没用,世界上有种生病叫做你妈觉得你生病了,陆妈也是妈,犟起来比妈还可怕,住院费和检查一分都没让季觉掏,不仅这样,还要回家把鸡杀了煮来给季觉补一补。至于旁边垂涎欲滴的‘小狗’……逆子只有鸡骨头! “还挺热闹哦。” 有个高挑的身影靠在门口,手指敲了敲病房的门,似笑非笑的看进来,眼看那件眼熟的机车夹克和骑行装,不由得让季觉再次头皮发麻。 闻雯!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她笑眯眯的说道:“我来补个笔录,很快就好。” 陆妈拉着人家的手一顿千恩万谢不提,等其他人都出去之后,她才慢悠悠的拖了个椅子过来翘起腿坐下,变魔术一样掏出一罐啤酒递过来: “解解酒?” 眼看季觉脸色发白一副快吐出来的样子,她才无奈摇摇头,自己拧开干掉半瓶,打了个嗝儿感慨道:“小季同学,酒量不太行啊,还是要练练。” 那是得练练,不然谁比得上你这酒缸成精啊! 季觉心里腹诽着,察言观色,试探性的招呼道:“闻……主管?” “那么客气干嘛,安全局的职务不方便在外面随便公开,叫闻姐就行了,没那么多规矩。” 闻雯靠在椅子上,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放心,知道你这种小年轻担心什么。现场报告和调查已经出来了,没你们俩什么事儿。安全局那里都搞定了,你们兄弟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安安生生过日子就得了。” “哎呦,那可谢谢您了!” 季觉闻言大喜,恨不得爬起来给大姐姐磕一个,姐姐胸怀广大,肯定不会在乎自己刚刚的一点小小腹诽。 只是…… 他吭哧了半天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就是,那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什么吸血鬼还是……” “血渴症,在医院,嗯,在某个医院的编号里,社会威胁程度排行109的瘟疫病毒。唔,这会儿跟你说上善九孽你脑子一定会迷糊,你就当做一种丧尸吸血鬼的传染病就好了。” 闻雯淡然说道:“有人在崖城暗地里散播这种病毒搞事情,袭击你的人,基本上都是它的感染者。 其中一大部分人生病了之后会去看医生,有一部分人会害怕的躲起来,还有的人……会觉得,这是上天给自己的好处,甚至还想要利用它来做点什么,结果你也都看到了。沦落成兽类,丑陋而不自知,活着的时候是别人的傀儡,死了之后连全尸都没有,还变成了祭品。” 季觉吞了口唾沫,浑身发毛。 姑且不提为什么这么见鬼的东西排行只有109,前面是不是有108个更吊的鬼玩意儿,光是血渴病是人为在崖城散播的,就足够他火烧屁股想要马上撺掇陆妈他们搬家跑路。 “放心,你安安心心的等着出院,该上学上学,该上班上班,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 闻雯咧嘴,飒然一笑:“虽然调查进度不能对外随便说,但龙祭会的狗崽子躲不了多久。就这几天,等我把那狗东西挫骨扬灰之后就好了。” 说到这里,她的笑容就变得意味深长:“当然,如果你不放心,想要亲自参与到里面来的话,我倒是也不介意。” “别别别,我滴,大大滴废物!手无缚鸡之力,参与进去只会把安全局的米吃贵,就不麻烦您了。”季觉疯狂摇头,跟拨浪鼓一样。 “是吗?那太可惜了。” 嘴上说着好可惜,可实际上闻雯好像没什么所谓,甚至没有深究他昨天晚上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怪异之处,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吧……对了,这个给你,就当留个纪念吧。”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密封袋,随意的抛在了季觉的床头,咔哒一声脆响,震得季觉眼皮子抖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愣住,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可是不论怎么看,那个透明密封袋里装着的,好像都是一块女士手表。 而且,似乎,仿佛,好像,也许是……昨晚祝虹手腕上戴着的那一款‘红翼’? 五百一十万?! 这个成交数字出现在脑子的瞬间,季觉感觉自己触了电,耳朵嗡嗡作响:“这、这、这……合适吗?” 他呆滞的看向闻雯,开始怀疑,这个女人不会垂涎自己的姿色吧?或者,是自己脑子坏掉了? 可这是五百一十万诶…… 那么多钱! 足够一百个季觉从孤儿长到大,足够七个季觉去一次性还掉天门大学的助学贷款,足够一个季觉卖掉它之后换一套市内的海景大平层,买一辆自己从前只能擦车的寰宇野马,不,不买车,用这笔钱再买个门面出租,自己就能成为一个高贵的市内上等人。 那……自己现在纳头便拜,以身相许,当牛做马还来得及吗? 他沉默着,眼睛感觉黏住了,许久,只想打自己两个耳光,收回视线,摆手,“这我不能要,真的。” 快拿走吧,我真的会反悔的。 别说了。 闻雯对此倒是不意外,也不在乎。 这是警局的人收拾完现场之后,按照‘惯例’,‘孝敬’上来的,当然也不止这么点东西,甚至还倒贴了不少,希望她高抬贵手,不要牵连过广。 也不知道外面究竟把她传成了什么杀人狂魔,但反正该杀的鸡她一个也不打算放过,至于没搀和到这事儿里的猴子,能学乖点的话,她自然也不至于再去杀别人全家。 不该碰的不要碰,这样的道理,能学乖了最好。 “放宽心,反正你不要的话,也会被那帮废物拿去卖钱,还不如给你呢。 就当做……给受害者的赔偿吧,况且,你不也勇斗恶势力了嘛?” 闻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古怪:“尤其是那句名言,简直振聋发聩哦,我的同事听说了都表示很佩服呢。” “别说了,求求了,别说了。” 季觉只想双手抱头,从床上挖个洞钻下去,最好挖到地心里,绝望呐喊:“我那是被上身了,那不是我,真的!我平时都不中二的!” “中不中二都无所谓,但你那句话我真的很喜欢。” 闻雯的神情渐渐严肃,“季觉——这年头,能够不借助秘仪,自主觉醒,蒙受天选的人实在是太少见了,像你这样的,就更没有几个。 可除你之外,我见过太多天选者目空一切的样子了。” “有的人一开始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有了力量,无所不能,遭受了挫折之后又渐渐偏激,最后嘴上说什么没得选,什么为了别人大家和未来,然后走进黑路死路上去。 还有的人,一开始就往死路上狂奔,自己活的好了,却不让人活。 最后都是害人害己,祸患无穷……” 闻雯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所以,他们都死了。” “……” 季觉欲言又止,很想问点详细的问题,可看着她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神情,好像很多问题都似乎有了答案。 不必再问。 “别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季觉,也不要靠着能力去干坏事哦。” 闻雯抬起手,向着他晃了晃那一只堪称精致的拳头,告诉他:“不要像他们一样。” 寂静里,季觉看着她白皙的手掌,修长的五指,还有那仿佛没有丝毫杀伤力的‘小拳头’,干涩的吞了口吐沫。 疯狂点头,乖巧如鸡。 “很好,那我就不算白忙一趟了。” 闻雯推开了椅子,向着他挥手道别:“再见啦,季觉同学,祝你成为一个能够有所作为的人。” 季觉下意识的想要起身送她,可听见她最后的话语,却愣在了原地,认真点头,告诉她:“我会的。” 于是,闻雯便笑起来了。 转身离去。 一时间,空空荡荡的病房里,只剩下季觉一个人,还有桌子上传来的滴答声。 就在密封袋里,早已经被专人清理干净,收拾妥帖的礼物,依旧在不紧不慢的运转,走字如常。 等待着新主人的垂怜和关照。 可季觉拿在手里,欣喜之余,却忍不住开始头疼。 五百多万诶!五百多万! 他这辈子生下来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现在只要揣兜里往黑市里走一遭,什么都有了……好吧,肯定不可能有,拿不出购买记录和配套的包装,肯定会被中间商狠宰差价,能卖三分之一都算烧高香了。 搞不好肉没吃到还被贼惦记上,麻烦无穷。 总不至于自己留着戴吧? 等等,自己已经有一支了,再戴一支,表哥哥它不会吃醋吧?况且,自己这种穷逼,就算戴着也会被人当做是仿款,没人会当真。 等等……或许这样也不错?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门外,沉重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有魁梧粗壮的妇人一只手提着灌满的暖水壶,另一只手里还提了一大兜子零食和补品,正向着病房走来。 明明自己头上还打着绷带,可脸上始终都带着微笑,好像什么苦难都打不倒她。 “陆妈?” 季觉也笑起来了,抬起手来:“我和锋哥攒钱买了个小礼物给你……哎呀,不值钱,你看,长的就花里胡哨的,很便宜的,你戴着就是了,快试试看。” “好啊,终于懂得讨好我了?” 陆妈放下东西,没好气儿的捏了一把季觉的脸,随意的拿过来,“别以为卖乖就没事儿,该住院还是得住……别总弄这些东西,浪费钱。” 嘴里还在碎碎念着,可放在手腕上比划时,就忍不住,喜笑颜开。 戴在了健壮手腕上最纤细的地方,活动了两下之后,又感觉这么精致的东西和自己不搭:“你看合适吗?” “当然合适。” 季觉靠在床上,看着她的笑脸和快乐的模样。 “比谁都合适。” 第十七章 人世蜉蝣(感谢不是老狗的盟主) 离开病房之后,闻雯实际上并没有走远,只是上了两层楼,拐了个弯,就进了空荡荡的会议室。 童画趴在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鼾声响起,怀里还抱着好几本档案,明显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大夜。 至于熬夜是为了上分还是干活儿,那可就……有待商榷了。 砰! 闻雯毫不客气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把摸鱼睡觉的下属震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 童画警觉的抓起手机,“谁放的大?” 黑黝黝的熄灭屏幕上并没有游戏画面,只是映照出童画身后那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弯下腰来,凑近了,在耳边,温柔提醒: “下次你再熬夜,我就把你手机撅了,知道吗?” “我没睡,我醒着的,我醒了!”童画抹了把脸,努力装作容光焕发的样子,然后更凸显出两个黑眼圈。 献宝一样,举起手里的档案。 “都查清楚了。” “那就说说看吧。”闻雯翻检着手里的档案,问道:“都是些什么来历。” “带头的几個,昨晚你问的那个女人,叫做祝虹,三十一岁。” 童画只是摸了一把档案,一切都了然于胸:“明面上是两家连锁餐饮和ktv的经营者,实际上只是挂名。 她真正的身份是泉乡联谊会……恩,就是道儿上说的泉城帮二把手的情妇,据说曾经做过陪酒公关之类的工作,后面报上了陈行舟的大腿之后,勾搭上了现在的姘头……不过她那个姘头,玩得真的挺变态,算了,都不重要。 反正祝虹染上血渴症之后,第一个吃的就是他,后面的你就知道了,一发不可收拾,把自己的小姐妹和闺蜜都快吃完了。 短短两个星期,就达到了第五期的程度,肢体异化,生命形式变更,完全变成了孽化物种,抵达到了这一步,已经称得上是异变型食尸鬼了。 目前崖城的感染者里,有一多半都是她传染的,顺着这条线我和小安、老张忙了一宿,逮了二十多个回来!” 忽略掉‘我们几个嘎嘎乱杀’这句话里的水分,闻雯直截了当的问道:“怎么处理的?” “按照雯姐你的规定,吃过人的一律干掉,还没到第三阶段的送去疗养院那边,强制性的治疗,钱走的还是公司的账,具体的花销在这里……” 那几本账单,闻雯看都没看一眼,只是随意的丢在了旁边。 “还有么?” “还有就是,你说的那位名言哥,咳咳,唔,季觉同学所说的,跑到他家袭击他的老头儿,状况也调查出来了,在这里。” 童画翻了半天,找出了两页纸,推过来。 轻飘飘的一生。 陈炉生,男,七十一岁,拾荒者。 年轻的时候游手好闲,好勇斗狠做混混,老婆跟人跑了都不管,后面老娘死了之后,终于痛改前非,可惜晚了。 除了帮工和力气活儿,没地方肯要他。 泥瓦工、搬砖、修下水,基本上市面的行当都干过,上了年纪之后,攒了点钱,搞了个废品站,也收冰箱彩电,倒腾着卖钱,勉强度日。 这就是一个底层人的平淡一生,乏善可陈。 直到……他在垃圾堆里捡到了一个小孩儿。 有遗传病,浑身溃烂,手指都被老鼠咬掉了好几根,所有人都说养不活了,就只有越来越沉默寡言的老头儿一声不吭的陪着她熬了一整个冬天,彼此相伴。 熬过来了。 但又没能熬太久。 这样艰难又快乐的日子只有短短的七年。 “先天性免疫系统缺失损坏,海焚日之后的那一段时间里,出生的小孩儿有概率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孽化感染,有钱有势的家里可以去中城做手术,家里花不起钱的,活不长的。 就算倾家荡产,也只能到济慈医院这种地方来保守治疗,勉强吊着命。” 童画叹息:“我去看的时候,邻居说他生病了,好几天都没出来了,恐怕几天前就已经快要失控了。 他在失控之前,借遍了所有的朋友,还抵押家产找了高利贷,凑了一大笔钱,全都充在了她女儿在医院的医疗账户上。” 闻雯沉默了很久,轻声问:“他女儿知道么?” “已经死了。” 童画从档案里,找出了另一张死亡报告:“就在前天夜里的时候,内脏大出血,抢救无效……比他走的还早。” “……” 闻雯再没有说话,只是在沉默里,嘴唇无声的开阖。 骂了句脏话。 即便早已经习惯死亡,可死亡有时,也并不平等。 有些人活着的时候可以搅动风云,死的时候能够惊天动地,可更多的人,活着的时候寂寂无名,死的时候也悄无声息。 活着,死了,都不由自己。 痛苦、悲鸣、绝望,还有眼泪,都湮灭在无人察觉的寂静里。 “所以我才讨厌这狗屎的世道啊。” 她闭上了眼睛。 在北山区的社团里杀的人头滚滚,将祝虹的感染连根拔起,也只是遏制了血渴症的扩散,可真正的源头还游离在外。 这次能让那个龙祭会的狗东西露了马脚,闻雯真得在感谢季觉,要不然,那家伙还不知道要再躲多久。 有继承了【矩阵·昨日重现】的童画在这里,只要出现过一次,他就再也不可能躲下去,迟早会被挖出来。 但以目前的线索,依旧不够快。 不过,更多的线索,难道不是近在眼前么? . . 十五分钟之后,会议室里的桌子上,病例已经放满。 陪同的几个医生正在回答闻雯的问题,而童画的手指,已经从病例和档案之间掠过——十二上善之中,以太之道最擅长的就是读取和观测世间的讯息与事象。现在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童画跟前,处理起来的速度比传说中的‘量子波动速读’还要更夸张。 只可惜,有用的寥寥无几。 童画看完,向着闻雯缓缓摇了摇头。 “就这些了?”闻雯皱起眉头。 “全部,都在这里了。” 副院长擦了擦汗,苦笑着说道:“济慈医院的收入除了患者的药费之外,绝大部分都来自于教会的募捐,到现在还没能实现无纸化办公,而且病源的数量也有限。您所提及的化验指数异常和短期内有狂犬病倾向的患者记录,就只有这么多了。” “除此之外呢?” 闻雯追问:“还有什么其他的,有关的东西,也都可以拿出来,搬不动的话,我们自己去档案库里看也一样。” 副院长沉默着,叹了口气,但终究没说什么。 反而是跟在后面的一个年轻医生,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您所关心的,应该是血液方面的传播疾病吧?” 闻雯的眉头挑起:“怎么说?” “……” 医生自知失言,沉默了,实际上,已经有同事怒目而视看过来了。他低下了头,略微踉跄的后退了一步,腿上还打着支架,看得出不良于行。 可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至少不可以作为医院的人,跟安全局说。 “伱们医院毕竟是协助安全局处理公务,实话说,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管。” 闻雯皱眉,冷声警告:“希望最后大家不要闹的太难看。” “不不不,不是我们刻意要隐瞒什么,只是……” 副院长叹了口气:“如果要调查血液传染病相关的问题,从医院方向找确实没什么毛病,只是,我们很多时候其实也无能为力。 绝大多数还有得选的人,需要血的患者,往往不会来这里干熬。” 他苦笑着,自嘲一叹:“因为我们买不起。” 崖城的血库是盈利机构,优先供应的从来都是私立医院和出得起钱的高档疗养院,济慈医院这种教会赞助勉强存续的医院,根本交不起每年昂贵的签约费用,病人也买不起以克论价的血。 更多的时候,即便是手术需要,也会选择……自带。 毕竟,有需求就会有市场。 过于高昂的官方血库用不起的话,活不下去的人,自然会去选择不那么保险的渠道,就比方说…… “非法血库?!” 童画呆滞,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东西吗?” 闻雯没有说话,神情阴沉。 终于,恍然大悟。 这也是济慈医院不愿意主动提明的原因,不知道有多少没得选的病人,都指望着这一根救命稻草,就算不保险,就算有传染风险,即便是问题再怎么多,可有的时候,倘若没有这一根稻草,那就只能等死。 对于崖城童氏这样的世家来说,家里产业无数,参股的医院也不止一个。非法血库这样的地方,注定和她这辈子都没有什么关系。更不提闻雯这种在【希望医院】都有黄金会员服务的天选者,就算被砍到四分五裂,只要送过去的时候脑袋还在,那群疯子都能把她重新拼囫囵了。 这些医疗行业中的灰色地带,距离天选者,太过遥远。 而隐藏在幕后的人,只要顺着这一条看不见的脉络,通过几个血包,就能够将血渴症的病毒投放在崖城之内,根植在无辜者的苦痛和绝望里,自阴暗中悄无声息的扩散萌芽。 终于找到了。 另一行他们所踏过的印记…… “走了,阿画。”闻雯一把捞起桌子上的车钥匙,推门而出。 “啊?” 童画茫然:“去哪儿?” “找人!” 走廊里传来了渐行渐远的话语,带着金属鸣动的余音。 “然后杀他全家!” 第十八章 灾祸之器(感谢viburnia的盟主) “成了,都安排好了。” 下午的时候,消失了一整天的陆锋终于嬉皮笑脸的回来了,季觉洗了个手的功夫,一不留神儿,他就躺在了季觉的病床上扣起脚来,毫不客气。 “妈带着二妞他们回村里住几天。修车店那边先关了,等事情解决了再重新弄。 你家我也去过了,门给你修好了,但冰箱彻底报废了,回头你把店里那个搬回去先凑合着用吧。 还有小绵羊给你开医院停车棚了,你出院的时候自己取就行。”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放桌子上。 用那两根刚刚还在抠脚的手指头…… 季觉看的眼角一阵狂跳,欲言又止:这钥匙我不要了,你能给我换个新的吗? 但一想到,自己那辆粉红色的小绵羊还是陆锋换了小三轮之后半卖半送自己的n手女生自用九九成新,搞不好这脚他早就在车座子上抠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现在挂海鲜市场还来得及吗? 一番惯例的嫌弃之后,他好歹还是给陆锋分了半個苹果,就看着他手也不洗‘裤衩裤衩’的两口吃掉了,季觉不禁为他经过中土锻炼的消化系统点了个赞。 可体质到底是不一样。 季觉除了触了个电之外,也就连滚带爬了两下,身上淤青都没几块,结果到现在走路还只能用挪的。反而是陆锋这狗,和那帮鬼东西近身开片到最后还都中了一枪,大伤小伤不知道多少,结果睡了一觉之后就能活蹦乱跳了。 “羡慕吗,臭弟弟?” 陆锋显摆着肱二头肌,咧嘴:“早催伱锻炼你不锻炼,跑个一千米都能歇逼,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季觉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眼看着陆锋活蹦乱跳,说不羡慕才是假的,但他更关注的反而是表哥哥有没有什么变化,很遗憾,有,也只有一点。 除了抽畸变灵质抽了个爽,进度条重新抽回了99之外,表盘上的那个被金色覆盖的数字【0】终于有变化了。 倘若原本覆盖的程度是百分之八十的话,现在差不多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只有一丁点的地方没有被覆盖到了。 只可惜,依旧没有完成从0到1的伟大突破。 卡进度条了。 不论季觉怎么着急,它都也纹丝不动,就留下那么一小节地方涂不满,急得他强迫症都要犯了,恨不得把表盖拆了自己把那点给补上。 他只能在心里烧香磕头,希望表哥哥没有染上灾变纪元之前某些购物网站的恶习,99之后还有99,遥遥无期。 否则,他这辈子恐怕都只能做0了。 “还有,这个给你,先拿着。” 陆锋从旁边的布口袋里掏出个被黑色塑料袋裹了两层的东西来,塞进季觉的枕头下面去,季觉分辨出那个玩意儿的轮廓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枪! 脸都吓白了。 “大哥这里可是医院,我要这玩意儿干嘛?!” 他压低了声音问,说了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警觉的盯向了陆锋:“你这忽然爆装备做什么?不会是被安全局拉壮丁了吧?” “我疯了吗?好不容易从军部的烂泥坑里爬出来,掉头往安全局的洞里钻?没军部的征调函,想在联邦动我的人事关系,做梦呢。” 陆锋摆了摆手,掩饰尴尬:“我出去避避风头,躲一段时间……这两天如果有个脖子上有条疤的女人找你打听我,你千万别说啊!” “你又干什么了?”季觉狐疑凝视。 “你以为搞来那么多东西不要钱的吗?” 陆锋翻了个白眼,低声说:“最便宜的手枪一把配十二发子弹就要两万八,还有中间商层层加价。 妈的,为了这么点东西,我连骗带哄就差卖屁股了。再不跑快点,就要卖精还债,被人抓去做星努力了!” 季觉沉默了。 直勾勾的看了他半天,才缓缓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锋哥,别想太多,人家做鸭也是要学历要长相的。” 姓季的,你特么…… 冷不丁一刀下去,陆锋顿时破防了。 “要学历和长相的话,那干脆你去不就得了!反正都是为了这个家!” 陆锋话说半截,忽然眼前一亮。 对啊,怎么没想到呢? “你看苦情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陆锋语重心长的规劝:“大哥在外面赌博欠下了一屁股债,父母生病了,弟弟妹妹没钱上学,二妞好不容易考上天门了,你这个做哥哥的难道不知道表示一下?电脑手机总得给她买一个吧? 男孩子读书没什么用的,只要你松松裤腰带,家里就全有了!” “滚滚滚!” 季觉再没好气儿,一脚把他从自己床上蹬开。眼看着陆锋浑身晃荡着走了,原本紧绷的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一点。 眼看他还开的起玩笑,事情看来也没多大,至少没那么大。一天战友战友,呵,怕不是炮兵营里经常交流技术的那种战友吧! “兄弟俩感情真好哦。” 旁边床位上,腿上还打着石膏的干瘦老伯叹了口气,念叨着:“哎,我家那兄弟啊……多少年都不来往咯。家里俩小子也总是不对付,每天总是打架。” “哎呀,小孩儿嘛,总是皮得很,长大点就懂事儿了。” 另一张床上的大妈安慰道:“我家老二和老三不也是,大了之后知道日子难过,就知道还是自家人靠得住了。前两天我去看他们,感情好的都睡一个被窝。老大偶尔还过去一起住呢。” 老伯感慨:“家和万事兴,老姐姐有福哦。” 只有旁边目瞪口呆的季觉好几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终没敢说话。 他往床上一躺,做着早日从零到一的美梦,渐渐睡去。 窗外暮色初上,黄昏时分。 遥远的风声里传来了爆炸的巨响。 一股浓烟缓缓的从崖城另一头的山麓中,缓缓升起。 . . “怎么回事儿?” 剧烈震荡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窗外的庭院中,一个个员工嘶鸣着尖叫,化为了非人的怪物,向着闯入者们围攻而去。 就只有刚刚换上新名牌的总裁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躲在窗户后面的苍老男人呆若木鸡。 疯狂的拨打着手里的电话,一边,又一边,终于自忙音中接通,便再克制不住怒火:“怎么回事儿?劳伦斯,你究竟在搞什么?!” 卢文定已经快要昏过去了,惊恐颤栗:“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嘛?!” “试验确实万无一失。” 电话另一头,平稳和煦的声音回答道:“请放心吧,您的牺牲不会白费的。” “你什么意思?” 卢文定如坠冰窟,尖叫:“别忘了,是谁把你从烂泥坑里拉出来的,如果不是我……” “十六项足够长期盈利令贵公司估值翻数倍有余的专利,难道不够么?” 劳伦斯笑起来了:“况且,我可是已经倾尽了自己的全力,为您制作完成了十个标准的长生药、毫无副作用的孽化缓和剂,以助您平步青云。 至于因此所带来的些许麻烦,只是必然的副作用而已,作为一个药企ceo,您难道从不看说明书的吗? 我们之间的契约已经结束了,卢先生,感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和付出,在未来的论文中,我将会对您大力鸣谢。 这可是铭刻在医学史中的伟大成果!” “成你妈了个逼!” 迫近的巨响中,卢文定嘶吼,向着电话咆哮:“别忘了,没有我,谁去帮你找合格的试验品。这么长的时间,你只养出了那么多废品,唯一还算有成果的那个表子也死了。 等一下,我还可以……” 啪! 话音未落,清脆的声音响起。 一条金色的锁链从半空中显现出轮廓,旋即,分崩离析。 天元之契,于此破碎。 “现在,请您为我们共同的伟大事业做出最后的牺牲吧。” 那一瞬间,卢文定僵硬在了原地,剧烈喘息,不由得大口呕血,猩红从嘴角弥漫,青筋崩起,双手迅速的生长,化为了尖锐的手爪。 再紧接着,另一个扭曲的头颅从肩膀上长出。 身躯膨胀,再膨胀! 短短的几个弹指,便已经冲垮了墙壁的桎梏,仿佛肉身一般滚落而出,一颗颗遍布周身的眼睛里,绝望散去,只剩下了兽性的饥渴和癫狂。 簌簌落下的尘埃中,废墟里,电话中的声音依然传来。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请不必担心,实验必然会有所结果。” 劳伦斯微笑着,满怀愉快:“我已经找到了更好的【胎】,不,应该说——货真价实的,灾厄之【器】!” 可卢文定已经再听不见了。 重达数十吨的畸变食尸鬼仿佛山峦一样,一条条足肢和臂膀从身上延伸而出,仿佛横贯身躯的巨口从正中张开,吐出了毒物和酸液。 只是扭动身体,便投下了庞大的阴影。 缓缓回首,望向了不属于此处的入侵者,张口,飞扑而出! 然后,又原样倒飞回来,砸在了厂房之中,落入生产车间里,被一根凭空出现的水晶巨柱钉在了地上。 闻雯甚至没留意自己随手砸出去的玩意儿究竟是个什么。 此时此刻,在诸多食尸鬼的围攻里,她的眉头皱起,侧耳倾听着刚刚接通的电话,越发烦躁:“麻烦你能说人话么?” 第十九章 虫(感谢唐苏木、的盟主) 坍塌的工厂中,烟尘弥漫。 就在数十只食尸鬼的围攻里,闻雯仿佛闲庭信步一样的向前,随意的挥手,将拦路的鬼东西一下一个的挂在拔地而起的锋锐晶体之树上。 面对她的质问,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毫无烦躁和不快,仿佛永远的好脾气,耐心面对一切病人的质问与责难。 反正一分钟十六万联邦币的咨询费一毛钱都不会少,不够一分按一分钟算。 来电方——【希望医院·化验部】 “您昨天所送检的编号r54447,来自患者祝虹的病毒样本化验分析报告已经完成。” 名为穆勒的医师缓缓说道:“我们很遗憾的通知您,这并非是前面几次no.109血渴症的标准样本,而是从血渴症的基础上异化迭代之后的新型菌株。” 闻雯问:“什么意思?” “唔,用外行人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比原版还要强的升级特化版!” 穆勒解释道:“众所周知,血渴症的原始版本来自中土,是中土的祭祀王在孽化失控之后所产生的瘟疫。其具体的病症表现我不在此多做叙述,最终结果是将宿主彻底异化成孽化生物里β型食尸鬼。 而您所提供的菌株则完全不同。 它对宿主的异化只不过是表象,更像是一种对工具的改造,宿主所吸食的血液、生命乃至灵质,最终都将归于菌株本身。 就像是寄生虫一样,重点不在于宿主,而在于菌株。 到头来,就连宿主本身都会被菌株全部吃光,只留下菌株本身,供应控制者调取使用。只要使用得当的话,短短几天之内汇聚海量的生命和灵质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这里,穆勒就忍不住感慨道:“作为工具而言,这样的菌株实在是简便又实惠,非常具有性价比。” “等等——” 自对方的语气中,闻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协,下意识的咬牙:“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清楚?该不会你们这帮狗东西也有联系吧?” “当然,这可是鄙院的专利!在四十一年前,由传染科颜主任所培育出的经典变种!” 穆勒骄傲的回答:“尽管受限于t5协议,无法大规模公开运用,但购买过相应技术的合作方,没有一个不对我院的技术水平交口称赞的!” “你特么——” 闻雯差点把手机捏碎了,尽管心里清楚,对于【希望医院】的这帮研究疯子来说,道德和伦理还不如一片纸尿裤来得有用好使,但依旧忍不住想要打人。 你说当初老娘怎么就没选那个能够隔着电脑给人一大逼斗的矩阵呢? 否则还能受这鸟气?! “不过还请放心,我院至今尚不具备外出巡诊的资质和许可,自然不会对院区之外的主权领土有所干涉。 根据和联邦安全局的合作协议,遇到这种恐怖袭击,我们是一定会全力配合的。” 穆勒赶快说道:“按照本院的规定,所有评价为c1级以及以上的成果和产品,都严禁向非合作方传播,所有接触者也都会在访客接待中心的档案库中留有痕迹。 根据记录,目前持有且懂得运用该菌株的人,总有四十一個。 而在其中,唯一一个和龙祭会有所瓜葛的,是十六年前,因为学术不端被我院所开除的前急诊科助理医师‘安德烈亚斯·劳伦斯’。” “或者,您更熟悉他的另一个称呼……” 穆勒吐出了那个名字:“【虫】。” 荣登联邦和帝国双榜的悬赏通缉犯,北方群山监狱的越狱者,昔日一手缔造了帝国花月惨案的邪教徒。 龙祭会十六位牧者之一,畸变之虫。 “倘若是他的话,您可要小心了。” 穆勒最后提醒,“那家伙,做事的时候,总喜欢闹点大乱子出来……” 闻雯没有说话。 沉默的回头,自山麓之中远眺……北山区中那星星点点,缓缓升起的猩红光芒。 那是常人无法以肉眼所察觉的畸变灵质,它们宛若实质一般,升上天空,轰然爆裂。千丝万缕的猩红延伸,汇聚,就像是血管所编制成的巨树。 自尖锐的笑声里,妖艳舞蹈。 . . 十分钟之前,济慈医院,住院楼。 “查房查房。” 急冲冲的护士走在最前面,挨个敲门,先主治医生巡视:“大家麻烦把杂乱物品收一下,不要在床上吃泡面,阿姨,内衣收一下,不能晾门口!” 说着,扯下了那一片巨大松垮到令人目瞪口呆的裤衩给丢回给了它的主人,旁边的季觉都傻了,他来来回回进出那么多次,还特么以为是老头儿的背心呢! 然后,就看到老太太反手……又给挂上了! 看的季觉不由得比划了个大拇指, 实在是,坚韧不拔! “阿叔,疼的话只能吃止疼药,你这个是风湿哦,还有痛风,手术也只能治标的啦,少喝酒少喝汤,清淡一些嘛。” “伤口有发炎的迹象,跟家属沟通一下,要避免化脓,还是得换药……贵几块钱总比截肢好,好好把情况沟通到位。” “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伴随着隐隐的声音,低沉的脚步声走到了门口,是个撑着拐杖的医生,腿上还打着支架。在闷热的天里,额头上一层薄薄的汗,可神情却仿佛永恒和煦温柔,挨个察看了老伯和阿姨的状况之后,最后看向了最里面的季觉。 翻开床位的病例看了一圈之后,又伸手按压了一下他身上的淤青和背上渐渐愈合的烧伤痕迹,满意点头:“恢复的不错,运气也好,没有急性肾衰竭和神经损伤,再观察两天,调整一下内分泌和激素。” “按时吃药就好。” 他挥了挥手,有护士上来将制式纸袋放在季觉手里。 “啊?” 季觉懵了一下,低头看向手里的纸袋:“早上没有这个药啊。” “甲钴胺,营养神经,补充维生素b的。” 医生推了一下眼镜,微笑:“促进神经愈合。” 就在倾斜的纸袋里,两颗加起来还没小拇指甲盖一半大的药片滚落在了季觉的手中,色泽暗红,闻起来就像是一般的药一样难闻,带着苦味。 “我有点怕苦诶。” 季觉犹豫了一下:“现在就要吃?” 护士递上了一杯温水,劝道:“晚上还有一道,按时服药才好得快。” 季觉沉默。 低头看着掌心,那两粒沾了汗水之后隐约有些发粘的药片,还有其中燃烧着的,隐约猩红。乃至,眼前从刚才就一直不断弹出的腕表弹窗。 【检测到外部活跃畸变灵质,警告,检测到大型活跃畸变源,孽化风险逐步上升中,警告,检测到未知畸变体,警告,警告,警告,警告……】 警告警告,一天到晚都警告。 你他妈的倒是帮我报个警啊! 季觉叹了口气,正想说话,可却不由得望向了门口,愣在原地。 “锋哥?什么时候来的?” 可惜,并没有什么锋哥。 医生和护士回过头,门口除了空气和一条迎风招展的大裤衩之外,空无一物。 坏消息,这次再没有神兵天降了。 好消息,爷有神兵! 季觉另一只手已经从枕头下面拔出了手枪,对准了医生的脑门,不假思索的撸开保险之后,用尽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和力气,扣动扳机。 轰鸣声自刹那间迸发,重叠,喷薄的枪焰舞动扩散,稍纵即逝,但又自巨响中延绵。 短短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季觉已经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头了。 可也没工夫再管。 在开枪的瞬间,他就已经从病床上飞身而起,向后跃出,后背砸碎了窗户之后,从四楼向下坠落。 四楼,十二米,下面还有个停电瓶车的车棚。 运气好点的话不会当场死掉。 只要不死,自己就能趴在电瓶车上跑路。 再不济,把事情闹大,对方也要投鼠忌…… 忌什么来着? 扑面而来的风里,他的脑子空空荡荡,忽然卡壳把后面忘了。 因为坠落,戛然而止! 季觉倒挂在了半空之中,手里抓着一把枪口烧红的手枪,狼狈的挣扎,却无法挣脱……那一条缠绕在脚腕上的诡异触须。 再然后,另一只触须从窗户里面伸出,缠住了右脚。 再然后,是双手。 甚至懒得从他手里夺走那一把空膛计发只有撞针咔咔作响的手枪。 就这样,轻柔的,缓慢的,小心翼翼的,将他拽回了病房里。 放在了床上。 一片死寂里,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只有周围床位上的人和护士们,用空洞洞的眼睛看向了自己。 宛若伥鬼。 而就在他的面前,医生的面孔、颅骨、脖颈和胸腔上还残存着贯穿的弹孔,血色从其中缓缓的溢出。 隔着裂口,隐约能够看到里面挤成了一团团的蠕动触须,正缓缓的从面部的裂痕中伸出来,舞动着。 “居然被发现了吗?真奇怪。” 那一张四分五裂但却依旧延续着微笑的面孔缓缓抬起,发出了那个仿佛来自噩梦里的沙哑声音,满怀赞赏:“不愧是受咒十年,依旧能自主觉醒的天选者! 只此洞察力和嗅觉,就令人大开眼界。不……更在其上的,反而是这一份察觉到不妥之后居然能够对陌生人拔枪相向的决心呢。” “我绝伱mua了个【哔】!” 季觉徒劳挣扎着,最终却被扎带给层层束缚,再动弹不得,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护士走上前来,给他脖子上扎了一针。 再然后,他眼前一黑。 断片了。 在最后的瞬间,盖在被子下面的手机屏幕亮起,短信界面弹出,向着通讯录之中的闻雯发送了最后的消息。 ——救救救救救救救救!!!! 第二十章 【圈境】(感谢你萌又发现了一只墨墨的盟主) 【涡植法】 这是【医院】在配合安全局之后,向闻雯提交的技术描述和概论。 万变之虫劳伦斯所使用的理论。 追随着司掌一切生命诞生、成长、衰老和死亡的上善·涡的天选者,在累月经年的研究之中开发出了此等诡异的技术。 ——就像是耕种一般,将各种危险的原材料种在生物的肉体上,以生物的生命和灵质过滤其中的孽化,完成融合或者萃取,最后等待时机成熟之后,便可以割取所需的成果和精华。 在其中,作为容器而被种植素材的一方,被称为‘胎’。 而所得出成果被称为‘实’。 “而正如您所猜测的一样,在所有能够成为‘胎’的生物里,最为简便和最方便的,毫无疑问,便是人。” 电话中的穆勒详尽的解说道:“这样的技术在诞生之后,我院只是经历了几次尝试,便永久禁止使用人来做为‘胎’了。 即便是在希望医院中,这也是禁忌。” “哈,真有意思!” 机车上狂飙的闻雯忍不住想要冷笑:“你们这帮神经病竟然也会封存这种悖逆人性的技术?” “不不不,请不要误会。” 穆勒郑重的解释道:“只是因为经过了严谨的论证证明,以人为‘胎’的方法过于低效,且不具备性价比,会导致极其严重的耗材浪费! 除了部分时候有些方便之外,一无是处。 普通的‘胎’能创造出的东西,其他的技术照样能行,而以更上一等的‘器’用以涡植的话,那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穆勒义愤填膺的说道:“您知道的,有t5协议在,即便是在我们医院,耗材也是没多到可以随便浪费的。 所以,早在四十年前,涡植法的开发方向就已经转向其他动植物了。 这也是开除劳伦斯的主要原因——他并不具备单独开创一门学科的魄力与才能,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些许专长重新开始,只是一味的沉浸在过时的术式与理论中。 在屡次警告和纠正之后,被管理科判定不具备我院工作者所需的能力,予以辞退。至于他自甘堕落同龙祭会那帮膜拜天灾的兽类厮混在一处的事情,就和我院无关了。” 习惯性的甩完锅之后,穆勒终究是难耐内心的躁动,不由得感慨:“哎,我还记得当年被开除的时候愤怒的样子,还说早晚会带着全新的成果回来,将我们这帮老东西踩在脚下。 实话说,我还很期待他能有什么突破性进展呢。可惜,多半没这个可能了……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定也成长为很优秀的素材了吧?” 在电话的另一头,仿佛有吞咽口水一般的含混声音响起,不知已经化为什么形态的合作者难掩饥渴:“倘若您能手下留情的话,还请务必帮我们留一点样本下来,当然,活着更好,价钱好商量!” “看他的命吧!” 闻雯的声音冷漠。 咆哮的机车自车流之中疾驰而过,轻而易举的将一切追逐和阻拦者都抛在身后,只留下阵阵如雷一般的轰鸣。 事到如今,一切终于自迷雾之中显现。 追求孽化和天灾之力的龙祭会信徒,沉迷涡植法和血渴症的劳伦斯,还有在暗中耕种和扩散感染的长久计划……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从无数人之中,挑选出那个最适合的‘胎’! 现在,仿佛命运一般,他所梦寐以求的‘胎’,不,宛如天赐一般的‘器’,在未曾想到的时候,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十年前,海焚日里,潮焰之灾所遗留的受咒之人。 在引发数万人绝望、苦痛和怨恨的天灾里,唯一生还的幸存者。 ——季觉! . . 空旷到近乎死寂的医院广场上,黄昏时的暗淡微光照耀,所有常人早在涡植术发动的瞬间,便陷入了晕厥之中,毫无抵抗力。 天穹之上,丝丝缕缕的猩红蜿蜒着,在操控者的呼唤里,游曳而下。 听不见远方的哀嚎与嘶吼。 当农夫决定收割时,那些无人在意的衰弱枯枝便悄然的凋谢在阴暗里,只有腐烂的果实坠入土中,酝酿出罪恶的香甜。 同样是在医院,同样是黄昏之下,劳伦斯眺望着眼前的光景,竟然有些失神。 曾经被那个墨守成规的鬼地方扫地出门时有多么狼狈,此刻他的心情就有多么的欢欣。苦心耕耘如此漫长的时间,终于将要有所成果了,他几乎忍不住想要高歌一曲。 只可惜,总有呱噪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起。 “我操,大哥轻点,轻点,我的手,这玩意儿会感染吗?” “说真的,老兄,没必要,真没必要!” “吃了几個菜啊,玩这么大?” “你现在跑还来得及,安全局的人我看厉害到批爆,带头的那个又强又漂亮胸还大,听我的,你斗不过她的!” “你不会真图我钩子吧?别啊,哥,我这个人一害怕就会拉裤裆的,真的,哦哦哦,我快憋不住了……” “怎么还玩触手的,兄弟,你口味好重!” 明明麻醉药足够这个家伙一觉睡到明天,可偏偏不到十来分钟,又惊醒了。 此刻,无数从天而降的畸变灵质纠缠,化为巨树,将他纠缠在其中,就像是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 再然后,数之不尽的血色灵质,尽数没入了季觉的身体之内! 足以让常人在瞬间孽化的海量畸变源质,竟然只是令他从梦中惊醒,仅仅这一份无与伦比的畸变耐受性,便足以同超拔位阶的天选者等同! “不愧是居然能够从潮焰之灾中幸存的受咒者!” 劳伦斯推了推被血色染红的眼镜,沙哑赞叹:“季觉,你果然是万中无一的灾厄之器!伱,无可挑剔!” “啊对对对。”季觉无语凝噎,狼狈点头:“卖钩子也行,哥,我活好不粘人,留我一条狗命吧,求求了。” 劳伦斯的笑容一滞。 前言收回。 唯独这张嘴,是真他妈的烦人! 咔! 那一瞬间,随着劳伦斯的挥手,那无数游丝编制而成的诡异巨树骤然暴涨,在海量灵质的质变和灌输里,季觉被吞没其中,再发不出声音来。 宛如坠落一样。 自恍惚中,被无穷的猩红所吞没。 最后所听见的,是远方传来的轰鸣。 宛若机车引擎的巨响。 轰!!! 当墙壁分崩离析,无数烟尘飞升而起。 劳伦斯苦心造诣所编制而成的现实隔断,竟然在那一骑的冲击之下,被从正面,凿开了一个大洞! 近乎烧化的轮胎在碾过了破碎的花坛和砖石上碾过,留下漆黑的焦痕。 最后刺耳的声音里,戛然而止。 那个纤细高挑的身影终于从机车上起身。 “不必,这里交给我,你们不用管。” 她对电话另一头的下属下达指令:“小童没有独立作战能力,先去支援老张,安然的话,自由行动就好。 查清楚每一个支点,把所有涡植术留下的寄生虫,全都拔掉!” 就这样,挂掉了手机。 向前。 “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晚饭。” 她冷眼瞥着那个曾经好心向自己提供线索的男人,面无表情:“还真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了这么大的事情啊。” “您这是哪里的话,我可是在济慈医院待了六年多了,比您还要早个五年多呢。”劳伦斯推了推眼镜,破碎的面孔上浮现笑容:“来的真快……可惜,已经晚了。” 话音刚落的瞬间,那如树一般的诡异巨物再震。 近乎覆盖天穹的庞大冠盖,居然,再度扩大,而无数蠕动的血色灵质之中,数之不尽的光芒闪现,仿若繁花! 在希望医院所提供的资料里,劳伦斯在涡植术这种没有多少潜力可挖掘的秘仪之中深耕经年,推陈出新,几乎完成了全新的突破。 早在帝国花月惨案时,他就表现出了广域级的范围干涉,将整个城镇都笼罩在涡植术的范围内,完成批量化的孽化和异变。 此刻那些被血渴症菌株所篡夺汲取而来的畸变灵质,从巨树中井喷而出,几乎隐隐将大半个北山区都笼罩在内! 绝望、痛苦、悲鸣、哭喊、麻木…… 无以计数的哀鸣再度响起。 这便是这么多年以来,他藏身在崖城,从暗中所汲取搜集的素材,血渴症的菌株寄生虫从逝者身上所掠取的成果! 甚至更多,就来自于这一座济慈医院之内…… 太可笑了,也太有趣了。 劳伦斯甚至忍不住想要鼓掌,这样的戏码,不论看多少次都看不腻。 缺少医生,缺少药物,缺少设备,缺少钱财,甚至就连血浆都无法提供……缺少一切想要活下去缺少的东西。 在这座只能靠着捐助勉力维持的医院里,每日在诊室、走廊和病人上所能见到的,就只有悲剧。 一次次痛苦的化疗,一次次饱含希望的等待,一次次名额落空之后的悲苦。 没有门路,没有救星,没有钱。 所谓的救命稻草不过是地平线尽头的幻光,对于一无所有的人而言,所谓的‘康复的可能’,便是无穷煎熬的地狱! 当一切走到尽头,在焚化炉中化为飞灰的,只有早就被寄生虫抽干的躯壳。劳伦斯最后从逝者身上夺取的,便是这名为绝望的结晶! 现在,苦痛自泥土中生根发芽。 盛放! 巨树扩张,膨胀,向外延伸,像是垂死者的手掌从地狱中伸出一样,徒劳的想要将触手可及的一切全都拖进地狱里。 再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减缓,停滞,倒转! 就在那个身影的前方。 闻雯。 她终于抬起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防风镜,眼眸之中,青与紫的幻光无声的流转,俯瞰万象。 再然后,宛若异界降临。 自那一双眼睛的凝视中,无穷晶体从泥土和砖石之中,破土而出! 就像是水晶所构成的丛林,纵横交错,环绕着整个医院,碾碎了原本残存的封锁,将一切,都吞没其中! 第二十一章 从地狱到天国!(感谢陌云忆的盟主) 触目所见,一切都沐浴在晶莹剔透的美妙光芒中。 黄昏的夕阳在一面面棱镜般的晶体分割中,碎散为无数片耀眼的暖黄与橘红,自光芒的纷繁变化里,有靛青流转而出,碧绿无声蜿蜒,苍蓝化为波涛,黛紫如风微澜。 就连呼吸,都被遗忘在了脑后。 世界被扭曲,重塑,化为了眼前这般绝无比拟的瑰丽景象。 清冷、绚丽又残酷。 无以言语的美中显现出了最原始的古朴与肃冷,再无温情可言。 此处已再非凡人之境! “圈境?!” 劳伦斯失声。 崖城安全局居然还有第二个抵达天人界限的天选者?! 而且还是那个空降北山组位置,被安全局冷暴力排挤的临时组长? 自己居然还是低估了么? 不,这样的感觉…… 转瞬间的心思电转,劳伦斯迎来了明悟。 “染色世界,化为壁垒和绝境,这样的矩阵……是你!” 他瞪大眼睛凝视着那一张漠然的面孔,往昔姣好的面容之上已经再无血色,平静的眼眸中毫无波澜。只有仿佛幻觉一般隐约翘起一丝的嘴角,仿佛绝世的圣手雕琢而成的天工之作,阐释着流转的悲欢喜怒。 就像是,化为了圣殿之中的神明,傲慢俯瞰。 人世之中的苦痛、情欲、悲喜,再无法动摇她半分! “——【密涅瓦】!” “真怀念啊。” 闻雯轻叹着,抬起手:“已经很久没有人,胆敢当着我的面,这么称呼过我了……” 轰! 自那一刹那的变化之中,毫无征兆的,闻雯的身影便已经,近在咫尺! 右手五指握紧,捣出。 宛若晶莹的幻光笼罩其上,令那一只手也宛若晶体雕琢而成的艺术品。 可只是一拳,便令偌大圈境为之震颤,轰鸣。 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弹指间,劳伦斯的双手,触须乃至上半身的骨骼,尽数碎裂,血肉炸开。 狂风呼啸之中,猩红的血色和碎肉从遍布裂隙的骨架上不断脱落,飞出,像是妖艳招展的旗! 可在那破碎的面孔之上,所浮现居然是笑容。 如此嘲弄。 “哈哈,哈哈哈哈,天人都没能干的掉你吗?联邦居然能让你活着?你的悬赏金可比我高多了!” 无数蠕动的虫子像是血丝从骸骨之上迅速重生,编制,化为了一张阴鸷又诡异的面孔,赫然是劳伦斯的真容。 即便是被瞬间重创,可【涡】的追随者从来都是以生命力旺盛和恢复力的恐怖而著称,保命的方法数不胜数。就算被碾成粉碎,对于劳伦斯这样抵达重生位阶多年的天选者而言,只要自己的寄生虫尚存,重组身躯也不过是弹指之间! 而更重要的是,就连劳伦斯自己都难以置信…… 闻雯变弱了! 倘若眼前的女人在圈境展开之前,令自己感觉到浑身恶寒的话,在圈境覆盖之后,威胁度反而迅速暴跌到了仅仅是棘手的程度。 “太可笑了,密涅瓦。堂堂的裂界刽子手,疯狗屠夫,居然已经心慈手软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难以置信,简直怀疑这是什么诡计或阴谋,质问:“你花费那么大力气,只为了保住那些耗材的命?” 此刻,在密涅瓦的圈境笼罩范围内,一切的生命,所有济慈医院内昏厥的常人,被卷入其中的无辜者,尽数被封冻在了晶体之内,隔绝了涡植术和寄生虫的侵蚀和影响,即便是昏厥不醒或者奄奄一息…… 时光仿佛都静止了。 所有的状态,都被强行固定在了晶体覆盖的那一瞬间。 【荒墟】之道的冻滞之境居然被如此夸张的覆盖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上?即便是密涅瓦,也太过夸张了! 闻雯向前。 回应他的,是另一记足以正面摧垮楼宇的铁拳! 纯粹的物质,纯粹的力量,赫赫风雷自五指之间迸发,运转,捣出,摧枯拉朽的向前,自劳伦斯重生的肉体之上贯出一個大洞来! “对付你,足够了!” 涡所代表的是生命。 荒墟所代表的,便是永恒不变的物质。 晶体化的能力搭配着荒墟之道的顶级矩阵·密涅瓦,所缔造的,便是这正面作战中无坚不摧的力量,乃至,凌驾于同阶之上的恐怖防御! 任何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试图硬撼那些动不动全身金属化之后攻防拉满的人形堡垒! 只可惜,只是相对而言…… 曾经不可企及宛若连天而立的绝壁,如今却只是一堵厚实坚硬的高墙,即便同样棘手,可却没有了与世同存的伟岸气魄和无可匹敌的恐怖压力。 弱,太弱了。 即便是力量还保有着原本的高度,可心智却已经软弱的一塌糊涂! “荒墟之道最不需要的,便是人心!” 啪! 那一瞬间,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晶光之上,裂隙浮现。 粘稠的血色从她腹部的裂口之中缓缓渗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嗤嗤作响,开出了锋锐又冰冷的晶体之花。 “我很好奇——” 劳伦斯抬起了重生的肢体,在一条条舞动的触须之间,隐藏在死角之中的利刃终于从血肉中延伸而出。 诡异的利刃之上满是漆黑,隐约在晶光的映照中浮现花纹,又稍纵即逝,隐没在幽暗之中,难以窥见轮廓。 伴随着长舌的舔舐,异化的血液落入舌尖,仔细品尝着其中的灼热与刺痛,劳伦斯咧嘴:“号称贯破世上铁壁城防的‘天工·宵暗’,同密涅瓦的防御,孰者更强?” 凄啸声骤然断绝。 自合拢的五指之间。 碎裂的晶光之下,血色沁出,可鲜血却又迅速的转化为了更胜钢铁的晶体,蔓延,嵌合,桎梏。 “一把破铁片?” 闻雯发问,“这就是伱的依仗?” 她的另一只拳头,就这样,抬起。 握紧。 紧接着,掀起的便是足以令整个医院都为之动荡的狂澜,自大地之上增殖的晶体像是波澜一般喷薄而出,扩散。 只是一拳,便掀起了飓风。 血色飞迸,碎肉溅射,被正面一拳所击中的劳伦斯,已经化为了一具残破的枯骨,可枯骨的双眸中,却依旧还有狰狞的焰光涌动着。 饱含着狂喜和愉快。 挡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密涅瓦之拳的前方,是他伸出的手掌,此刻只剩下半截残存的骨骼。可骨骼之上,崭新的血肉和组织却在迅速增殖。 和昔日的脆弱凡胎截然不同。 那是更胜过尘世间一切鳞甲筋膜的繁复构造,而更庄严的,便是其中所涌动的一缕香甜的猩红。 璀璨而耀眼,宛若赤光! 只此一滴,融入身躯,便顷刻间再造出了一具足以同密涅瓦正面抗衡的躯壳! “我已经成功了!我成功了!” 劳伦斯大笑着,背后的血肉展开,仿佛一条条是手臂,向着天穹之上巨树所垂落的枝干,握紧,衔接,抽取! 贪婪的吮吸着这奇迹的甘霖,自无数死亡和苦难里所榨取出的辉煌成果! “凡物之上,穷极万象之大者为龙。” 他虔诚的吟诵着那些龙祭会内所传承的古老诗篇,沉醉在这美妙的蜕变中:“毁灭和天灾是祂的吐息,苦痛与绝望,便是祂的血!” 现在,龙血自地狱中来,转化已经开始了。 他将进化,他将升变。 他将自龙血之中,重生! 自狂笑中,劳伦斯却感觉涡植术的转化诡异的停滞一瞬,但又迅速的恢复了正常,仿佛幻觉一般。 只有巨树的无数根须缠绕里,沉睡中季觉的尾指,微不可绝的动了一下。 像是噩梦中的痉挛。 徒劳挣扎。 . 就像是骤然间,落入了深海,难以呼吸。 自未曾有过的冰冷和窒息中,季觉坠入了看不见尽头的噩梦里,随波逐流,向着更深处坠落。 触目所及,窥见的只有猩红,侧耳倾听,回荡在脑中的便是哀鸣。 就像是,同时有千万人啼哭,悲苦的呐喊,徒劳的嘶吼,挣扎,最后,疲惫的松开了手,就这样,坠入深渊,再不复返。 剩下的,便只有尸骨和眼泪。 那些眼泪,汇聚成海洋,潮水高高的升起,在哭声的潮里,将一切都吞没了。 “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自恍惚中,好像有人扯着自己的领子,嘶声竭力的质问:“我只是个打工的,我才来几个月的时间!我是无辜的!” 可不等季觉回答,那幻影仿佛又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疲惫又狼狈的男人,浑身煤灰,一次次的砸着面前的门,“钱呢?我的钱呢?老板,你不是说今天还我工资的么!” 铁门依旧耸立,无人回应。 “都是骗子,你们都在骗我!” 走投无路的男人悲哭着,举起锤子,“我跟你们拼了!” 他砸开了门,有枪声响起来。 一切戛然而止,幻象消散了。 季觉却听见了熟悉的滴滴声,消毒水的味道氤氲在鼻尖,他茫然的回过头,看到了脏兮兮的病房,还有病床上枯瘦的女人,头发已经掉光了,露出皱巴巴的头皮。 “吃点吧,再吃点。” 陪床的男人举起饭碗,胡子拉碴,讨好的笑着:“下午还要做化疗呢,吃点有精神。” 可她没有吃。 已经快要抬不起手了。 “听我的,不治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漫长的寂静里,她轻声说,“这个病,太费钱了。” 男人僵硬在原地,端着面碗的手悬停在空中,可脊梁却渐渐佝偻下去,就像是被看不见的东西压弯了。 他低下了头。 “嗯。” 这是泪水坠落之前的最后声音。 再然后,是瓢泼大雨,模糊的世界里只有哀鸣,地上的女人翻滚着,抱住了孩子的大腿,泪流满面的哀求:“别吸了!不要再吸了!就当妈求求你,沾上这个东西,这辈子都完了!” 嘭! 有棍子砸下来,把暴雨的声音盖过了。 天旋地转。 另一个封闭的房间里,床上传来的哀嚎和呻吟,赤裸的女人满脸鲜血,被扯着头发,砸在了墙上,然后,沉默的承受着一个又一个的耳光,拳头。 任由那个浑身纹身的男人粗暴蹂躏,直到男人折腾够了,拔下皮带来,将她的脸从地上扯起来:“贱人,爽不爽?” 瑟缩和恐惧里,那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抽搐着,艰难的挤出笑容:“杨哥,你好威猛啊,人家好喜欢。” 明明血从眼角缓缓留下来,笑容却如此甜蜜。 仿佛欢欣。 求求你,求求你,请你不要再打了。 一直到最后,这样的话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季觉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 可那些嘈杂的声音,却不断的传入耳朵里,直到最后,都化为了沙哑又浑浊的声音,像是祈祷一般。 “大慈大悲佛菩萨保佑,救救这个孩子,救救她……弟子业障深重,活该沉沦八苦,身受无间。可她还小,她还没上过学……” 在佛像前面,苍老的男人老泪纵横,就这样,用力的磕头,嘶哑的祈祷。 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始终不敢停。 除了祈祷之外,他已经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神佛没有回应。 只有哽咽一样的嘶哑祈祷,在死寂中,渐渐断绝。 够了! 停下来吧,求求你们了。 放过我吧! 季觉捂住了耳朵,但没有用。 更多的声音,更多的画面,那些回忆,景象和噩梦,源源不断的涌入了他的意识和脑袋里,他想要尖叫和哭喊,可在无数的哀鸣里却发不出声音。 他还在坠落,向着绝望的更深处。 直到最后,一片死寂。 终于结束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这么想的,直到火焰自废墟和残骸之中燃起,蔓延,照亮了地狱的轮廓。 焦黑的大地上,火焰跳跃着。带着硫磺和灰烬的风掀起,吹开了遮天蔽日的黑烟,显现出灼红的夜空。 星辰扭曲蜿蜒,像是烧化的玻璃一样,滴落一缕黯淡的光。 就这样,映照着颓败的世界。 这天灾席卷过的模样。 梦魇重现。 破碎的声响,坍塌的回音,钢铁扭曲的刺耳摩擦声,还有,遥远又飘忽的歌声,来自火焰里,歌声沙哑又破碎,却如此温柔。 十年前,潮焰之灾。 季觉终于明白,他来到了地狱的最深处。 属于自己的地方。 破碎龟裂的大地之上,铁轨已经烧红融化,脱离了轨道的车厢在焦土上翻滚着,抛洒着尸骨,最终落入了灰烬里。 火焰蔓延在断裂的座椅之间,浓烟滚滚。 在碎片和焦土之中,还有还有人在哀鸣着,挣扎,想要从火焰里爬出,最终,又湮灭在废墟里。 “……太阳落下,夜晚到来。” 在破碎的车厢里,有人轻轻的唱着摇篮曲,轻柔的歌声回荡在火焰和浓烟里:“快快闭上眼睛,美梦拥抱你。” 季觉僵硬在原地,呆滞的看着眼前那半扇破碎的门,却不敢推开。 想要转身逃离,却又无处可去。 “星星闪耀,明月升起。” 那歌声轻轻的唱:“看那夕阳的余晖,我将陪伴你,等待你醒来,哪里也不去……等待你醒来,好梦陪伴你……” 啪! 破碎的门扉从烈焰中坠落,车厢内的惨烈景象映入了季觉的眼眸。 像是地狱一样。 可在地狱里,有人唱着歌,沐浴在火焰里。 她半跪在地上,怀抱着昏迷的孩子,将唯一的防毒面具戴在他的脸上。用防火毯裹住他,用自己的拥抱,堵住了所有的缺口。 于是,她便露出了微笑。 如此幸福。 就这样,在烈焰的灼烧里,她歌唱着,渐渐的失去气息。只有沙哑的歌声回荡在孩子的梦里,一遍又一遍,陪伴着他,仿佛要延续到永恒中去。 就好像她从未曾远离。 季觉踉跄的向前,任由火焰焚烧自己。 走向了梦的尽头。 这便是那一场浩大灾祸所留下的,最后结局。 什么受咒者、天选者,什么生命的奇迹……季觉根本不明白那帮家伙究竟在叨叨什么,他搞不懂,而他们,也全部都搞错了。 “当年应该幸存下来的人,不是我,对吗,妈妈?” 季觉凝视着她的模样,轻声问:“我才是那个本来不在幸存者名单里的幸运儿。” 十年前,在这一辆永远无法抵达终点的列车上,有个名为季觉的孩子,本该在灾祸之中死去,归于尘埃。 可是有个人,将他从地狱中换出来了。 用自己。 季觉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手指却停在半空中,不敢再向前。害怕她变成一触即碎的泡影,再无踪迹。 只有眼泪,再忍不住落下来。 “我很想你,妈妈。” 他轻声呢喃,“真的很想。” 寂静里,无人回应,可火焰焚烧的声音却忽然之间,消失不见不见了。 只有歌声。 歌声回荡在地狱里,一遍遍的,渐渐清晰,就像是潮汐,缓缓的升起,坚定不移。 自歌声的尽头,骤然有高亢的汽笛声,再度响起!!! 黑暗被刺破了,焦土无踪,烈焰在呼啸的风声里消失无踪,噩梦被撕裂了,轻而易举的碾成了碎片。 回应着他的呼唤,那个陪伴了他十年的梦,从绝望的最深处升起。 吞没一切! 宛若,时光逆转。 温柔的夕阳辉光从窗外洒下,在列车敲打铁轨的声音里,季觉从噩梦中惊醒了,茫然的凝视着这熟悉的一切。 就仿佛再一次的回到了灾难到来之前,他还在那一辆轰然向前的火车里,被那些温情的回忆拥抱着。 “你看起来好难过啊,季觉。” 有人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瞳温柔。 季觉看着她,好几次,张口欲言,最终,却忍不住低下头,躲闪着她的视线:“我只是……有点累。” “那就好好休息吧,再睡一会儿也没关系。”她揉了揉季觉的头发:“如果什么事情太辛苦的话,也要适当的学会放弃。” “妈妈,可以拥抱我吗?”季觉轻声恳请。 “当然啊。” 她毫不犹豫,张开了双手,将阔别十年的孩子拥入了怀中。明明如此纤细和消瘦,可被她拥抱着,却感觉那么安心,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了。 整个世界都伤害不到他。 季觉闭上眼睛,紧绷着的身体便放松下来了。就这样,倾听着她的哼唱,感受着她的温度和吐息。 美梦如此漫长,好像没有尽头。 直到他再度睁开了眼睛,握紧了手腕上滴答作响的手表。 “要走了吗。”她问。 “嗯。” 季觉看着她:“还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虽然很难……不过放心吧,我会搞定的,就像是过去一样,什么事情都难不住我的。” “再见了,妈妈。”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道别:“我可能……再也没法再回来了。” 有轻盈的笑声响起了,就像是看着自寻苦恼的孩子的一样,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那就继续往前吧,不要再回头了。” 她微笑着,捧起少年的脸颊:“我会看着你,不论你去向哪里,走向何方。我会想念你,就像是你想念我一样。” 就这样,最后一次拥抱着他。 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轻柔的亲吻。 就这样,目送着季觉转身离去。 季觉往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再一次想要回头,可是却不敢,直到听见身后的声音。 “季觉!” 夕阳的辉光下,她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摆手:“要加油呀。” “嗯。” 季觉用力点头,擦掉了眼泪,转身,推开了车厢尽头的大门。 告别曾经的一切。 列车仿佛远去了,消失不见,就像是那个远去的梦一样。 季觉再度坠入了血色的深海中,冰冷,窒息,痛苦,但又如此熟悉,这一次,他不在害怕和恐惧了。 就这样,抬起头,凝视着无数卑微的痛苦和绝望的余音。 “喂!听得见吗?”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奋力呐喊:“我就在这里!” 那一瞬间,猩红的海洋掀起狂澜,激荡,宛若沸腾。无以计数的血色愤怒奔流,向着他汇聚而来,要彻底撕碎这个不存在于这里的异物。 “跟我出去。” 季觉伸出了手,向着那些逝去的执念,发起邀约:“我帮你们报仇。” 刹那间,猩红陷入死寂,仿佛冻结。 哀鸣和哭声戛然而止。 好像有无数双眼睛从死去的世界里看过来,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彼此扰动着,厮杀,掀起了未曾有过的乱流。 最终,化为了鲜血淋漓的手掌。 握住了他的手! 契约,于此缔结。 那一瞬间,无穷苦痛和绝望所汇聚的海洋,自正中开辟! 洪流奔涌,吞没了季觉,无穷的痛苦像是山峦一样,托着他,升起,向着尘世,向着那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那一瞬间,季觉睁开眼睛。 隔着诡异的巨树,他凝视着被猩红覆盖的天穹,坍塌破碎的医院,无数拔地而起的晶体巨柱,还有无数洒落在各处蠕动血肉。 化为怪物的身影甩动着触须,歇斯底里的狂笑着,渐渐膨胀。 触目所及,世界就像变成了地狱一样。 可他不怕地狱。 他早就从地狱里爬出来了,被赐予了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他要好好的活着,他要有所作为。从那一天起的每一天,季觉的人生,都宛若天国! 而现在…… 报应的时候来了! 他伸出了手…… 激战之中,劳伦斯的神情骤然一滞,再次的感受到龙血供应的断绝! 第二十二章 上善君临(感谢酩酊吹风机兼鸦姐单推人的盟主) 原本充沛而汹涌的龙血转化,此刻居然停滞。 短短不足一个弹指的空隙,已经足以令他,粉身碎骨! 轰! 当密涅瓦的铁拳再一次落下,毁灭的风暴将一切血肉吹尽,甚至压制了未完成的龙血,将他的脑袋彻底砸成了粉碎。 自上而下,嵌入了胸膛之中。 劳伦斯咆哮着,裸露骸骨的双臂上,显现出繁复的鳞片,硬生生的挡住了闻雯的拳头,背后破碎的翅膀上,眼睛睁开,看向了巨树的所在。 便看到了,根须缠绕中的苏醒的季觉,还有他微笑着抬起的中指。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他轻声问候:“我说我认识你,就有很多热心的人,就送我回来啦!” 就这样,季觉张开了口,猛然咬住了近在咫尺的根须。 巨树激震,无数触须一般的枝条蠕动着,竟然显现干涸。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劳伦斯的声音颤抖起来,难以置信,甚至比密涅瓦的攻击还要更加惊恐:“停下,停下来!” 涡植术! 他的涡植术的转化进度,竟然停滞了?! 不对,不止是停滞……而是内部出现了一个未曾有过的空洞,在大口的吞吸着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成果,掠夺着那些应该流入自己心脏之中的龙血! 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办到的? “停下!!!” 劳伦斯咆哮。 季觉充耳不闻,展开了双臂。 睁大的双眼里,已经满是猩红,那些苦痛和绝望的灵质充斥在他的身体里,催发饥渴和癫狂。作为涡植术的受体,他在居然拥抱血渴症的侵蚀,甚至,反过来,在无数畸变灵质的推动下,反客为主,不断的夺取着劳伦斯的主控权! 去你妈的灾祸之器,去你妈的良才美玉,去你妈的一切! 人生在世,活着就要吃,有饭吃饭,有屎吃屎,管他妈什么畸变灵质,我特么吃吃吃吃! 如是,大口吞咽着龙血,就像是吞吃着炽热的岩浆,那些痛苦和绝望好像也都远离了,他毫不在乎。 劳伦斯怒吼着,想要冲上来,血肉如刺一般生长,延伸,要打断他,可晶石巨柱却拔地而起,将季觉挡在了身后。 现在,攻守易势。 在嘶吼和尖叫里,劳伦斯的身体进一步的膨胀,癫狂,奋不顾身的发起攻击,再无曾经的轻松和愉快。 就像是,身体的内部,有人用吸管嘬取着他的生命和鲜血一样。 现在,主体和受体已经通过涡植术连接在了一起。 密不可分。 当季觉反过来动摇了他的主控权之后,原本单向流通的水泵就开始了角力,拉扯,彼此争夺着涡植术中所萃取完成的龙血。 不同的是,季觉那一边的吸力,越来越大! 自龙血的侵蚀和转化里,季觉嘶吼,眼眶中的双眸渐渐细长,如兽,四肢之上鳞片隐约冒出,又脱落,仿佛基因突变一样。 “住手,季觉!” 闻雯回头,呐喊:“你还不是天选者,再吸下去,伱会彻底孽化的!停下!” 可季觉已经不管了。 甚至加快。 在他的身躯里,不知多少人所遗留的苦痛和怨恨像是海潮一样奔流涌动着,推动着他,向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发起复仇! 蹂躏!击溃!撕碎!虐杀! 最后,碎尸万段! “这不正在忙么?急什么?!”季觉咬牙,死死的压制着灵魂之中暴虐的冲动,抬起了头,看向了空洞的夜空。 还有,在黯淡星辰之后,那些模糊的轮廓,那些隐隐俯瞰的庞然大物。 祂们在看着自己。 “天选者是吧?都看了这么多年了,你们还等什么?” 季觉招手,向着祂们咆哮:“来,选选选,都他妈的爱选选!” “——谁让我选一个?!” 轰鸣声里,密涅瓦的神情变化,即便是在矩阵的压制之下,情绪波动已经降低到了最低点,宛若铁石,此刻也依旧诧异茫然。 甚至忍不住回头想要掀开季觉的脑壳,看看他说的究竟是什么鬼话。 天选者是让你选的么?你以为是你去超市里买大白菜啊,说选就选?就算你是自主觉醒者,具备天赋和潜力,也不可能勾勾手指头就…… 那一瞬间,她愣在了原地。 因为,天破了。 不止是医院之上,不止是此处的圈境之内,甚至,不止是北山区。 自波澜所及之处到群山耸翠之间,偌大整個崖城,千里之内,一切星辰尽数隐没,消失不见,就像是随着幕布的掀起而退场了一样。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常人肉眼难以窥见的浩瀚辉光。 庄严肃冷的轮廓自其中显现,仿佛万象汇聚而成的浩瀚之形,自人世一切变化与事象中显现构成的至上大权! 包罗万象的无形之物、森严高耸的巍巍城阙、白骨和血色纠缠而成的冠冕、巨角悬挂群狼之尸的鹿首、无数生命交织而成的漩涡、悲喜不定神情变化的面孔、泣血的日轮、纷繁变化的火焰和电光…… “升变、天元、大群、白鹿、涡、心枢、永恒之门、熵、余烬、荒墟……” 十二上善,君临其九! 自惊鸿一瞥中,闻雯几乎冻结在原地,怀疑自己的眼睛。 天命征兆如此突兀的显现,宛若群星授予赐福,而无数天选者追随一生却难得垂青的至上织锦们,此刻却充斥在夜空之中,占据了每一寸空隙! 祂们充斥着夜幕,迅速的扩张,彼此挤压、排除,再无昔日的冷艳和高贵,反而像是超市打折时挥舞着钱来抢购的顾客,争夺着唯一的珍宝,争先恐后的要授予自身的赐福……闭嘴,然后拿走我的钱! 短短的弹指之间,一切碰撞和斗争都消失不见。 就仿佛,已经决出了胜负! 其他的辉煌景象尽数隐没,充斥夜空的,乃是宛若燃烧的群星,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就像是连整个天穹都化为了庞大的熔炉。 当耀眼的群星烧尽,那辉煌的熔炉倾倒,有明灭的余晖自其中流溢而出,化为了垂落的一线天瀑,将季觉彻底吞没。 就像是落入了他的魂魄里,将自我也点燃。 那样的显像…… ——上善·【余烬】! 自前所未有的痛楚和充实之中,季觉灵魂之中,原本模糊黯淡的天赋,此刻沐浴着群星的余晖,迎来最终的蜕变。 虚无之中的徽记构成,橙红色的光芒不断流转,有繁复的图纹显现,宛若齿轮和杠杆重叠,某个复杂机枢的剪影……即便是季觉也难以分辨清晰。 【天选之仪,完成!】 【注册身份变更开始,天选者·季觉,登陆完成】 【灵质储备库,资格开放,错误,错误,错误……请尽快前往中央车站,完成正式员工身份注册!】 …… 腕表之中,数十个弹窗跳出,令人眼花缭乱。 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此刻都已经无所谓了。 自余烬之火的焚烧里,季觉咧嘴,抬起头,看向了呆滞的劳伦斯。 “你好啊。” 他礼貌的颔首,“有很多朋友,让我代替他们,向你问候……不过,思来想去,还是让他们亲自来对你说比较方便一些。” “准备好了吗?” 季觉抬起了手,最后发问——领受这一份你亲自造就的苦痛和绝望! 那一瞬间,宛若瀑布一般的猩红灵质,从季觉的身体中,井喷而出! 死寂的圈境之内,骤然有潮声掀起!数之不尽的悲鸣和哀嚎,从每一个空隙,每一个角落中回荡。 钢铁摩擦,引擎运转,在废墟的瓦砾里,沉寂的机械骤然再度运转。从坍塌的停车棚里,堆积如山的破碎电车和摩托,到停车场里一辆辆尚存完整的汽车,再到病房大楼内,那些落在地上的手机,关机的电脑…… 每一个熄灭的屏幕都再度亮起,浮现血泪一般的猩红,电机的疯狂运转中,激烈震荡。 那些逝去者的残留,他们的怨恨和苦痛,此刻都在季觉的灵魂之中再度升起,落入了数之不尽的机械内,再度醒来! 可是还不够! 还远远的不够! 即便是顷刻间耗尽自己所有的灵质,依旧无从阐释出那庞大规模的万一。 自焚烧的苦痛里,季觉抬起手,拽起了一根锋锐的晶体碎片,反手捅进了自己的脖子里! 鲜血奔流,喷薄而出! 充斥了海量畸变灵质的腕表骤然一震,熟悉的弹窗浮现。 【检测到员工季觉面临生命危险,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标准紧急求生协议启动——协议生效时间内,天选者能力将向上质变一阶——双重质变完成!】 腕表之上,灵质储备库的数字开始疯狂跳跃,在瞬间跌入谷底,但又在外部海量灵质的供应之上迅速拔升,回满。 激烈的运转中,仿佛连机芯都彻底烧红了,像是灼热的钢铁,嗤嗤作响。 可这一刻,无数钢铁的刺耳声音响彻圈境。 大地震荡。 因为机械的海潮自废墟之中显现,奔流而出! 第二十三章 龙(感谢不祈十弦的盟主) 最先爬出来的是一辆破破烂烂的电瓶车,碎裂的塑料外壳下面,车轮扭转,仿佛流出血泪一样,火花飞迸。 痉挛震颤着,扭曲的钢铁中,探出了两根轮辐构成的手指,两条一长一短的手臂抬起,在地上爬行,如犬! 半张歪曲液晶板组成的面孔之上,充斥猩红和癫狂。 张口,吐出浓烟,咆哮。 飞扑而至! 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一辆辆电瓶车在震颤和浓烟中,化为了肢体扭曲的古怪生物,奋不顾身的爬行着,飞扑到了劳伦斯的身上,张口撕咬,手臂拉扯,释放电流! 再然后是汽车的咆哮,当碎裂的外壳被抛下,宛如野牛或者大象一般的身躯狂奔着,撞在了蠕动的怪物身上,碾压,引擎咆哮,喷吐浓烟! 像是巨大的蜘蛛,亦或是诡异的巨鸟。 那些由齿轮和机械所构成的狂怒钢铁嘶鸣着,汇聚成潮流,彼此践踏,挤压,一个又一个的爬上去,几乎要将异化的劳伦斯彻底盖住了。 “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畸变的怪物怒吼,两条肢体横扫,轻而易举的撕碎了那些攀爬在身上的机械,那一把诡异的天工长刀·宵暗劈斩,如同热刀切蜡一样,势如破竹。 不过是芥藓之疾! 可在巨树之下,季觉只是抬起双手,缓缓合拢,向着自己的造物,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聚合】! 于是,无以计数的钢铁摩擦声再度迸发,成百上千的繁复机械聚拢在同一处,不论是碎片还是完整的构架,此刻居然如同活物一般彼此衔接,嵌合,铆钉,形成了未曾有过的庞大聚合体。 季觉的眼前一黑。 再次伸出手,握紧! 瞬间,被撕裂的机械中,全新的结构再度生长而出,那电瓶车、摩托、电脑、电话和除草机所嵌合而成的肢体蠕动着,骤然收缩,桎梏。再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 不断变化的机械结构上,浮现出怨毒又痛苦的面孔,纵声咆哮,浓烟滚滚。 在瞬间,竟然将劳伦斯压制在下面。 张口,撕咬! 血色飞迸。 啃食血肉,品尝内脏,咀嚼骨骼,这酣畅淋漓的饕餮却比怪物还更像怪物。劳伦斯嘶吼着,挣扎,不知为何,却自那一张面孔的凝视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强烈感觉。 名为……恐惧! “滚开!” 宵暗横扫,却又戛然而止。 被握紧了?! 是密涅瓦! 任由刀锋切裂自己的手掌,五指,缓缓收缩,在晶体增殖的清脆声音中,刀锋哀鸣剧震,自正中……断裂! 天工破碎! 再然后,是践踏! “这就是所谓的龙?” 闻雯踩着他的脑袋,轻蔑摇头:“未免也,太弱了!” “呸……” 泥泞中深受啃噬的劳伦斯奋力的张口,向着她啐了口吐沫,嘶吼:“太虚伪了,密涅瓦,太可笑了。 你所奉行的荒墟之道,本就是龙所留下的轨迹啊!你所追求的和我难道不一样么!为何惺惺作态!” “汝等执迷于幻影,将一切希望寄托在从没有见过的东西上,殊不知……” 闻雯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凝视,毫无表情的面孔只有愈盛的寒霜,“——那种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根本不会回应你的祈祷!” 自死寂里,高亢尖锐的声音响起。 就在她的身后。 晶体摩擦,增殖,生长,化为一只向着天空伸出的石翼,遮天蔽日,覆盖所有,将大地也笼罩在如梦似幻的冷漠光芒里。 劳伦斯,如遭雷击。 一只只眼珠惊恐从碎肉之中睁开,不断的眨动,分辨着是否又是某种恶毒的幻象亦或是自己的幻觉,却不论如何,都难以置信。 “你、你……你!” 那声音越发凄厉,尖锐,宛如被噩梦所吞噬。 他亲眼见证,闻雯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不是血,也不止是血,不是身躯,也不止是身躯,甚至就连灵魂在内,也彻底展露真容。 冷酷,庄严,残暴,又庞大…… 那是,比自己还要彻底的龙化!!! “怎么了?这不是一直在追逐龙么,劳伦斯。” 闻雯开口,冷漠的声音化为了响彻天穹的雷鸣,自圈境内回荡:“就当是我最后的仁慈吧……让伱死在你所追逐的东西手中! 也算,死得其所!” 轰!!! 当她再度伸出手,握向天空时,所坠落的,便是万丈雷霆。举世的光耀汇聚于五指之间,就化为了耀眼到无法凝视的结晶长枪。 这便是龙之吐息! 以物质形态所显现的,【毁灭】! 在最后的那一瞬间,劳伦斯张口,像是要呐喊什么,咒骂亦或者哀求,但已经无所谓了,无人在意。 寄生虫,血,菌株,怪物,苦恨和绝望的残留,乃至不切实际的化龙之梦。 一切都淹没在龙的吐息中。 无声。 唯有烧化一切眼眸的烈光,一闪而逝。 风暴乍起,灰烬升上了天穹,无数蠕动的猩红灵质蒸发,消失不见,巨树分崩离析,坍塌,化为幻影。 除了那個就连焦黑都不存在的大坑,再无任何的痕迹存留。 甚至找不到爆炸和撕碎的残片。 有那么一部分物质,从此永恒的消失在了尘世之中,就连一个粒子都没有留下来。 这便是龙的力量。 漫长的死寂里,闻雯站在深坑之前,背后的巨翼消失无踪。 “呼,所以才不想让他们来帮忙啊。” 她轻声呢喃,叹了口气,歪头向身后看过来,咧嘴了笑:“喂,季觉,记得替我保……” 话语戛然而止,她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或许,她不用担心有人会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了。 废墟和血色的泥坑里,季觉跌坐在地上,艰难的喘息着,如此狼狈。 而就在他身上,残存的龙血依旧缓缓的扩散,畸变血肉,扭曲躯壳,生长出一层诡异的鳞片,渐渐的,夺走他眼中的属于人的辉光。 孽化。 令天选者闻之色变的畸变,正在蔓延,奄奄一息。 可他却仿佛满不在乎,哪怕早已经抵达极限。 “怎么啦,闻姐?” 季觉抬起头,沾满尘垢泥土的脸上,艰难一笑:“我今天算是……有所作为了吗?” “……” 错愕突如其来,闻雯沉默着,却忽然回忆起昨天他们道别时的话语。还有少年彼时的笑容,和现在,如此的笃定和平静。 “嗯,没错。” 她伸手,郑重为季觉擦去脸上的尘埃,告诉他:“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啊?” 季觉愣住了,一脸茫然,生怕闻雯下一句是‘我看你也似乎风韵犹存’。 可紧接着,就看到闻雯肃然的起身,后退了一步,再次抬起手,握紧了从天而降的结晶雷霆之枪,对准了自己的面孔。 “放心吧,不会让你感觉到痛苦的。” 她的眼眶似乎微红,轻声问:“还有什么遗愿吗?” “草,别啊!” 季觉吓的脸都白了,惊恐尖叫:“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啊!” 大姐你搞什么,我以为你只是图谋我的身体,没想到你直接要命啊! “已经不必再骗我了,季觉。孽化一旦开始,灵魂和肉体都会在痛苦中崩溃。”闻雯深吸了一口气,微颤的手掌恢复了稳定:“放心,我会保住你生而为人的尊严。” “我活着也可以有尊严啊,大姐,我只是失血过多,你别吓我啊!” 季觉再顾不上躺尸,意念疯狂点击腕表弹出的提示框:【检测到内部活跃畸变灵质,是否抽取?】 yes!yes!yes!!! 快特么给我抽抽抽!!!! 于是,清脆的破裂声响起,从季觉的身上,所有蔓延的畸变和生长出的鳞片,尽数破裂,化为灰尘,消散无踪。 无从逆转的畸变,在瞬间消散。 “……” 寂静里,闻雯僵硬在原地,呆滞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许久,几乎忘记自己手里还捏着龙息。 只有尴尬,每秒成倍增长。 “啊?” 许久,她发出梦游一样的声音,懵过懵逼猫。 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我刚刚似乎看到有人的孽变迹象退转消失了?这种传出去足够让医院那帮神经病都三观炸裂的事情,我完全他妈的没听说过啊! 那我刚刚在干什么? 她忽然很想照照镜子,看自己鼻子上有没有一个红色的小圆球。 狗东西,把老娘刚刚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还给我! 以及…… 现在灭口的话,还来得及吗? 于是,她的眼神渐渐危险。 “闻姐,别这样,我还有家人啊!”季觉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绕我一条狗命,我活儿好不粘人,服务很好的,冷了再用多可惜啊!” 嘭! 气急败坏的龙息枪擦着季觉脖子的边duo进了旁边的砖石里,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裂痕。 “……” 闻雯起他的领子,一字一顿的警告:“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的话,就把我身上的事儿和你能逆转孽化的事儿全都烂在肚子里,谁问都不能说,梦话也不能说,知道吗?!” “啊?啊?!不是图谋我的身……咳咳,好的,没问题。”季觉疯狂点头,恨不得把脑浆子都晃出来:“我撞到什么东西,就晕过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很好。” 闻雯点头,笑容也变得温柔,帮他整理好领口,轻轻的拍了两下,“是不小心撞到了哪里了啊?脑袋可以吗?” “啊?” 季觉目瞪口呆,下意识的想要说什么,最后看到的,是闻雯抬起的拳头,小巧精致又可爱,丝毫看不出究竟要了多少人的老命。 再然后…… 嘭! 先后经历了涡植术、灵质侵蚀、绝望噩梦、天选之仪、绝命反杀和大难得生之后,季觉,眼前一黑,彻底歇逼。 ‘死因’,队友痛击。 连友伤都不关,现实真是个狗屎游戏。 第二十四章 见面分一半(感谢无双的混沌的盟主) 当天晚上,济慈医院的煤气爆炸事故的热搜登上了崖城甚至整个海州的媒体平台,并引起热论。 整整半栋门诊楼都被炸塌了,其他建筑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 对于公共安全的隐患和疏忽,引发了公众们的集体反思。 最终以市政机构相关负责人召开记者见面会并鞠躬道歉而暂时告一段落。 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如此严重的事故在医院发生,居然只有一名医生因此去世。 据悉,死者劳伦斯先生已经已经在济慈医院工作了七年,兢兢业业,仁心妙手,唐突遭此横祸,实在是可惜可叹。 对此,崖城天门大学知名卷狗、不知名评论家、事故直接受害者,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季觉先生表示: ——好似喵,开香槟咯! 可惜,死虽然是好死,但却没得香槟开。 经历了如此重大的事故,济慈医院也陷入不得不休整维护的状态。 万幸的是,平日里除了鞠躬屁都不会的市政厅竟然难得的当了一回及时雨,将住院患者们输送到了其他医院去,并支付了一部分对于老爷们完全微不足道的治疗款项。虽然人没多少,但却感觉太阳好像从西边出来了一样。 季觉躺在洁净单间里的时候,都感觉受宠若惊,然后毫不犹豫的一天干了四次豪华营养餐! 两天之后,闻雯就忽然找上门来问:我不小心一拳干塌了一半的门诊楼修起来只要八百多万,但不知道为什么,俩停车场的电瓶车和汽车全都报废,损失超过了两千个达不溜,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季觉表示:我就是个受害者,脑袋还受伤了,失忆了,你问我,我特么怎么知道? 我去年才从陆锋那里买来的n手女生自用99成新的电瓶车都没了! 我说什么了吗! 反正承认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自己为联邦流过血,为崖城挡了枪,怎么可能忍受如此污蔑?一定是劳伦斯那個狗东西干的! 况且,自己也是一番拳拳正义之心啊,这不是看闻雯一个人面对黑恶势力势单力薄,自己仗义出手么? 早知道她这么厉害这么牛逼就差一掌打出十八条龙来了,那季觉……好吧,他多半还会这么干。 战斗,爽! 一直战斗,一直爽! 只是,这事儿最后居然闹这么大,季觉不由得有些担心:“你没吃挂落吧?” “挂落?我吃什么挂落?” 闻雯冷笑一声,把烟灰弹到窗户外面:“你真以为这点钱要我来掏啊?你信不信,只要炸半个医院门诊楼就能按死一个龙祭会的牧者的话,明天安全局能把整个崖城的所有医院都能全部推平? 况且,颠覆恐怖组织阴谋和袭击,导致北山区数十万人免于受害,而且还打爆了一个牧者的狗头,损失居然只有这么一丁点,总督做梦恐怕都要笑出声。 这一波下来,今年整个崖城安全局的kpi都不用愁了。要不是和老娘不对付,那几个傻逼高低得给我磕一个! 现在当时那几个在旁边看热闹的,恐怕肠子都悔青了,但凡他们能搀和一手,都不至于这么大的功劳掉进我一个人的兜里。” “功劳?什么功劳?有奖金吗?” 季觉眼睛都亮了,不由得在床上咕涌起来,凑近了,笑容热情如舔狗:“不说见面分一半,我也是有输出的啊,团长! 我有dkp,roll掉落你不能不带我啊!” “没了。” 闻雯遗憾耸肩,掏了掏空空荡荡的口袋:“发给我的东西伱都用不了,安全局内部的福利你也捞不到,不过……” 她停顿了一下,露出了微笑:“劳伦斯身上倒是有点赏金。” “多少?” 季觉眼睛越发锃亮:“实不相瞒,我就爱这种身外之物!” “我算算,联邦安全局这边,悬赏了一千多万,不算太多,帝国那边悬赏了四千多,医院那帮神经病也出了不少,但要活的……反正,杂七杂八加起来,都在这里了。” 说着,她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了一张单子。 上面五千三百多万的数字,瞬间闪瞎了季觉的狗眼! 只可惜,那不是支票。 是捐款单。 由北山区安全局办公室捐给一直以来运营济慈医院的崇光慈善基金,并指明作为济慈医院修复和改建的专项捐款。 季觉傻愣了半天,忽然感觉这样也不错。 虽然劳伦斯这些年作恶多端,但这并不意味着济慈是什么魔窟,对于诸多兜里没钱又求生无路的病人而言,这种慈善医院或许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关键时候,再短的救命稻草,也是能救命的! 况且,五千多万看起来多,季觉一个人花天酒地都花不完,可对于医院这种地方,根本就是毛毛雨,盖栋新楼,添置两套新设备和仪器就瞬间没了。 老话说得好,见面分一半。 四舍五入,那自己岂不是也算捐了两千多万做善事了? 虽然自己尚属赤贫,但好歹也算是个正牌儿天选者了,还怕赚不到么?学贷都不用发愁了好吧?再不济,真被逼到绝路的话蒙着脸去摸两把atm机不就什么都有了? 眼看着季觉捏着存款单穷开心,没看到预想画面的闻雯反而感觉自己无聊了,不由得摇了摇头,从旁边拿出个包递过来。 “算了,不逗你了。” 她说,“这个才是给你的。”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哎↑哎↓哎→哎……” 眼看着孙子装模作样婉拒半天,手却死拽着包不放,闻雯就忍不住想给他一个大逼兜子,这时候你倒是拿出点高风亮节的样子来啊! “破费了破费了,其实我是不看重这些的。闻姐你是懂我的,我做人嘛,讲究的就是一个无私,遵守的就是一个奉献……” 虽然嘴上叨叨叨,可季觉手却没停过,刚拉开包就看到里面的盒子,打开一看,“还是个项链,造型挺别致!” 习惯性的夸了一句之后,他才忽然反应过来,震惊抬头,看向了闻雯。 不对劲啊。 十分里有十二万分的不对劲! 大家才认识不到一个星期,她这又是送手表,又是送首饰的……这是干啥? 社会上的女人套路是不是太多了! 他好害怕下面再摸个车钥匙出来该怎么办……主要是他感觉自己的道德底线实在经不住考验! 好怕自己堕落之后过上每天从海边别墅醒过来胡吃海喝香槟豪车的生活啊。 “想什么呢?!” 闻雯翻了个白眼,再不忍耐,直接给了他后脑勺一个巴掌,然后再一个:“这是龙祭会那家伙留下的东西,老娘用不上才给你的,你爱要要,不要我拿走了!” “别别别,我这不是感动么?” 季觉赶忙捂住包,赔着笑脸:“我这辈子在崖城感觉到的温暖,不如认识闻姐两天多啊,小珍珠都快掉出来。” 说着,喜滋滋的端详着手里的吊坠。 又是劳伦斯爆出来的金币! 正所谓一鲸落万物生,季觉本来只觉得劳伦斯好死,结果没想到,他居然死得越来越好了!希望以后这种人多死点,最好每个工作日死一个,放假死两个。 小小的项链只有小拇指节那么大,底座上镶嵌着的像是来自什么雕像的碎片,金灿灿的,雕刻出了半张面孔,唯一完整的就是上面的嘴唇,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微笑,似悲似喜,神秘而庄严,仿佛神明。 在安全局的鉴定档案,它被称作古老者之口。 最早,是帝国那边从中土挖出来的古老炼金产物。 根据专家考证,其记录可能追溯到灾变纪元之前,可能是当时中央帝国全盛时期仿照皇帝威仪所制造,专门供奉在庙宇中的圣物。 简单来说,是个手办。 当然,能被那么多人磕头膜拜,肯定不是什么一般手办,应该就是拿出去之后随随便便能拍个好几亿的那种吧? 看着就牛逼! 可惜,这东西原本是完整的,结果后面在争夺中被破坏,碎片四散各方。 就算是碎片,也具备着特殊的能力。 而它所代表的,就是自愈。 能够加快伤口修复,排除毒素,消除异常状态。 这种类型的装备,永远都是最抢手的,毕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出门在外一点磕磕碰碰都没有,保命的东西永远不嫌多。 放在劳伦斯那种天选者手中,矩阵契合,使用得当的话,断臂重生也不在话下。虽然季觉身上没有【涡】的矩阵,发挥出十之二三的效果也够用了。 “注入灵质之后,它可以加速伤口修复或者稳定伤势,但它的能力是作用在促进细胞分裂上的,用多了会折寿,所以建议你别乱使,反正戴着也有效果。” 闻雯提醒道:“副作用是受伤之后会饿的很快,食欲会提升好几倍,你注意点。” “没事儿,反正我平时也饿的快,多吃当加餐。” 季觉喜滋滋的戴好了,毫不在意,反正这里营养餐是免费自助的,又不是自己掏钱。在出院之前,他非要把这里的食堂吃穿不可! “认真点,这东西是给你保命用的。” 闻雯的神情严肃起来:“我今天刚收到安全局在现场勘测的结果,龙血污染已经清零了,根本没剩下多少,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啊,这不是好事儿么?”季觉懵逼。 毕竟根据闻雯的说法,龙血那玩意儿,那种普通人闻一下可能就陷入疯狂变成乱七八糟鬼东西。 如今能清理干净,那岂不是环环又保保? 第二十五章 多事之秋(感谢阴天神隐的盟主) “你这时候就不能动脑子想一下么?” 闻雯忍不住磨牙,想要再给他后脑勺来一下:“龙血的总量是一定的,劳伦斯都蒸发了,肯定不用在乎,现场没有残留,那肯定就残留在你身上! 古老者之口主要功能是治愈和复原,对于孽化这种直接改写灵魂和基因的东西并不是专业对口,你就一定要注意,有什么变化和状况,随时打我电话,知道么?” “哦哦,好的!” 季觉颔首,仔细体会了一下,实话说,他还是相信向来任劳任怨的表哥哥的,表哥哥既然都说抽干净了,那肯定没啥问题。 况且自己最近吃嘛嘛香,一沾床睡得就跟死猪一样,完全没问题。 “……” 短暂的沉默之后,闻雯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开口说道:“实话说,这事儿还是我不太地道。 如果当时状况上报的话,安全局的奖励肯定少不了你那一份,但以崖城现在这种放个屁都漏风的尿性,你天选征召的事情恐怕就彻底瞒不住了。 到时候,不知道多少妖魔鬼怪会找上门来,太早接触那些,对你而言,不是好事儿。上一个倒霉鬼就是……” 她停顿了一下,没再继续:“我做主,把伱的事儿瞒下来了。你要是觉得不妥当,我现在报上去也行。” “哪儿的话。” 季觉都被逗笑了,联邦什么尿性他可太清楚了,哪里可能信得过。 根据闻雯的说法,自己天选之仪的时候,一口气摇了九个上善过来,似乎是什么很夸张的事情。自己要是個家室高贵,世代授勋的上等公民,或许还可以考虑大宴四方人前显圣一下,可作为一个无依无靠还在读书的学生仔,身上还这么多经不起细查的问题,还是别急着往这么深的水里跳了吧? 这年头,热血流男主都不流行了,大家都是靠苟的,能苟多就苟多久,闻雯能帮他瞒下来,他反而还松了口气呢。 不愧是大姐,就是仗义! 他没说什么,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令闻雯也笑了起来,好像心情都好了很多。 “行,那今儿就这样,你好好休养。” 她最后拍了拍季觉的肩膀,神秘一笑:“等过一段时间你身体休养好了,我再介绍一桩好事给你! “果真吗,义父?” 季觉喜出望外,犹豫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又吃又喝又拿的,实在太不好意思,狠了狠心,一咬牙,挤出了标准式营业笑容: “闻姐,你看我也是风韵犹存……” “滚!!!” 闻雯头也不回的比了个手势,甩门而去。 如此洒脱。 好像个提起裤子就不认账的渣男。 . . 就这样,季觉一直在医院里歇逼了大半个月,实际上,要不是劳伦斯那狗东西,他可能贴块膏药就直接回家了。 先是涡植术的侵蚀,然后是大量畸变灵质的灌输,给自己脖子上来一刀透支式的发动了维生协议之后,又被龙血孽变了一道。 最后再被密涅瓦来一拳。 这一套服务下来,就算是铁打的都要碎了。 之所以还能活能动能喘气儿,全靠表哥哥抽得快、顶得住、扛得稳,至于季觉,全都负责在浪了。 就算是天选者也没这么造的道理。 靠着古老者之口,他开始了自己的暴饮暴食之路,每天七顿自助营养餐雷打不动,一直炫到医院食堂的耗子都快掉眼泪了,才终于把自己彻底空掉的血条补了一大半回来。 医生检查过之后,整个科室都热烈鼓掌欢送这倒霉玩意儿赶快出院走人。 就这样,一脚把他踢出门外。 还没吃尽兴的季觉又大摇大摆的跑到陆家去狠撮了一顿,表演了一下经典节目三口一头猪,吃的陆妈一边做饭一边直抹眼泪,痛骂医院不是人,看把好好的孩子饿成了什么样。 最后,才在老三和老幺震惊且恐惧的眼神中,留下了一箱子课外习题之后,提着半只打包的白切鸡扬长而去。 感觉人生都美满了。 “这才是生活啊。” 季觉躺在自己的狗窝里,翘着腿,享受着熟悉的舒适感。 花了大半天,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换上了新的冰箱,哼着歌,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看会儿书,闲来无事,岁月静好。 多他妈的美妙?这不比跟劳伦斯那狗东西打的你死我活来的强得多? 根本没得比好吧! 一想到,自己现在的美好生活都是建立在那狗东西的尸体上,季觉就感动的热泪盈眶,双手合十祈祷,实在好死! 希望劳伦斯若是泉下有知的话,再多多发挥一下余热,为自己的美好生活添砖加…… 轰!!! 突如其来的巨响从深夜之中爆发,季觉猛然一震,吓得从床上滚下来,下意识的左右张望,才发现,声音居然是来自自己家楼下? 别吧?! 他小心翼翼的探出头,从楼梯上向下看,就看到……自己家刚修好的门,居然又被撞开了?! 顿时,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忍不住想要骂脏话。 只是,这一幕怎么如此的似曾相识?! 寂静里,好像有琐碎的清脆声音传来,季觉汗毛倒竖,摸索着,拔出了一根钢筋来,一步一步的向下挪去,直到看到有两行蜿蜒的泥印从门口延伸到自己的厨房。 在冰箱里的微弱灯光里,半扇勉强挂在冰箱上的门缓缓摇晃着,盖住了藏在后面的闯入者,只有咀嚼声不断传来。 就这样,季觉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死了! “我的新冰箱啊!!!” 他惨叫出声,睚眦欲裂,今天下午才忍痛花六百多买来的二手九九成新贵族紫,又特么给弄坏了。 “我他妈跟你们这帮狗东西拼了!” 他怒吼着,抡起铁棍,冲向了厨房。 就这样,终于看清了闯入者的全貌,那趴在冰箱边缘,不断扭动身体,大口饕餮的诡异身影,再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遍布泥垢和灰尘的粉色外壳,从垃圾站里淘换来的四手车把,还有前后连型号都不是同一款的车轱辘,以及,季觉亲自拿跑车废旧零件改的排气管…… 这是他家的那辆在济慈医院里彻底失踪了的小绵羊!!! 只不过,阔别多日之后,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来——至少他认识的那一辆小绵羊,不会像个活的一样趴在自己冰箱上,外壳打开来,露出一张好像大嘴一样的机械机构,去啃…… “我的白切鸡啊!!!” 季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快流下来。 听到了来自季觉的怒吼,小绵羊的动作好像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疯狂加快,仰头一甩把鸡骨头吞进‘嘴’里之后,飞快的离开冰箱,倒车跑到了角落里。 大灯闪烁着,仿佛窥探着他的神情。 小心翼翼。 就这样,在死寂中,靠近了一点,又后退了一点,再靠近一点。最后,将把手抬起来,蹭了蹭季觉,车灯开关开关开关,喇叭不断滴滴作响。 开始疯狂甩动自己的挡泥板。 就像狗摇尾巴一样。 “你……你……” 季觉回忆起闻雯半个月前的慎重警告,忽然眼前一黑,只感觉命运如同回旋镖,时隔半个月之后所,终于砸在了他的脸上。 现在,他总算明白现场残留的龙血究竟去哪儿了…… “哔——!!!” 小绵羊仿佛误解了什么,整个前轮都猛然抬起来,趴在季觉身上,兴奋扭动,塑料外壳之下的大嘴裂开,橡胶一样的大舌头沾着机油,舔着他的脸。 季觉面无表情,仰天倒下。 累了,毁灭吧。 . . “距离毁灭还有点时日呢。” 同样的天穹之下,荒野的营地里,苍老的女人坐在石头上,眺望着远处的废墟:“虽然不远,但应付过这一阵之后,好歹还能再拖延个十来年。” 电话中的声音短暂停滞了一瞬,然后继续报告。 “好,我知道了。” 老人点了点头,“目前泉城这里还暂时走不开,崖城的事情就麻烦大家了。海州镇守也不会浪费人力这么久,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最后问候之后,电话挂断了。 寂静里,只有夜风凄啸。 远方的废墟城市里,传来了宛若地狱的哀鸣,一缕缕黑色的雾气,升上天空,消失在了黑暗里。 她视若罔闻,只是垂眸沉思着。 血渴症,泉城的地窟,西进计划,圣土的那群家伙,众灵之长、复国一心会、还有一群死不完的所罗门在背后不断的搞事情……乃至,暗中窥伺的涅槃! 万变之虫劳伦斯,已经确认死亡。 目前龙祭会还没有具体的动作,但料想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闻雯那孩子,崭露头角的速度倒是出乎预料的快了一些。只不过,以她的性格,站稳脚跟之后未必会‘洗心革面’做乖小孩吧? 几乎可以预料到,以后鸡飞狗跳的样子。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似是期待。 只是,抬头眺望夜色时,笑意却渐渐无踪,只剩凝重。 “你们这帮家伙,究竟在想什么呢?” 她凝视着虚无的夜空,轻声发问:“难道这个世界还不够乱吗?” 无人回应。 夜幕依旧沉默,星辰闪耀着,宛若神明们的眼眸,高远又冷漠,从不曾因大地上的哀鸣和动乱所动摇。 她收回了视线。 邮箱里没处理的公务还有一大堆,中城那边又发来了新的问询,不止是中城,整个联邦十几座大城,乃至帝国那边的家伙……几乎每个认识的人都在拐外抹角的打探着消息,询问着前一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 过了这么久了,也没见消停一些。 同那一场声势浩大的天命之仪相比起来,似乎泉城地窟的隐患都变成了不值一提的狗屁。 自主觉醒的天选者,从来都是香饽饽,更何况,还是数遍整个崖城,不就算是数遍海州和大半个联邦都前所未有的恐怖规模…… 十二上善,君临其九! 仅其一者,便足以奠定天人之础,九者君临,倾注其中的变数又有多么惊人呢? “时隔十七年,货真价实的天命征召啊。” 她轻叹着,转身走向了营地。 夏夜的风吹着,渐渐冰凉,再过一段时间,两三场暴雨过后,寒意恐怕就会渐渐升起,叶片枯黄,随风而落。 又是一个多事之秋。 第二十六章 受死(感谢白帝子天下第一的盟主) 灾变纪年413年8月29日。 7点20分。 天门大学开学日。 季觉从精致睡眠中缓缓醒来,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穹。清晨时下过一场小雨,朝阳升起之后,天空晴朗,街道爽朗如新。 微凉的清风从推开的窗户里吹来。 这么美好的天气,花儿在绽放,鸟儿在歌唱……而有些倒霉孩子,就要落进地狱的火焰里。 就比方说,季觉。 从噩梦中惊醒之后,他感受着几乎被眼泪沾湿的枕头,许久,没有勇气拿起手机——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的邮箱除了推销的垃圾邮件之外,到现在没有任何回复之后,就十分想要找个精美的小盒把自己烧完放进去! 完犊子了,彻底完犊子了! 叶教授到现在还没有回复自己,自己或许、可能、大抵,是真的死定了! 回忆起之前短短一个月的时光,季觉就感觉,恍若隔世。 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暑假生活过于充实,过于跌宕起伏,以至于,他根本就把原本交上去的论文,彻底抛到了脑后去…… 没办法啊! 就算要交也得有那条件好吧?! 基本上大部分时间,季觉都在医院里躺着,处于一个歇逼的状态。体质的过于虚弱导致每天睡大觉十八個小时,而自身灵质三番五次的严重透支则导致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个智障状态。 问他一句午饭吃啥都要反应半天,拿个筷子手都抖得跟帕金森似的。 就像是一只垂死的树癞。 别说不具备做学术的能力了,就连算数能力都没了。买了碗肠粉,十以内的加减乘除,结果差点算出让老板倒找自己六块五的神奇结果。 而等到他恢复的差不多了,终于发现逼近的死线之后,距离开学已经只剩下三天了! 三天? 杀了自己也弄不出来好么! 无奈之下,季觉只能出门找了个网吧,嘴里含着内存条算了一夜,总算是勉强凑出了一篇含水量高到龙王看了都磕头的玩意儿来,满怀着忐忑,鼓起勇气,发送到教授的邮箱里。 结果,到现在还没回复…… 往好处想,是因为叶教授太忙了,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看呢,是吧?也许这事儿她早就忘了,根本不在乎。 也有可能是看完之后感觉自己这种大号学术垃圾已经没有挽救的价值,去订做污染物焚烧炉了,就等着自己胆敢上门,就给自己一个干脆利索的死。 死到临头。 半点活路都没有! 可就算是再怎么死路一条,季觉终究还是磨蹭着、咕涌着、蠕动着,从床上爬起来,梦游一样的洗漱换完衣服。 下楼的时候,发现自己家的变异小绵羊正趴在客厅里舔那一台比自己还老的电视机,机油流的到处都是……于是更想死了! 据说在灾变纪元之前,有一句名言叫做:人生像是爬满虱子的华丽长袍。 季觉却感觉,自己的人生都是华丽的虱子,根本特么没有长袍!可除了把这玩意儿穿上之外,他也没别的衣服了啊…… 总不能裸奔吧? 凑合凑合,日子随便过过就算了,大家谁不是这样呢? 如是,含泪骑着车,一路磨磨蹭蹭的来到了大陆汽修店门口,一群人早在那里等着了——今天是二姑娘陆铃第一天上大学的日子,作为老陆家仅存的学习种子终于有了成果,考上的还是季觉同校的天门,陆妈恨不得门口再放上两挂鞭炮庆祝一下了 作为编外的二哥,季觉怎么都得顺路来接送一下。 顺带蹭个早饭。 “哎呀,东西不用带太多,第一天只是报个到,认识一下老师同学,而且二姑娘是本地人,办的还是走读,下午就回家了,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东西?” 眼看着陆妈准备的大包小包,季觉忍不住摇头,好说歹说,总算去掉了一大半,只带了必要的证件,把二姑娘载后面之后,小绵羊就突突突的出发了。 在后车座上,陆铃兴奋的扭来扭去,享受着扑面而来的风,青春洋溢,阳光灿烂,同季觉一脸死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哥,你换车啦。”她终于发现了华点,令季觉浑身僵硬:“没、没啊,还是原来那辆,你看,后面那条疤不是老幺之前拿刀刮的么?” “诶,是哦。” 陆铃茫然的拍了拍车座,毕竟之前陆锋骑着这玩意儿每天载着她上高中上了三年,没道理认不出来,只是…… “怎么感觉大了这么多?” 原本排量只有的小绵羊,现在却变得快赶得上中型摩托了,肥了不止一圈,鬼才看不出有问题来。 季觉翻了个白眼,震声反驳:“光许你考大学,就不许人家青春期长身体吗?” 陆铃无言以对,反而是屁股下面的沉默倾听的小绵羊仿佛感觉到两人在讨论自己,忍不住开始扭动了起来,被季觉没好气儿的踹了两脚踏板,瞬间安分。 请问自己家的小绵羊忽然变成狗了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是一种让人很想死的体验。 原本季觉还担心它哪天会忽然发癫一口把自己脑袋咬下来当球踢,结果发现,作为吸收了绝大多数龙血、在季觉能力和涡植术的各种影响下诞生的异变产物,这玩意儿的性格可以说稳定到离奇的程度,而且十分听话,谄媚如狗。 用能力去沟通的时候,就跟狗没有任何区别。 说蹲下就蹲下,说打滚就打滚,挡泥板摇得快要飞起。 而且省油省电,变异之后连油都不用加了,而且马力夸张到变态——不知道是吃了哪辆跑车的引擎,从百公里加速只用两秒钟,极限速度直接爆表到四百七十公里每小时,以至于季觉家附近的高速公路上最近开始出现了闹鬼的传闻。 这些都是优点,而唯一的缺点是…… 嘴太叼了! 平均百公里消耗半只白切鸡,黄焖鸡还不行,超市里买的冷冻鸡腿都不吃,就爱吃现杀现煮的…… 以至于原本处于赤贫状态的季觉,现在已经彻底快破产了。 当然,季觉清楚,这缺点是自己的,不是它的。 毕竟小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人家也没想投胎到你家的小绵羊身上,要是跟个有钱的,怕不是早就实现白切鸡自由了。 没办法,只能养着,难道还能丢了? 让它不能进房间,只能在客厅睡,就已经是季觉狠心的的极限了。 好在它平时伪装成普通小绵羊的时候,还是很安静的,不然季觉根本没胆子带它出门了。 上午的时候,略微沉寂了一个多月的天门大学就已经开始渐渐喧嚣了,大门口处的地方车水马龙,来自各个城区甚至其他城市的考生们都兴奋的探头张望着,拿着手机不断拍照。 兴奋的二姑娘也拉着季觉一路打卡了不少网红景点发朋友圈,然后陆妈在另一头施展出神奇快手,瞬间点赞夸奖。 快乐轻松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新生签到的流程末尾,缴费的时候。 等待在那里的银行人员笑眯眯的坐在柜台后面,向着她递上了贷款合同,就像是吸血鬼们看着一个个排队送上门的血包一样。 天门大学从来不是什么慈善机构,作为联邦五大,含金量出了名的高,门槛是出了名的高,学费也是出了名的高。 当然,既然考上了,自然不用担心学费交不起……自然有好心善良且慷慨的银行找上门来帮助你,邀请你接下来二十年担任他们的还款奴隶。 即便是季觉和陆锋暑假前半截拿着各种材料把市政部门跑遍了,办理各种证明和优惠补贴,年率利依旧也高达百分之四点一。 短短几分钟过后,小姑娘的人生已经背上了八十多万的助学贷款,抱着袋子小珍珠都快掉下来了。 “安心安心,天门的经济专业最好找工作啦,不行还有大狗和二哥呢,是吧?”季觉揉着她的头发,宽慰道:“走,先去看看教学楼,等会儿二哥带伱去食堂吃卤肉饭去!” “不吃卤肉饭。” 陆铃揉着眼眶,更难过了:“二哥你前年就吃得送医院了……” 季觉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这死孩子,怎么还记得这破事儿呢?况且人家食堂也是赔了好多钱的好吗!你忘记你那条小裙子是怎么来的了吗!那都是二哥一碗卤肉饭一口一口的在急救室里吃出来的! 他正待说什么,手机却忽然一震。 屏幕亮起的瞬间,僵硬的笑容彻底消失,心肺停止。 叶教授:【流程走完了吗?来我办公室】 “……” 季觉吞了口吐沫,把手机放回去:“等下你先跟刚刚的学姐去熟悉一下学校,我有事儿,先走一步。” “做什么?”陆铃茫然。 季觉沉默了片刻,挤出一个遗照上的标准笑容: “受死。” . 一路上小跑带加速,季觉刚走进办公楼的四楼走廊,就看到了一张几乎快要泪流满面的感动面孔,朝着自己就扑了过来。 正是叶纯! “呜呜呜,季觉,你真好!” 学姐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一样,装模作样的拿着手帕擦眼角:“原来你真的没有做卷狗,我好感动啊!中午给你加鸡腿!加两个!” “别说了,我好想死啊!” 季觉生无可恋,快趴在地上了,天可怜见,鬼知道怎么跟教授解释自己那堆垃圾。总不能说讲被卷入了恐怖袭击,和安全局的大姐姐并肩力战劳伦斯,全场合砍93分吧? “来来来,快请!壮士请赴死!” 叶纯一脸幸灾乐祸的,将他引到了办公室前面,亲手为他拉开了门,然后一脚把他踹进‘审判台’上去。 一片死寂里,瞬间就只剩下了钟表的滴答声。 在上午的阳光下,办公桌后面的人似乎等待许久。并没有装模作样的改文件,只是端着一只有些年头的茶杯喝着酽到发黑的浓茶。 并没有刻意的妆容,年过四十的叶限教授脸上已经浮现皱纹,像是刀刻,反而越发的突出了那一份骨子里的苛刻和肃冷。 眼看着季觉一路咕涌过来,还在谄笑着搓手问候,她倒也没有发怒,只是指了指那一叠打印出来不久的论文。 “先自己点评一下吧。” 她说:“你交上来的,唔,‘学术’成果。” 第二十七章 我们是清白的!(感谢rwxdx的盟主) “呃——” 寂静里,季觉在座位上,蠕动了两下之后,吞了吐沫。 寻思着,反正伸头也是死,缩头也是死,不如死的痛快一点,吭哧半天之后,还是开口说道:“我感觉……还凑合吧?” “确实凑合。” 叶教授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勉强从不可燃垃圾变成了普通垃圾的程度,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把它交上来的。 前几天我收到的时候,还特地看了看时间,是不是愚人节。 以你的水平,做这玩意儿做了多久?” 她问:“五天?三天?” “差……不多。” 季觉低头吭哧了半天,终究没敢说自己就用了四个小时,也没再狡辩,只能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病历本来双手呈上: “中间出了点事情,被车撞了之后,医院里躺了一段时间。” 实话说,虽然他知道这堆东西很凑合,但实际上,也没那么糟糕。稍微拾掇拾掇,也能勉强拿去做个毕设了。但如果叶教授只是要那种程度的东西,又何必找自己? 外面那么多大学牲,野生的、散养的、圈养的,肉质肥美,鲜嫩多汁,熬夜干活儿咖啡都自带,难道随便牵一只进来就不能做? 病历本放在桌子上,叶教授压根没看。 瞥了一眼季觉,确认四肢完好、须尾俱全之后,便指了指桌子上那一叠论文,“除了框架和数据部分之外,其他部分重写,尤其是论证和论点部分,别拿之前的部分来凑数。再让我看到这种‘香蕉大香蕉皮也大’的梦话,自己就利索点滚蛋。” “啊?哦哦!” 季觉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一次叶教授竟然会高抬贵手,之前组里没少因为一个符号和磅数问题被骂到狗血淋头的学牲,反应过来,赶忙将论文拿回来。 只是,厚度却出乎他的预料。 自己写的没那么多。 翻开之后,便看到,在论文之外标记着密密麻麻的注释和提问。其中没少‘狗屁不通’、‘废话’、‘毫无应用价值’等等评判,但更多的还是让季觉冷汗淋漓的提问与修改意见。 当然,最醒目的还是封面。 在论文二作的位置上,那個被用红笔圈出来的名字,以及,旁边几乎占据大半页的问号。 ——【叶纯】。 很明显,识破了季觉死定了还试图拉学姐一起垫背的鬼蜮伎俩。 季觉擦了把冷汗:“啊,这个是闹着玩的,开玩笑,开玩笑。” “我知道。” 叶教授吹了口茶叶,淡然说道:“她交来的那篇垃圾上面的二作也是你。” “……”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很想报警。 果然,命运买单的每一笼烧麦、煎饺、燕麦包,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拉人摸鱼就算了,怎么还拉人一起垫背的?! 就说你今天怎么这么热情,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行了,去吧,不是还要带家里人逛逛天门么?” 叶教授盖上茶杯,最后挥了挥手:“下午记得再过来一趟,还有事情要交给你。” “……” 沉默里,季觉犹豫了一下,张口欲言。 叶教授抬头看过来:“怎么了?” “教授,我下午……” 他吭哧了一下,解释道:“有事儿。” 不是偷懒摸鱼不想来,而是闻雯早几天之前就让他今天下午一定要抽出空来,不然让他好看,似乎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委实推脱不了。 “唔?” 短暂的寂静里,叶教授看着他,眉头微微挑起,似是意外。很快,就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了然点头:“原来如此。” 她忽然问:“谈恋爱了?” “没没没没没没!!!” 季觉吓得从椅子上都快跳起来了,慌忙摆手,生怕闻雯隔着几百公里听见了,一个小拳拳锤自己胸口,“单纯是朋友有事儿找我,人情欠的挺大的,实在鸽不掉。” 教授并没有多问。 只是挥了挥手,不再要求。 季觉装起自己的论文之后,汗流浃背的跑了。 理所当然,没能逮到叶纯那个早就跑路了的女人,找了好几圈之后,只能在手机上说两句‘别让我在天门大街上碰见你’之类的狠话,以示无能狂怒。 还被叶纯发狗头指人的表情嘲笑了回来。 一上午的时间,带着陆铃逛了半圈天门,见过了辅导员和同学之后,在食堂里刚吃完饭,就收到了来自闻雯的电话。 “到哪儿了?” 电话那头的机车轰鸣:“洗刷拾掇干净了没?别磨蹭啊,快点出门。” “我还能在哪儿?天门啊。”季觉叹息:“闻姐,今天我开学啊。” “行,正好,等着。” 电话挂断了。 还没过十分钟,季觉在路边就听见了熟悉的机车轰鸣声,竟然堂而皇之的开进了学校里来,宛若火焰的橙红自学校的道路上疾驰而过,不知吸引了多少眼睛。 然后,在季觉察觉到不对,跑路之前,停在了他前面。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大姐?” 季觉不解:“究竟是什么事儿?” “之前我不是说有好事儿介绍伱么?路子找到了!” 闻雯摘下头盔,眉飞色舞:“其他上善的天选者还能野生放养靠天吃饭,唯独余烬,没了引路人和传承,寸步难行,给了矩阵也不会用。 我给你引荐一个整个崖城屈指可数的炼金术大师,人家最近才放出风声说打算招个学徒工,不知道多少人急得排队排不了,连一面都见不上。 今天这次见面机会,还是姐姐花了好大功夫才搞定的,待会儿态度放恭敬一点,成或者不成,就看你了!” “啊?” 季觉傻眼,没想到,论文刚被打回来重写,闻雯这边又给自己报了个什么天选者课外辅导班,下意识的想要婉拒:“我论文还没写呢……” “晚上再写也一样,走着走着!” 闻雯丢过来一个头盔,指了指后车座,“快点上车!” 只是伸手一拽,季觉就身不由己的坐到了摩托车上,手忙脚乱的将头盔带好,甚至没察觉到头盔里熟悉的香水味,机车就开始向前疾驰。 他只能下意识的抓稳了,“咱这是去哪儿啊?” “不远!拐个弯就到。” 机车从湖边绕过,穿过主路,开上了斜坡,自两侧郁郁葱葱的绿植间行进。 只是,越向前开,季觉就感觉越是不妙,头皮发麻。 这个方向…… “等一下,闻姐。” 跟着她走进大厅电梯里的季觉试图阻拦。 “哎,别怕,看我的。”闻雯挑眉一笑。 “不是,我……” “放心。” 她摆手示意不必多说,“等姐姐我的好消息!” 就这样,大踏步向前,昂首挺胸穿过走廊,在季觉惊恐的视线中,推开了……叶教授的办公室大门! 季觉,僵硬在原地。 只觉得,眼前一黑。 那个啥……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自震惊和呆滞里,他透过没关严的大门,听见了里面的声音,如此熟悉。 “闻女士,很抱歉麻烦你跑一趟。实不相瞒,学徒的人选我已经决定了,虽然差强人意,但我暂时不打算更换人选。” “哎,叶大师,看看无妨嘛。人我都带来了,特别灵醒干练的一小伙子,才华横溢啊,而且当牛做马肯吃苦,栓到磨上直接当牲口使都行,您不妨看一眼?” 说着,好像生怕她反悔一样,闻雯推开门,一把将想要抱头鼠窜的季觉给薅了进去,推到了叶教授的办公桌前面,大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您看,怎么样? 季觉,来,自我介绍一下。” 快给她整个活儿! 草!走!忽略! “啊……呃……嗯……” 寂静里,季觉吭哧了半天,不敢抬头,更别提什么后空翻,只是弱弱的问候:“……叶教授好。” 闻雯没忍住悄悄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好好的小伙子,怎么就怯场了呢?把你平时能说会道的浪劲儿拿出来啊! 如果眼神能说话,季觉绝对能给她递一篇五万字的作文,他倒是会说骚话,可他不敢啊! 尤其是,叶教授的眼神,渐渐自错愕中玩味起来。 看了看季觉,又看了看他旁边无奈的闻雯,忽然问:“这就是……下午有事儿?” “嗯。” 季觉乖巧点头,脸快要埋进胸口去了。 “……没谈?”叶教授再问。 季觉疯狂摇头,“真没有,光风霁月,清白如水!” 叶教授没有再说话。 或者说,她活了四十多年,一时间居然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么离谱和尴尬的场面。自己家预定的研究牲,只是借口出门转了一圈,忽然出口转内销,被人介绍着牵回来了。 直到闻雯的粗线条神经,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疑惑的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渐渐茫然。 “两位这是……” “……” 短暂的沉默里,叶教授咳嗽了两声,向来肃冷的面容抽搐了一下,尽量平静的说道:“闻小姐,我来为您介绍一下……您旁边的这位,是我在天门大学的新型燃素动力结构项目组的研究成员,也是我的工坊预备招收的学徒,季觉。” 闻雯迟滞的回头,看了看季觉,又看了看叶教授,空气中传来大脑过载的气息。 “也就是说……” “对,没错。” 叶教授点头,直白的说道:“你介绍了我的学徒来做我的学徒,不得不说,眼光不错。” 于是,漫长的寂静到来。 尴尬,死一样的尴尬里,季觉看着墙角上簌簌落下的尘埃,努力的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几乎不存在。 听得见,办公室地板下面三室一厅开挖的声音。 三室一厅挖完之后还顺带修了一个六百平的后花园,再附赠了一个足球场和体育馆,以容纳无处安放的尴尬与自杀冲动,乃至,某个叫季觉的人的坟墓! “……打扰了。” 闻雯低下头,礼貌的从刚刚挖出来的地缝里钻了出去。 很快,又推开门,埋头回来,拽住了季觉,向叶教授点头,礼貌道别:“不好意思,借用一下。” “记得关门。” 叶教授别过头,无视了季觉求助的眼神,望向窗外。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这天气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她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再忍不住,笑出声。 第二十八章 良材与匠人(感谢河间_瘦虎的盟主) 半小时后。 天门大学商业街,奶茶店的角落里,季觉看着杯子里几乎快要化完的冰块,还有桌子对面,仿佛幽魂一般快要升天的闻雯。 自从办公室里出来,她就一副燃烧殆尽的样子,走路都飘着,魂魄都快飞到帝国去了。 在短暂的人生里,生命承受了太多无法承受的尴尬之重。 “姐?闻姐?你没事儿吧?” 季觉鼓起勇气,伸手在她的眼睛前面晃了晃:“不要吓我啊。” 主要不是担心她有事儿,天门大学炸没了她都不可能有事儿,主要是担心她万一想不开,带着自己一起走怎么办! “……好想死啊。” 闻雯趴在桌子上,好像终于反应了过来,声音像是地府里的冤魂在落泪,如泣如诉:“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为什么不说啊! 啊啊啊啊啊,好想死啊!让我死了吧……” “我也不道啊!” 季觉无辜,感觉自己脑子也嗡嗡的:“你忽然指着我教授跟我说她是炼金术大师,我也很懵的哇,她都带我两年了,我也没见过她一挥手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否则我哪里会瞒着?” 况且,你也没给我拦住你的机会啊! 当然,最后一句他没敢说,万一闻雯羞恼之下顺手把自己捏死就完犊子了。 虽然她肯定不会这么做,但人家都对你这么好了,你怎么可能再去刺激人家? 并没有一拳把季觉连带着半个天门大学一起送上天,就此毁灭掉自己可能一辈子回想起来都会抠脚的黑历史。 一口气干掉了两升精酿之后,闻雯终于缓过气儿来了,双手抱怀,审视着缩头的季觉,确认他真的没看自己笑话之后,终还是没给上记忆消除术。 怎么每次遇到伱这个狗东西,总是会出点什么幺蛾子呢? 是不是你有问题? 妈的,还是好气啊!想要邦邦给他两拳! 头都给你打飞掉! 她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得亏当初没拉你进安全局这个泥坑,不然现在反而变成麻烦。你这辈子攒的所有运道全都用在这儿了吧?” 季觉依旧懵逼:“啊?” “叶限,那可是叶限诶! 联邦几十年以来,最年轻的大师,她二十四岁的时候就得到了太一之环的赤化评级,据说现在距离宗师也只有一步之遥,你说呢?”她斜眼看过来,没好气儿的说:“总之,能抱上这条粗大腿,你就偷着乐吧。” “就算是你这么说,我也没概念啊。”季觉苦笑。 “劳伦斯,你还记得吧?” 闻雯拿出了大家都很熟悉的老朋友:“如果把劳伦斯在医学上的造诣换成炼金术的话……差不多他再折腾個七八十年,勉强才能在这一条路上摸摸到叶教授在二十四岁时留下来的脚印。” “这么牛逼?!”季觉失声。 没想到,叶教授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私底下竟然和闻雯一样,位列超劳伦斯级强者?! 委实可怕! 闻雯翻了个白眼,用脚后跟都知道他在想什么:“破坏力是另一回事儿,余烬之道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叶教授那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比我这样干粗活儿的人受尊敬。” “我也尊敬闻姐,发自真心!”季觉顿时震声,不假思索,恨不得额头上绑个布条,写上【忠!诚!】。 “行了,别拍马屁了,这次我算是丢人丢大发了。你真尊敬我,别到处跟人说就行,不然姐姐我只能杀了你之后跑到帝国去讨生活了。” 闻雯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叶大师是靠谱的,放心吧。” 季觉颔首。 这种事情,当然是天经地义。 他呆在叶教授旁边的时间可比闻雯时间长多了。 平心而论,叶教授不是那种书里的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灯纱的大善人,恰恰相反,接触的第一天他就感受到了……那种毫不加掩饰的冷漠、苛刻,傲慢,乃至,绝对不存在的同理心。 在她的世界里,是没有供傻逼呼吸的空气的。 更遗憾的是,在她看来,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傻逼。 至于季觉? 他是那么多傻逼里,愿意努力让自己变得不那么傻逼的那个。 作为她的选修课里,唯一一个能死咬着牙坚持下来拿到及格分的人,他对这一份严苛深有体会。 不过,对季觉来说,以上这些几乎全都是优点。 一个会捏着鼻子把你写的一坨玩意儿全部改完给出修改意见、参考书目文献以及方向的老师,就算是再怎么严格再怎么脾气不好再怎么看不起人要求再多,那也是足够送进庙里塑金身的好老师。 只要你能跟得上进度,她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倾囊相授。 只要你有才能,她就不吝于使用,且不拘大小,应用尽用。 不然天门每年报考二级工程师的名额就那么几个,季觉拿屁去跟那帮家里有权有势有地位还他妈有钱的要死的天之骄子们去争吗? 说难听点,真要没叶教授的推荐信,他卖屁股都追不上! 而作为代价,被骂几句卷狗、奋斗逼,被所谓的同学们集体孤立冷嘲热讽,那季觉真的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也根本顾不上,爷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呢好吗?玩去吧您馁! 咔! 短暂的闲谈,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而结束。 闻雯手边的啤酒杯里,浮现出剔透的晶莹之花,很快又迅速消散。 “行了,我先走了。” 闻雯起身,挥手道别,“既然抱上了大腿,那就抱稳一点,将来成了大宗师,记得照顾照顾我啊。” “这么急?” 季觉愕然:“去哪儿?” “最近天气潮,有点上火。” 闻雯别过头,藏起再绷不住的表情,努力的保持着风度和逼格:“去找几个不开眼的通缉犯,和他们聊聊人生和理想。” 跟他们讲,太奶奶在下面想他们啦,送他们去跟太奶奶说说话! 如是,昂扬而去。 化尴尬为动力,为崖城外面的无名坟头儿数量,添砖加瓦。 . . 半个小时之后,在奶茶店磨蹭到最后一滴水都给喝完了的季觉,终于还是吭哧吭哧的小步挪回了办公室。 他硬着头皮,推开了门,挤出热情爽朗又无辜的笑容,好似个满脸吻痕的萨摩耶:“教授,我回来啦。” “嗯。” 桌子后面,正在泡第二杯浓茶的教授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来,不等他整理好思绪,冷不丁的问道:“上个月那个天选征召的人,是你?” “……啊?” 季觉僵硬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掩饰,可犹豫了一下之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如果没有其他人的话。” 这下,轮到教授沉默了。 她低头凝视着杯子里的茶叶在沸水中起伏的样子,直到尘埃落定,好像在思索什么,又仿佛只是走神。 许久,长叹了一口气。 “你还真是……给我弄了好大一个惊喜啊。” “啊?”季觉茫然。 “我本来还说等你再做两年苦力,等读研的时候,再看状况,考虑是否将你引入余烬之路里,现在看来,倒是不用那么麻烦了……” 叶教授扶了一下眼镜,肃然说道:“但是,在这之前,我要告诉你,能引动九位上善君临的天选者,去哪里都会有人抢着要的,没必要在我这一棵树上栓死。 我知道闻小姐可能会跟你说,我很厉害我很有名之类的话,可实际上,同真正的庞然大物比起来,我也不过是个做研究的边缘人物而已。除了教你做个工匠之外,没有别的前程能给你,甚至连你的矩阵都配不齐。 而只要你愿意,那些安全局的老东西、太一之环的宗师、荒集的魁首们,甚至是崇光教会、寰宇重工和希望医院都会开出天价,再过个四五年,说不定又是一个苏碧落,或者又是一个闻雯……” “别啊,教授!” 季觉吓得直摇头:“我二级还没考呢!你叫我上哪儿去啊!” 并非是急着表忠心还是什么抱大腿,纯粹是,季觉在知道叶教授的身份之后,压根就没考虑过其他的选项了。 安全局那种闻姐自己都说是烂泥坑的地方姑且不提,其他的地方或许很屌很厉害很牛逼,强的批爆,但那又怎样? 在自己一穷二白寂寂无名的时候,难道他们看过自己一眼? 愿意伸手拉一把自己除了能卷之外一无是处的穷学生的,难道不是眼前的教授么? “我觉得在您这儿挺好的。”季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至少,如果要我叫其他人老师的话,我会张不开口。” “……” 叶教授没有说话,只是喝着茶,毫无感动,也并未因此而另眼相看半分。只是在吐气时候,便仿佛叹息: “所以才麻烦啊。” “啊?” 季觉懵逼。 “便宜扳手坏了不心疼,季觉,有时候,下脚料用起来才会比较轻松。” 略显苍老的炼金术大师揉了揉眉心,缓缓说道:“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可以努力一把的中庸之材,安排料理起来,自然没有负担,反正再差也比原来要强。 可发现自己居然看走眼之后,才开始后悔……我已经很多年没碰过天工良材了。” 就像是老工匠端详原料一样。 倘若是顽石之类,随意发挥,雕坏了、刻花了、凿碎了,也不过如此,抛了便是,即便是成了,也不过是做个把件摆设,没什么成就,也没什么可惜。 可若是有人以红绸裹以原石,珍而重之的交到自己手中,告诉她,此石中有一方美玉,绝世动人,请君琢之。 又有哪个匠人不会患得患失呢? “放心吧,我只是检讨一下自己而已,我还没沦落到把自己的项目送去给别人的程度。” 就在季觉忐忑的时候,叶限放下了茶杯,最后起身说道:“十二上善,各有弊端,偏偏余烬之路最麻烦,你一脚踏进这条路来,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 但既然天命从一开始就把你摆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那咱们就看看——你这块料,能不能变成天工吧!”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僵硬住了,下意识的,遍体生寒。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叶教授的苛刻和打击,即便是再麻烦的任务也可以按部就班的解决。勇敢季觉,不是很怕困难。 直到刚刚,他才发现,那一双厚重的镜片之后向自己投来的,是更胜斧凿的凌厉寒光。 告诉他, 真正的磨砺,根本还没开始! 第二十九章 所谓上善(感谢破灭之刃的盟主) 下午,两点钟。 依旧是北山区,沿海荒凉的地带,叶教授带路的车停在了一处荒凉的工厂里。数座厂房零散的分布在高墙之内,一座低矮的办公楼上爬满了绿植,涛声里,幽静又沉寂。 并没有什么年久失修的样子,穿过了斑驳的高墙之后,里面的园区安静到看不见人影,没有保安、没有保洁,也没有工人,但是却一尘不染,就连绿植都修剪的井井有条。 简单,直白,每个地方都处于自己的位置上,并无任何累赘物品逾越或是阻碍井井有条的一切。 “这里是您开的?”季觉跟在后面东张西望。 “十几年前,我打算在崖城落脚的时候,天平商会送我的。”叶限走在前面,淡然说道:“这里是我的工坊,有关炼金术的工作基本上都在这里完成,平时的你可以在a栋b栋里随意活动,设备空余的时候有需要也可以用,用完要收拾干净。c区,就是那个门口贴着警告标志的,还有办公楼的三层以上不要乱进。” “好的。”季觉乖巧点头,从善如流,且牢记心底。并没有问万一乱进了怎么样,反正结果除了死或者生不如死之外或许也没其他的展开。 大一的时候在项目组打杂时,因为傻逼队友误操作撞刀而差点惨遭断头之后,季觉就对安全生产流程倒背如流,顺带考取了项目安全员的证件。 “我去准备一下接下来要用到的东西。” 她随手推开大厅的门,指了指布置温馨宛如客厅一般的宽阔大堂,还有沙发上正躺着看电视吃薯片乐不可支的叶纯:“你跟她了解就行。” “姨妈?你下午不是有事儿么?” 叶纯震惊,从沙发上弹起,手忙脚乱的收拾自己的快乐水和薯片,看到季觉,愣了一下,又愣了一下,愈发惊恐: “不就是标了个你的二作,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 叶教授叹了口气,实在是为两人太过抽象的互动伤透了脑筋,“时间提前了一点,季觉从今天开始在工坊正式工作,是归你管辖的学徒工了,伱给他介绍一下具体的状况,普及一下常识。该怎么培训不用我教你吧?” “诶?这么快?”叶纯难以置信。 “顺带一提,他前几天卷入了一起恶性事件,遭受到灵质侵蚀之后,他已经自主觉醒了。” “诶?!这么快?!”叶纯越发震惊。 “还有,你和他的论文,都不合格,打回去重做。”叶教授走上了楼梯,“下個月之前交上来。” “诶?!!这……”叶纯还没说完,看到了楼梯上叶教授投来的眼神,顿时停顿了一下,挤出了驯服讨好的笑容:“这很好,我好喜欢!” 叶教授收回视线,上楼去了。 寂静的大厅里,只剩下季觉和叶纯,面面相觑。 那乱糟糟的头发和妆容看上去颇为邋遢,丝毫没有学校里那种光芒万丈的感觉,倒是更接地气了一些。 而叶纯的眼神明显更加诧异,就好像看到母猪插上翅膀在天上飞一样,端着还没丢的快乐水绕着季觉走了三四圈,难以置信。 “你居然是自主觉醒的么?真厉害啊!” 季觉茫然:“很屌么?” “唔,逼值满分一百,你能拿个九十左右吧。” 叶纯咧嘴笑了笑,同情的拍肩:“本来很屌的,不过上个月有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变态,直接触发了天命征召,那才是货真价实的怪物……比起来,你这个就一般般啦!” “……嗯,确实。” 季觉点头,很难不认同,然后捡起了她的薯片和另一罐快乐水,毫不见外的坐下来,先吃着。反倒是旁边的叶纯凑上来,满怀好奇,大眼睛眨啊眨:“据说自主觉醒的人都有特殊的灵魂能力在身上,你的能力是什么啊?” 季觉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悄悄告诉你,我可以让电话跟我说话。” 叶纯顿时惊奇:“真巧,我也能诶!” “那你也是自主觉醒的天选者了,真厉害。” 于是,两人对视了一眼,仰头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很快,叶纯装模作样的从角落里抽出了小黑板,开始扮做叶教授严肃的样子,拿起了粉笔来:“姨妈让我给你补一补常识,那关于天选者你大概知道多少?” “报告老师。” 季觉举手:“基本上相当于没有。” “诶?季觉同学的基础真是差啊。”叶纯一脸为人师表的感叹着,敲了敲小黑板:“那就从天选者觉醒的类型开始吧。” 说着,在黑板上写下了三行。 【上位传承】,【自主觉醒】,【天命征召】。 “自主觉醒,就像是你一样,或许是遭受了侵蚀,也有可能是因为灾害或者其他。 在阴差阳错的状况下,灵魂触碰了上善精粹,进而得以升变,成为了天选者。因为状况不同,天赋能力也千奇百怪,有强有弱,弱的可以跟电话讲话,强的可以让电线杆跟你讲话,反正上限很高,下限也很低就是了。” “上位传承,就是通过固定的仪式,使用源自十二上善的各种特殊物品,或者干脆使用炼金术、契约、器官移植之类的方法,强行对使用者的灵魂进行侵染,最终激发觉醒和质变。使用这种方法的,阵营一般都会固定在仪式所指向的上善之上,能力也几乎如出一辙,下限比较有保证,但上限一般都要看脸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只要舍得钱,就可以批量化的创造出天选者来。” “多少钱?”季觉不由得举手发问,十足好奇。 “唔,我想想。”叶纯思索片刻,回答道:“安全无隐患的上位感召秘仪,大概六百到一千万联邦币不等吧? 据说有凭借上位矩阵和天工来进行的,但那价格就更贵上天了,基本上都是人情大过金钱了,搞不好要一辈子打工卖命还。 有的其实便宜一些,没那么讲究,但成功率就……一言难尽了。” “好吧,是我冒昧了。” 穷逼季觉羞愧的低下了头:“对了,学姐你……” “不是哦。” 叶纯摇头:“姨妈本身是有门路的,我毕业的时候也问过我的意见,一整套流程和仪式都准备好了,据说还有机会直接借用安全局的【山光】。 不过,总感觉搞每天研究不适合我,打打杀杀好像也不是很有天赋,不如做个普通人更安全一些。 我对研究也没什么爱好,不符合余烬的要求,不如安安心心给姨妈做助理呢。 不过,那一套东西倒是还留着,我原本以为姨妈会给你用,没想到……你倒是会省钱,直接自己搞定了,而且还选的是余烬这样专业对口的方向。” 季觉忍不住擦汗:“我已经欠叶教授很多人情了,就别再欠更多的钱了吧……” 学贷他都一时半会儿还不完呢,别说其他了。 “……咱们还是继续说设定吧。” 季觉终于有机会问出那个自己思索了许久的问题:“所谓的天选者,究竟是什么?真的有这么一个‘天’,选中我吗?” “或许呢,也说不定,不过不是一个,至少有十二个呢。” 叶纯回答道:“天选,一方面是说天选者本身诞生困难,难以批量化出现,另一方面,也有人说,天选者自觉醒的那一瞬,就已经被托付了天命。 天选者,是被‘上善’选中的人。” 说着,她在黑板上书写不停,一口气,写下了那个季觉曾经听过几次的称呼——【十二上善】。 升变、天元、大群、白鹿、涡、心枢、以太、永恒之门、余烬、镜、熵、荒墟。 “这就是天选者的力量来源,十二个不同的方向,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十二上善。” 叶纯郑重的解释道:“祂们并非是生灵,也并不是神明,而是过去和未来中无数事件所交织而成的宏伟织锦,延伸向过去之初,终结于毁灭之末。 某种程度上,祂们所组成的一切,就是我们所认知的世界本身。 代表超越和真理的【升变】;代表秩序和统辖的【天元】;代表野性和混乱的【白鹿】;代表一切生命生老病死的【涡】;代表斗争和破灭的【大群】;代表思考和欲望的【心枢】;代表观测与记录的【以太】;代表空间和时间的【永恒之门】;代表幻象和虚无的【镜】;代表创造和更新的【余烬】;代表能量和爆发的【熵】;代表物质和永恒的【荒墟】。” “作为一个新人,你必须记住他们所代表的象征和徽记,并且,远离除了这十二个象征之外的任何一个织锦与象征。 ——上善之外,尽属邪愚!” 季觉好奇的问:“不小心沾染到的话……” “就会孽化。” 叶纯露出微笑:“运气好的话会死的很干脆,运气不好的话,会活得很折磨。或许变成某种非人的畸变种能够与世长存,永恒痛苦呢。 所以,一定要牢记……当然,记不住也没关系,后面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会习惯了,别去碰那些乱七八糟的奇怪东西就行。” 季觉几乎趴在黑板上,对着上面一阵猛看死记,再度不解:“你刚刚说,大群代表的是斗争和破灭,但……大群也是上善? 这个哪里好了?” “是啊,为什么不是呢?” 叶纯理所当然的说道:“战争和厮杀同样是世界的一部分,虽然丑陋或者残暴,但就是如此。倘若大群不算上善的话,司掌野性、本能、自由与抗争的白鹿岂不是也要被逐出其中?代表统辖和秩序的天元不也同样象征着暴政和掌控么? 上善永恒,凌驾于尘世之上,不因人之好恶而动摇变化。” 第三十章 工坊(感谢陈醉的盟主) 每一个天选者的诞生的前提,都是上善所降下的赐福。 那从无穷事象汇聚而成的庞大时光织锦中所洒下的精粹落入了灵魂,回应着天选者的渴求和祈祷,带来了由世界所授予的力量。 虽然并没有在得到了一个上善的赐福之后,就不能得到另一个上善赐福的规定,但绝大多数天选者都会选择在一条上善之路上深耕,除非有必要,否则不会过多的接触其他的上善赐福。 每個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上限的。 绝大多数人,即便是专精一道,也难以承受复数的赐福。而一旦赐福的数量超过自身承受的能力,那么渐渐失控的赐福就将令不堪重负的灵魂破碎,意识重创,甚至,肉体变异。 到时候所引发的,就是令天选者们闻之色变的‘孽化’! 运气好点还能挽救的回来,剥离了赐福之后,做个残废或者植物人,运气不好,被其他上善之外的邪愚所感应、关注到的话,结果往往生不如死。 而为了避免这一状况发生,所诞生的,便是名为【矩阵】的秘仪。 经过了世代的探索和尝试之后,天选者们创造出了十二上善的灵魂刻印——它能够提升灵魂的承受能力,并引导天选者在进阶时按照预定的方向成长,不至于失控。 就像是上善之路的引导和地图。 同时,也是灵魂的盔甲和防护,能够抵抗其他邪愚的侵蚀和污染。甚至,更高级的矩阵里还包含有戒律和誓约,其他普通天选者所不具备的能力。 就如同季觉曾经见过的,闻雯身上的【密涅瓦】。 以灾变纪元之前的战争女神为名,它本身就是荒墟一系的顶级矩阵,不仅将闻雯晶体化的能力发挥到淋漓尽致,还附加了其他矩阵无法比拟的侵蚀性、防御力和杀伤能力,甚至到最后,还能覆盖现实,创造出宛如异界的‘圈境’! “唔,听上去就像是针对十二个强化方向,专门制作的职业模板,通过按部就班的升级,逐步点亮规定的技能,避免一不小心把号给练废了,是吧?” 季觉感觉自己懂了,不是小懂,是大懂,完全掌握了。 “……虽然差不多,但为什么你这么一说,就显得很掉价儿的样子?” 叶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没有过多计较,继续顺着这个话题说道:“从觉醒开始,成为天选者的人将逐步成长。 先后经历——感召、蜕变、重生、超拔——四境,跨越十二重位阶之后,就是绝大多数天选者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及的天人领域了。 跨入那种领域的天选者,对常人而言,恐怕和神明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这就跟你没关系了,作为1级白板儿新人,你还是操心一下自己的矩阵怎么办吧,不然就算上善再降下赐福,你也留不住。” 她幸灾乐祸:“姨妈传承的矩阵叫做【莫邪】,是余烬领域里的顶级矩阵之一,最擅长的方向就是对炼金术的加持,不过,很遗憾……限定女性哦。 要不你考虑一下,去一趟东南群岛,那里变性服务好像还挺完善的。” “居然还限定性别?”季觉震惊,不由得一阵气冷抖,眼泪都快流下来,什么好矩阵还要规定男女啊? 普信矩阵,好下头! 不行,得发一篇小红薯…… “岂止是性别?越是强的矩阵,限制就越多,有的还要限制植入年龄,限制性格,有的需要同步进行手术,摘下眼球或者肢体,还有的,甚至会强行改变性格,或者,干脆抹掉使用者的感情。” 叶纯摇头:“单纯只限制性别,基本上已经是限制最少的那一类了。” 沉默里,季觉没有说话。 他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再开个玩笑说说笑话,可是却不由得想起闻雯……在她展开圈境之后,那一双毫无任何情绪波动的漠然眼瞳。 他有心想要开几句玩笑,开口的声音却变得干涩起来,就连自己都愣了一下:“学姐,我之前听一个王八蛋说,荒墟之道,是最不需要人心的道路。 他说的是真的吗?” “唔,有一定道理吧,毕竟,荒墟代表的是物质,物质这种东西,最不在乎的,恐怕就是所谓的感情了。 不过,也没有那么绝对就是了。” 对于旁观者而言,天选者们根据所选的上善之路,或多或少都会体现出一些特征。不,或许正因为有这些特征,他们才能得到上善的赐福呢。 就比方说,荒墟之道的天选者都是死脑筋,外冷内也冷,而司掌灵魂的上善,升变的天选者则感情充沛到仿佛神经质。 白鹿的天选者们往往散漫且桀骜,而在天元的天选者看来,则会觉得白鹿之道的天选者从无长性,完全不听劝,也根本不信守诺言,且毫无礼貌和教养。 天元的天选者往往遵守规则,循规蹈矩,而白鹿的天选者则觉得天元的天选者都是控制狂,说的每句话里连标点符号都会给人挖坑,拿出来的全都是霸王合同等等。 大群的天选者都是杀人狂,动辄搞出一些恶性事件;心枢的天选者都是老阴比,心机阴沉,城府深厚;镜的天选者谎话连篇,喜欢诈骗;以太的天选者喜欢窥人隐私,为了八卦和吃瓜命都不要;熵的天选者脾气暴躁,一点就炸;余烬的天选者一个个都是技术狂魔,各个丧心病狂,一不注意就会搞出‘欧尼酱啊嗦波’之类的丧病事儿来…… 不同上善之路的天选者,彼此之间不乏对立和纷争,也充斥着以上种种的固有印象和偏见。实际上,这其中大部分…… 还都是对的! 很遗憾,不是偏见是事实。 虽然林子大了,也总归会有一部分异数,但绝大多数时候,天选者也都是和自身所属的上善,相辅相成。 “就好比,你——” 叶纯的手指指向了懵逼的季觉:“伱不也一样么?” “啊?我也没为了技术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啊!” “你说呢?跟着姨妈在天门大学这么多年了,我见过头悬梁锥刺股去考证的,也见过呕心沥血想要出成果的,但唯独你是第一个,当卷狗还当得这么快乐的。有时候我都觉得讨厌,巴不得你赶快卷死了滚蛋,可要是我不主动带你去吃饭的话,你就能饿死在实验室里。” “我这是生活所迫好吧?”季觉断然回答:“我要是跟那帮大少爷一样,每天吃喝不愁,我这么卷做什么?没得选啊!” “你已经有的选了,季觉。” 叶纯看着他,意味不明,只是幽幽一叹,“你已经是天选者了,而且还是自主觉醒,比炼金术师简单方便还更赚钱的事情不是有的是么? 为什么没想着找其他的工作呢?” 季觉,无言以对。 虽然他可以说他怕生,他在叶教授这里呆习惯了,教授他信得过,但无可否认的是……就算是在项目组里呆的再怎么艰难,跟上进度有多麻烦,他都乐在其中。 余烬所给的赐福从来都没有空落。 比起去主宰其他人,去随着自己的喜好为所欲为,或者去杀人放火,他更爱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真要让他靠着自己的能力去赚一大笔钱,从此过上无所事事每天游手好闲的日子,他自己都会觉得愧对时间和人生。 他要活得更有价值,就算没办法成为什么引领工业变革的学者或者是世不二出的炼金术宗师,能用自己的作品去改变更多人的生活,难道不也是一件好事么? 短暂的错愕之后,他坦然的接受了这一事实。 挺好的。 科学怪人就科学怪人吧,不对,自己这已经不科学了,哪算什么?魔法怪人?反正只要还是人就对了。 啪。 清脆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 “讲完了吗?” 叶教授提着一个好像落满了尘埃的箱子,从楼上走下来。 “啊,差不多了,剩下的常识看书就行了。” 叶纯叹了口气,揉了揉鼻梁:“我总算理解,姨妈你说我就算成了天选者,也迟早会后悔的原因了。” “想得太多的人就会瞻前顾后,选择太多的人就会陷入抉择的困境,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只是不适合。 勉强自己不是好事。” 叶教授单独向着季觉招了招手,“跟我来。” 季觉起身跟随,可叶纯依旧坐在沙发上,继续吃着薯片,只是无所谓的挥了挥手,继续看起综艺节目来。 就好像克制自己,不要回头去看一样。 “别担心她,她和你不同,对你而言甘之如饴的钻研与探究,与她而言,却太过乏味枯燥,和你不同。” 走在前面的叶教授就好像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一样,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季觉。” “啊?” 季觉的注意力被拽了过来,渐渐紧张。 地下室出乎预料的宽敞,跟季觉想象的那种阴暗烛火、羊头骨和各种诡异标本陈列,以及地上复杂的魔法阵的陈列,完全不一样。 要说的话……完全就是一个加工车间! 里面摆的百分之九十的东西都跟学校给项目研究组配备的实验室一模一样,甚至规格还要远远超出……光是角落里那一台寰宇重工出产的龙门加工中心就让季觉看直了眼睛。 完全没见过的型号,却印着寰宇重工的logo,就好像是定制款一样。 长度九米有余的设备比季觉还高,即便是摆放在厂房里也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眼球,如今在这里却敬陪末座。 最为显眼的,是地下室尽头,那足足有两米有余的熔炉大门,隔着老远,依旧能够感觉到阵阵热意,好像依旧在运转着,昼夜不停。 而就在正中央,工作台,是宛如巨人尸骸一般的钢铁造物,那是一具初见轮廓的动力装甲! 还没有进行喷漆,也没有任何的标志,甚至好像尚未完工,繁复的线缆从胸腹间的设备之间裸露而出。 即便是在军队中也应该被严密保管,没有军部指令绝不可能投入战场的危险武器,就这样大喇喇的摆在了季觉的面前。 让他不由得吞了口吐沫。 坏了,知道的太多,不会被灭口吧? 这样荒诞的想法从脑中一闪而逝,走在前面的叶教授仿佛有所察觉,却甚至懒得回头瞥他一眼: “海州军方的保密开发合同,你有兴趣?” “呃,没,没有!” 季觉疯狂摇头,可看到装甲关节部分的那几个裸露在外的谐波减速器,乃至胸腹之间隐约层层见过的燃素动力炉时,终于隐约明白自己那篇新型行星架应用方向的论文究竟跟什么要命的东西搭上关系了。 不对,整个天门的研究组内,所有人的工作,或许都是在给如今工作台上的玩意儿打下手敲边鼓才对。 “过来。”叶教授说:“手放上去。” 有些年头的手提箱在另一张桌子上打开,露出了细绒垫子上面的精细物品,看上去就仿佛是个群众们在奇幻小说里喜闻乐见的水晶球。 不对…… 季觉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 还真是个水晶球?! 好消息,典起来了! 第三十一章 来,给她整个活儿! 长条形的底座上遍布着宛如电路一般的复杂结构,一直从双手位置的凹痕上,延伸到球形晶体的内部。 未曾见过的形制和结构,莫名的古怪。 “教授,这个不会是小说里按上去之后就会放光的那种吧?” 就好像很古早之前小说里说的那种,魔法学院测试资质,跟装个灯泡一样,刷刷的放光。 季觉倒是没有犹豫,两只手直接放上去,就如同他所料的一样,微光忽然从球体内亮起。 可惜,亮度还不够两瓦,电极两边插个土豆上去照样差不多,倒是令他浮现些微的挫败。 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质竟然跃跃欲试的跳动了起来,就像是察觉到了某种吸引力一样,有种流出的冲动。 “不必抗拒灵质的运转,输入进去,逐步逐层的向内,可以慢一些,慢慢来。 它的底座叫做简易型灵质探针,可以帮助天选者自身的灵质在物质内部保持稳定结构和状态。以探针在物质内部恒定灵质通路、符文与烙印,这是现代炼金术的基础。” 叶教授缓缓说道:“对稳定自身的灵质,使它处于固定形态,保持收束状态,维持稳定。” 就在她的话语中,水晶球内,丝丝缕缕的光芒泛起,就像是流动的铜光,带着内敛的璀璨辉光,从十指的灵质通路内输入,十根细丝一般的灵质线在晶体内顺畅的游曳,遵从着指导,汇聚在一处,勾勒编制成了一個稳定的环形。 “现在,你可以松开手了。” 伴随着叶教授的话语,季觉的双手缓缓抬起。 寂静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凝视,水晶球里季觉灵质所编制而成的环形,缓缓的回旋着,蒙蒙微光渐渐暗淡,一直到十分钟后,终于自正中溃散,消散。 “接下来,使用你的灵质,扩散,充满整个球体,保持均匀。”叶限忽然问道:“能感受到什么?” “好像,这里面……”季觉犹豫着:“水晶球内部的材质,好像在液态和固态之间转换?” “正常,里面注入的是高灵质反应结晶,注入灵质之后会产生液化,接下来你要控制液态和固态之间的占比——调动它,引领它,动起来。” 叶教授的声音缓慢又郑重,一字一顿,回荡在耳边。 很快,当季觉再度松开手的时候,球体内部,已经出现了一个金色的漩涡,是季觉的灵质在引导着液化的晶体开始了运转和回旋。 叶教授按着秒表,一直持续了十三分十六秒,灵质消散,回旋停止。 接下来,按照叶教授的吩咐,让球体内部的晶体部分液化之后,部分保持固体形状,且形成标准的六面体、十二面体,原型,或者嵌套型结构。 一番尝试下来,季觉渐渐兴奋,感觉自己的灵质在探针的延伸之下,就好像雕刻刀一般,塑造出种种轮廓。 甚至,他还无师自通的尝试成功了车、铣、刨、磨等等工艺,在晶体内雕了个小绵羊的图案出来。 妈耶,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东西?! 季觉越发新奇。 这不比数控机床来的简单方便多了?! 连编程都不用了,只要动一动念头。 “这就是炼金术吗?”他下意识的呢喃,“感觉好像还……” 挺简单的。 他是想这么说的,实际上也是这么感觉,没预想之中那么麻烦困难,轻松简单易上手。 不对,不能大意! 任何事情都是先易后难,现在入门不过是幼儿园的级别,说不定后面会难到自己吐血。 他就怕叶教授告诉他:这是跑、这是翻滚、这是攻击,好,接下来让我们去屠杀这几个叫做薪王化身、科斯孤儿、玛莲妮亚的可笑敌人吧……这跟进了什么角色挂掉就会死的网络游戏发现监督是宫崎英高有什么区别?! “很好,维持状态。” 叶教授面无表情,从旁边的箱子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巨书,每一页居然都是锋锐沉重的铜箔,掀开了封面,指向了最上面第一个的阴文符号。 繁复又古怪,像是一团模糊的火焰,向上升腾。 “用你的灵质尽可能精确的在晶体内复现这个符号,从左开始,第一笔自上而下,不必拘泥于平面,它是立体的,顺应你自身的感觉,灵质会自行补完它的结构,你要保证的就是绝对的稳定,对……” 啪! 季觉感觉被电了一下,下意识的撒手。刚刚他的一不小心灵质失去了稳定,结果球体内刚刚完成三分之一的符号便无声爆裂,彻底消散。 他忍不住想要给自己俩大嘴巴子! 伱说你感慨简单个什么鬼呢!立马难度它就上起来了啊! “失败是正常的,继续。” 叶教授的神情依旧平静,毫无任何的变化:“不要自我怀疑,你需要的是将自我的感知和意志融入灵质之中去,不要让灵质牵引你,它是你的一部分,对,就是这样……” 啪! 很快,再次失误。 “再来。” 于是,很快,又一次失误,季觉汗流浃背,可叶教授依旧反应,只是说:“继续。” “再继续。” “刚刚最后收尾的地方错了,你的灵质密度变了,回想一下你之前的感觉。” “灵质不是刀,不止是刀,同时也是构成烙印的本身,它们是一个整体,继续。” “再来,维持住,再收缩一些。” …… 一次次的重来,只有时间滴答的清脆声音,季觉的脸色渐渐发白,呼吸粗重,感觉到了头晕,可在恍惚里,他的灵质稳定性却再度提升,自探针的引导之下,渐渐变化,一点点的自晶体内运转。 直到,宛若梦幻的光,自季觉的双手之下绽放开来。 当季觉的灵质消散之后,留在晶体内的那一道符文,竟然仿佛活物一般的运转了起来,释放出了柔和的色彩,流转之间,如此瑰丽,照亮了季觉的眼睛。 他忘记了呼吸。 就好像一瞬间,灵质化为了桥梁,连接了他和那一道运转的符文,某种莫名的领悟从心头泛起。 灵魂如火焰,燃烧不休,升腾不止,思考、感受、领悟,世间一切哲理与真髓自这奇迹的源泉之中流出,遍及一切。 所以,它的名字叫做…… ——【升变】! 这是十二上善的徽记和图腾! 再然后,就眼前昏黑。 一滴血忽然从水晶球上出现,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猩红从季觉的鼻尖垂落,撒在操作台上。 他踉跄的后退了一步,想要扶住什么东西,却落在了椅子和软垫上,剧烈喘息。许久,才回过神来,凝视着晶体内渐渐模糊的符文。 “教授,我算是成功了吗?” 叶教授没有说话。 她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晶体,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只是轻轻的摸去了上面的血迹,再伸手,一根手指点在晶体之上,令濒临消散的符文忽然之间稳定了,甚至比季觉刚刚书写完成时还要更加的耀眼。 大放万丈光芒! 就像是有探照灯忽然在眼皮子前面启动,有无数细微的分支从符文中延伸而出,庄严与辉煌,更胜之前百倍,不,千倍、万倍! 那是两人在升变之道的理解和领悟之上的绝对的差距。 仿佛天渊。 “不错。” 她忽然说。 不仅仅是第一次接触,就能够上手使用灵质探针,这一份对高到惊人的灵质掌控度力。 稳定性、持续性、精确性……对于大师而言,千疮百孔,太过于稚嫩,可对于一个学徒而言,已经堪称完美无缺。 倘若这个学徒是第一次接触这一切呢? 倘若他之前根本没有半点炼金术的基础呢? 倘若他仅仅用了半个小时,就成功的制作出了上善的符文烙印呢?! 倘若是昨天有人告诉自己这一切的话,她只会嗤之以鼻,可即便是今天亲眼见证了这一切,却也感觉,完全是…… 天方夜谭! 探针的娴熟使用,灵质的可控化操作,炼金回路的开拓与维持,符文烙印的运用和掌握……居然有人在半个小时内,一口气,完成了常规学徒培训的全部内容? 当初的她用了一周的时间,完成了炼金术的入门,进度和效率位列所有同期的最前端,即便是老师也为之惊叹。 她以为只是寻常,并不在乎,即便是背后的那些眼神多么恐惧和嫉妒。 而现在,时隔了二十多年之后,她却终于体会到了同期其他人的挫败感,和彼时老师心中的惊奇。 乃至……没有让叶纯跟下来观摩的庆幸。 如果让她看到的话,恐怕又是一次惨烈的打击吧? “你很好,季觉。” 叶限终于抬起眼睛,看过来:“比我想的还要好……这和你的能力有关系么?” “呃,好像有点相似,但有些部分有些不太一样。” 季觉挠了挠头,比划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形容,干脆伸手,遥遥指向了远处的龙门加工中心:“大概,就像是这样。” 【哥们,动动!给我整个活儿!】 指令发出的瞬间,庞大的数控机床骤然一震,电源接通,程序启动,一盏盏指示灯骤然亮起,在低沉的嗡嗡声里,加工中心欣然应诺:【ojbk!】 再然后,工作台上,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季觉从未曾见过的乌金色古怪刀头浮现出耀眼的光芒,骤然落下,令诺大的钛合金八角料锭也陡然一震。 切削液和冷却液的激射里,千丝万缕的金属丝从刀头之下飞迸而出。 简直就他妈像是热刀切蜡! 这种硬度高到批爆,脆的要死且导热性屌差的玩意儿加工难度在往日对于季觉而言,简直就像是噩梦一样,可现在,他却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闯进了什么理发店。 此刻,往日里桀骜不驯的料锭已经被理发师按住了狗头,随心所欲的蹂躏、切削,打扮着,自五轴联动的回旋中,轻灵起舞。 就像是理发师的花言巧语下迷失了自我的傻小子! 快,太快了。 不需要任何的辅助,也没有任何预先的准备工作,说干就干,干他妈的,在机床那幻觉的癫狂大笑声里,料锭被随心所欲的塑形,再造,蜕下了一层又一层累赘的外套,细丝飞散,却没有一根能缠绕在那灵巧到仿佛癫狂抽搐的刀头。 短短的不到四分钟,一座叶教授的半身像就已经从原本的料锭之中显现出来,举起,隔着玻璃遥遥对应。 就像是照镜子一样,一根头发,一条皱纹,都毫无瑕疵。 就连叶教授的动作都停滞了原地。 瞪大了眼睛。 许久,微微颤抖的手抬起,扶了一下眼镜,好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般:“季觉……” “嗯。” 季觉咧嘴,得意的狗头高高抬起,“您老感觉怎么样?” “……很不好。” 叶教授缓缓的长出了一口气,终究是没有一拳打爆他的狗头:“那块订制的料锭,我原本是打算做装甲传动脊的工程原型,程序都快编完了。” “啊这……” 季觉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尴尬的沉默突如其来,只有季觉的狗头被无形的力量压弯了,有好几次,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鼓起勇气:“那个,很……贵吗?” “没事儿,二十六万而已。”教授安慰,“从你工资里扣就行。” 季觉愈发震惊:“我还有工资么?!” 叶教授终于回过头看过来,端详着他震惊的模样,许久,缓缓点头: “原本是有的。” 第三十二章 能力的本质 请问,学徒工上班第一天整活儿,未来四年的工资补贴全都被扣光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倒霉蛋子季觉在匿之前,只能表示懂的都懂。 要说叶教授的工坊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就连学徒工也是有正式的工资和补贴,甚至还有工伤保险等等。 奈何,人性化的待遇,遇到季觉这种比较拟人的玩意儿时,就不太能用得上了。 不过反正他也没打算过在教授这里赚什么钱,四舍五入,只不过是损失了原本根本不知道的东西而已。 顶多回家在梦里掉两粒小珍珠。 就这样,在叶教授的要求之下,他再次用已经报废的工件演示了自己的能力。 自从天命征召之后,成为了正式天选者,他的能力也随之突飞猛进,突破了原本的桎梏,不再需要伸手触碰就可以向机械下达指令,完成沟通。 十米之内的目标都能毫无间隙的完成瞬间连接。 更快更强,以及更耗蓝。 可惜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如今季觉完成了突破,却再没有劳伦斯老师的无限蓝供应了。 涡植术真是个好东西啊! 要说当初就应该拦着点闻雯,别杀的那么干脆,留点碎肉多种两个劳伦斯老师在地里,靠着他的再生能力,长一个,抽一個,岂不是就能批量化生产灵质电池了? 不行,想想都可惜……这种浑身都是宝的对手,什么时候能再来一个啊?! 就在季觉的思想越来越滑坡的时候,再次观摩了全程的叶教授扶了一下眼镜,了然轻叹:“原来如此。” 透过那一副足以洞彻灵质流向的眼镜,她已经观测了整个过程。 从表象上看来说,应该是偏向于天元类的控制型能力。 可本质上是完全不同。 倘若仅仅只是控制机械的话,那么灵质的流通太频繁了,也太庞大。 是单纯的给予指令的话,在对象具备能源的状况下应该不至于有如此庞大的消耗才对。控制类型的娴熟的天选者,每天能用个几十上百次,甚至,心枢的天选者,在控制普通人的时候,只要说句话就行。 而季觉……五分之一的灵质流通出去,而且回归的不到一半,大部分都流失掉了。 如果是一般的废物天选者的话,倒也正常。 只不过,天选征召难道就这点分量么? 她的眉头皱起。 不对劲。 总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灵质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凭空消失,除非是已经‘做功’转化了,那么——叶教授忽然回头,“你刚刚说,你能跟它们对话,是吧?” “对,不过大部分时候,它们的话都不多。”季觉回答:“目前看来,我遇到的都比较好说话。” “……” 自沉默中,叶教授忽然问:“有没有可能,说话的,并不是它们呢?” “嗯?” “普通的物质,是不具备思想的,季觉,没有灵质,就没有思考的前提,也不存在人格或者喜好厌恶。” 她伸手敲在工作台的外壳上,瞬间,机械脱离了季觉的控制,再度沉寂: “就比方说,这一台工作中心,由我亲手完成了组装,如果我没有昏聩到老眼昏花的程度的话,就应该不至于忽略掉这种干扰和可能才对。 可既然它不存在一直的话……” 她回首发问,“那在你沟通的一瞬间,和你对话的,究竟是谁呢?” 季觉彻底懵逼。 不是机器在说话,那还能是谁,难道还能是……卧槽,等等,该不会是自己吧? 坏了,我精分了?! 我都出院了,不会还要回去吧? 不对啊,大夫都说我很健康啊! 紧接着,他才听见了叶教授的话语。 “如果我没猜错,你的能力本质,是将自己的灵质赋予其他物品,并暂时令其暂时活化。”她说,“至于你脑中所出现的对话……大概是本身物品历史、经历和沉淀同灵质结合之后,所暂时产生的拟似人格。 并将根据伱的指令,自发式的产生回应,主动的运转。” 自沉思之中,她断然的说道:“这样的能力,倘若能更进一步的话,说不定能让机械本身彻底活过来,甚至,改变自身的结构,为你奔走。” 季觉,目瞪口呆。 完全的一语中的,仅仅只是看过一次,就好像比自己了解的还要更加深入。而且,在不清楚表哥哥的紧急求生协议的前提之下,就已经推测出了季觉仅仅使用过一次的‘双重质变’的具体状况。 在想到这里的瞬间,她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圆球形物体,递给了季觉。 “试试这个。” 入手,声音清脆。 拳头大小的球形物体表面上有着繁复且华丽的图纹,雕工精湛,上面有着九个硬币大小的孔洞。向内看去的话,还能看到内部小一号的球体,和外侧一摸一样,相同的复杂和华丽,但却层层嵌套,向内,再向内,足足有九层之多! 据说,在很古老的时候,匠人会以象牙为材料,呕心沥血,创造出此般鬼斧神工一般的造物。 只有在历史的教科书上,季觉才见过如此华丽的工艺品,可内部却偏偏蕴藏着令季觉为之心惊肉跳的凶戾气息。 甚至更在他曾经在劳伦斯手中见到过的那一把‘宵暗’之上! “这是个……鬼工球?” 他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下意识的输入了一点灵质,试图感受其材质,眼前顿时一黑。 稍纵即逝的感知之中,他的灵质反馈里,居然出现了数之不尽的分叉,一片片复杂的像是集成芯片一般的灵质通路乃至成百上千个复杂度远超他理解的符文烙印…… 拳头大小的鬼工球,如果展开平铺的话,恐怕足以覆盖掉整个庞大的厂区,甚至延伸到海中去。 而就当季觉的能力作用其上时,感觉的却好像是个无底洞,鬼工球宛如鲸吞一般的吸取着季觉的灵质,疯狂饕餮,可除此之外……根本不给一点信号! 哪怕是季觉彻底榨干了自己的灵质,快要当场歇逼了,听到的也只有一个满足的声音:【谢谢兄弟,我好了。】 从此,再油盐不进。 素质简直屌差! 季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不准好,给我吸回去! 可惜,鬼工球已经再没有任何回应。 甚至,主动脱离了季觉的手掌,像是被无形的线缆牵引着一样,重新回到了叶教授的手中,滴溜溜的旋转,缓缓放大,向着季觉展示着其中繁复到令人眼花的恐怖构造,驯服如忠犬。 “看到了吗?吃了亏以后就长点记性,别碰到什么东西就往上贴。” 叶限缓缓说道:“部分物品本身是有自身灵性存在的,能够自动识别敌我和权限,这种状况下,除非你的能力强大到能够彻底覆写对方的底层回路和指令,否则都不会回应你的要求。 不过,等以后你能够制作炼金物品,成为正式的工匠时,你应该就知道如何修改底层指令了。” 她略微的停顿了一下,露出了某种隐含着微妙恶意的笑容:“甚至,让它当场倒戈,反噬原本的主人都不在话下。” 想象一下,当对手信心十足的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宝物,不惜代价的启动时,发现自己的武器变成了敌人的手足。 对于任何敌人恐怕都是噩梦吧? 尤其是,浸淫此道的余烬天选者,这样的能力,完全就是炼金物品的杀手克星!不论是什么样的武器装备遇到季觉,都不会有任何的作用,宛若赤身裸体。 而且,不只是如此…… 直到现在,自连番的惊骇之后,叶限却再一次的感觉到了某种领悟…… 关于天命征召的恐怖! 并非是才能之上的差距,亦或者是魄力之上的区别,而是,本质之上的不同! 任何一个工坊的学徒,恐怕在梦里都能背的出来,炼金术的本质——是赋予物质以灵魂,赋予凡物以奇迹,赋予良才以超拔的技艺。 自铁石中淬炼出黄金,自灵质之中融合上善,一直到,臻至万象无穷之境! 可单单一个天选者的基础能力,竟然能将炼金术的四大要素——扬升、萃变、纯化、协律——尽数涵盖其中? 实在是,太过于离奇了。 更离谱的是,明明后面的东西,季觉已经莫名其妙的会了,前面的基础却半点没有。 就好像是一座空中楼阁,不,这是一座活生生的空中庭院……靠着季觉本身,根本没有任何基础存在的的能力,居然被强行拔升到了根本不合常理的高度?! 八十岁文盲老太向你传授核聚变的奥秘,村口的老农种地暗合曲率引擎的迁跃参数,突出一个朋克和叛逆。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离谱的状况。 甚至,不止一次怀疑自己陷入了镜的幻术或者是心枢的迷惑里。 难办,诡异,离奇。 可是……太有趣了! 自沉吟中,她的笑容渐渐危险和疯狂。 上善·余烬,所司掌的领域是创造、变化与革新……真正踏上这条路的天选者,没有一个不是满脑子都是研究的技术狂魔。 走到路上跳出个孽化物、畸变体来,都忍不住想要剖两下搞明白。 现在,如此离奇的材料竟然主动送到了自己面前? 她已经开始手痒了。 纯粹以研究价值而论,天选征召者,才是真正的浑身都是宝。 其自身就同对应的上善具备着惊人的相性,更不要提季觉共鸣的上善直接有九个,可应用范围实在太广了。 血液和骨髓可以抽取,调配药剂,骨骼和血肉可以碾碎或者加工,用以栽培,灵魂可以切裂,熔铸天工,就连灵质也可以细水长流的抽取,以促进材料融合。 浑身上下,从头到脚,甚至就连能力也具备着近乎无限的可能性! 可惜,自己所擅长的是工程学和纯化,倘若是专注活灵的工匠,已经早就忍不住把这小子直接丢进炉子里了吧? 那直勾勾的眼神,看的季觉浑身发毛。 忽然有种报警的冲动,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点,战战兢兢。 “准备好吧,季觉。” 自惨白的灯光下,叶教授缓缓露出了‘和蔼’的笑容:“从明天起,你的研究生课程,提前开始了。” 第三十三章 牛马(求追读呀呜呜呜呜) 叶教授行事之效率,之雷厉风行,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当天下午校务处还没下班的时候,一个电话就把所有的流程全都办完了,往日季觉办个电瓶车牌照都要让他往返跑个八九十来趟的所谓领导们,如今连半個屁都不敢放,低眉顺眼的将所有流程全都走完了,毕恭毕敬的请季觉同学有空了来签个字就行了。 虽然已经清楚叶教授的真正地位,绝对不可能是表面上的一个普通老师那么简单,但实际体会的时候,依旧让季觉不由得感慨两句权力的便利。 而坐在沙发上冷眼旁观了全程的叶教授只是端起了茶杯,淡淡的说道:“现世最大的炼金术研究机构,所有工匠的行业协会——太一之环是天门大学的持股方。 如果你毕业前拿下工匠执照,到时候他看你的笑容绝对比看到自己亲爹还灿烂。” “真的假的?” 季觉震惊。 不是震惊于太一之环的能量庞大,也不是好奇到时候校领导们面对自己时是否会如此谦卑,而是对这个前提表示怀疑。 毕业之前?工匠执照? 教授你认真的吗? 自己今年开学大三,明年大四,两年的时间,就算是专业课上的所有问题叶教授都大笔一挥替自己免了,可就算是自己不吃不喝不睡觉,两年也还是两年啊! 对炼金术有了初步了解之后,季觉已经被其中繁复的分类和种种不可思议的技艺所震慑,不说自己有朝一日能不能像是叶教授一样,拿下‘赤化’的位阶,成为走到哪里都有人笑脸相迎贴冷屁股的大佬大佬大大佬,光是入门的难度就让他头皮发麻了。 好的岗位就像是某些病一样,只能通过体液交换和遗传来获得。太一之环的标准认证某种程度上,可比那些岗位紧俏吃香且珍贵的多。 从十二岁开始死磕到四十岁的人大有人在,做大半辈子的学徒给人打下手的也屡见不鲜,其中原因:良师固然罕见,可严苛到令人发指且逐年有收紧趋势的标准也是吞没了无数过桥者的深渊。 达到标准评级的灵质操作,十二上善的徽记的理解和数百种基础符文的铭刻,几千种灵质回路的辨识,以及一件完整的b级炼金物品的独立创造…… 光是想想季觉就头秃。 尤其是其中,符文和上善徽记,符文作为上善赐福的容器和载体,需要工匠对赐福的深入理解,每个都是独立经验条就算了。而每个工匠所描绘出的上善徽记,更直接的代表了他对上善之道的理解,这根本就是日积月累所带来的硬实力,完全无从作伪。 “我?” 季觉指着自己,一脸茫然。 感觉自己忽然被推到了岔路口上。 左边是一个猴子牵着马上面坐了个秃头后面跟着一个胖子和络腮胡,右边是个四条胳膊二十根手指,不知道是个什么吊毛的东西坐在白骨王座上…… “放心,我对你有信心。” 叶教授盖上了茶杯盖子,抬头看过来时,冷峻的面孔之上仿佛也浮现了一丝笑意:“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季觉疯狂点头。 不敢吱声。 一直到快开回家的时候,才忍不住在头痛之中,忍不住仰天长叹。同车后座上振奋欢快的小妹儿呈现鲜明对比。 “在学校开心吗?”季觉好奇的问道。 “嗯,辅导员和老师都很好说话,而且有好多学姐听说我体能好在高中运动会拿过奖,还抢着拉我进社团。” 陆铃眉飞色舞:“大家都好有钱哦,戴的首饰和包包,都是我不认识的牌子,不过也不嫌我穷。” “平常心平常心,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没什么大不了的,玩的到一块就一起玩呗。如果有人欺负你的话,就告诉我,知道吗?” 季觉倒是不担心陆铃会被欺负,小丫头从小鬼点子就多,逢人爱笑,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大陆汽修店的好评有一半都是她要来的……而另一半,是季觉刷脸刷出来的,出卖色相的事情,说多了都是泪。 至于陆锋那货,总是躺在垫子上一副价格就这样爱修修不修滚的吊样子,看着就来气,只能拖后腿。 季觉摇头感慨着,然后,听见了身后的声音:“二哥,感觉伱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啊。” “啊?哪里?你见我笑了吗?”季觉茫然,凑到后视镜上照了照,表情动了动,原本紧抿着的嘴角活动了一下,依旧没有任何笑容的痕迹。 哪里看得出来高兴了? “不一样。” 陆铃摇着头,小下巴垫在他肩膀上,咯咯笑起来:“每次考试和遇到什么麻烦事情的时候,你都这个样子。 看着好像很严肃很吓人,可眼角是弯起来的,眼睛也在发亮,就好像什么都不怕。” “有吗?” 季觉凑在后视镜上,左右观察,实在看不出小妹所描述的弧度,至于眼睛,又不是灯泡,怎么可能发光?反倒是被风吹得有些干,看不出有什么亮。 反倒是肩膀后面的陆铃,眼睛像是月牙一样,笑意明朗。 “我今天已经问过啦。” 她认真的说道:“有的学姐,毕业四五年就把贷款还清了,我的利率还更低一点,只要努努力,在学校里的时候多考几个证,未来妈妈他们也能轻松一些。再过个几年,等我攒点经验,考上一级会计师之后,就可以找个大公司上班养家啦! 到时候我可以帮你还贷,妈妈也可以退休了,老三和老幺也可以换个好学校,这样学习说不定能好一些。” “那锋哥呢?”季觉好奇。 于是,陆铃翻了个白眼:“大哥不管他,让他去开修车店!” “哈哈,好。”季觉忍不住大笑起来,“到时候我买辆正宗的野马来,让他给我修车,修不好就差评,没有潜规则也差评!” “好哦,一起一起!” 在欢呼中,小绵羊的油门拧动,突突突的向前驰骋,载着他们,消失在了仿佛比往日要更美好的夕阳里。 在掠过的笑声里,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崖城繁华喧闹如昔。 卡擦! 在清脆的快门声里,一切仿佛凝固在此刻。 . . 深夜,破破烂烂的客厅里,被啃了一半儿的电视机还维持着原本的惨状。 而满身泥污的‘凶手’此刻正趴在客厅的地板上,翻滚,甩动两个轮胎,不断的扭动着自己的身躯。 前脸处,两个转向灯之间的塑料外壳打开,露出了莫可名状的大嘴和塑料舌头,垂涎欲滴。 “坐好,坐好!” 季觉反复呵斥,训令,于是小绵羊便人立而起,‘坐’在了季觉面前的地上,两个轮子乖巧的转来转去,张嘴喘气。 一副狗模狗样的样子,完全让人搞不明白。 “好,张嘴,慢一点,慢点吃,老子又不跟你抢!” 季觉拿起了从陆妈家打包回来的新鲜鸡腿,丢进了小绵羊的嘴里,还被舌头趁机舔了一下,沾了半手的机油。 眼看着从老幺嘴里抢出来的鸡腿,就这么被小绵羊一口吞掉,骨头都不吐,咀嚼的嘎嘣嘎嘣香。 季觉不由得叹气。 为了这个家,老幺牺牲的太多了。 ……正好他最近数学没学好,让他多牺牲一点。小小年纪就要明白,学习不好的臭小孩儿是要吃苦头的! 至少没有鸡腿吃! 不过…… 他此刻捏着下巴,端详着眼前吃完小鸡腿兴奋的原地转圈圈的小绵羊,依旧一头雾水:“你说,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小绵羊打开了懵懂的远光灯闪了两下,不知道他嘛意思。 按道理来说,这东西应该是季觉能力的产物,可季觉的能力结束之后,其他的玩意儿都已经全部变成了废铁,就这么一只狗里狗气的小绵羊因为龙血的原因,阴差阳错的变成了个活的。 对着它hafuhafu,它也没反应,也不像是真的狗啊。 但真的太狗了! 尤其是发现陆妈才是古希腊掌管白切鸡的神之后,就算是坐在季觉的屁股底下,它都忍不住把挡泥板的火星子都快甩出来了。 得亏陆妈没注意! 本来应该给教授看看的,但这玩意儿又涉及到龙血……他答应了闻雯为她能龙化的事情保密。虽然他目前还不太懂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但既然答应了,那最好任何和龙有关系的东西,都别跟她能联系起来。 而且目前看来,一时半会儿,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的样子。 就,养着呗。 毕竟,谁还不想拥有一辆能够高速上跑出三百多公里每小时还不用加油充电的小绵羊呢。 “嘬嘬嘬~谁是全世界最乖的小绵羊啊~当然是我们小绵羊最乖,对不对?” 季觉摸着它的‘狗头’夸奖道:“乖孩子都是要起名字的,我们家小绵羊是不是也要有名字呀?” 顿时,小绵羊越发兴奋,‘狗头’疯狂耸动。 “唔,我想想……” 季觉捏着下巴,沉吟片刻,最后视线看向它外壳上面那个残破的商标,依稀还能分辨出下面的烫金大字——牛马摩托,您的选择。 季觉顿时眼前一亮:“不如就叫‘小牛马’好了!” 【???】 一瞬间的僵硬里,似乎从能力的感知中传过来了十万个问号,还是倒着的! 一听到自己要被叫做小牛马,小绵羊好像顿时就不干了,疯狂扭动身体,车把摇到飞起,远光灯打开直勾勾的对着季觉的眼珠子照,让他给换一个! 不愿意。 那叫什么? 总不能叫帕鲁吧? “小牛马怎么了?哪里不好了?!” 季觉感觉自己的惊世智慧受到了侮辱,语重心长的说道:“叫小绵羊的,不一定是真的绵羊,但叫小牛马的,那一定是真的牛马。 你看,牛和马,哪个不比羊强?而且还大!怎么还不愿意了?” “哔哔哔!” 刚刚还是小绵羊的小牛马疯狂按着喇叭抵抗,遗憾的是,抵抗没有用。 就这么决定了。 至少季觉单方面决定了。 “好了,别闹,明天要好好上工哦,晚上奖励你鸡腿吃。” 季觉挥手上楼,洗漱完之后,到了床上躺下,惯例看了一眼从手腕上摘下的手表。 表哥哥稳定一如既往,除了必要时候凯瑞全场之外,绝对没有半点幺蛾子,甚至不用吃白切鸡! 简直是全家最省心的员工。 可惜,表盘上,依旧毫无动静。 原本他成为天选者之后,金色的0终于填满了,1也开了好头儿,可除了开头之外,就好像一本憋了一年多好不容易写了点东西的扑街书一样,后面快要没有了。 整整大半个月,不论季觉怎么使用能力,怎么积蓄灵质,怎么翻来覆去的研究,那只开了一点点头的【1】,自始至终,纹丝不动! 做0难,做1更难。 季觉的能力,到现在,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成长。 第三十四章 打灰 上善有十二个,表盘分为十二个小时,而天人之下的天选者,也被划分为十二个阶段。 在天人之下,天选者被划分为十二阶,统共感召、蜕变、重生、超拔四大领域,倘若放在表盘上的话,正好就是每三個小时一个扇区。 每一阶段都代表着自身的高度向着上善进一步靠拢,而每一领域都代表着和之前截然不同、天翻地覆的恐怖变化。 根据季觉的认知的认知和猜测,闻姐应该是不折不扣的超拔大佬,高手高手高高手,究竟有多高,季觉是半点都看不出来。老冤种劳伦斯的话,或许是重生领域,六阶到九阶之间,已经完全褪去了凡物之弱点,就算是被碾成碎末了也能瞬间长好。 可惜,一心想要靠龙血突破到超拔领域的他遇到了更不讲道理的闻雯,直接被龙雷从物理到灵魂彻底蒸发。 而季觉……还是个刚刚1级连矩阵都没有的小卡拉米。 白板儿中的白板儿,新人中的新人。 属于刚创建账号,还在网上查强势职业的那种。 对于季觉这种重度卷狗强迫症患者来说,再没有什么比看到一个进度条可怎么使劲儿它都纹丝不动更难受的事儿了。 一天不练级,还可以说积积阳德,这天天不练级…… 正因如此,才分外着急。 但急也没用。 在第一境的感召领域之内的三阶,全都是天选者在自身能力上的发展和突破,除了能力相关的领域之外,其他的全部跟普通人都没什么区别。吃了隔夜的卤肉饭会闹肚子,被一枪爆头照样当场死佐。 距离像闻姐那样拳打劳伦斯、脚踢劳伦斯、龙息毁灭劳伦斯的境界实在太过遥远。 按照叶纯的说法,这个阶段,他就应该努力锻炼自己的能力,一直到成长到某个结点之后,向十二上善寻取新的赐福,然后成功lvup才对。 结果刚开始还在了开头的部分就卡了,说出去还没人信,信了恐怕还会被笑话,笑话完了说不定还要被人写在什么破书里。 简直惨过惨叫鸡。 更何况,作为天选者更进一步的基础,至关重要的矩阵,他还没影呢。 如今数遍十二上善,在各方登记中总计221个足以成就天人的矩阵,放在哪里不是香饽饽?哪个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搞不好先有了这个坑,才后有的萝卜。 想要? 要么是哪个大组织的嫡系成员,要么就是签了比这个还要更苛刻的卖身契,一辈子卖血卖肾卖青春才能拿到个名额去排队。 天选者常有。 历年以来不说最为罕见的天选征召,光是阴差阳错之下的自主觉醒和接触了某些东西导致灵魂受到侵染而到来的上位感召,就数不胜数。 偏偏矩阵这种需要无数个先行者一个个去人肉试错尝试出来,最后再固定排序同上善彻底铆定的重要宝物,却并不多。 基本上,稍微好点的,全部被大组织所垄断。 左边联邦右边帝国,中间中土,然后远有崇光教会,近有太一之环,屁股后面还有荒集……实在没什么资格和见不得光的,干脆一股脑扎进龙祭会或者是涅槃之类的鬼地方去。 想要进步却走投无路的天选者实在太多了。 不缺自己一个。 所以,一时半会儿,就算是卡关卡机,季觉也并不着急。 反正工匠的进度条不也一直在动么? 哪个能肝肝哪个不就是了? 况且,自己不也活得好好的么? 从恐怖事件中幸存,而且成为了叶教授的学徒,堪称否极泰来,至少不晦气了,也不用担心走霉运出个门就会被车撞。 真好! 季觉躺在床上,木字摊开,只觉得闲适无比。 好起来了,自从劳伦斯死了之后,什么都好起来了。 等将来,小二做了会计,我成为了炼金术师,陆锋那狗东西继续去修车,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就这样,自杂乱的思考中,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 . 同样的夜色之下,还有人彻夜未眠。 “那小子,问题很大。” 高架桥旁的建筑中,办公室里,一张今天下午才拍好的照片推到了桌子的前面,刚刚赶回来的追踪者断然说道: “绝对有问题。” 就在桌子上的照片中,夕阳的昏光下,骑着小绵羊的少年拧动油门,带着身后的女孩儿洒下了一片笑声。 青春靓丽。 “什么意思?” 桌子后面的老者愣了一下,旋即皱眉:“你是说,他真的和那个女人有什么瓜葛?” “或许呢,有可能。” 满脸胡茬的中年人齐钦抽着烟,闷声说:“大半个月前,在天选征召发生的同时,整个崖城里最大的事情就是龙祭会搞出来的事情。 偏偏所有幸存者里,他是和那个姓闻的女人联系最紧的那个…… 那个女人对整个行动的过程,都守口如瓶,语焉不详,有没有可能,她想要掩饰行动里有天选征召者的存在?” “……你疯了吗?” 老者姜尽愣了一下,旋即狐疑:“认真的?” 时隔几十年,忽然出现的天选征召,已经将整个海州都搅的沸沸扬扬,这些日子里,不知道多少人开出悬赏,寻觅着天选征召者的痕迹。 同样,也引起了更多人的警惕。 就算是闻雯只字不提,完全没讲过有关季觉的任何事情,可几次拜访却根本瞒不过暗中有心人的窥探。 实际上,并非没有人怀疑过,季觉有可能是天选征召者。 因为所有有嫌疑的人,几乎全都被扒拉了出来,几乎没遗留掉任何一个有嫌疑的,包括季觉。可很快,在经过了深扒和调查之后,最先被排除掉的,就是他。 “搞清楚,他是个受咒者!” 姜尽勃然大怒:“你让我拿这个东西去给那边交差?疯了吗?你觉得有没有人会信这种无稽之谈?” “天选征召这么离谱的事情都发生了……受咒者成为天选,也不是那么没办法让人接受吧?” 齐钦沉吟了片刻,窥探着老者的脸色,硬着头皮说:“况且,就算这个叫季觉的人,不是天选者,那他肯定真的和那个姓闻的女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对吧?” 姜尽微微一愣,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 “一直到昨天下午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他俩坐着同一辆摩托车在天门大学里,要不是亲眼看到,我都没想过那女人居然也会笑。” 齐钦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有没有可能,她谈恋爱了呢?” “……” 姜尽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比原本更加痉挛。 齐钦再继续说道:“……实话说,我看那小子长得也像个小白脸,不知道骗过多少小女孩儿。况且,铁树也是树啊,春天到了,铁树开花也说不定?” 姜尽的神情顿时微变。 即便再怎么荒谬,可万一是真的呢? 倘若是这样的话,从那个小子身上可做的文章,就多了。 毕竟,即便是安全局那边,有的是人想看那个姓闻的倒霉。 况且,要是真能拿捏到这个瘟神的把柄的话,那大家以后在北山区讨生活的难度无疑降低了许多。 更主要的是,‘那边’的意思呢? “你先出去。” 老者姜尽不动声色,齐钦顿时起身离去。 过了很久之后,才听见门后传来的声音:“进来吧。” 办公室里的老者放下电话,神情变化,许久,开口说道:“就按照你说的,去查……给我挖清楚,搞明白。”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中浮现厉色,“如果万一是真有什么的话,就解决掉,明白吗?” 倘若是个运气好能勾搭上密涅瓦的小白脸的话,那么多少能利用一下。 能够让闻雯那个祸害在安全局里站稳脚跟就已经是很多人不愿意见到的事情了,她多个软肋,大家多分安心。 可倘若,真让她培养出一个天选征召的强援……谁都不知道到时候能捅出多大的篓子来! “放心,老板。” 齐钦咧嘴,露出了两排被烟熏黄的牙,“我可是专业的。” 如此,大言不惭的拍着胸脯立下了保证。 再然后…… 坐牢的日子,就开始了。 . . 姑且不提暗中窥伺的家伙究竟想要从季觉身上挖出什么猛料来,单纯是跟踪一条看到学分、论文和成绩就连命都不要的卷狗,毫无疑问,不是个理智的想法。 尤其是,这条卷狗还没毕业就被套了狗绳拉去做研究生的时候…… 它会变得更卷。 虚假的研究生日常:在灯光明亮设备先进的实验室里装模作样的晃试管,看着里面莫名其妙的液体,和旁边的同事在镜头前点头微笑。 真实的研究生日常:捡垃圾,做苦力,打灰。 视情况而论,有可能还要给导师带孩子,参加传说中大佬满地走、博士不如狗的初中科技研发竞赛,顺带做饭、洗衣服,搞不好还要牺牲一下贞操和肉体。 万幸,叶教授一辈子没结婚并没有孩子,唯一的外甥女还是他学姐。除了单纯对季觉的肉体、精神、灵魂和能力有研究兴趣,想要把他丢进炉子或者放上解刨台之外,并没有别的需求。 因此,刚刚入职第一天的炼金学徒季觉,所要面临的工作,除了跑腿给负责监工的学姐买奶茶、带午饭、陪着打游戏上分和聊八卦之外,剩下的全部时间,全都在…… 干苦力! 第三十五章 垃圾佬的生活 “最近姨妈在忙着军方项目的事情,暂时没空管你,不过资料和教材都准备好了,你可以自学。” 第二天大清早,季觉赶到了叶教授的工坊时候,所看到的,就是整整装满三个柜子的各种资料典籍,乃至厂房最后面,那个被叶纯打开的仓库,以及,里面堆积如山的废品! 天知道究竟有多少年没收拾了。 里面大大小小的各种物件就连货架都放不下,各种箱子,在地上都快累到天花板。 包括且不限于各种意味不明的机械、零件,有三个季觉那么高的青铜巨树,看上去能砍死十個季觉不卷刃的数百把刀剑,裂缝里会渗出血水的古怪陶瓮,眼珠下好像会动弹的狰狞面具、残缺不全的盔甲、已经烧化了变成一滩的铜像,以及数量多到完全无从计数的种种碎片…… 光是往里面走了两步,季觉就被灰给呛出来。 旁边幸灾乐祸的叶纯说:“姨妈讲了,里面的东西,你都可以随意拿来练习,有不懂的,自己查资料,有问题的话,她有空的话,会下午五点到六点钟回来,你可以问她。 放心,虽然都是一些报废品和下脚料,但也都是经过处理,完全无害化之后的东西,正好给你这样的新人练手。 按照姨妈的说法,什么时候你能把这堆东西给用完了,什么时候就差不多能独当一面了。” 只是这规模,未免,太过夸张了点! 季觉憋着气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被那足够把自己淹死个十来次的恐怖数量给震惊到了。这规模,怕不是自己一辈子都要耗在这里面吧? 挡在季觉面前的第一个难关,就是昨天看到的那本,青铜大书。 不厚,去掉封面和封底之后,就只剩下了十二页……十二个上善的徽记图腾! 相关资料和索引全部都在柜子里。 季觉的炼金术学习第一步,就是要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在任意材料上,重新铭刻出这十二个上善的徽记来。 这不仅代表着他要从零开始对十二上善有基础性的掌握,同样也要求他必须对各种材料、各种灵质铭刻方式和所有基础的技巧达到标准才行。 昨天还是easymode,学会了唱跳rap,今天就是地狱难度,要去干薪王了! 日子没法过了。 “不对劲啊,书上不是说初学者建议从基础的符文和灵质回路的篆刻开始么?”季觉灰头土脸的翻了一上午的书,才感觉到哪里不对头。 怎么忽然就上难度了? 他顿时开始头痛:“这么搞下去,干到死也干不完吧?”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都好逸恶劳……” 躺在沙发上看热闹的叶纯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气都叹的老气横秋:“我那会儿哪里有这种条件啊? 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呀,小季同学!现在外面几乎所有学徒都是贷款打工,付费学习,有的地方学个炒菜都要做师傅的星努力,像你这种分逼不花的,有东西学,有班儿上,还能这么多有免费的下脚料来练功,就不错啦!” 季觉听得只想翻白眼:“道理我都懂,但你能不能别充大辈说话啊。” “长姐如母懂不懂?四舍五入,我岂不是你半个长辈?” 叶纯震怒起身,搂着猫猫抱枕抚摸,“我知道,你成了天选者,你有了远大的前程,你还有姨妈看好你,但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学姐……去,给姐姐把冰箱旁边的薯片拿来!” 季觉翻着白眼拿了两包薯片,丝毫没客气的分了一半,还顺带从冰箱里拿了冰镇的快乐水,狠灌一通之后,转身重新走向工坊的中央。 那一座依旧在沉默运转的巨大熔炉,成千上万从熔炉中延伸出来的灵质回路仿佛巨网一般彼此重叠,收束,汇聚在了他的脚下。 这就是他用来练习的工具。 对于材料和物品的处理方式,在炼金术中数不胜数,烈焰和温度不过是最常见的一种,也是应用范围最广的一种。 绝大多数材料在高温之下,本身物性会得到激发,而灵质相性也将得到进一步的提升,更适合去进行炼金术上的操作。 对于季觉这样的初学者来说,其实根本配不上这么高端的型号,可除了昨天那一套只能用来入门对于技艺提升没多大帮助的简易探针之外,整个工坊里就只有叶教授平时用的这一套高端货了。 高端到里面绝大多数功能季觉都完全看不懂,碰都不敢碰,就算是多数设置不会对没有经过灵质验证的学徒开放,单单是基础功能就够季觉琢磨上几个月的。 大师级的强温反应釜,对他这样的新手而言,实在是太过奢侈了。而更奢侈的,就是叶教授早就预先处理完毕的报废品、下脚料和垃圾。 就算是垃圾,那也是大师用剩下的垃圾,就算报废,其中大多数也都是强度或者功能不符合要求或者是出现了什么瑕疵,被果断毁坏之后废弃了。 对着典籍仔细研究了一番之后,季觉悲哀的发现:这些丢在仓库里的‘垃圾’,真要是完好状态下拿到市面上去,自己这种穷逼恐怕卖血卖肾都搞不到一套来。 但往好处想,等自己将来真走狗屎运了成为了大师,那岂不是随便卖个废品都足够胡吃海喝多少年的? 一想到这里,他就再一次动力十足。 想想学贷,想想崖城这些年的狗屎就业环境,想想物价,想想小绵羊每天要吃的白切鸡,他就已经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趴在炉子上面了。 有这么好的条件,有这么奢侈的配置,再不努努力的话,那就真的要遭天谴了! 嘭! 一阵闷响之后,叶纯从沙发上抬头,看着季觉灰头土脸的样子,叹了口气,又收回视线,毫不意外。 光是今天一下午,就已经报废了不下几十次了。 炼金术师的工作是个精细活儿,对灵质的消耗并不严重,可奈何季觉这种纯萌新几个小时就失败这么多次,整个人都快要被抽干了。 咬牙套上了防火服,拿着钳子从熔炉里把那一块铜片捏出来,等冷却之后,他才发现问题的所在……实际上和他大多数失败一模一样。 灵质冲突。 以灵质在金属中拟造回路和铭刻上善徽记,是个技术活儿。 失去了昨天水晶球里绝对隔绝的理论环境之后,在实操里,就会问题百出,每个细节都是坑,一不注意,全盘皆输。 自我的意志、灵质的控制乃至情绪的起伏都必须在范围内,而且要保持绝对的稳定和专注,更重要的是,懂得处理材料的物性变化和不同的状况。 这是纯粹水磨工夫的经验活儿,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要是能抽出来就好了。” 季觉瘫在沙发上,疲惫叹息。 “啊?”叶纯不解。 “我是说,要是能在灵质冲突之前,把其他的灵质或者杂质给抽出来就好了。”季觉说:“这样的话,也不用那么麻烦了。” “……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猪话?”叶纯都不知道该不该笑了。 “很难吗?” “……” 叶纯叹了口气,爬起来,重新拿起了小黑板,扶了扶平光眼镜之后,严肃的说道:“首先,你要搞明白,灵质是一种很复杂多变的东西,虽然性质大体上相同,但各种主要分类也差不多有几百种,每种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猪还大。 理论里绝对精纯、不存在冲突的灵质几乎都来自于时砂,不是你现在这个层级可以惦记的东西。 其次,即便是绝对精纯的灵质,在经过物性干涉和处理之后,也会出现不同的变化。 就像是你调好了颜料,拿笔沾着画在画布上,你在落笔之前,就要明白不同色彩和笔触融合之后带来的后果,而不是一笔画完之后后悔,想要从画布上把刚刚那一笔上的每一滴松节油和每一个颜料的分子重新剥下来。 想要在灵质融合材料之后再抽出,需要的控制力之离谱,不能说完全没有理论上的可能,但实际操作起来完全是做梦。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就算是当代的大宗师·天炉,也未必做得到。” 在放下小黑板之前,她最后做出结论:“与其惦记这个,不如做梦让联邦每个人给你一块钱,你就能一夜暴富来的更现实。” “这么……离谱吗?” 季觉目瞪口呆,努力的,想要保持平静。 不是吃惊于其中的难度,而是惊骇于刚刚的发现……倘若只是将发生反应的灵质从载体中剥离出来就如此困难的话,那么,自己在被龙血侵蚀完了之后,居然还能恢复原本的样子,岂不是和时光倒流一样的离谱? 他缓缓低头,看向手表,手表依旧滴答运转着,仿佛永无休止。 能够在自己快要孽化之后,精准的剥离了所有的孽化结构和部分,而且毫无后患让他恢复原状……它又是什么东西? 怪不得闻姐发现自己能逆转孽化之后,表情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恐怕他还不如说自己真的会时光倒流来的更让人好接受一些。 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闻姐居然没有不假思索的捏死自己好好研究一下,实在是大慈大悲、菩萨心肠! 季觉都忍不住想要在家给她立个长生牌位了。 只是…… 他低头猛看着时间,越看越觉得这块表不简单,而且可能比自己原本以及现在想得还要更加牛逼plus得多。 那问题来了,单纯这块表就这么牛逼,它背后的制造者又该有多离谱? 思来想去,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眼角窥视着叶纯的神情,在刷手机的时候,装作不经意间,好奇发问:“学姐,你知道天轨吗?” “知道哦。” 叶纯不假思索的点头。 说话的时候,还啃着薯片,嘴里鼓鼓囊囊的,就像是仓鼠一样。 一只足够把季觉吓到心肺停止的仓鼠。 第三十六章 T5 根本没有给季觉的反应时间,也没有季觉预想之中的震惊、茫然亦或者警惕。 完全就好像,天经地义的谈论着今天天气真不错,你早上吃了什么一样……漫不经心,且毫不在意。 令季觉差点吓得从沙发上滚下来。 他下意识的端起一罐快乐水,双手献上去:“少侠,喝茶,细说。” 叶纯疑惑的看了一眼他热情的神情,抬起手,指了指后面的书架:“应该是左边的柜子,中间那一排,你找找看,应该有本万象通识详解系列的百科全书。” 那是一本字典一样大部头的书籍,看后面,是灾变纪元388年出版,比季觉年纪还大,按照叶纯的话,他从索引里,找到了关于天轨的词条。 一个令他一头雾水的简称。 ——【t5】。 此名称的是指代五个在灾变纪元之前的中央时代,也就是中土的永恒王朝时期就已经存在的大型公司组织。 据说在上善君临之前的时代里,它们就已经活跃在历史之中,在永世王朝之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关键角色。 虽然在宫廷中并没有实际的地位,但它们依然获得了来自皇帝的授权和尊重。 而就在灾难降临,诸土分崩,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之后,灾变纪元到来,永世王朝分崩离析,灰飞烟灭,中土也从曾经的天国圣土变成了一个战争不休的烂泥坑。 而且这五家公司依旧存在,还参与过灾变纪元的世界和秩序的重建,有着重大的贡献和付出。 不论是北边的联邦还是南陆的帝国,乃至中土和无尽海上游曳的所有群岛,所有的正统政权都承认它们超然的地位和高于世俗的权力。 同时,为了避免灾难重现,最大程度上遏制裂界坠落的趋势,各方汇聚在一起,签订了t5协议,限制了这五家公司的权力、经营、生产乃至活动范围。 在大量资源的汇聚之下,背靠着历史的积累与无数未曾中断的隐秘研究,这五家公司也分别在各自的领域里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 而他们的经营范围,分别是医疗、通信、生产、金融、交通…… 在其中,从事生产和建造的公司,在经过分裂之后,分别变成了垄断了联邦和帝国大部分工业市场的庞然大物,【寰宇重工】与【伟大创造】! 神他妈的寰宇重工! 季觉整個人都不好了。 就好像帝国人不可能不知道伟大创造一样,联邦人也不可能没跟寰宇重工打过交道,有的人一辈子生老病死吃喝拉撒都在它的经营范围内。 从季觉开始学修车起,就没少见过这四个字,零件是寰宇重工下面的公司生产的,机油是人家炼的,手套是人家化工厂的,安全帽、制服、燃油,就连崖城本地的海岸汽车厂都有人家的注资和控股。陆妈的大陆汽修店甚至连经营下线都算不上,根本够不到边。 通信领域的无界联合通信集团,直接就是占据了全世界通信市场百分之八十份额的巨无霸。在这种地震横行灾祸不断的世界里,崖城人去给中城人打个电话都绕不过他们。季觉现在还办着18块一个月的套餐呢。 医疗领域的希望医院……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但没印象,有可能是太高端了,季觉这种屁民根本够不到边。也有可能,人家早就通过持股方式遍布天下了,只是自己根本无从发现。 金融领域的永续银行,除了名字之外,也没有任何详细的描写,而以季觉口袋里那俩子儿,恐怕这辈子也跟人家搭不上边了。 至于最后,便是交通领域中当之无愧的霸主——天轨交通集团! 这书上写,这家集团不仅经营着飞空艇、火车以及航船游轮之内所有的范围,还构建起了能够将现世重新连接在一起的交通网络。 看的季觉热血沸腾,与有荣焉。 这么牛逼的公司,一定很强,很屌,很英霸,工资一定很高吧? 可遗憾的是,季觉根本找不到他们存在的任何痕迹,就连介绍都如此简短。除了简单说了一句经营范围和名字之外,就只剩下了一句话。 ——【由于经营不善,现已破产倒闭】。 倒闭?! 季觉眼睛都快把那破纸瞪穿了:倒闭?你认真的吗? 虽然自己真的发自内心的这么希望过,可其他四家都那么牛逼轰轰,怎么就你这么拉胯? 这么一家听上去屌到就差上天入地……不对,完全就能上天入地的公司,说没就没了?! 而且看了一眼倒闭时间,他不由得再度抓狂:灾变纪元198年?二百多年前就特么已经没了啊! 那自己这算怎么回事儿?! 他上个月才刚刚转正好么? 没有背靠大树好乘凉就算了,看这样子,搞不好入职第一天就要当法人代表了啊?! 啪! 书被季觉毫不犹豫的合上了,放进柜子里去,认真仔细的关好门。 这破天轨公司谁爱去,和我无关! 告辞! 反正也没签合同,反正也都倒闭了,就连手表自己的系统都联系不上上线。天轨公司再牛逼也都破产二百多年了,总不可能有什么领导变成鬼,三更半夜来找自己加班吧? 就这样,下定决心,把什么天轨抛到脑后。 不认识,不知道,不清楚,这表是我拾的,我还以为没人要了呢! 在受过了预料之外的惊吓之后,余悸未消的季觉一整个下午都投入到了炼金术的研习之中去,浑然忘我,就连时间流逝都没有注意。 直到熟悉的破碎声,再度从熔炉中浮现。 第51次失败。 原因,物性失调。 季觉抄着火钳,端详着一下午饱受折磨的铜制残片,感受着里面失控扩散的灵质,又一次分析失败的原因。 结果,却看到,冷却的铜片之上,忽然浮现出了一条裂隙,再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密密麻麻……到最后,就在季觉眼皮子底下,破裂坍塌,变成了一堆炽热的铜砂。 “喔,恭喜恭喜。” 叶纯探头,眼看到残片彻底报废,不由得拍手:“清空垃圾堆的第一步终于完成了哦!” 灵质过载。 在经过季觉一下午的锻炼与铭刻之后,原本就已经报废的残片再经受不了更多的加工和铭刻,越过承受极限,自内崩溃。 越是简单的材料物性就越是脆弱,同样能承受的上限就越低,而自毁之后的反应也越小。 如果是某些危险的物质的话,在灌注了海量灵质和上善精粹之后,说不定在炉子里失控就直接炸了,搞不好整个工坊都要被夷为平地,变成个大坑。炸炉这种事情,从来都是炼金工匠们的永恒噩梦。 这就是叶教授的教育计划——只要炸不了,就往炸里弄。 反正仓库里都是一堆没用的废品和下脚料,毫无价值,还不如发挥一下余热,拿去给季觉练手。 就算是一条狗,能靠着自己的炼金技艺把那一仓库的废品全都炼到过载自毁之后,也能熬出个工匠来了,更何况是天选征召者? 此刻,好不容易完成了万里之路的第一步,季觉本来应该欢呼雀跃才对。 只是,却莫名的陷入了失神中。 茫然的低头,看向了脚下的铜屑,乃至,在炽热铜屑中渐渐升腾而出、迅速消散的灵质。那些数十次加工和铭刻里,累积在其中的沉淀和痕迹,正在迅速的挥发。 可自己为什么会感觉……这么饿呢? 饥饿,饥饿,饥饿,饥饿,饥饿! 就像是好几十天一粒米都没有吃过的饿死鬼一样,难以言喻的饥渴从季觉的灵魂和意识里浮现,升起,几乎让他化身为恶狗。 下意识的伸手,就像是抓起那些迅速消散的灵质和精粹,想要塞进口中。 反应过来之后,才忍不住苦笑。 只靠着自己的手想要抓住无形的灵质和精粹,靠着自己的嘴和肠胃消化掉那些糅杂了不知道多少次锻造和加工的残留,实在是太过疯狂。 下一刻,他就愣在了原地。 因为他的手,好像真的抓住了什么东西……不止是空气中迅速消散的灵质精粹,就连铜砂里残存的精粹,都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所摄取,掌控,拉扯着,汇聚在了季觉的掌心里。 在他的右手上,一条条仿佛电路板回路的银色光芒微微亮起,如此熟悉——每次使用手表抽取灵质的时候,季觉都会见到,可现在,他只是心念一动,那复杂到令人头晕眼花的灵质回路就从他的手中浮现。 好像他的手也变成了一件炼金物品一样。 凭空收摄,提取,再然后,随着五指的握紧,季觉灵魂中那个代表着能力的徽记,骤然升腾,将所有的精粹尽数吸收,吞吃,消化。 眩晕突如其来! 季觉抽搐了一下,在刚刚不足一刹那的短暂时间里,他感知中所浮现的,居然是五十一次铭刻和加工! 宛如化身为铜,忍受着火焰的焚烧和锻打,感受灵质的运转。可同时,他又仿佛变成了灵质本身,一次次的留下回路和烙印,一次次的迎来失败……而在那之前,那更早之前,他好像化身为了某个庞然大物的一部分。 那是碎片还未曾崩溃时,自熔炉的焚烧里,无以计数的灵质回路自体内运转,自一个模糊的人影手中。 就好像,施展造化,缔造万象! 一个个符文自烈焰和铜汁之中生灭,繁复的回路像是巨树一样贯穿所有,而到最后,最核心处,上善的精粹自彼此的碰撞与融合。 凌驾于季觉想象力之上的宏伟创造,自炉中显现,在那个人影的掌控之下,桀骜不驯的物性宛如忠犬,变幻不定的灵质宛如流水,自挥洒之中成就崭新的变化。 直到最后,烈焰如潮自两侧开辟,自剧震的熔炉之中,有足足两人余高的庞大引擎缓缓升起、在复杂机械之上,光芒璀璨,上善的赐福自铜光之中流转,如此庄严! 可迎来的,却是一缕隐含着失望的目光。 “扬升有余,纯化不足。” 叶教授收回了视线:“又是废品。” 弹指间,刚刚完成的宏伟引擎在瞬间,分崩离析,化为了无数碎片。 所剩下的,只有回荡在季觉灵魂中的巨响。 轰! 季觉眼前一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他便已经抄起了火钳,捏着另一块碎片丢进了炉中去,争分夺秒,甚至不等材料升温物性变化,便再一次按在了操作台上。 趁着刚刚那仿佛化身为叶教授和碎片本尊的体验还没有来得及消散,灵质,奔流而出! 感觉来了! 全无之前的生涩,再没有之前的战战兢兢。季觉的意识和感知随着灵质运行在碎片之中,如鱼得水,酣畅淋漓的向前,即便是在重重干扰之下,也毫不在意。 粗犷且豪迈,就像是行云流水的草书一样,将胸臆中所浮现的构想,一挥而就!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不到,曾经季觉小心翼翼要进行十几分钟的过程,便已经结束,所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他抄起火钳,从炉中夹出了残片,凝视着自己失败一下午之后终于迎来的唯一一次成功——上善图腾! 似无形之火,向上升腾,永恒不熄。 其为十二上善之始,真理、超越、洞察之基,世间一切思考与灵魂的源泉。 ——【升变】! 在脱离了无干扰的模拟操作环境之后,仅仅是用了六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季觉便跨越了其他学徒需要无数失败和经验的积累才能攻克的难关,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上善铭刻…… 他抬起手,擦掉了因为灵质透支而流出的鼻血,再忍不住兴奋的笑容。 这才是他的第一步! 第三十七章 肝的呼唤 如此轻松的跨越了预想之中的无数煎熬,季觉端详着自己的成果,再忍不住喜笑颜开,兴奋的同时,也忍不住遗憾和惋惜。 就算是以季觉的能力而言,如此的创作已经称得上匪夷所思、天方夜谭,可对比刚刚体验之中,叶教授的操作,只能说是错漏百出,东施效颦。 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甚至被甩到连尾气都看不见。 但那又怎么了? 丑丑的也很可爱,小小的也很厉害! 在刚刚碎片自毁之后的灵质吸收里,他不仅仅是以自身的灵魂和感知体会到了之前五十一次失败的过程和原因,更亲身体会了叶教授曾经那宛若造化天成一般的恐怖技艺! 就好像,化身为了真正的造物主。 一切变化,尽数自炉中升腾而出……自己只需要伸手,便可任意撷取,只要反掌,就能再造乾坤。 猝然之间的体悟,是如此的令人迷醉。 可更重要的,是比手把手的教导还要更加彻底的珍贵体验。只此短短一瞬,就好像长夜中骤然升起了灯塔,为还在原地打转的季觉指明了道路和方向。 他要做的,就是趁着这一份灯光的记忆在心中还正鲜明的时候,向前,用尽自己的全力,拔足飞奔! 再一次的,抄起碎片。 毫不可惜刚刚完成的作品,季觉抽取手表里的备用灵质储存库,再一次的开始了铭刻!而另一只手,则直接将操作台旁边的铜质巨书翻到了后面。 趁着体悟还没有消散,回忆尚且分明,这一次他要尝试篆刻的,是十二上善中另一位的徽记和图腾。 司掌一切着能量的诞生和湮灭,沉寂和爆发,元素与风暴的上善。 ——【熵】!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十二点半。 叶纯第六次来催他到点下班儿回家,在诸如‘该休息了’、‘多摸一会吧’、‘已经可以了,已经很可以了,现在很多大佬都不如你了’、‘你妈的别卷了’等等语重心长的话语中,季觉意犹未尽的,三步一回头的,骑上了小牛马,离开工坊。 五个多小时的加班,感觉比前面那么长时间的练习的收获还要更大,甚至几十几百倍。在那一缕鲜活的感悟彻底流失之前,季觉已经拼尽全力的挽留住了些许的心得和更多的失败的经验。 到最后,终究没有能完整的把熵的图腾描绘完全。 在中间的时候,他好几次,都感觉,自己好像就差临门一脚的功夫,但到了后面,越努力好像方向越不对,颇有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蹩脚感。 他就知道,再磨下去,或许也没那么多收获了。 彻底消化完来自叶教授的经验包之后,他哼着歌吹着口哨,在路边摊上买了一碗炒粉之后,就毫不犹豫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赶快洗漱睡觉,明天起来接着卷! “草!” 而就在暗中,远处,那一辆车流中隐隐跟在后面的面包车上,举着录像机的中年人齐钦愣在原地,目送着季觉回到了家里。 难以置信。 你他妈的在干啥? 跑到教授的厂里拧螺丝拧他妈到半夜,是个人都该放松快乐一下了吧?妈的,你一個大学生不泡吧不撩妹不上分儿就算了,你特么倒是赶快给你背后的大姐姐打个电话,约出来happy一下啊! 老子照相机都准备好了,伱给我拍个鬼的勤工俭学呢?! 大家是来看这个的吗?! 跟在季觉身后苦熬了一整天的男人,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这特么根本不合常理啊——卖炒粉的小妹熊那么大,他居然看都不看一眼!甚至人家抖着想要多赚你两块钱的时候,你连个蛋都不肯加! 你特么还是人嘛? 莫急,莫急,不能着急,耐心才能得到结果,蹲守才能捕获猛料。 齐钦深吸了一口气,安抚着此刻暴躁的心情,好容易等到季觉房间的灯终于灭了,才下车撒了泡尿,上了个厕所之后,买了碗泡面吃。 行了,总算消停了。 起码能睡个好觉。 他闭上了眼睛。 同样的深夜里,有人彻夜难眠。 “我叼——” 沉寂的厂区里,洗漱完之后的叶纯原本还包着头晾头发,打着哈欠收拾着工坊,结果,在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残片时,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如遭雷殛。 叶纯敢发誓,自己这辈子眼睛都没瞪这么大过! 在那个不规则残片在季觉的摧残之下,已经浮现出了一道隐约的裂隙,但此刻,上面流溢着一层微不可绝的纯白幻光,关了灯之后,就在月光下蒙蒙发亮。 而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上面……那不足巴掌大小的地方上面,有人用丧心病狂的努力程度和可以即刻入院的强迫症水平,硬生生的刻上了超过二十个上善徽记! 全部都是升变! 今天下午她来察看的时候,季觉还是一个刚刚接触熔炉什么都不会用什么都不懂的纯萌新,结果四五个小时的功夫,居然就把足够其他学徒夜以继日煎熬数年的进度踩在脚下。 而更恐怖的是…… 透过上面丝丝缕缕的痕迹,她竟然隐约分辨出自己姨妈早些年的风格? 尤其是最后那几个图腾徽记,最后收尾处的弧度,完全就是姨妈自己的特殊落款……就算是照着学,也没必要把这个也学回去吧?! 你来这里学什么? 造假吗? “姨妈,你快回家啊。” 她压抑着尖叫的冲动,拨通电话:“有变态啊!” “……正常。” 在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之后,电话另一头,迎来了许久的沉默,可最后,居然却只是平静的给出了评价,就好像,根本不意外一样。 叶教授说:“让他继续就行,多余的事情,不用管。” 电话就此挂断。 只剩下叶纯在寂静里,和残片,面面相觑。 许久之后,回头,看着自己在玻璃中的渺小倒影,抛下残片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一声轻叹。 “妈的,怪物。” . “卧槽?” 同样的夜色中,老旧的卧室里,刚刚闭上眼睛的季觉忽然从床上弹起来。 总算发现了好像哪里不太对的地方。 白天的时候自己太过于专注炼金术的成长,以至于,差点没注意到…… 在月光下,他抬起了右手,凑到眼前,仔细又郑重的分辨,看着表盘上面那个隐隐被金色所侵染的【1】。 他眯起眼睛,难以置信:“这破进度条,是不是有动静了?” 如果他的记性没错的话,那在早上的时候,这个【1】的上面,几乎还是一点其他的颜色都没有的,而现在,最上面边边角角的地方,似乎好像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容忽视的纯金。 硬要说的话,就好像某个蓝色图标的龟速下载软件,忽然动起来了。 虽然还是1kb、2kb的速度,可好歹不再是‘资源无响应’,或者‘根据相关法律不予以开放下载’了…… 从0%,到1%,再一次实现了从零到一的伟大突破! 渺小微弱,但又如此的显眼。 “噫!!!” 季觉忍不住振臂欢呼:“好耶!!!!” 可为啥啊? 难道是自己炼金术上的进步带动了能力的成长吗?可是也不对啊,前天自己入门炼金术的时候,这表真的半点破动静都没啊。 他重新躺在床上,仔细回忆着今天一整天所发生的事情,最后浮现在眼前的画面,是自己伸手,去抽取自毁残片中残存精粹和灵质时的场景。 到最后,所有的精粹,全部都被自己的能力给吃掉了! “不是,大哥,你认真的吗?!” 他感应着灵魂内那轻盈运转的徽记,无法理解。 只有通过吸收炼金物品的精粹才能成长? 这破能力怎么跟什么抽卡手游里的角色一样啊?刷副本打怪屁用都没,非要拿其他装备和角色喂狗粮才能升级? 是不是到了满级之后还要再吃几张同样的角色才能突破啊? 别到最后强化+11、+12的时候,再给我来个装备概率损毁吧? 季觉快要对想变强就要氪的世界绝望了,忽然很想撞墙,不是说真传奇不这样么? 可莫名的……眼前浮现的,竟然是白天里那一整座让当时的自己为之绝望的仓库,乃至那规模夸张到足够埋掉十几个自己的废品垃圾堆。 如果没记错的话,叶教授好像说的是,那些没用的东西都是丢给自己练手的,对吧? 那一瞬间,季觉,睡意全无。 回头望向工坊的方向时,双目里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就好像看到了无数个穿得很少布对自己搔首弄姿邀请自己赶快来玩的小姐姐…… 什么垃圾堆?! 那可是已经洗白白了的经验值啊! 脑子就只剩下了一个字。 ——【肝】! 从那一天开始起,盯梢者的噩梦,终于到来。 人是凌晨两点多发完报告才闭上眼睛的,然后,第二天早上五点半,他就发现……季觉那孙子,出门了! 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头都没洗,只是洗了把脸刷了个牙,在门口买了个包子。 然后,直奔厂房! 那一副争先恐后害怕晚了就抢不到免费鸡蛋的样子,让齐钦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某种摧残——不是,你干嘛? 大哥,你他娘的倒是多睡一会儿啊,你不睡我也是要睡的啊! 这么早起来就往工厂跑,你图啥? 甚至还买了咖啡,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当牛马?! 在风中,传来了远去的声音…… 令绝望的中年人呆立当场。 他在狂笑! 小摩托的油门拧到底,季觉咧着嘴,驰骋在黎明的晨光里。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又可以快乐的打螺丝咯! 第三十八章 魇 周一,五点半出门,晚上十二点回家。 周二,六点出门,晚上十一点四十回家。 周三,这孙子昨晚回家洗了个澡之后上个了厕所,四点半就出门趴在厂房的门口,拍着门让叶纯赶快起床…… 然后是周四、周五、周六、周天。 这孙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放假! 完全就是在蔑视劳动法啊! 盯梢的中年人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举着望远镜,看着远处沉寂的厂房,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举报他。 你他妈的是人吗?! 一开始,他还以为,年轻人火力旺,喜欢逞强。等习惯了之后就知道社畜的苦,上班的难,自然就会开始磨洋工划水开小差。 结果这孙子,第二个星期开始,直接扛着铺盖,就住进去了?! 不走了! 甚至每天连面儿都不露了?! 不是,大哥,这里面是有金山银山还是美女男娘啊?你就这么喜欢干活儿吗? 这要不是这一片厂区的所有人是叶限,在崖城也是没人敢招惹的大师的话,中年人早就冲进去给季觉俩大嘴巴子了:醒醒,傻逼,你倒是快他妈的出去活动一下啊!就算不勾搭闻雯,起码也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天选征召者吧? 不止是盯梢的人,叶纯也快哭了。 不,已经哭了。 “大哥,季觉,你是我学长,行吗?你饶过我吧,钥匙给伱,你想要去哪儿想要什么你自己去自己拿好不好?别拉着我一起卷了。” 发现自己连续好几天熬夜出现黑眼圈之后,叶纯的小珍珠掉的停不下来:“学姐是真的卷不过你这种变态啊! 不行你出個门,去谈个恋爱吧!找不到人的话,我可以介绍学妹给你……” “学姐这是哪里的话?!” 季觉勃然大怒:“我们要共同努力,共同进步啊!你怎可如此懈怠?还记得叶教授走之前的谆谆叮嘱吗? 你也不想叶教授回来发现你除了体重涨了之外,论文什么进度都没有吧?” 叶纯已经忍不住想要给他两拳了。 你可收收味儿吧! 她总算知道这一次姨妈为什么连作业都不布置就甩手出门了……早在她允许这条狗跑进自己窝里的那天,她就躲不过被卷的命了。 “你究竟几天没洗澡了,大哥?” 她端详着季觉胡子拉碴、满眼血丝,头发板结、有气无力的鬼样子,只想报警:“你要过劳死的话,可以别死在我家的工坊里吗?” “洗什么澡?睡什么觉?谈什么恋爱?!” 季觉瞪大眼睛,惨白的面孔之上,笑容越发兴奋:“我爱学习的,好吗!我爱炼金术!工坊就是我的家!” 嘭! 熔炉之内,那断裂的剑刃,铮然做响,宛如万军嘶鸣自血火中而来。在其中,猩红和凄白所交织而成的巍巍王座之影自灵质之中显像! 就这样,在季觉的桀桀怪笑里,继升变、熵和荒墟之后,司掌灾祸、纷争、不协与杀戮的第四个图腾,于此成就。 ——上善·【大群】! “哈哈,哈哈哈——” 季觉看着腕表上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的进度,叉腰仰天大笑:“这就是职业肝帝的含金量懂不懂啊? 天不生我季觉,卷狗万古如长夜! 炼来——” 丧心病狂的笑声里,他却感觉眼前渐渐昏黑,笑声渐渐越来越低。 仰天倒下。 卡擦,卡擦。 一声咀嚼薯片的脆响之后,叶纯面无表情的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这种卷狗迟早有一天,卷死自己。” 没救了,断气了,可以联系火化了。 我要为你订最高规格的风光大葬和五子哭坟,然后再把骨灰洒进天门湖里,告诉每一个新来的学弟和学妹,这就是做卷狗的下场! 如是碎碎念着,她伸手从柜子里取了一个密封郑重的瓶子出来,拿着滴管小心翼翼的取了1毫升之后,以300毫升清水稀释,最后,将橙红色的液体,全都灌进了季觉的嘴里去。 肉眼可见的,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一丝红润。 眼皮抖动了一下。 季觉茫然的睁开眼睛,看到了叶纯无可奈何的神情。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分钟之前,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长期灵质匮乏引发的后遗症,时不时意识中断和精力衰退只是早期现象,再不休息的话,我将来就可以带着学弟和学妹去精神病院看你学吗喽的样子了。” 叶纯毫不客气的捏着他的脸,任意揉搓:“给我,滚去,休息,听到了吗?” 季觉其实很想说我还可以再卷一会儿,可看到叶纯那和叶教授如出一辙的凌厉眼神时,不由得吞了口吐沫,用力点头。 “休息好,休息好,我最爱休息了!” 感觉,如芒在背。 跟着叶教授什么好的不学,全学了糟粕了! 如是,怨念着,留恋着,三步一回头的,季觉扛起了包裹,时隔五天之后,终于爬出了工坊,回家洗漱睡觉去了。 远方的更远方,盯梢者躺在车里,气若游丝的抬头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妈的,累了,毁灭吧。 “这么多天了,一点东西都还查不出来?你干什么吃的?” 电话里的苍老的声音满是冷漠:“你知不知道那边催的有多急?这么长时间了,什么事情都不做,连盯人都盯不了。你要不还是考虑一下,换个东家怎么样?” “别,别,老板,已经有眉目了。” 中年人汗流浃背:“我已经联系到了魇,就等那小子露头,最迟明天,我连那小子看了姓闻的几眼给你挖出来!” “最好是这样!不然的话,你自己去跟那边交代吧!”毫无耐心的老者姜尽挂掉了电话。 只剩下面包车里为了省油连空调都不敢开的中年人,汗流浃背,捏着电话,犹豫再三之后,终究开始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老板不想等了。”他说:“还得你来一趟。”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还磨蹭这么久。” 电话另一头,被称为‘魇’的人嘲弄道:“一个死小孩儿,你战战兢兢盯这么久,连个窃听器都不敢放,能有什么成果?” “还不确定他是不是天选征召者,万一呢?这种事情,小心为上。” 中年人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消失的身影,不知为何,忽然有种恶寒:“你也小心点,那小子百分之百不正常,我看有点邪性。” “行了行了,钱先打过来。” 魇冷笑起来:“你想要的东西,我倒是能给你挖出来,不过他变成傻子的话,可不能怪我……你懂的,我的风格,比较粗暴一些。” “别留下什么痕迹和马脚来,知道吗?” 中年人最后叮嘱:“老板不喜欢别人做事的时候出篓子,要是被……” “放心,不会牵连到你们的。老子明天就去帝国了,安全局再牛逼,能插着翅膀跑到莱茵港来抓我?” 魇的笑意变得古怪起来:“没想到,临走之前还能玩个尽兴啊。” 电话挂断了。 中年人沉默的抽着烟,再没说话,只是不知为何,忽然考虑起退休的问题来了。 只是,这么多年,跟着那个姓姜的,做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自己的运气,真能混到退休的那天么? 别说退休,没了他们的庇佑,恐怕明天下午的时候,他尸体就飘到海上去了。 在午后的阳光下,他看着后视镜里自己胡子拉碴不人不鬼的样子,忽然羡慕起那个骑着摩托哼着歌远去的身影来。 就算看上去再怎么无知又傻逼。 可至少还能活在光里…… . . 被挂断的电话另一头,悠扬的音乐声和提示从广播系统中响起。 在海关入口的前面,魇挂断了电话,信步而行,通过了安检和核验,走进了头等舱的休息室里。 “先生请用茶。” 服务员端上了茶水,笑颜如花,莫名的对这位陌生的旅客充满了好感。 “谢谢。” 被称为魇的男人放下了公文包,看上去就像是随处可见的差旅商人一样,靠在独立休息室的沙发上,似是疲惫:“我要休息一会儿,麻烦不要让人打扰我,好吗?” “好的,先生。” 服务员后退了两步,体贴的为他关上了门。 于是,寂静里就只剩下男人和那茶杯中袅袅升起的水雾。巨大的落地玻璃之外,是空港停机坪的繁忙景象。 一座座宛如楼宇一般起落的飞空艇在云天之上穿行,去往四面八方。 他并不是明天去帝国,而是今天晚上,而且是做完这一单之后,火速离开。 而且去的不是帝国,而是中土之外的群岛。 就像是雇主的下属跟他说的那样,安全第一。谁都不知道那帮家伙是不是因为自己知道的太多,想要用这‘最后一单’来灭自己的口。 做什么事情,总要留一手。 在海州这么多年,他已经在银行的不记名账户里攒下了一笔不菲的积蓄,足够他在那边买一座山和一座渔场,然后雇几个员工,舒舒服服的钓鱼冲浪到老死。 这一单临时起意接下来的生意,也不过是为了将来游艇的配置再往上一个台阶而已。 要加一套唱吧吗?自己又不太喜欢唱歌,不过群岛女孩儿的歌喉倒是出了名的婉转…… 如是,散乱的思索中,他端着茶杯,从公文包里抽出了早就送到自己手里的文档,看着上面的照片和记录,忍不住遗憾一叹。 本来还说有可能抓住一条天选征召者的大鱼,卖给别人的话,还能来一笔横财,没想到,真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小子。 还是个孽化可能性比常人高好几十倍的受咒者。 姜尽那老东西真的是老糊涂了,还是说病急乱投医? 与他无关。 至少,自己还可以爽完一场。 自久违的饥渴感中,他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放缓,很快,沉沉睡去。 而在他双眸合拢之前,那一双眼瞳中的邪异神采便早先一步,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此地此处,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食梦之貘自梦中出发,去往了新的游乐场。 与此同时,刚刚回到家冲了个澡的季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忽然之间,原本还尚在忍耐范围内的困意,忽然如同潮水一样暴涨。 以至于,来不及完全擦干。 “等等,好像,不太……” 对劲? 他踉跄的向前了两步,半身趴在床上,还来不及爬上去,便沉沉睡去。 鼾声响起。 长期的灵质匮乏和虚弱,能力甚至做不出反应,在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坠入了貘所编制而出的梦里。 毫无反抗之力。 再然后,在虚无之中,没有尽头的噩梦如潮水那样升起! 第三十九章 假货 好像,忽然睡着了。 季觉从地板上睁开眼睛,感觉到了浑身的痛楚,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顿,整个人仿佛都快散架了。 他努力的翻了个身,看向了熟悉的天花板,试图从眩晕中理清头绪,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脑门剧痛眩晕,什么都想不起来。 难道是卷太多了,以至于累崩了? 不对啊,自己之前在三级工程师考试之前,在图书馆狂卷一个星期之后,还能抽空再顺带做两套紧急救生员的考题的! 老了? 我还没二十呢啊! 季觉捂着阵痛的脑袋,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努力的深呼吸,可空气里却充斥着刺鼻的霉味。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漏进了很多雨,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外面的天空覆盖着厚重的云层,看不见星星和月亮。 只有远方,那些灯光无法照亮的阴暗小巷里,忽然传来了刺耳的悲鸣,像是野狗垂死的哀嚎。季觉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关上了窗户,然后,看到了墙上大片大片的霉菌和脱落的墙皮。 不由得呆滞当场。 自己这是,睡了多久? 莫名的恐惧和不安从心头泛起,令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冷汗淋漓,当他抬起手,看向手腕上时,那里却空无一物。 表不见了! 甚至就连能力都已经消失无踪,就像是过载崩溃了一样,灵魂之中,空空荡荡。 只有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从楼下,渐渐传来。 季觉,屏住了呼吸。 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看向那一片舞动的黑暗,黑暗里,空无一物,只有一扇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不断开阖的铁门。 他的心脏,骤然痉挛! 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恐惧握紧了,难以跳跃,黑暗里好像传来了什么轻笑声,可是他却听不清晰,所感受到的,只有颤栗。 在梦的帷幕之后,无形的貘咧嘴,吮吸着那迅速井喷而出的恐惧,惬意呻吟。自从得到貘的矩阵之后,这样的乐趣,怎么都享受不够。 被称为魇的天选者,从来不显现在人的面前,甚至从不曾跟自己的雇主和敌人见面。 他最爱的,就是化身为噩梦,潜入到对手的梦中,肆意的戏耍和蹂躏自己的目标,直到对方在恐惧中渐渐被摧垮,击溃,变成了木偶和玩具。 现在,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季觉心中最恐怖的回忆和惊悚的场景,就将从梦中浮现,令一切渐渐坠入地狱里。 在洞开的大门之后,吹来了夹杂着风和雨的寒风。 早就在季觉的面前,一行泥泞的脚印不知何时,蔓延到了自己的家里,像是看不见的怪物一样,隐藏在无法窥探的黑暗里。 而在那一瞬间,诡异的咀嚼声,从客厅的尽头响起! 他踉跄的后退了一步,几乎站不稳,无形的恐惧喷薄,已经抵达峰值,化为了实质。 太简单了,太轻松了,太容易了。 魇的嘴角缓缓勾起,融入了那恐惧所塑造的形象里,具现为黑影,踏上了舞台。 ——猎杀和蹂躏的游戏开始! 他狞笑着,睁开眼睛,然后……愣在了原地。 茫然的眨了一下眼睛,看向眼前,难以理解,为什么自己趴在冰箱上面? 还有,为什么,自己的嘴里,还叼着,半個鸡腿? 没有利刃,没有爪牙。 干瘪又佝偻的枯瘦身影趴在了冰箱上面,和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面面相觑。再然后,才听见身后那惊恐的尖叫,乃至,震怒的咆哮。 “我的鸡腿,我的电冰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季觉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被眼前的一幕彻底击垮,彻底忘记了理智和思考,奋不顾身的扑上去:“我他妈的和你拼了!” 嘭! 魇甚至来不及回头,就被一棍子,砸在脑门上,感觉到自己颅骨破裂的清脆声音,天旋地转。 “等……” 他下意识的回头,摆手,想要将季觉撕碎,可干瘪的手臂直接被一棍子直接给抡断了,就像是麦秆。 “不对!”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我……” “你什么你?!” 季觉怒吼,手里的半截桌腿直接拍在那一张诡异的面孔上,怒吼:“你他妈赔我的电冰箱啊!” 眼看着自己刚修好的冰箱门又掉在了地上,季觉脑子里的弦彻底绷断了,眼睛猩红,拳脚并用: “让你非法入侵!” “让你吃老子的鸡腿!!” “让伱他妈的,弄坏!老子的!电冰!箱!!!!” 嘭! 桌腿居然在震怒之下,被季觉砸断了,可季觉丝毫不停,依然踩在他的身上,随手捞起了旁边的盘子,直接照着对方的脑门拍下去。 啪! 碎片飞迸,两块五一个用了七八年的盘子也彻底碎了! 季觉,心如刀割。 再然后,就是插在柜橱上面的擀面杖,右手,抄起了水槽里还没洗的平底锅,双手并用,左右开弓。 “都欺负我是吧?都他妈欺负我一个穷鬼做什么!”季觉质问,怒吼,“老子学贷都还没还完呢!你把老子摩托呢?! 草,我牛马哪儿去了?!” 察觉到小牛马竟然也被偷走了,季觉感觉自己再也好不了了,眼睛红的好像快要滴出血,平底锅没头没脑的照着对方脸上拍,气得根本停不下来! “等一下,我,不对,你先停……我……” 在暴风雨一样的拳打脚踢里,魇下意识的抱着脑袋,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搞不明白,他妈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有人最可怕的噩梦是被人弄坏自己家的电冰箱,怎么可能有人最害怕的是被人偷吃了自己的鸡腿? 妈的,你神经病吧?! 他忍不住想要控诉质问,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随着那染血的擀面杖再度轮下,自扩散的痛楚里,梦境骤然崩溃。 空港休息室的沙发上,魇惨叫着从梦中醒来,睁开了眼睛,感觉到血色从眼耳和口鼻中缓缓渗出,难以置信。 自己,居然在梦里,被杀死了? “先生?先生!”门外传来匆忙的敲门声:“需要帮忙吗?发生了什么?” “我没事!不要烦我!” 魇失控的怒吼,顾不上风度和礼仪,直接隔着门,下达了暗示,让服务员滚开,不要再过来。 寂静中,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眼睛之中,遍布血丝,如此狰狞。 “季觉——” 他的牙缝里挤出嘶哑声音,无法咽下这未曾有过的耻辱,“咱还没完呢。” 不等自己激荡的灵质恢复正常。 魇再度,闭上眼睛。 噩梦自远方,再度呼啸而来! 房间里,季觉刚刚睁开眼睛,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儿,就又趴下了,鼾声响起。 自漫长的恍惚和昏沉之后,他茫然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午后的阳光。 有人轻轻的推着他的肩膀,如此温柔。 “醒醒,季觉。” 坐在旁边的闻雯低头看着他,“又睡着了?” “啊,对不起。” 季觉下意识的道歉,揉了揉脸:“最近肝的比较厉害,我……” 他抬头看过来,话语戛然而止,好像茫然。 闻雯微笑着,托着下巴,看着他。 “怎么了?”她端起旁边的冰淇淋,拿起勺子来:“要不要尝尝?这家冰淇淋的味道还挺不错的。” “啊?”季觉不解。 “来,张嘴。” 闻雯的勺子舀起冰淇淋和奶油,送到了他的嘴边:“尝尝?” “啊……额……还是,不了。” 季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点,尴尬一笑:“我高血糖,吃不了这些东西的。不过,闻姐你对我这么好,我反而有些紧张。” “切,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雯撇了撇嘴,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来,娴熟的叼在嘴角,正准备点火,就看到,季觉乖巧的将旁边的烟灰缸递过来。 “你小子,好歹是个天选征……” 她摇了摇头,像是准备说什么,然后,就看到了,季觉抄起烟灰缸的手,抬起来,对准她的脑门。 嘭!!! 巨响中,闻雯头破血流,鲜血淋漓,烟灰缸也碎成了两截。 “季觉,你疯了?!”她怒吼。 “你是谁?” 季觉站起身来,手里捏着破碎的烟灰缸,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一张愤怒的面孔,一字一顿的发问:“你,是谁?” “你睡糊涂了么?我是闻雯,我……” “闻姐从来不抽白星以外的牌子。”季觉断然摇头:“再好的都不抽。” “我只是换个口味!” “嗯,或许呢,说不定。” 季觉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毫不在乎,只是,垂眸瞥着她的时候,就忍不住鄙夷:“但闻姐绝对不会笑的这么恶心,像条舔狗一样,油腻的要死。” 从小到大,那样的笑容,季觉见过无数次了。 每次有人对自己这么笑的时候,就是在图谋自己的什么了。 可闻雯从来都没有这么笑过。 一次都没有。 “香水,味道,语气,仔细想起来,破绽太多了,就连这张脸,好像都不太对劲。” 季觉轻叹着,告诉眼前的伪装者:“我猜,要么你不怎么了解她,要么,你很了解她,了解到……根本不敢在她跟前出现。” 他分辨着眼前那一张渐渐扭曲的表情,顿时了然:“原来如此,你根本不敢看她的脸,对吧?” 那一瞬间,鲜血淋漓的破碎面孔,陡然变化,化为了未曾见过的阴沉面目。 带着某种兽类的轮廓。 如此狰狞。 藏身背后的梦魇被逼到了死角,食梦之貘在愤怒中显现。 “我本来,还想让你醉死在好梦里,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魇的声音响起,像是从四面八方:“这都是你自找的,季觉。” 轰! 大地陡然一震,天空分崩离析。 季觉的大脑,剧烈痛楚。 眼前混黑。 就像是,有无形的手伸入了自己的脑子里,粗暴的挖掘着过往,缀取着痛苦和绝望的碎片,汇聚成海洋。 将他,彻底淹没! 第四十章 噩梦 好像被人在粗暴的推搡。 好像被人堵在教室后门处,踢打,辱骂。 好像交不出学费,被老师赶出了学校,像是狗一样走在大街上,哭号,无力,绝望徘徊,认清现实之后,低下头,挨家挨户,请求工作和收留。 好像被送到了寄养的家庭,忍受冷眼。 好像被送进了医院里,浑身重度烧伤,像是快要死掉了。 好像……忽然之间,再一次的,回到了十年前! 噩梦的回朔从不停止,轰然向前,残暴的挖掘着曾经的所有碎片,直到最后,突破了一切障碍,轻而易举的,握住了绝望的核心! “找到了。” 魇狞笑着,将隐藏在回忆中的真正噩梦,再度开启! 那一瞬间,蓝天化为了被烧焦的穹庐,猩红的火光映照在如铅的黑云之上,大地崩裂,焦土之上的火星起落。 哀嚎声和悲鸣在废墟中熄灭。 熊熊火焰在车厢的残骸之上燃烧。 季觉再次被回忆所吞没了。 如此平静。 令魇难以理解。 这并非是认清自己是谁就能够挣脱的清醒梦,也不是什么只要看破就无法伤害的幻觉。这是货真价实的痛苦之源,将对手彻底推进深渊的恶毒技艺。 可此刻,他从季觉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的惊恐和绝望。 只有一片,令他隐约恶寒的,平静。 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回到了柔软的床铺上一样,他淡然的环顾着四周的一切,任由痛苦的回忆将自己吞没了。 信步向前,坐在了废墟上。 “啊……太糗了。” 季觉挠了挠脸,轻声叹息:“前些日子才说,有可能不回来了,结果没想到,好像又被人送回这里来了。” 无人回应,只有遥远的方向,隐约的歌声回荡,永无休止。 在那一瞬间,无形的貘居然失去了力量,坠入尘埃。 有冰冷的风呼啸而过,吹来了无数死亡的哀鸣。 自呆滞和震惊里,魇低头,看向自己双手上的尘垢与灰烬,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但又跌倒在了地上。 茫然环顾四周。 他对梦的控制,被夺走了! “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的起身,想要夺回自己的主控权,却看到,大地之上渐渐亮起的银光,那繁复如电路一般的庄严轮廓,像是看不见的网一般,将自己,囊括在了其中!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耳边,虚幻的声音响起。 如此清脆。 于是,停滞的时光,于此倒流,尘封的所有再度显现。 就在焦土和灰烬之中,一个个模糊的轮廓,痛苦的躯体,再度重聚,从死亡中归来,哀嚎,嘶鸣,祈祷,亦或者怒吼。 到最后,他们,不,它们,都回过了头。 看向了呆滞的貘。 破碎焦烂的面孔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漆黑的空洞,仿佛通往深渊的洞穴一样。可空洞里,却骤然有烈光涌现。 像是山峦被点燃,海洋也沸腾,天穹和大地自毁灭的潮水中分崩离析。 那是,货真价实的…… ——天灾! 自闯入者最后的惊恐尖叫里,十年之前那一场毁灭所有的天灾再度从大地的尽头显现。 货真价实的绝望和毁灭,浩荡袭来! 噩梦破碎时,如同泡影。 灵魂被焚烧殆尽的时候,也一样。 这就是食梦者的,最终结局。 . . “先生?先生?” 深夜,空港的私人休息室外面,服务员再一次敲响了门,柔声提醒:“您的航班就要起飞了,先生,听得见吗?先生?” 无人回应,只有一片死寂。 当门被推开之后,惊恐的尖叫声骤然响起,混乱扩散开来,很快,被封锁内外,隔离线拉起。 赶来的警察举起照相机,拍下了室内的景象。 沙发上的男人,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那僵硬的表情已经彻底扭曲了,一直维持着临死之前的恐惧和绝望,再无法消解。 “大概是梦中猝死。” 赶来的法医摘下了手套,下达了论断,只是,在离开之前,忍不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具屈曲状蜷缩的尸体。实在是,无法理解。 为什么尸体会跟烧死的一样? . . 当季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温暖又和煦,鸟儿在枝头歌唱,展开翅膀,飞向了天上。 在这无以言喻的静谧中,他躺在地上,缓缓舒展了一下身躯,惬意的发出了一声呻吟。 已经很久没有睡这么久了。 太困了。 昨天晚上竟然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在地上睡了一宿,并没有觉得难受或者背痛,反而好像整個人都得到彻底的休息了一样。 惬意又安然。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乱七八糟的,都想不起来,但如此充足的休息,让他肯定,绝对是个好梦。 只是,当他抬起手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愣了一下。 在表盘的进度上,【1】字居然已经被金色填满了一半了! 百分之五十多?! 明明睡觉前好像才刚刚到百分之三十,怎么睁开眼睛又涨这么多了?难道劳逸结合的效果这么顶? 季觉茫然挠头。 总不至于是真的有什么猛鬼入梦,给自己灌顶传功吧? 睡一觉进度条居然涨了百分之二十,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儿? 太离谱了,但我喜欢,多来点! 他哼着歌扭着腰,洗漱收拾完毕之后,看向了外面,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真是个打螺丝捡垃圾肝进度的好天气! 快乐的打工又要开始咯! 只是,刚出门不久,就看到不远处有个人,胡子拉碴脸色苍白,一看就命不久矣的那种,眼看着自己出了门,神情好像见了鬼一样。 可能是有病吧? 季觉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双手插兜,溜达着悠然远去。 只有擦肩而过之后,呆立当场的齐钦还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季觉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被魇盯上的对手,折磨了这么久之后,第二天最好都是在精神病院里开单间了,怎么还有能活蹦乱跳出来打螺丝的? 不对劲! 他感觉哪里好像出了问题,低头翻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几十条发出去却还未读的询问,以及到现在都没有的回复!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怎么回事儿? 他恨不得按住那个狗东西甩着铜头皮带把他抽到如同陀螺旋转:妈的,等你一晚上了,成还是没成,你倒是说句话啊! 可不论怎么催促和打电话发消息发邮件,都毫无回应。 好像死了一样。 “你他妈的最好是真死了,狗日的。”齐钦的双眼通红。 事到如今,眼看对方开始装死不回消息,他怎么还能不明白? 那个狗东西,恐怕昨天晚上真的挖到了点什么东西,估计这会儿早他妈的跑路了! 可如果是真的跑路的话还好,就怕对方觉得,自己的消息奇货可居,准备再找个慷慨的雇主,卖个大价钱! 可他究竟挖出什么鬼东西来了? 谁都不知道! 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么玩是吧,狗草的,等死吧!” 齐钦不假思索的拨通了电话,“老板,出事儿了,魇跑路了!” 在通报了具体情况之后,电话另一头的老者也陷入了错愕,压抑着无处发泄的怒火,只有什么摔碎的东西响起。 “废物东西!你要是想死的话,直接买个骨灰盒就算了,何必连累我?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齐钦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 他也没想过,自己居然随便甩一杆,就真的钓出了这么大的鱼来,现在杆子都要断了不说,人都要被拽进海里了! 更屌诡的是,魇那个狗东西跑路了之后,他们居然没办法确认杆子下面勾住的究竟是什么。有可能是不值一提的海洋垃圾,也有可能是不见血就誓不罢休的食人鲨! 不管是‘季觉有可能就是那个这些日子把大半个海州都搅的乱七八糟的天选征召者’,还是说‘他跟姓闻的悄悄勾搭在一起好多年,孩子都有了,刚过完满月’,他们都不能再这么磨蹭下去了。 万一魇把消息卖出去,让闻雯收到风声,警觉起来,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 就算只是‘有可能’,但万一出了什么茬子的话,‘那边’难道就会放过自己吗? 不要讲笑话! 他们这种在阴沟里讨剩饭的老鼠,平日里为那些大人物们做的最多的,就是见不得光的活儿了。好用的话就继续用着,不好用的话,难道还不会换一个? 夜壶这种东西,有时候跟帕鲁一样。 你不做,有的是人做! “直接动手。” 姜尽深吸了一口气,“找人把那小子逮住再说!我这里去联系心枢方面的天选者,把他底子彻底挖出来!” 齐钦犹豫了一下:“可他每天都待在叶限的工坊里,万一被叶限知道了……” “一个学徒工而已,又不是她的亲生儿子。给她面子称呼一句大师,不给面子又怎么样?她敢动手吗?!” 姜尽再无法克制,怒吼:“况且,不会把他骗出来吗?你是第一天出来出来做事,怎么做还用我教伱?!” 啪! 电话挂断了。 在刺耳的忙音里,齐钦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如坠冰窟。 旋即,狠厉的神色从眼中浮现。 再度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第四十一章 No Guns Life 午后的阳光下。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大陆汽修店外不远处的巷子口上。 陆锋从车上下来,左右看了一眼,察觉到没人注意之后,向着车里摆了摆手:“谢了,钱我尽快还你。” “真不考虑一下?” 开车的是个皮肤略显黝黑的女人,胳膊上的刺青同陆锋如出一辙。 她脖子上带着一道刀疤,时常凌厉的眼神此刻却显得难得温和:“毕竟是老朋友,你入伙的话,给你干股……听说小妹上大学了,天门大学的学贷不便宜的,没有横财,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交代进去了。” “饶了我吧,不想搀和那些的东西了。至于学贷……我倒是觉得,一辈子安安心心还贷款没什么不好。” 陆锋笑了笑,耸肩:“再不济,不还有我们么?” “这种话?” 莱拉微微愕然:“真不像你啊。 “弟弟妹妹都出息啦,用不到我了。” 陆锋微微一叹,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熟悉的风景,“小时候,我以为想要上位,想要出人头地,就要够狠够强够威风,结果拼命拼了这么多年,从崖城拼到中土,再拼到那个烂泥坑里,什么都没拼出来。 一开始我觉得,拿着枪才能主宰我的人生,后面发现,拿上枪之后,这辈子就只剩下这个东西了。 拼了命的想要从中土爬回来,就是不想再活在水沟里了。” 他说:“哪里的水沟都一样。” 说着,他犹豫了一下,从后腰处,取下了枪套,递过去。 莱拉愣在原地,打开枪套,看着那一把熟悉的手枪,在空降营的历代尖兵手中传承的武器,愈发的难以置信:“你认真的?” “你不是一直眼馋这個么?” 抉择过后,陆锋再无挂碍,只是微笑:“送伱了,就当抵债吧,少算我点利息就行。” 莱拉没说话,只是幽幽的看着他。 许久,忽然说:“挺好。” “嗯?” “我说,这样最好,能安安心心过日子。能不靠枪就过上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好生活。” 那样的神情,实在是难以述说,也无法分辨究竟是感同身受的喜悦还是发自内心的不甘,到最后,她只是说:“恭喜。” “谢了。”陆锋挥了挥手,转身要走,却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还有件事儿。” 莱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我记得,你跟我说过……那个脸上带着烧伤痕迹,长得还不错的小子?” 陆锋颔首:“我弟弟,怎么了?” “那你小心点吧,最近有人在查他。” 莱拉抽着烟,压抑着烦躁:“【荒集】上什么消息都没有,直接绕过去,好像在本地社团里开了悬赏,估计是没憋好屁。” 陆锋,愣在原地。 然后,看到了她重新递过来的东西。 那把枪。 “再想想吧,老陆。”莱拉说:“你想放下枪过好日子,可有时候,没有枪,是过不了安生日子的。” 陆锋下意识的伸出手,可碰到枪套的瞬间,却像是触电一样,僵硬住了。 许久,五指展开,握紧了。 “谢了。”他说。 “我还是怀念你在中土的时候,那时候你的嘴里可蹦不出这么怂逼的词儿来。” 莱拉摇了摇头,没再啰嗦:“走了。” 一脚油门。 轿车再不留恋的疾驰而去。 只留下陆锋一个人在原地,像是发呆一样,站了很久,低下头来,点燃了嘴角那一根烟头都快要彻底浸湿的烟卷。 低着头,沉默的呼吸。 于是,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眼神便渐渐凶戾。 “哥,你回来啦?”店门口探头的老幺看过来,“别磨蹭啦,赶快回来把刹车片搬进去,不然被妈发现,又要骂你啦!” “哦哦,来了!” 陆锋如梦初醒的抬头,脸上挂起了柔和的笑意,只是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这就来……” 只是,他的手机,却再一次的疯狂震动起来。 令他的心彻底沉到谷底去。 来电:陆铃。 “哥,救命!有人要抓我!他们好几个人,还有……还有……”熟悉的哽咽声响起,像是惊恐的呐喊:“别过来!!!” 咔! 屏幕之上,裂隙浮现。 陆锋不假思索的拔足飞奔,冲进店里,不管其他的事情,跳上了送货用的面包车,将油门踩到底。 可还是晚了。 十分钟后,当他赶到现场的时候,只剩下一片狼藉。 . . 半个小时前,北山区,东路农贸市场,一片喧嚣和繁忙。 “大姐,这石斑怎么卖?” 陆铃穿行在狭窄的过道中间,看着鱼缸里灵活游曳的海鲜:“太贵啦,便宜一点嘛,这明显都好几天啦。打这么多氧也快翻皮了,哪里新鲜了? 行,斑节虾也给我来半,不,一斤!” 几分钟后,捡漏成功的少女喜滋滋的提着两个袋子走出来,拿着手机对照着陆妈要的菜,想着晚上二哥说回家吃,要不要再买一只鸡,反正骑了摩托来,挂车把上,回去杀,更新鲜。 再然后,就感觉到,有一只手,粗暴的薅住了她的头发。 拽! 从面包车上跳下来的壮汉什么话都不说,扯着她就快拖到地上,往车上拽。猝然之间,陆铃瞪大眼睛,下意识的惊恐尖叫,想要呼喊,却听见了对方先声夺人的怒吼:“败家娘们,你把家里的钱偷哪儿去了?!” 另一个枯瘦的男人也冲上来了,抱住了她的腿,“绢啊,听叔叔一句话,你妈已经气得快挺不住了,回去认个错吧。” 她甚至来不及说话,旁边震惊的人群也扩散开来,远远的看着,指指点点。 “听奶奶的话,奶奶带你回去,好不好?” 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老女人就凑上来,手里捏着湿漉漉的手帕,往她的脸上捂。 陆铃僵硬住了,脑子里回想起大哥曾经说过的话,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手里的袋子抡起来,砸在了男人的脸上,石斑鱼和斑节虾洒落出来,一片狼藉。 而她空出来的手,终于摸到了什么东西。 是那个老女人的阴鸷面孔。 不假思索的,她的食指,用尽全力,抠了下去!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在指尖破碎的触感中,老女人终于松开了手,踉跄后退,脸上的眼睛血流如注,惨叫。可陆铃终于找到了挣扎的机会,抬起的腿猛然揣在了抱腿的男人脸上。 落地。 再不顾拽着自己头发的手。 手脚并用的,向前狂奔,感受不到额头和后脑的痛楚,连带着一把头发,被撕下了一块皮。 甚至,来不及喘息。 她在剧烈的眩晕中撞进了人群里去,一路将那些摊子尽数推翻之后,推着摩托车,发动,撞翻了前面的单车,冲上了马路。 “跑了?” 手里还拽着头发的男人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干巴的小姑娘,反应居然这么快。根本没有管惨叫的老女人,直接跳上了车。 “追啊!给我追!!!” 破破烂烂的车也发动了,紧追在后面,死咬着不放。 可慌乱里,陆铃已经来不及分辨方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到了哪里去,没过多久,就被那辆车堵在了死胡同里。 向前无路。 “有人吗?有人吗!” 她用力的敲打着旁边紧闭的铁门,呐喊:“救命!救命啊!!开门啊!” 门后好像有什么动静,可到最后,依旧无人回应。 只有巷子口,破车的门缓缓打开,刚刚的那个男人跳下来,冷笑着,甩掉了缠在指头缝里的头发。 “跑啊,小婊子,继续跑啊!” 他身后,司机和另一个人也随即跳了下来,这一次再没有任何的疏忽和大意,手里都提了东西。 黑色的塑料袋套在刀子和铁棒上,令人不寒而栗。 陆铃踉跄的后退了一步。 再没有说话。 抛下了还没有拨通的手机,从摩托车的工具箱里抽出了一根有些年头的平头改锥,用力的握紧了。 可惜,依旧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只是简单几下,她就被人打倒在地上,不管她怎么挣扎,铁棒砸在她的脑门上,直到她失去声息。再然后,几个人娴熟的将她捆起来,丢进车里,扬长而去,等陆锋赶来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不该有任何的意外。 可遗憾的是,总有点预想不到的东西。 就比方说,因为陆铃偷懒,轮到自己买菜的时候不想走路,但又不会开车,所以,昨天晚上发消息问二哥,摩托车能不能借自己用一下。 就比方说,季觉看到之后,不假思索的同意了,然后今天出门的时候走的路,就没有骑车。 就比方说,那一辆,倒在陆铃背后,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注意的破烂小绵羊。 就比方说,一开始就没搞清楚情况的小牛马。 不幸的意外太多了。 以至于,不幸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在察觉到给自己买鸡腿的神受到了威胁的那一瞬间,沉寂的牛马牌摩托车,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恐怖咆哮。 仿佛雷鸣! 不,更像是,近在咫尺被引燃的炸弹! 破破烂烂的塑料外壳在瞬间分崩离析,再然后,狰狞的机械面孔从其中抬起,纵声咆哮! 有五只乱七八糟但又锋锐到可怕的利爪从车轮之后探出来,还有一条遍布着倒刺寒光闪闪的尾巴。 在堪比跑车引擎轰鸣的炸街声里,小牛马飞扑而起,越过了陆铃的肩膀,直接扑在了最前面那个男人的身上。 张口,咬住了他的脑袋,猛然合拢。 在凄厉的哀嚎声里,利爪划下,势如破竹的撕碎了他的右手,压下,践踏,后车轮碾在了他的面孔之上。 疯!狂!转!转!转!!!! 碎肉和猩红喷薄在了挡泥板上,哀嚎声戛然而止,然后,在肋骨破碎的声音中,小牛马再度腾空而起,后车轮一个左正蹬,前车轮一个右鞭腿,巨口咬碎了一条左腿之后,甩头,将碎裂的残肢丢到了一边去。 再紧接着,悍然撞在了最后一个‘幸存者’的身上。 然后,就再没有幸存者了。 只有刚刚接通的电话里,陆锋疑惑的声音响起。 而在十分钟后,陆锋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三个残缺不全奄奄一息的家伙躺在地上,眼看着快断气了。 而一‘条’好像是个踏板摩托车的鬼东西,趴在自己妹妹的脚边,甩着挡泥板疯狂献媚。 并且试图舔脚讨摸摸,卖乖想要换鸡腿吃。 第四十二章 游戏 “……” 陆锋用力的给自己脑门来一拳,确定这不是幻觉,更难以置信,看向地上那几个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不知道。” 陆铃哽咽着,摇头,眼眶通红:“他们冲上来,就想要抓我,要把我拉进车里去,我跑了他们还一直在追。” “那这呢……”陆锋指向了旁边甩着舌头疯狂喘气的小牛马,艰难分辨:“这……是咱家的车吗?” “我不知道。” 眼看着陆锋掏出枪来,陆铃赶忙将它的‘狗头’抱在怀里,“它挺好的,你不要吓它!” 陆锋,目瞪口呆。 发不出声音来了。 许久,脑子里烧断的弦好像终于连上了,杀戮的本能退下了思考的高地,多少算是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 “我先送你回家,你收拾一下,别告诉妈,不然她老是操心害怕。” 他伸手,拥抱着眼前的女孩儿,小心翼翼的,生怕触碰到她的伤口,看到额头上那头发被拽下来的伤口时,眼神有那么一瞬,失去了焦距和色彩。 很快,在陆铃的凝视里,挤出了微笑来。 “别怕。”他揉了揉陆铃的脸颊:“一帮下三滥的东西,哥就搞定了。大哥搞不定,还有二哥呢,是吧?” “嗯。” 陆铃牵着他的手,再不害怕。 . . 十来分钟之后的傍晚时分,正在吃外卖的季觉听见了口袋里疯狂震动的电话铃声,下意识的接起:“喂,锋哥……” 然后,笑容消失在了脸上。 “我知道了,嗯,好,马上过来。” 他挂掉了电话,放下筷子。 “怎么啦?”叶纯抬头看过来:“什么事儿?” “家里人找我有点事儿,今晚和明天可能加不了班了。”他尴尬一笑:“学姐,能不能请个假?” “得了吧,都急成这鬼样子了,还装什么呢?”叶纯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快滚快滚,要钱急用吗?” “啊,不用,我先走啦。” 话音未落,季觉就收拾好了东西,犹豫了一下,捞起工具箱里的另一具便携探针揣进了兜里:“工具,借我用一下。” “不准毛走了,要还的啊!” 叶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关上门之后,几乎听不见了。 他拔足飞奔,冲向厂区的门口。 在门外的马路上,大陆汽修厂搬货的面包车已经停在了对面,透过要下来的窗户,能看到驾驶席上抽烟的陆锋。 他直接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小妹没事儿吧?” “头上破了点皮,抹了点碘酒就好了,主要是被吓了一跳。” 陆锋弹了弹烟灰,回头,指向后车厢里那正撒欢儿喘气的狗型摩托车,神情复杂:“各种意义上。” “……” 季觉的神情也尴尬起来:“这個我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你不是骑它骑了两三年么?总之,是自己家养的就是了。” 谁家养的小绵羊这么屌诡啊?会吃鸡腿会打架,还会闪电五连鞭直接把对方给全灭完了。 不是陆锋小看自己,他怀疑赤手空拳面对面的话,他都会被这玩意儿直接放翻。 毕竟大家都是肉长的,谁都干不过复合钢啊。况且这玩意儿浑身上下全都是铁,滑铲都没卵用,只能送菜了。 “人呢?” 季觉放好了包之后,直接的问道。 陆锋伸手再指,小牛马的屁股后面,那一摊用防水布盖着,还在不断蠕动隆起的东西。季觉点了点头,伸手拍了一把方向盘之后,车就自行启动,按着季觉的导航开了起来。 “嘿还有这一手啊。” 陆锋啧啧感叹着,跟在他后面,一起翻到车厢里去了。 掀开防水布之后,就看到,那几个满脸是血,甚至连脸都看不清楚的人,正捆着他们自己带的绳索,不断的挣扎,呜呜做声。 神情凶戾。 仿佛在说什么狠话。 “问过了吗?”季觉问。 “还没来得及。”陆锋伸手,翻检着他们的胳膊腿,瞥着那些纹身,了然的说道:“这几个恐怕都进去过好几次了,不上点专业的东西,恐怕不会开口。” “没事儿,用不着他们。” 季觉伸手,在他们的口袋里一阵摸索,没过了多久,就找出了三个手机来。 再然后,屏幕亮起。 不用密码,也不用刷脸。 手机解锁的速度比老嫖客的裤子脱得都快。 就在那三个人的眼前,手机屏幕不断的跳跃,通信记录、往来讯息,社交软件和各种客户端,甚至包括删掉的讯息。 “刀疤明?齐钦?还有……姜尽?” 伴随着季觉的喃喃自语,通讯记录和号码就已经出现在了手机上,自瞬息间的洞察中,窥见了曾经所发生的一切。 居然在闻姐来自己病房探监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么? “原来如此……” 他放下手机,叹了口气,“锋哥,我的错,这是冲我来的。” 陆锋愣了一下,旋即没好气儿的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那不就是冲咱家来的?绕来绕去说什么呢?” 季觉正想说什么,可话语忽然停滞,视线被屏幕上的照片流吸引住了。 陆锋好奇的看去,然后僵硬住了。 三台手机的屏幕上,照片不断跳跃而过——暧昧的灯光,或者是破烂的宿舍里的单人床,那些满是污垢的床单,还有更多的……身体。 有的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有的一丝不挂。 或是抽着烟满不在乎的麻木一笑,或是浑身淤青、头发散乱的蜷缩着,想要捂住脸,但挡不住手腕上的针孔和胳膊上的青紫痕迹…… 被关在笼子里,被吊起来的。 还有视频里传来的隐约哭喊与哽咽。 令陆锋的眼瞳,渐渐空洞。 看向那几个人的时候,脸上只剩下缓缓扩散开来的兽性狰狞。 “娱乐生活还挺丰富哈。” 他低头端详着那几张呜呜做声的惊恐面孔,忽然问:“你们打算带我妹妹去做什么?” 在最前面,那个面孔残缺的男人努力蠕动着,吐出了塞在嘴里的纸板子,呛咳:“哥,哥别,我错了!误会,都是误会!我开玩笑的,我……” “是吗?” 陆锋笑起来了:“真好笑。” 季觉面色微变:“锋哥,等——” 嘭! 他已经扣动扳机,枪声迸发,那张面孔炸裂成溃散的血浆。 好笑死了。 再然后,枪口指向了另外一个,可陆锋的手却被拽住了,戛然而止,只有枪口之下,那一张崩溃的面孔浮现庆幸和狂喜。 “你干什么?” 陆锋回头看着季觉,毫不掩饰眼中的凶戾。 “伱疯了吗!” 季觉针锋相对的怒视,恨不得邦邦给他两拳:“这车陆妈以后是不开了吗?弹孔怎么收拾,你知不知道车里的杀人痕迹多难清理? 就特么不能等我把车开到海边上去吗!” “啊?”陆锋的神情一滞。 “啊什么啊?做事的时候要多考虑一下大哥!” 季觉强行把枪从他手里薅下来,看着上面黏糊糊的血浆,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下好了,除了钣金补焊,还得全车大清洗,还有这一摊血……万一将来有人拿紫外线灯一照,你说你拉的是生猪吗?等会儿买了试剂,你自己擦!” “……哦。” 陆锋略呆的点了一下头,气头过了之后,就开始头疼,这车上多了个洞怎么跟老妈交代了。 可看向旁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那这两个呢?” 季觉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枪,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退掉了上膛的子弹,揣回了口袋里。 “算了,大家出来混,都是为了过日子,哪里有那么多你死我活的。” 他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人在江湖,身……身不由己,是吧?我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有可能的话,我也不想动手杀人。” “唔!呜呜呜呜!!!!” 两个还能喘气儿的人疯狂的点头,在血浆里蠕动,几乎快要流出眼泪。 连一直疾驰的面包车,也缓缓停止,车窗外,涛声渐渐泛起,海面上映照着粼粼的闪光,像是有千万个细小跳跃的太阳。 季觉伸手,为他们拉开车门,展示着外面那一片过于耀眼的光明。 在束缚中,他们慌不迭的点着头,努力的想要展示感激的笑容,可视线,却不由得,被那光明之中难以融化的东西所吸引了…… 那一双宛若深渊的眼睛。 漆黑。 望着断崖之下,那一片广阔无垠的海洋。 就这样,忠实恳请。 “既然习惯了身不由己,何妨最后再勉强一下?” 他说:“可以麻烦你们……自己跳下去吗?” . . 午后的海风里,潮声涌动。 终于把后面的血迹勉强擦掉的陆锋从车厢里跳下来,手里还抓着脏兮兮的头枕布套,无从下手:“小季,这个怎么洗啊?颜色好像擦不掉了。” “丢掉算啦。” 季觉坐在栏杆上吹着风,眺望风景:“偶尔孝顺一下,给陆妈买个新的嘛!” “我叼,为什么每次你提建议,掏钱的都是我,最后还让你小子把我妈的好感度给赚完了?”陆锋抱怨着,探头,向下眺望。 在海风中,悬崖下的孤松上,还有个人吃力的抱着一截枝杈,大声的哭喊着什么,可是风太大了,听不清。 一阵海风吹来,那个身上被捆着的人便无助的摇曳起来,连带着同一根绳子上那两个被挂在下面的同伴一起。 幸存的同伴嘴唇不断开阖,仿佛鼓劲加油一样,让他不要放弃,把自己赶快拽上去。 一条绳上的蚂蚱们狼狈挣扎。 “哇,还挂着呢啊?我都有点佩服他了。”陆锋掏出烟来点上,兴致勃勃:“你说他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 “我赌二十块,十分钟!” “不赌。” “哎,偶尔来一把嘛,你小子一点趣味都没有……小心将来找不到女朋友。” “好啊,我赌了,赌五十。” “五十就五十!” 陆锋话音刚落,就看到了,季觉从栏杆上起来,捡起了地上的石头,向着下面抛去,顿时恼怒:“喂,这个算作弊了!” “你也没说不让啊。” 季觉理所当然的反驳:“况且,你不是可以阻止我吗?” “……” 陆锋好像骂了句脏话,无可奈何,从口袋里掏了五十拍进他的怀里,然后,把他手上的石子拿去。 就这样,在夕阳下,快乐的石子儿向着波涛之中撒去。 一块又一块。 宛若小时候暑假里最惬意的游戏。 第四十三章 好运来 临近傍晚,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停在了冷清的车库里。 经历了刚刚在自己家车里乱开枪导致后果难以收拾的窘境之后,陆锋说什么都不愿意带着自己家的车来干活儿了。 好在绑票的那三位热心朋友在临走之前,非常慷慨的将自己的座驾给借了出来,让他们拿去随便开,开多久就行。 于是,陆锋便娴熟的带着季觉在崖城内穿行,来到了一座看上去年久失修破破烂烂的独栋建筑里。 不等停稳,他的脑袋就从窗户里探出来,对着那个靠在门口脸上有条疤的女人露出了灿烂的笑脸,十足谄媚。 “莱拉,内个啥……” 他点头哈腰,搓着小手儿问道:“还有枪吗?” 莱拉沉默了许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接下来整整十分钟,季觉充分的从她身上见识到了优美的联邦语言艺术究竟多么精彩。 简直就是街头俗语民间文化研究大师和国家级口腔体操运动员。那么多句脏话,竟然一句重复的都没有! “你记不记得几个小时之前,还他妈有個王八蛋跟我说,他要过没有枪的生活。” 莱拉一个大逼兜子就甩在陆锋脑门上,然后又是一下:“你当我这里是超市啊?我们是安保公司啊,大哥,不是杀手集团!特么的招牌还没挂呢,你是怕我死的不够快?!” “上次不是还……” “你特么还好意思说!” 莱拉气儿不打一处来,又是一通喊马量极高的问候和怒斥:“上次搞出那么大的事情来,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上次倒手倒的快,安全局差点找上门来啊?!” “最后不也没来嘛?我都跟你说了,我搞定了。” 陆锋大言不惭的贴上去,勾肩搭背:“帮帮忙嘛,江湖救急,江湖救急!等这件事儿了了之后,我肯定……嗯,肯定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莱拉照着他肚子就是一拳:“伱特么怎么不说以身相许呢。” “呃……” 陆锋犹豫着,“我……怕黑……” 顿时,门口附近,几个魁梧大汉哄笑声大起,只有莱拉略显黝黑的面孔,变成了铁青,不假思索的给他添上了一对熊猫眼。 鼻血都流出来了。 “妈的,认识你真是倒八辈子霉!” 她尤其不解气的踹了一脚之后,转身走进门里去。 陆锋倒是像没事儿一样爬起来,招手示意季觉跟上,路过门口的时候,娴熟的和几个壮汉打了个招呼,还介绍:“这我弟弟,以后见到了眼睛放亮点啊。” “哦,老二啊。” “老二好啊。” “以后有空来玩,哥哥们带你去打枪玩,可刺激了。” 问候声里,陆锋冷笑了一声,鬼都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打枪?这小子第一次摸枪,五十米移动靶四发全中,哪个不开眼的跟他去赌钱的话,那可就要做好亏到裤裆掉的准备了。 一行人丝毫没见外,直接就把他们带进了地下室的设备间,拆开了两块墙皮之后,就露出了后面密密麻麻琳琅满目的……军火库! 季觉看的眼睛都直了。 你跟我说这是安保公司?哪家安保公司的库房里还藏了这么多自动武器啊?从手枪到步枪再到霰弹枪,几乎书上看到的型号,全部一应俱全。 最前面脸臭的跟什么一样的莱拉,直接把家底儿全都掏出来了。 “拿完就滚,每次见到你就没好事儿。”莱拉双手抱怀,冷声说道。 “哇,锋哥。”季觉低声耳语:“这下不卖身还债真说过不去啦。” “你可他妈闭嘴吧。” 陆锋没好气儿的给他后脑勺一下,直接大摇大摆的进去‘购物’了,只留下季觉一个人站在原地,左看看,右摸摸,什么都新鲜。 尤其是他发现角落里,这帮家伙居然还搞了一套旋塔式压床之后……我说,你们这个退伍老兵俱乐部的家底儿,是不是丰厚的有点过头了? 就这,陆锋还在逼逼赖赖挑三拣四,嫌这也没有,那也没有,最后摇了摇头:“我还以为能有套动力甲呢。” “动你娘了个腿!”莱拉暴怒:“你妈我要是有动力甲,就先捏爆你的头!” 陆锋摇头:“哎,你看看你,又急。” “姓陆的,你特么……” 两人之间正准备习惯性斗嘴动手的时候,却听见了季觉的声音:“莱拉姐,这个,能借我用用么?” 就在刚刚,他下意识的对着这里使用自己能力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个未曾有过的强烈共鸣,就像是在耳边骤然掀起的呐喊,将其他所有的杂音尽数压过。就好像已经被埋入泥土中的垂死者,奄奄一息中,奋力的咆哮着,不甘于最后的沉寂。 于无声之中,宛若惊雷。 就在墙壁的陈列架之上! 那落满灰尘,不知道已经多久没人去触碰过的狰狞武器。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陆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叼,你还真有啊?” 猛犸ii型锚式突击枪,哨卫工业荣誉出品,几十年来威名赫赫,不知道创造了多少流血和死亡。 可关键的在于,这个东西压根就不是跟人用的! 那是标准军用外骨骼动力装甲的配套武器模块! 如今就算是改换了喷漆和模样,可陆锋一眼就认得出来。 “从中土进货的时候,当地部落送的添头和赠品,已经报废了。”莱拉摇了摇头:“小子,那个不能用了,会炸膛的。” “放心,不会的。” 季觉笑起来,“至少,今天用的时候不会。” 他伸手,从背包里,拔出了便携型的灵质探针。 学了这么久的炼金术,可算是找到用的地方了…… . 来的时候双手空空,走的时候连吃带拿,俩人提溜着长枪短炮和子弹,季觉一个人居然都快要扛不动了。 眼看着自己的收藏和家底儿被这俩王八蛋十几分钟的功夫卷掉这么多,莱拉的脸色更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生怕他们还要再毛什么好东西回去。 直到他们开着那辆破车消失之后,才松了口气。 “嘿,这就走啦?”少了节中指的壮汉探头出来:“上次说的那么斩钉截铁,我还以为没指望了呢。” “他?” 莱拉忍不住冷笑出声:“那狗东西,装模作样一套接一套,实际上谁特么不知道他是什么牲口啊?” 安安稳稳过日子? 你是那种人吗,陆锋? 即便时隔这么多年,她依旧没办法遗忘,第一次见到陆锋时的场景。在滚滚浓烟中,帝国炸出来的炮弹坑里,那个坐在尸体上抽烟的男人。 明明是第一次上战场,可是却全无恐惧,那样的平静又愉快的笑容。 就好像……回家一样。 “他早晚会回来的。” 莱拉轻声说:“他放不下枪。” 就好像人不可能忘记呼吸一样。 . “妈的,憋死我了。” 在副驾驶上,陆锋终于喘了口气:“扛这么多东西,我还以为莱拉那老抠要翻脸了呢,还是你的面子好使啊,小季!” “我的面子好使个屁!” 季觉翻了个白眼:“人家是给谁面子你心里不清楚么?快用你无敌的胸大肌想想,锋哥,人家图的是什么?图我会修车么?” “说不定呢,你拔出那个什么探针来的那两下,她眼珠子都放光了。”陆锋揽着他的肩膀,嘱咐道:“后面她如果找你干活儿的话,你可千万别报价低了嗷!回头我给你找一份军方的维修报价表来,就按这个走!” 军方?报价表? 你是说那个两千多一个单位还是帝国币的咖啡杯么? 你就拿这个给你的救命恩人?而且是救你两次…… 季觉大惊失色,回头看向陆锋的时候表情就充满了钦佩:“还是你更不是个东西啊,锋哥!” “怎么说话呢,臭小子!” “嘘——” 季觉忽然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电话来了。” 来自那三个人的手机,有一个屏幕亮起,闪烁着,出现了联系人的名字——明哥。 从手机的资料上看,应该是那几个人的头目。 刀疤明。 接通之后,就有暴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究竟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现在……” “喂?明哥,抓住啦!” 在季觉的手中,手机任劳任怨的发出了原本主人的声音,喜气洋洋的报告:“已经抓到了,连带那个小子也一起逮住了,嘿,直接送上门来了!” “你说是什么?!” 电话那一头的声音愣住了,似是震撼:“那小子也抓住了?” “对,刚走了一截,那小子就追上来了,还想跟哥几个练练,结果老四抄起棍子对着后脑勺来一下,直接躺了。” 在略微混乱的背景声里,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开视频给我看一看!” 电话挂断,很快一个视频打过来。 理所当然的,透过手机摄像头,能看到的只有一张喜难自抑的面孔,两个受伤的人,还有后车厢里,季觉奄奄一息的模样。 可在视频里,对方的面目,却让季觉微微愕然。 那副胡子拉碴要死不活的样子。 自己早上分明还见到过! 这就是那个短信里说的,齐钦? “先带回来!”在确定是季觉本人之后,齐钦的眼珠子都亮了,“直接带回办事处,老板都已经准备好了!” “要直接弄死吗?”季觉试探的问。 “我弄死你妈!”齐钦骤然色变,提高了声音:“全须全尾的给我带回来,听见没有?他掉根头……妈的,就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能再出事儿了,知道么?!” “是是是,我们马上到!” 通讯中的虚假面孔露出谄媚的微笑。 挂断之后,在寂静的车厢里,只剩下了沉默。 陆锋静静的调试着手中的武器,一把手枪,两把冲锋枪,一把霰弹枪,仔细又认真,一丝不苟。连带着包里所有的武器全部确认调整完毕之后,才缓缓抬起头。 脸上露出了笑容。 却和往日截然不同,森冷又狰狞,像是吮吸血腥的恶兽,忍不住要大快朵颐。 “准备好了吗,小季?” “准备没好难道能让你一个人上?” 季觉翻了个白眼,抬手呐喊:“烧他全家,打他妈妈!” 于是,陆锋的笑容越发愉快。 “烧他全家,打他妈妈!!!” 引擎的低沉鸣动之中,面包车自马路之上呼啸疾驰,宛若雷霆。 就这样,在电台中好运来的喜庆歌声里,奔向璀璨的霓虹。 远方,夜幕初上。 第四十四章 汽车人,变身! “竟然抓到了?” 办公室里,坐立难安的姜尽猛然回头:“真的假的?” “我视频里亲眼看到了,就是那小子,化成灰我都认识!”齐钦保证道:“说是在抓那个小姑娘的时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妈的,磨蹭了这么久,我还以为出事儿了。” 姜尽忍不住起身,沉思许久,在办公室里反复徘徊,用力点了点头。 “很好,这事儿明仔做的不错。” 他指了指办公室门口的大汉,大汉呵呵一笑没有说话,紧接着,老者便再度说道:“你们准备准备,我去联络‘那边’,等到了之后,立刻送过去,免得节外生枝。 这件事儿办好了,钱和东西都少不了你们的,一定要用心去做!白遗,你也准备一下,别让那小王八蛋憋什么坏心思。” “明白,老板。”角落灯光阴影中,略显消瘦的男人点头。 在打过电话之后,姜尽回到了椅子上,回头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时,便再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倘若那小子真的是天选征召者的话……那这一次,可就赚大啦! 他靠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欣赏着窗外桥上的风景,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感觉,好像整個崖城都近在眼前一样。 令人迷醉。 虽然旁边就是高架,车来车往,总有噪音,但胜在交通便捷,四通八达。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想跑路也简单方便。 只是,今天之后,或许自己就可以考虑换个更好的地方了。要是能拿下安全局的外包生意的话,往后他或许还能刚上一层…… 只是骤然间,他却看到,一点微弱的红光,从窗外霓虹灯火中升起,如此飘忽。 像是飞鸟一样。 翱翔在夜空之中,凑近了,隔着窗户,向内俯瞰。 那是一台…… “无人机?” 姜尽呆滞了一下,下意识的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可那一台季觉从莱拉那里毛来的摄像无人机就迅速的拉升了高度。 让开了空间。 再然后,刺耳的喇叭声,迅速的,由小变大——随着那那两道耀眼无比的车灯一起! 此刻,就在窗外的高架桥上,车流之中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猛然加速——四个轮胎在疯狂的回旋中,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几乎迸射火星。 而猝然之间的拐弯,加速,掀翻了路中间的护栏,横跨了对向车道的车流之后,余势不休,碾着破碎的护栏,抬起的车头已经碾过了高架的边缘,冲出! 简直就像是跨栏的运动员一样,矫健到不可思议。 自半空之中,呼啸而过! 向着十几米之外,那耸立在夜色中的建筑,飞扑而来! 耀眼的车灯迸射远光,就像是怪兽的眼睛,自玻璃之外的半空中,迅速放大,放大,再放大…… “跑啊!” 姜尽甚至来不及分辨那辆车是不是很眼熟,本能的,拔足飞奔。关键的时候,保镖白遗伸手,拽住了他,动作快的不可思议,瞬间就冲出了办公室里。 只有齐钦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那迅速放大的灯光,下意识的伸手,绝望呼喊:“救——” 轰!!! 落地玻璃分崩离析,在面包车炮弹的冲击之下,化为了暴雨,洒向四面八方。而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已经从正面——创进了整个办公室! 坠落! 势如破竹的碾碎了那造价不菲的黄花梨木大桌,似乎又从什么人的身上正面碾了过去,轮胎脱落,滑行的趋势却依旧无法停止,一直到撞碎了半截墙壁之后,才终于,戛然而止。 尘埃和浓烟舞动在空气里,巨响过后,便只剩下死寂里不断回荡着的歌声。 来自车载电台中,喜气洋洋的欢歌颂唱。 歌唱美好的生活,美好的未来! 在门外,姜尽的表情抽搐着,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视线,却被车身下面那张鲜血淋漓的面孔所吸引。 齐钦大口的呕血,艰难的向他伸出手,嘴唇开阖着。 好像是在哀求什么。 可紧接着,便有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脸上,向下一碾。 咔吧一声,再无声息。 “请大家不要害怕,我们是爱好和平的汽车人!” 扩散的烟雾中,有一张年轻的面孔隐隐浮现,向着他,热情洋溢的介绍:“我是汽车人的领袖擎天柱,今天特地来这里,接你们去塞伯坦过年看春晚,大家一起~包饺砸~!” 嘭! 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便有致命的毒火烈光从消散的烟雾中喷薄。 像是在刹那间凭空绽出数十条火线,洞穿了浓雾和尘埃,呼啸而出! 陆锋的手里是捍卫9型冲锋枪,深受联邦帝国乃至恐怖分子们一致好评的巷战利器,皮试,耐操,稳定,可靠。 九毫米口径子弹,改装弹夹45发。 扳机扣死,在这放到战场上已经是贴脸距离的空隙内,短短不到三秒钟的时间里,尽数倾斜一空! 短促延绵的巨响内,陆锋手中的枪口横扫,死死的锁着那个抱头鼠窜的身影。猝然之间,季觉只听见哀嚎和尖叫不断。 在门外,那些还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小弟甚至来不及露头,就干脆利落的倒在地上,像是风中倒伏的麦苗。 而陆锋,已经抛掉了扫射一空的冲锋枪,反手,从身后,再拔出另一把,扣动扳机! 左手,则从口袋里掏出了震撼弹,娴熟的咬掉了拉环,顺着地面抛出,震撼弹翻滚着,撞在门外的墙角上,滚到了死角里去,轰然爆裂,给那些侥幸没死的垃圾们带来了一点崭新的刺激和惊喜。 “杀了他!杀了他!!!”在下属的保护中,姜尽睚眦欲裂,咆哮,嘶吼。 就在他的面前,有个魁梧的壮汉展开了双臂。 护住了姜尽,正面挡在了陆锋的枪口之前。 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子弹,尽数吃下! 他的肤色,已经化为了银白,宛如金属一般,锋锐的金属倒刺和棱晶从体内生长而出,覆盖在外,就化为了厚重的甲胄。 而最脆弱的面部,显现的便是狰狞的鬼面! 金属化! 那是荒墟之道的天选者,虽然不清楚是什么矩阵,但绝对比季觉的位阶还要更高,寻常的子弹打在他身上,根本无法突破那一层更胜防弹衣的防御! 当然,和闻姐根本没得比——季觉很想这么说,但他经历过一次两人联手嘎嘎乱杀之后,更明白自己和她之间的恐怖差距。 对她而言毛都不算的对手,就已经足够虐杀自己几百次了! “锋哥,震撼弹,不要停!” 季觉呐喊。 明显是刚刚的闪光和剧震令对方暂时的陷入了迟滞和眩晕,但既然已经暂时控住,那就直接控到死再说! 陆锋明显比季觉还明白这种道理,踏着血泊和弹壳大步向前,扫空了冲锋枪之后,便再拔出了背后的歼灭者霰弹枪。 从其中喷射出的,是专门为这种高防御目标精心准备的独头弹! 轰鸣声,不绝于耳。 伴随着每一次弹壳抛飞的,便能够看到那壮汉的盔甲之上凹下去一大块,变形的弹片或是迸射飞起,或是嵌入其中,恐怖的冲击力竟然推着他,缓缓向后滑出! “白遗——” 鬼面之下的天选者嘶哑呐喊。 而就在办公室之外,满目狼藉的区域里,拖着姜尽躲进了角落里的天选者终于松了口气,回过头来,抬手凑至唇边,吹响了无声的口哨。 闪烁的灯光下,阴影沸腾。 那些阴影蠕动着,汇聚,收束,竟然化为了实体,勾勒成了一只六足八臂不断蠕动的诡异怪物,轻飘飘仿佛没有重量,笔直的向着陆锋冲来。 子弹打上去,直接撕开了一个大洞,可紧接着,影兽的伤口就瞬间弥合,除了耗费了一点灵质之外,简直毫发无伤! 一击无果之后,陆锋便已经收回了视线,专心致志的压制着眼前的鬼面天选者。 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而就在他身后的办公室里,甚至不需要季觉挥手,早已经迫不及待的钢铁造物,同样飞扑而出! 看似狗里狗气的小绵羊猛然一跃飞起,自半空中甲壳分裂,无数机械模块摩擦变化,回旋尚未结束,就化为了面目全非的龙血怪兽,纵声嘶吼! 虽然咆哮声和喇叭没什么区别,但至少不能弱了声势。 就这样,同完全不惧穿刺的影兽撞在了一处,从半空中落下,影兽剧震着,无声嘶鸣,一条条肢体甩出,缠绕,化为利刃,像是在瞬间将它四分五裂,可紧接着,便有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火星飞迸! 或许劳伦斯说的没错,荒墟之道,其为物质本身,乃是龙所留下的轨迹。 融合了龙血的小牛马看上去是一辆塑料摩托,可本体的坚固程度,已经凌驾于世间诸多特种合金之上!哪怕是正面装上满载的南风大卡,也能从上面笔直的撞出一个摩托形状的洞来! 当然,到时候骑在上面的季觉是死是活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此刻,小牛马就处于无人驾驶的最强形态,为了季觉许诺的不限量鸡腿大餐,已经彻底疯狂! 鸡腿,爽! 不限量鸡腿,不限量的爽!!! 尖锐的喇叭声的不断回荡里,它的五条利爪疯狂的撕扯,抓挠,扯着影兽翻滚,冲撞,吞吃撕咬。 明明是寻常物质难以损伤的灵质影兽,此刻居然在那一张巨口的撕咬之下,变得惊慌和恐惧了起来。 被破坏的肢体和身躯,竟然无法复原!? “干你娘!!!” 在霰弹枪接连不断的轰击中,盔甲天选者明岩发出怒吼。 在接连不断的震撼弹带来的眩晕中,他浑身的钢铁晶簇骤然再度暴涨,在屈起的手臂上形成了不断破损又不断修补的大盾。 就这样,将大盾顶在了面前,逆着独头弹的轰击,一步步的,向前,向着陆锋逼近。 鬼面之上的笑容,越发狰狞。 可那一瞬间,陆锋竟然垂下了枪口,毫不犹豫的,将枪管快要烧红的霰弹枪抛到了一边,举起了双手。 “锋哥,好了。” 当耳麦中传来了季觉的声音,他已经无比标准,行云流水的的抱头跪地,双肘触底,仿佛叩拜神佛…… 那是,标准到令人发指的,防炮卧倒姿势! 第四十五章 逃 怕了? 在短暂的错愕里,明岩几乎忍不住狞笑出声:晚了! 可惜,他高兴的太早。 根本不明白在,在战场上,当敌人摆出这样的姿势时,究竟意味着什么……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陆锋卧倒之后,显露出的那个人影。 季觉。 乃至,他手中那一把尺度夸张到惊人,足足有季觉肩膀那么高的沉重武装,与其说是枪,倒不如说是,炮! 猛犸ii型突击枪,联邦军用动力外骨骼装甲标准武器模块,自中土历战数十年之后,被无数血迹染红的枪口之上,依旧绽放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就这样,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支架,将枪尾抵在了车框的a柱之上。季觉的手指拍了拍枪身,笑意温柔: 【开火】。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楼宇都陡然一震! 所有的玻璃,‘无声’的破碎了,因为所有人的听觉都被那呼啸而至的可怖雷鸣所夺走,剧烈的耳鸣之中,只剩下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寂静。 不折不扣的战争武器自垂死之中,再度咆哮,喷吐烈火,威光,与毁灭! 它所配备的,是哨卫军工所专门量身定制的22.4毫米口径锚式高速穿甲弹,尽管在远距离的射击中效果可以说近乎于无,可它生来的目的并非是远在万米之外为敌人带来死亡,而是近在咫尺时掀起酣畅淋漓的屠杀。 在战场,装甲骑士们手握着这样的武器,与同样的对手为敌时,会将它抵在对方的装甲之上,然后,扣动扳机。 它被称为‘开罐器’。 不论多难啃和棘手的罐头里被它正面凿穿之后,都会流出甘甜鲜美的番茄酱汁! 现在,当雷鸣与震荡过后,所有人抬头时,便看到了,缓缓从地上爬起的陆锋,乃至他面前,支离破碎的残骸。 巨盾无踪,甲胄无用,裂纹从钢铁上迅速的蔓延,崩溃,落下,露出那一张毫无血色的呆滞面孔。 就在他的胸前,已经出现了险些将他彻底打成两段的恐怖大洞。 透过那个洞,能看到后面被撕裂开来的墙壁,贯穿,贯穿,再贯穿,一直到飞出楼宇之外,翱翔在茫茫夜空之中,最终,坠入大海。 恐怕再也没有人找得到那一枚残存的弹头了。 也没人能救得了仰天倒下的明岩。 “走!老板,快走!” 白遗的面色剧变,甚至顾不上痛心自己被按在地上暴打的影兽,将瘫软的姜尽拽起。 就算是姜尽这样做见不得光的地头蛇不清楚,可出身中土的雇佣兵可他妈在噩梦里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了。 当对方掏出这么离谱的玩意的瞬间起,他们的反抗就再没有任何的意义。 不,早在他们冲进这里的时候,就应该当机立断! 这根本不是他们想要钓上来的翘嘴,而是不折不扣的双头食人鲨! 他再度吹响了口哨,令无形的影兽瞬间回返,扛起了自己和姜尽之后,从身后夺门而出, “老板,你先走!” 他推搡着姜尽,“我去拖住他们!” 遗憾的是,当姜尽刚刚走过拐角之后,他便已经迫不及待的骑着影兽,冲向了窗外,直接从楼上安稳落地,急速狂奔而去! 断后?拖延? 此时此刻? 怕不是开玩笑吧?! 自己只是想赚钱,又不是天生贱命一条找人卖,一定要死一死才高兴。老板和自己的命谁更重他怎么可能分不清? 一個老板,死了就死了吧,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可就在疾驰之中,影兽的脚步,却又戛然而止。 不论如何呵斥和命令,都无法上前。 不能,或者说,本能的不敢,越过那一条无形的界限。 在人迹罕至的小巷里,有个纤细苗条的身影坐在台阶上,正专心致志的玩着自己的掌机,莹莹的微光照亮了齐肩的短发,姣好精致的面孔有种男女莫辨的美。 有一根拐杖斜斜的靠在旁边的墙上,划下了看不见的界限。 “麻烦呆在那里,别动,等我打完。” 来者专心致志但又蹩脚无比的试图对屏幕上的怪兽使出登龙斩,却又屡次无可奈何的登空,说话的语气,便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再往前走一步,就死定了哦……” 白遗,僵硬在了原地。 再不敢动。 . . 此刻,就在办公室的废墟里,季觉终于从剧烈的耳鸣和眩晕中,恢复了过来,勉强的,恢复了一点。 感觉,自己抱着一根炽热的铁柱,手指几乎都要被烫伤了。 他低下头,喘了口气,望向了怀抱中的武器:【满足了吗?】 【……谢谢你】 一炮过后,猛犸的枪身之上已经浮现出无数裂隙,只能依靠铭刻在上面的上善徽记·【荒墟】勉强维持着自身的完整。 但此刻,枪身之内,那杀戮无数所累积而成的凶意,却无比释然又满足的迎来了溃散。 像是在临终之际再度同敌人搏杀而胜的老者一般。 它安详的迎来了死亡和报废,再无遗憾。 只有丝丝缕缕的灵质从枪身里流出来,毫不抗拒的融入了季觉的能力里,顿时,他感知之中,上善大群的徽记越发的明亮和复杂。 经验条大涨! “呼……” 季觉缓缓松开手,小心翼翼的将它拆开,重新放回了包里,答应了莱拉是借的,那就得原样还回去才行。 然后,才听见归来的脚步声。 “好慢啊,锋哥。”他抱怨道。 “不能怪我啊。” 陆锋拖着死狗一样的姜尽,气喘吁吁:“这老登跑的是真他妈的快啊,矫健的跟特么运动员一样,我差点没追上。” “另一个呢?”季觉问。 “跑了吧?”陆锋无所谓的回答:“看肤色,应该是个中土人,在见到动力装甲的武器时就吓破胆子了。自从联邦和帝国的人来了之后,当地的人晚上吓小孩儿都不讲妖魔鬼怪的,战场上见的太多了,经验丰富,要跑拦不住。” “运气真好。” 季觉叹了口气,低头,看向废墟和死尸里,灰头土脸的那张苍老面孔,忽得展颜一笑:“姜尽先生是吧?” 姜尽的表情抽搐,白发从额角垂下来,染着血,如此狼狈。 “要找我的话,冲我来就是了,何必搞这么多事情呢?” 季觉伸手数了一下:“你看,这么多人都被你们害死了……一个,两个,三个,四……起码得有十七八个吧?”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姜尽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你逃不掉的,季觉!” “我为什么要逃?” 季觉笑着,好奇发问:“在崖城里,我有家有口,有老师还有靠山,我跑什么?况且,该跑的不应该是伱么——就算我不杀你,你觉得自己,能活到明天天亮吗?” 有那么一瞬间,姜尽的脸色惨白。 尤其是他发现,季觉手里拿着他的手机,正仔细认真的给他拍着照片的时候,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说句天怒人怨都不为过。一旦失势,背后的靠山都未必愿意拉自己一把,甚至其他的同行也肯定会不假思索的落井下石,就像是曾经的自己一样…… 他活不到明天早上。 这不是一句空话。 而是他货真价实的命运写照。 “所以,跑吧,姜尽。” 季觉微笑着鼓励,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跑起来,让我们哥儿俩看看,你能跑多远。” 姜尽的面色变化,好想要怒骂或者痛斥,可当季觉手中的枪口对准了自己面孔时,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咬牙从地上爬起,手足并用的,向着门外狂奔。 嘭! 尖锐的惨叫声响起,狂奔的姜尽跌倒在了地上,哀嚎怒骂,抱着自己的粉碎的膝盖。 “加油啊,姜老师!” 罪魁祸首季觉笑容越发灿烂,挥舞着手枪,热情鼓励:“真正的勇士是不会被一时的挫折所击倒的,你要勇敢的站起来,快点,再快点……要不然的话,就要死了!” 嘭! 又一发子弹,打在了他的鬓边,打碎了他的耳朵。 姜尽哀嚎,拖曳着断腿,努力的向前爬行,可紧接着,枪声再度响起,令他再度倒在地上,狼狈翻滚。 这一次,是右腿。 陆锋吹了声口哨,吹散了枪口的硝烟:“你说,他多久能跑到门口?” “不知道。”季觉摇头察觉到他的想法,从善如流:“要赌一把吗,五十块,我赌十分钟。” “跟了!” 陆锋咧嘴,抬起枪:“我赌他爬不到门口。” “喂,姜尽,听见了吗?” 季觉提高了声音,呐喊:“你要加油啊,别怕,漫画上说,努力+友情=胜利!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 “啊啊啊啊啊啊——” 姜尽在血泊里撕心裂肺的呐喊,哭号,咒骂,用尽自己所会的一切脏话和威胁。 嘭! 陆锋又一次扣动了扳机,这次是左手,从掌心凿出了个血洞,筋断骨折。 “就知道你要作弊。” 季觉叹了口气,抬起了手,同样瞄准,射击,姜尽的右手! 好了,现在四肢全没有了,坏消息。 可好消息是,他至少还可以咕涌两下,在自己的血里,哀嚎蠕动,翻滚向前。 就像是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妈妈。 “看来你输了。” 陆锋摇头,最后一次,扣动扳机。 瞄准了他的脑袋。 那一瞬间,空气里,传来了冷哼的声音。 如此低沉,却骤然迸发,化为了不折不扣的……雷霆巨响! 令两人几乎,忘记呼吸。 有耀眼的电光从夜空之中,骤然迸发,疾驰而来,在刹那间,从天而降,掀起了狂风和巨响。而就在激震之中,一个人影毫无征兆的从雷霆之中显现,抬起手。 轻描淡写的,捏住了那一颗飞来的子弹。 电光一闪。 在他的指缝之间,融化的铜汁,缓缓滴落。 而收缩的五指,居然毫发无伤。 ——熵之一系,矩阵·惊蛰! 此刻,来者那一双细长阴冷的目光缓缓抬起,环顾着四周,最后落在他们两个身上时,便浮现出了然。 眼看对方出现,姜尽仿佛有了主心骨一样,狂喜嚎啕,像是忠犬见到了主人。如果不是没了手脚,几乎快要扑上去了:“余组长,救救我啊……我,我……” “闭嘴。” 余含光瞥了一眼地上那丢人现眼的货色,最后看向了季觉,轻声一叹:“果然是个只会惹是生非的小杂种。” 毫无征兆,毫无空隙。 他伸手,一点。 遥隔十余米。 可残破的空间内,却已经被无穷雷霆所充斥,浩荡雷鸣之中,万丈烈光收束,奔流,向着他,呼啸而至。 瞬间,将两人,彻底吞没! 尸骨无存! 可惜,并没有。 季觉甚至没有掉一根毛,陆锋也没有,他还打了个哈欠,鼻毛痒痒的。 而就在他们的衣领之上,一粒不起眼的晶石纽扣,无声的碎裂,晶体生长,化为了瑰丽而锋锐的花瓣。 轻而易举的,将眼前狂乱的雷霆,停滞,冻结! ——荒墟之道·静滞带!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松了口气,抽搐的小腿筋都恢复了平静。 安全了。 他看向门口的方向:“闻姐,你再不来,我俩可就要投了。” “耐心才能钓得到大鱼,这不是你说的么?” 伴随着话语,闻雯的身影自舞动的尘埃中走出,似笑非笑的看向神情一滞的余含光:“余组长,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到你?” 余含光的表情变化,没有说话。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北山,好像是我的辖区吧?”她歪过头,好奇的问:“什么时候,轮到丽英区插手了?” 修长的五指握紧,骨节摩擦,发出宛如晶体破裂的清脆声音。 她冷声问: “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上架感言·上穷碧落下黄泉 编辑今天早上跟我发消息说,今天凌晨就上架了。 又要上架了。 好快。 明明新书上传好像还是昨天一样,不,应该说,上一次完本的时候就好像还在昨天一样……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怎么一眨眼,竟至于一变为我的上架之地了呢? 一定有人把我的时间流速调快了,希望他赶快站出来坦白一下,不要让我逮到,不然有他好果子吃。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吧? 但我好像也没怎么快乐啊! 事实证明,这逼日子过得就是这么快,不论你快不快乐,唯有在你煎熬的时候,才会度日如年。就比方说——卡文、卡文、以及卡文。 很奇怪,在没上传的时候,每天可以随便写几千上万,存稿攒的哗哗快,可一旦开了新书之后,日子就好不了了。 三天一小卡,五天一大卡,卡来卡去,卡掉了旧时光,卡秃了小朵朵。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想发个朋友圈问问自己能不能走到对岸。 鬼才知道能不能,我都不知道! 所以瞻前顾后,所以犹犹豫豫,所以度日如年的时候又感觉年华虚度。可回头看的时候,却发现日子充实的实在是太过头,充实到我有时候都难以置信。 我时常会回头翻看自己曾经写过的东西,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感觉草写的真特么好,我怎么能写出这么厉害的东西。然后更多的时候会打滚哭嚎,感觉这么厉害的东西我再也写不出来了。 有的时候,我会着重的去看一些我喜欢的剧情,因为我还记得我写这一段的时候,那些日子过的多快乐。还有一些剧情,我会下意识的跳过忽略,因为那一段日子过得不甚顺畅或者非常糟糕。 从小学毕业之后我就没有写过日记,可现在回过头看那些故事的时候,又会感觉自己乏善可陈的过去再一次的出现在眼前。 更新就像是松节油一样,从枝头落下的时候,就会包裹住过去的那个我,过上一段时间之后,曾经的回忆就就会出现在更新列表里,像是排列整齐的琥珀。 写这一章的时候,白泽给我过了生日;写那一章的时候,朵朵生病了;这段剧情更新的时候我记得自己很难过;那段剧情写起来真是艰难,我熬夜熬了很晚,但如今看来效果真好……那些林林总总的琐碎往事,被夹带在剧情之后的空隙里,隐藏在我不曾注意到的角落中,当我回顾时,便趁我不注意,忽然跳出来,出现在眼前。 那么遥远的事情,你们还帮我记着呢啊。 真厉害。 这份工作,总还是有些好处在的,是吧? 自从开始全职码字之后,我的生活就变得单调枯燥起来了。 每天睁开眼睛之后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电脑前面,码字结束之后,会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放弃了社交和出门,不再同其他人接触,也不怎么跟别的人说话。时间长了之后,就变得不爱主动和人发信息,每天沉浸在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世界里,久而久之,仿佛透明了一样。 如今回顾起来,怅然若失的同时,却又感觉…… 真他妈的爽! 天底下怎么还有这种好事?! 我早点干什么去了,哦,我早点的时候好像就开始码字了。 这么一想,那就更爽了。 在年轻的时候,我经常会想,这个世界好黑暗啊,我他妈的要战战战干翻一切口也!不再年轻之后,却又感觉,虽然这世界一比吊糟的不怎么样,但好歹,我还是找到了那個能让自己最安心的地方。 只要能写出东西,我就会感觉快乐。 要是读者能够喜欢,那我就觉得咬咬牙也值得。 当然,如果能不要求每日更新的话,就更好了,这日子就好像河里流着奶和蜜、树上结满了无花果的天国。 如果要是我能写出一本能够被读者记一辈子的书的话,那我这辈子似乎也不算空过? 所以,再努努力,再咬咬牙,熬一熬好像也没什么。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我会想象自己离开故乡之后,去未曾去过的地方,能够过上有所作为的人生就好了。当时的我不知道有所作为的人生是什么,但如果可以的话,起码尽量多做出一点成果。 现在回顾的时候,却发现,人生五十年,能做好一件事就已经非常不得了了。 如果能多做好几件事的的话,那可就太厉害了。 这么看的话,我好像也没自己想的那么一事无成,最起码,我还能养家糊口,照顾好白泽和朵朵,起码让朵朵过上了狗粮自由的生活。好吧,其实是白泽和朵朵在照顾我……但我也有贡献的啊,起码我作为被照顾的人还是提供了很多宝贵的情绪价值的好吧! 如果生活是一场战斗,那我们一起嘎嘎乱杀,我就负责嘎嘎,因为我嗓门大! 可除了对生活喋喋不休之外,就只剩下工作了。 码字,更新,卡文,又要开始了。 可以预见,未来将是如此循环,年年如此,月月亦然。希望有一天我能够过上每天顺畅码字不卡文的美好生活,可那太遥远了。 卡文就卡吧,卡也得写。 没灵感就去找,哪里有去哪里,上穷碧落下黄泉,如果两处茫茫皆不见的话,那我就换别的地方。 或大或小,总能找到。 找不到的话就再找找,装作找到了,硬着头皮再继续写。 现在,天命之上就要上架啦,即便存稿已经寥寥无几,前途未知忐忑,可从焦虑了这么多天之后,居然感觉到了一丝轻松,有种磨蹭了太久之后终于被送上断头台的爽快。 不用再犹豫了,计划已定。 看不到尽头的跋涉再一次开始了,不论准不准备好,你都要继续往前。 希望运气和创作还能够一如既往的眷顾我。 也希望你们能喜欢我的渺小成果。 时隔漫长时间之后,我们再一次相会在了旅途的起点,现在,本次天轨航班·末日列车即将发车,列车长季觉已经等候多时,请乘客们持票有序上车。 衷心的希望大家旅途愉快。 也希望在未来,我们能够于终点再度相逢。 谢谢你们! 谢谢! 朵朵和我都爱伱们,真的! 第四十六章 自己人 自从闻雯出现的瞬间,余含光的眼角就克制不住的狂跳起来。 忍不住想要骂人。 收到姜尽报喜的消息,他本来还说来看看姜尽能做出什么让自己眼前一亮的成果来,刚赶到就眼前一黑,成果什么屁都没有,只能看到这狗东西被俩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嘎嘎乱杀。 事到如今,他如何还不明白,自己被姜尽那个该死的东西,拖进坑里了? 他妈的,真不要脸,跟老子玩仙人跳是吧? 只是,闻雯这个从来只会直来直去的死脑筋,什么时候居然能按捺的住了?没有亲自上门手撕对手给自己留下把柄,反而放出两个小白鼠来勾引自己出手了…… 他却没想到,这俩小子一路冲进来杀人放火,纯粹就是来打窝的,鱼钩早就在暗中等着了! 很快,他的视线便放在了季觉的身上。 了然的同时,杀意隐现。 果然,是个祸害…… 可即便是如此,他面上依旧半点波动没有,面对闻雯的质问,只是淡然说道:“我接到举报,北山区有一伙儿恐怖分子冲进了一所大楼,屠杀无辜市民,心急之下,倒是没顾得上走流程,直接来了。 反倒是闻组长,来的速度未免太慢吧? 难道说您和这俩人是一伙儿的?” “恐怖分子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 闻雯睁眼瞎一样的,环顾四周,从地上的尸体和无数弹壳之上掠过,毫不在意:“反倒是我看到了一伙儿涉嫌非法走私、绑架、劫掠和谋杀的黑帮,证据确凿,正准备全都杀完了事儿呢,没想到,罪魁祸首居然还另有其人。 背后的保护伞,该不会是你吧?” 说着,她抛出了一台手机,上面的照片和视频,乃至季觉所搜集来的一切罪证,尽数展露在屏幕上。 白花花的亮光,刺痛了余含光的眼睛。 堵住了他准备辩解的嘴巴。 闻雯活动着手腕,跃跃欲试的说道:“余组长,麻烦把人交出来,不然的话,事情可不好解决。” 姜尽闻言呆滞,面如死灰,下意识的看向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可余含光依旧面无表情,毫无动摇。 交人?交个屁! 他肯定不可能将姜尽交出去,不是怜悯他的忠诚或者能干,而是更加相信这种败类见风使舵的本事。 鬼知道这丢人玩意儿这些年手里有没有攥着什么账本。 真要被这个女人逮住痛脚的话,他恐怕少不了要狼狈好长一段的时间! 不然的话,刚刚怎么会救这玩意儿一命? “我想闻组长你一定误会了。” 余含光微微抬手,遏制了周围蔓延的结晶,将姜尽挡在了身后:“这一伙儿黑帮我私底下也跟了很久了,正愁没有证据,没想到你效率这么快,正好,方便我们一网打尽。” “是吗?” 闻雯被逗笑了:“可伱看上去不像是要除恶务尽的样子啊,黑帮的首脑可不好好的坐在你屁股后面呢吗?” “我说过了,这是误会。” 余含光的脸色浮现一丝阴沉:“他是我发展的线人,在丽华区有档案。按照规矩,也是归我管理,没有交给其他人的道理。 是吧,姜‘先生’——” 他微微侧过头,瞥着身后的丢人玩意儿。 “啊?啊!对对对对!!!” 一瞬间,姜尽喜形于色,那张快要失血过多的苍白面孔之上,竟然浮现出一缕红润:“误会啊,都是误会!” 他几乎喜极而泣:“都是自——” 嘭! 刹那间,那张笑脸,分崩离析。 猝不及防的巨响,在所有人都没预料的瞬间,子弹从后脑处贯入,当着所有人的面,凿穿了那张还残留着些许欣喜的丑陋面孔,留下了笑脸一般的裂口。 喜悦和欢乐,戛然而止。 只剩下死寂。 “呼——” 季觉抬起手,淡定的吹了吹枪口的硝烟:“线人?真巧啊。” 他冲着错愕的余含光,微微一笑: “我也是。” 他迟滞的感慨着,仿佛懊悔一般,耸肩:“哎呀,线人杀线人,大水冲了龙王庙,没想到是自己人! 您要是早说就好了……是吧?” 那一瞬间,暴怒的雷光自从余含光的眸中显现,杀意狰狞,宛如利刃,遥隔着漫长距离,几乎快要将季觉撕成粉碎! 之所以没有动手,除了闻雯的庇护之外,更多的,是他另一只手里捏着转圈玩的东西。 一台手机。 来自姜尽的,手机。 在姜尽死了之后,谁都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的手机! 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连这么要命的东西都管不住么?! 他的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眯起的眼瞳之中,涌动的恶意几乎无从抑制。 尤其是看到季觉那副‘别介意,孩子不懂事儿,杀着玩的’、‘giegie你不会生气吧’的鬼样子时…… 季觉反倒是无所屌谓。 直勾勾的看着他,倒是想看看他有没有胆子动手。 调查季觉也就罢了,可在姜尽的手下对陆铃下手的时候,两边就已经是绝对无可缓解的敌人了,就算是余含光能跟不粘锅一样把事情甩的一干二净也一样! 这时候不赶快站队抱紧大腿,难道还贱到磕头敬茶认错做狗吗? 跪着,除了丢人现眼之外从来都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那些人更加的肆意和猖狂。 光脚的人,拿不出骨气的话,就只能任人宰割! 而自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之中,余含光终究是缓缓的收回了视线。 并没有当场发作。 不知究竟是忌惮闻雯,还是忌惮那一台手机里的东西。 “好,很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闻组长的今天的帮助,我记住了。” “不用谢,都是同事,互帮互助是应该的。”闻雯笑眯眯的说道:“虽然姜尽死了,不过我们还逮到了另一个活口……” 说着,门外,有个垂眸低头的腼腆小孩儿走进来,年龄好像比季觉还小,仿佛是初中的样子,撑着拐杖,脚步略显踉跄。 而身后,却跟着汗流浃背的绝望身影。 正是无路可逃的白遗。 没有反抗,没有勇气反抗,甚至就连呼吸都快竭尽全力。 此刻的他像是被看不见的绳子拴着一样,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闻雯大方的挥了挥手:“有兴趣的话,不如带回去咯,就当北山组送的礼物,多少也不算白跑一趟。” 余含光的脸色铁青,再无从克制怒火。 “不用了,除恶务尽,哪里来的,就埋在哪里吧!” 只是,弹了弹指头,白遗就面色骤变,口鼻中渗出粘稠的血色,哀嚎惨叫,被看不见的火焰自内而外的化为了灰烬! 死了! 他冷冷的瞥了季觉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打算离去,却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啊,对了,余组长。” 闻雯揽着季觉的肩膀,笑意柔和:“同事之间磕磕碰碰很正常,不过,我家小弟身体不太好……如果磕到碰到的话,我被惹生气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像今天这么讲道理了哦。” 既然你们想讲规矩,那就按照规矩来。 如果有人不按规则玩游戏的话,那么……牌桌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余含光的脚步一滞。 仿佛咬牙一般,加快了脚步,但并没有回头。 如同来时一样,只是电光一闪,消失无踪…… 可惜,来时多威风,走时,就有多狼狈。 “哇,他好像一条狗诶。” 季觉啧啧感叹着,感觉自己的脑袋被狠狠的拍了一下。 “你小子,胆子真的大啊。” 闻雯无奈摇头,“余含光那吊毛阴的很,你这次可算把他彻底得罪了。” “这不是还有闻姐么?”季觉趁势靠过去,贴在闻雯的肩膀上,娇弱无力,奄奄一息:“人家因为你付出这么多,你一定不会放着人家不管的吧,呐~” 最后那个音节一出来,闻雯跟见了鬼一样,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 差点一拳把季觉的狗头捣碎! 妈的,有二次元,大家快退…… 哪里来的小鬼! 在扑面而来的茶味儿里,她捏着季觉的脸的手指,忍不住渐渐用上了几分力气,直到季觉狼狈的求饶惨叫,才缓缓的松开了手。 “再跟老娘开这种玩笑,我就没收你的作案工具,知道吗?” 她皮笑肉不笑的警告,季觉乖巧点头,几乎晃出残影来。 早在收到季觉的电话,听到那个离谱到家的传言的时候,她就几乎快要当场爆炸了! 差点没忍住一拳打爆了童画的憋笑狗头。 要不是季觉拦着,说有更好的计划,说不定这会儿早就把姜尽连着他的团伙和他们全家都扬了几十遍了! 偏偏只是传言也就罢了,可其他人将信将疑、是真是假的样子,更令她几乎破防了。 就算自己忽然傻逼了要找对象,就算这小子有几分姿色,可差了这么多岁数,老娘是那种饥不择食吃嫩草的人吗?! “行了,滚回家睡觉吧,臭小子,什么屁事儿都不用担心。要是他们敢不守规矩,你掉一根毛,我让余含光死全家。” 她忍着连同季觉的狗头也一起打爆的冲动,劈手夺过了姜尽的手机,最后挥手:“今晚就算了,过两天自己来北山区报到!” “啊?”季觉茫然。 “你不是我的线人么?” 闻雯冷哼,“总要跟我的同事见一见吧?别到时候人都认不齐,传出去丢人。” 说吧,摆了摆手,消散离去。 跟在她身旁的孩子愣了一下,也赶忙向着季觉他们点了点头之后,追了上去。 . 虽然对自己被安排如此离谱的绯闻怒不可遏,可亲眼看到余含光那狗东西如此吃瘪,闻雯心情就好的不得了。 尤其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被这帮傻逼玩意儿明里暗里排挤产生的郁气,瞬间消解了大半,好吧,没有大半,小半……似乎也没有,但自己不是个记仇的人,所以,至少有一些! “走吧,小安。” 她吹了声口哨,招手说:“叫上那边的阿画和老张,团建喝一顿~” 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孩子抬头,分辨着她的表情,忽然感慨:“闻姐,你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 突如其来的寂静中,闻雯如遭雷击,僵硬的回头,表情抽搐:“……这屁话,是谁教你的?” “啊?画画姐跟我说的啊。”安然懵懂的看着她,翻了翻自己的记事本,“她说如果闻姐完事儿之后笑起来了,就可以这么说……” “童画——” 闻雯的牙缝里挤出了声音,看老娘今晚不把你的狗头拧下来做酒杯! “来,我教你接下来这句台词后面的那一部分……” 她挤出笑容,毫不留情的揪起了安然的耳朵: “——这么多嘴,这个月奖金没有了!”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 惊吓 崖城的夜生活从来喧嚣热闹,大排档夜宵烧烤ktv等等节目不断,可选种类也纷繁多样,可同其他人五颜六色缤纷多彩的夜晚相比,有些人却显得冷清且狂躁。 一直到,接近黎明的时候,安全局之内,地下训练场里的轰鸣才戛然而止。 再然后,面无表情的余含光推门而出,甚至没有像是往日一样装模作样的问候一下赶来收拾的管理人员,便已经离去。 而等余含光走后,许久,空气中的寒意仿佛才缓缓消散。 “哇,吃枪药啦?” 提着拖把和扫帚的管理员茫然的看着余含光离去的方向,一头雾水,只是,在推开了训练场时,便愣在原地。 满地狼藉。 偌大的训练场内,合金钢所覆盖的大地、墙壁和顶穹,遍布焦痕,甚至灼红还未曾消散,而作为目标的几个靶子,早已经融化成了一地的铁水,尸骨无存! 简直就是,天灾过境! 整个训练场,别说继续使用了,完全都变成了一片废墟…… “全部都清理干净,如果有不长眼的货色的话,赶快抛掉,多事之秋,别再搞出什么麻烦来了!”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余含光的神情才终于展露出一丝阴沉,随手挂断了电话之后,回到了椅子上。 原本的狂怒终于归于掌控,所浮现在眼眸之中的,只剩下了纯粹的冰冷。 被闻雯狠摆了一道,硬吃下这个闷亏。 他不得不让自己的下属同其他所有和姜尽那条老狗有关联的产业全部切割掉,损失根本难以度量。 这几年赚到的东西,可以说一夜之间全都赔出去了,还不止。 倘若她还敢再借题发挥的话,不知道自己身上还要缠上多少麻烦。 而更令他警惕的,反而不是闻雯。 即便是密涅瓦又怎么样?那位中都的天人只是没杀了她,又不是死了。只要对方还在一天,不,只要对方的力量还存在于盘根错节的联邦上层,闻雯这辈子顶了天了也只能在崖城这一亩三分地儿里打转,闹不出大乱子来。 就算再怎么强,可这世道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强,再强的人都要讲规矩,不然就只能被所有人排除出游戏。 他从来没有忌惮过闻雯,即便是闻雯再怎么让他难堪,可关键在于……闻雯和季觉之间的关系。 天选征召者前途确实光明,确实远大,但又怎么样?真要现在弄死的话,不比碾死一只蚂蚁来的麻烦。 可两者要是联合到一起的话…… 用脚后跟想,昨晚的一切都不可能是闻雯那个脑子里除了杀人只有灭门的家伙安排的,幕后真正打窝钓自己的,除了季觉之外还有谁? 简直难以想象,她居然会对别人信任到那种程度。 那副模样,俨然已经是狗头军师了。 不说成长起来的季觉是否会成为闻雯的强援,光是现在,一个有了外置大脑的闻雯,就已经比以往难摆布了不知道多少倍。一个不小心,恐怕还要被她再撕下一两块肉来…… 在察觉到这一切的瞬间,他便已经了然,只有季觉才是那个真正的威胁! 余含光的眸中,浮现出不加掩饰的冷厉。 ——必须尽早,予以,拔除! 至于闻雯的庇佑,确实,有点麻烦。 但何必自己亲自动手? 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都不需要做。 想要针对季觉这种无根浮萍,他只需要恪尽职守,根据‘线人’提供的线索,写一份报告交上去,就足够了! 在安全局内部那种漏成了筛子的地方,自然而然的便会引发出无穷风波,每一个都足够将季觉彻底淹没。 哪怕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也一样。 有时候,碾死一个人,只要怀疑,就够了。 况且,谁还没有弱点了? 同学,朋友,亲人…… 可供下手的地方,太多太多了,毁掉一个人的方式,也太多了。甚至不需要见血,稍微的引导,就足够一个人自寻死路。 届时,即便是天选征召者,也猖狂不了多久。 余含光冷笑了一声,拿起了手机,正想要拨出电话时,掌心却忽然一震。 一个未知的号码,竟然绕过了屏蔽拦截,打进了自己的手机。无界通信居然还为对方提供了金色的号码显示框,以彰显其不凡的地位与内部权限。 他微微愣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谁?” “叶限。”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毫无波澜,直白的发问:“余组长,据我所知,您对我的学徒,似乎有些想法?” “……” 一瞬间的错愕里,余含光心思电转,眉头皱起。 叶限?谁? 他搜肠刮肚的回忆了许久,终于想起了之前卷宗里提到的过,在几年前来到崖城的炼金大师…… 一个工匠? 他几乎快要被气笑了,还真是谁都敢骑到自己头上来了啊! “安全局办事,我想没有跟别人解释的必要。”他冷淡的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挂了。” “是吗?”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无可奈何的叹息:“余组长,不知你是否知道,在炼金术里有一种说法……情绪不好,就会干涉精神,精神不好,就会影响身体。” 她说:“身体不好的人,就要多休息。” 莫名其妙! 完全搞不懂她究竟在说什么! 余含光冷笑着,不想再搭理,要挂断电话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居然动不了了。 那一缕冰冷如刀锋的麻木感,从指尖蔓延,扩散,瞬间笼罩了全身,夺走了他对肉体的控制,再紧接着,猛然扩散。 像是奔流的海啸寒潮,吞没一切。 瞬间的痉挛和抽搐中,余含光居然无法克制的剧烈咳嗽起来,可就在呛咳之中,喷出的居然是猩红的血。 夹杂着,一粒粒分明的铁砂和铁片! 铁砂和铁片落在了桌子上,依然呲呲作响,散落耀眼的电芒! 余含光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难以置信。 那是自己的……矩阵?! 可在那一瞬间,他的矩阵居然失控了! 就像是遭遇了孽化污染一样,剧烈的动荡,歪曲,失去了控制,暴乱的能力和赐福在体内碰撞在一处,引发了内部爆破一样的创伤! 并不严重,只是休息几天的话,完全可以恢复原状。 可……倘若,可以严重呢? 倘若,可以更加严重呢?! 一直以来,他都以对自己的能力绝对的控制为自傲,可现在,他的能力居然背叛了他自己! 一瞬间,刺骨的恶寒彻底吞没了他,令他难以抑制的颤栗起来,未曾感受到,如此这般的恐怖! “你累了,可能是积劳成疾。还是从今天开始,休息几个月的时间吧。” 电话另一头,那个平静的声音最后道别:“我脾气不太好,不太喜欢有人跟我讲话不礼貌,所以,希望安全局也多注意一下……” 她说:“别给脸不要脸。” 就这样,电话挂断了。 死寂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反复回荡的忙音,还有,余含光粗重的喘息声。 许久,许久,他都未曾能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汗流浃背。 甚至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就像是被霸王龙一脚踩断尾巴的鬣狗一样。 “昨晚伱可是闹了好大的阵仗出来啊。” 上午的时候,季觉终于在工坊里见到了忙了好多天的叶限。叶教授依然端着自己的茶杯,不紧不慢的抿着浓到发苦的茶水,淡然说道: “今天早上开始,安全局的问责就不断的朝着我这边发过来了,搞得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工匠,都有点顶不下去。” “我的错,教授,对不起。” 季觉愕然,呆滞许久之后,难掩愧色。 一方面昨天的状况紧急,实在来不及细想,可另一方面,他对目前自己的身份认知依旧还是不足。 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作为,居然将教授也牵扯到了里面去……涉及到安全局,就算教授是太一之环的大师,被卷进这堆破事儿里也不知道会有多麻烦。 妈的,余含光那狗东西…… 季觉心里狠狠的记了一笔之后,肃然说道:“我保证绝对不会出现第二次。” 真有下一次就戴上面具,撇清身份,然后再去杀他狗日的…… “行了,在招你进来的那一天我就做过准备了,这些没用的话和保证,不必再说。有能力的人做什么都是独领风骚,没资格的人上蹿下跳,只会被当做跳梁小丑。你要是将来能成为宗师,谁能说我今天选的有错?” 叶教授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不要让我失望。” “明白。”季觉疯狂点头,恨不得写保证书。 而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根本并没有预想的刁难和责骂,自己昨天的事情,居然就如此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了。 个中详情,居然问都没问。 季觉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然后再给余含光那狗日的记了一笔:等你爹发育起来,你特么就等死吧,臭傻逼! 而就在检查到季觉这两天的成果和作业之后,叶教授却毫无兴趣的摆了摆手:“一般货色,用在下脚料上也算相得益彰。 相比起来,技术含量还不如你用便携探针这种钳子一样的检修工具描绘在那把枪的上善徽记呢。 没带来?” “呃,那是借别人的东西,过来的路上还回去了。”季觉尴尬的脚趾头疯狂扣地,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的胡作非为,居然能入叶教授的眼。 “其他的呢?” 叶教授并不掩饰自己的好奇:“那辆能够正面压制天选者的能力影兽的活化摩托车呢?我看你今天骑过来了吧?” 她扶了一下眼镜,源自工匠本能的炽热视线浮现,“实话说,这几年来,我还没有这么大开眼界过……” 自己刚入门的学生,不对,在入门之前,居然能搞出这么夸张的东西? 实在是惊喜! 不,应该算得上,惊吓……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你不对劲!(感谢情哥哥我爱你的盟主) “不对劲。” 十分钟后,叶教授摘下了眼镜,仔细的以绒布擦拭,断然的下达结论:“非常不对劲。” 确切的说,自从自己成为学徒以来一直到现在,她头一次感觉到,这么不对劲! 而就在两个人跟前,昨天狂旋了一百多斤白切鸡之后处于贤者时间的小牛马,正转着六亲不认的轮胎,风骚的扭着屁股和挡泥板。 过弯,跨栏,人立巡行,做完了十八般特技之后,还表演了一个【牛马人变形】!从摩托车变成了一个算不上人但也不知道究竟算个啥的机械怪东西。 五条腿,两个尾巴,一个脑袋,五个眼睛,三个长前面,后面俩转向灯长在屁股上……突出了一个抽象。 而至于更深层次的观测和扫描,早已经以工坊内的设备进行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要不,把它拆了看看吧。” 她由衷的提议,语重心长,眼神渐渐危险:“搞不好能发现个什么大项目呢,如果能弄清楚,说不定现今世界的炼金术都能有重大突破!” “别,别,教授,别!” 季觉死命拦在前面,声泪俱下:“这是自己人……不对,自己牛马啊,要是没它,我早就死佐了。” 他其实很想说有什么事儿冲我来,放过它。 但转念一想,很悲哀的发现,自己的研究价值,似乎……并不下于小牛马,甚至还超出不知道多少倍。 万一教授听了仰天大笑,就等你这句话很久了,季觉岂不是真的歇逼完蛋草了? 唯独小牛马,依旧在无忧无虑的表演着特技,花式转圈去张嘴接叶纯丢出来的小鸡腿……丢完一袋子之后,她意犹未尽的下单好几份,接着继续丢!俨然是图谋加入白切鸡神系,要问鼎第二位鸡腿之神的宝座! 可惜,信徒就这么一条。 还是脑子有坑的傻狗……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 叶教授轻叹着,扶了扶眼镜。 倒不是搞不明白它是个啥,实际上,她可太清楚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一眼顶针,鉴定为孽物残留。 在听季觉讲述了它形成的经过之后,她就已经完全明白——这完全就是在诸多遗恨和苦痛灵质的灌注之下,所诞生的突变型孽物,其本质是以季觉的能力为引,又结合了季觉当时自己都没有任何意识的炼金操作,最后煮成的大杂烩! 炼金术的四大要素里,扬升、萃变、纯化,全部都搞的乱七八糟。 扬升的本质是灵质的升华,萃变的目的是赐福的精粹,纯化更不要提,杂质多他娘的一批……唯独协律! 唯独统合所有,化为一体的‘协律’,完成度高的简直惊天动地,莫名其妙! 几乎让它脱离了季觉的能力限制,变成了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 简直就好像是研究无土栽培的教授学者在天寒地冻的时候,看到东城大娘的腌菜缸子里冒出一截白菜的嫩芽来一样的离谱! 道理我都懂,但你是怎么在执行和实施上搞出了这么抽象的操作的? 怎么回事儿?怎么搞的?你是怎么办到的? 她知道,问这些根本没用,于是干脆直奔核心,锐利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季觉,“告诉我,伱当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呃……” 季觉呆滞,哑口无言。 思索许久之后,便好像终于回想起来了,眼瞳剧震,磕磕巴巴的回答道:“当时的情况很危险啊,十万火急啊,眼看着闻姐陷入劣势,正义的我怎么能袖手旁观,于是就勇往直前……” 叶教授打断了他的话:“我问的是你当时想的是什么?” “这个当时啊,我充满决心,一往无前,要为这个正义做贡献……” “我问你,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叶教授再度打断,一字一顿的发问,已经快要没有耐心。 “……” 季觉吭哧半天之后,转移视线,缩起狗头:“因为怕得要死,满脑子都在想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如果死了的话,吃不到陆妈的白切鸡就可惜了。” 寂静里,工坊落针可闻,只有鸡腿落地的声音不断响起。 叶教授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再一下,又一下。 破案了。 终于他妈破案了。 总算明白一个特么的突变孽物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明明从那么多怨恨和痛苦中诞生,结果却半点杀伤性和威胁力都没有了! 出发点上就特么完全错了! 这可能真的是有史以来最无害的孽物和最垃圾的天工了。 因为这玩意儿如果有脑子的话,里面可能全都是白切鸡!而且还很博爱,鸡胸鸡腿鸡屁股,大嘴一张,来者不拒!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机缘巧合,各种因素汇聚之下,一切都达成了完美的统一和平衡,在劳伦斯死后,龙血与苦痛所汇聚而成的怪物即将破壳而出。 而这个按钮,却莫名其妙的因为季觉的能力,落在了他的手里。 他可以创造出吞吃崖城的巨兽,可以缔造出数量无穷的铁锈军海,能够运用这一份力量成就货真价实的天工之造! 结果,他一拍脑门,做出了个只想吃鸡的破摩托来…… 沉默中,叶教授摘下了眼镜,手指,微微颤抖。 “你的谨慎没有错,季觉。” 她叹息着说:“千万别让人知道这东西是你做出来的,不,没必要的话,绝对不要拿它的来源去跟人显摆,知道吗?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不然会有天大的麻烦等着你……” “这么厉害?!”季觉大惊失色,旋即大喜过望:“难道它……” “不,对除你这个创造者之外的所有人,它已经半点价值都没有了。”叶教授面无表情的反驳:“你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的人身安全!” 一半是不折不扣的孽物,一半是真伪存疑的天工,好端端的龙血,被随意的揉的乱七八糟,本来应该是市中心一线豪华独栋大别墅,结果被你小子上来爆改成了垃圾堆。 完全变成了废物…… 而且还是史无前例的高规格废物! 一辆体内流着龙血机油,能飙到每小时四五百公里的小绵羊?你脑子里在想什么?知不知这种纯度的龙血,一克就能换一辆速度同等的超跑来? 你知不知道在炼金时,即便是一盎司的龙血,就能够让原本触及极限的作品真正的蜕变为天工?甚至让天工再更进一步? 叶教授幽幽的说道:“一旦被人知道,那么多工匠梦寐以求的宝贵素材被你弄成这么一个东西的话……你会被所有的工匠下追杀令的,季觉。 哪怕是当世宗师天炉可能都想捏死你。” 季觉闻言呆滞,茫然,在确信了教授不是真的开玩笑之后,顿时表情抽搐起来,再想到如今自己最大的靠山究竟是谁,本能就挤出谄媚的笑容凑过来:“幸亏老师没想着捏死我,老师最好了!” 叶限的表情一滞。 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还是捏死吧。 在他做出什么有辱师门的事情之前……万一被人发现,这种祸害是自己的学生的话,那以后自己在炼金界和教育界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可同时,愈发也感觉到了,命运的离奇。 在炼金术里,将最巅峰和最伟大的创造,称之为【天命】。 因为同那创造的成果相比,工匠本人,也不过只是施展造化的引子,命运之手的替身……因为真正的结果,早已被上天所注定。早在它诞生之前,早在材料落入了工匠炉中之前,便已经被冥冥之中的天命所选择。 那是上天借你之手所完成的工作。 每一个工匠毕生所追逐的,都是那宛若天授一般的体验与成果。己身绝非一人,而是此世一切因果与事象的汇集,此炉中之火,乃是上善奔流所造,此釜中之创造,乃天工而成!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将最顶尖的炼金产物,称为天工。 可惜,数百年来,无数工匠薪火相传,炉中之火自一而众,遍及全境,被誉为天工的成果纷繁众多,真正足以称得上天命所造的,却寥寥无几。 倘若对于上善余烬而言,尘世的一切都是命运的锻炉,那么现在,自己的这一份工作,是否又算得上是‘天工’的一环呢? 毫无疑问,这便是货真价实的天选征召,被余烬所钟爱的天选者,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工匠们常说,【余烬慷慨,造化无穷】 在十二上善中,相比其他的上善,余烬确实是最为大方的那个,对于自己所钟爱的天选者,甚至不惜工本,不期回报。 可遗憾的是,这句话还有后半句。 ——【余烬残虐,不恤凡庸】 越是受到钟爱的天选者,便越是会经历磨难。一旦天选者的能力和表现配不上自己所获得的恩赐,那么余烬的钟爱就会毫不留情的退转、消散。 届时,就算是已获得的东西,也会更容易失控和孽变。 就像是仓库里那些被叶限自己所亲手废弃的残次品一样,即便一开始蒙受万千宠爱,可一旦行差踏错,稍有失误,便坠入了深渊。 蒙尘许久,坚忍等待,却无人问津。 直到在遗忘中,彻底化为尘埃。 余烬之道,就是这么残酷的道路。从踏上去的第一天开始,属于你的天工锻造,便已经开始……注定有诸多风波与磨难等待。 可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与试炼之后,又有多少人能成功的走到天命的尽头? 叶教授擦拭着眼镜,不由得轻叹:“你的人生,说不定比你预想的要更加困难呢,季觉。” “啊?” 季觉一头雾水,伸手按着疯狂往自己身上涂口水的小牛马,不明所以。 在沉默里,叶限有好几次,欲言又止,可每当看到那一双平静又愉快的眼瞳时,却又陷入沉默。 那样的眼神,她已经见过太多了。 在太多的人身上。 对于有些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一帆风顺、平平安安的人生更好。 可对有些人而言,却并非如此。即便是嘴上再怎么说日子能过就行、快乐happy最重要,可真正做选择的时候,却又会向背道而驰的方向走去,斩钉截铁、毫不犹豫。追着虚无缥缈的光,一路摸爬滚打,即便再怎么坎坷,也会自得其乐,就算明知前面是一条死路,也决不回头……这样的家伙,哪里需要其他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呢? 她无声一叹,只是说:“不,没什么,只是感觉,有所作为的人生在等待你而已。” “真的吗?”季觉的眼睛亮起来了,嘴角比ak还难压。 “只要你没被自己折腾死的话,大概就是真的吧?” 叶教授收回视线,走向了前方的熔炉:“走吧,该上课了。” “哦哦,好耶!” 季觉握拳欢呼,兴致勃勃的跟了上去。 毫无犹豫,也不曾回头。 没想到,首订居然快破两万了,感谢大家的支持! 以及,上架活动有送头像框,大家别忘记领。 月票还差一点,求个月票!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四十九章 顶级折磨 “苦啊,苦啊。” 工坊里,季觉灰头土脸的睁开眼睛,从地铺上爬起来,哀嚎:“好苦啊,我太苦了。” 实话说,他早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却没想到,居然会这么苦。 短短的一个星期,简直就像是地狱一样。 叶教授倒是没有搞什么填鸭训练营,恰恰相反,她非常讲究劳逸结合。除了让季觉保持之前的练习,继续消耗仓库里那堆废品和下脚料之外,每天只是增加了两场固定课程。 一个小时的基础课,讲述四大要素的具体分类、分支和炼金术的各个领域,从上善至恩赐再到各种符文在不同状况下的应用。 纯粹理论。 季觉学的如饥似渴。 然后,就是……灾难一样的实践课。 他在叶教授的指导之下,对仓库的废品和下脚料进行分析和练习,叶教授会详细讲述这一件废品在创作时的流程和遭遇的问题,并精准且详细的评估季觉的能力,然后给出一个刚刚抵达季觉的极限或者稍微超出季觉能力范围一点点的问题来,让他动手实践。 灵质回路的刻画,多重符文的铭刻,附属上善徽记之间的衔接——全部都是教材上没有但实践中困难异常或者容易出岔子的问题和地方! 以至于,季觉开始疯狂的陷入了翻车的循环,尝试,翻车,再尝试,再翻车,然后再再尝试,直到好不容易成功了一次之后,换个问题,再次开始翻车。 灵质消耗过度还算其次,但心理上的打击却源源不断,根本停不下来,搞的季觉现在光是靠近熔炉,钩子就已经忍不住夹紧了。 害怕。 哪怕让这破炉子活过来和自己打一架呢?也比这么折磨人来的强啊! 虽然,在这种压力之下,自己的水平确实是日新月异、突飞猛进就是了,但过程委实太折磨了一些。 而就在季觉终于靠着肝废品磕狗粮,把十二上善的徽记全部悉数点亮之后,新的课程居然又开始了。 “作为一个工匠,必须对炼金产物有所了解,尤其是,自己所使用的东西。” 叶教授淡然说道:“一般来说,一个有追求的工匠,并不会使用其他人的作品,不仅仅是出于对自己的水平的信任,还有更多现实的原因。” 一方面,自己所制作的物品,在了解上肯定就比别人的东西强,怎么用怎么使什么时候能够超频而其极限在哪里自然一清二楚。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别人的东西,实在是埋了太多雷了! 近现代的东西还好,了不起给你装个监控和后门,你使用时的灵质波动、状况和具体的身体状况、详细的能力效果全部被记录在内,给人家看了个底儿掉……这都还算好。要是忽然有一天干仗的时候被人通过后门关了机,不灵了,只有等死了。 而再往前推,灾变时代,或者再更前……那可就是素质界的一场酣畅淋漓的比拼了! 在没有太一之环之前,业界环境屌差素质更特么差的工匠们在缺德一方面可谓是推陈出新百花齐放,光从如今出土的东西上来看,有用着用着开始要氪命的,有用着用着忽然孽变的,有用着用着亲朋好友全部被诅咒死绝的,有里面藏着个千年老鬼晚上爬出来杀你全家的,还有藏着个千年老鬼日积月累侵蚀灵魂想要借体重生的…… 简直让季觉,大开眼界! 并且被叶教授按着头把警戒刻进心里,在古墓、裂界、时墟内,遇到了什么没见过好像很厉害的东西,搞不明白的话,那就直接绕着走,躲远点,再厉害都特么别碰。有欧皇碰一千次没事儿,也有非酋碰都没碰就死绝了。 因此,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搞清楚随身佩戴的炼金物品的原理、材质与效果,就比方说被季觉挂在脖子上的皇帝手办碎片——古老者之口。 当然,作为皇帝的塑像和永恒帝国的官方正品手办,是没有什么工匠胆大包天到在上面做手脚的,但同样,为了凸显出帝国的威严和皇帝的威仪,也必须精工细造不得有一丝瑕疵。 这就是地狱的开始…… 拇指头大小的碎片里,居然有数千条灵质回路,数百个微缩型的符文和九个以上的上善徽记……其中绝大部分都已经报废,符文和徽记所桎梏包容的其他赐福也全部流失,只剩下了唯一的赐福。 根据季觉估计,倘若是完整的状态的话,那么复杂程度还要超过这块残片的百倍,甚至千倍以上! 一个工坊内,可能数十位工匠,穷尽几十年的时间,不惜代价和工本的去打造这么一个象征性的东西,永恒帝国之奢靡和疯狂可见一斑。 以季觉目前的水平,别说仿造,光是对结构的解读和分析,就已经快要了他的小命了。 这跟让一个刚上几节数学课的初中生去分析高数论文有什么区别?而且还只是两页残片,还必须搞明白上面说的是什么意思,怎么算和为什么这么算。 “伱还是让我死了吧……” 季觉趴在桌子上,绝望呻吟。 “这才到哪儿呢?” 旁边终于上岸的叶纯幸灾乐祸,“我小的时候这种日子,过了足足一年多呢。” 实际上,第一个星期叶教授就发现了自己侄女完全不是这块料,但根本没停,完全没理会叶纯的哭叫和小珍珠。 在那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她将一个天选者要知道、要学、要懂要明白的学识,从炼金术到鉴定再到其他一切通识,乃至从初中到大学的所有课程,全部一股脑的塞进叶纯的脑子里去了。 直到确定将来叶纯能够自力更生,一个人也能够很好的活下去为止。 然后,她就光速堕落成了一只米虫。 每天游手好闲,一副人活着就是为了把小龙虾味薯片吃贵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好羡……不耻! “喏,你要吃吗?”叶纯手里的薯片递过来。 季觉恼怒瞪眼,我是那种馋你薯片的人吗? 然后,下意识的乖乖张嘴。 “……要!”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行了,别嚎了,今天姨妈就出门了,给你放假。” 把半袋薯片投喂完毕之后,感觉今天已经非常辛苦了的叶纯躺回了沙发上,挥了挥手:“你不是说要去安全局么?不要再搞出事情来咯。” “什么叫搞事情?我这么与世无争的的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灯纱,最讨厌搞事情了。” 季觉肃然反驳,在楼下公共浴室里稍微洗漱了一下之后,扛起包儿来喜滋滋的带着小牛马出门了。 阳光晴朗,风也清新。 赞美自由! 如果明天课程能稍微再轻松一点的话,那就更自由了! 他吹了声口哨,给闻雯发了消息之后,就照着上面的地址,一路来到北山区的繁忙商业区里,反复对照地址。 抬头,看向前方。 眼前,只有一座巨大的商场,人来人往。 “卧槽?” 季觉挠头:“安全局这么接地气吗?” “因为闻姐说热闹一些,对心情有帮助。”身后有人回答。 季觉悚然而惊,看到了那个撑着一根拐杖的孩子。齐耳的短发,面容稚嫩,就像是还在读初中一样,青涩的气息扑面而来。 “您好,请问是季觉哥吗?”来者礼貌发问。 “啊?” 季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前天在现场看到的,跟在闻雯身后的人,顿时热情起来,伸手:“请问怎么称呼?” “安然,安全的安,然后的然,季觉哥你叫我小安或者小然都行。”孩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正好我也刚到,带你上去,走吧。” 说着,撑着拐杖,走到了前面去。 季觉乖乖的跟在后面,只是瞄着对方的背影时,就忍不住思考,这究竟……是男是女? “男的哦。” 走在前面的安然头也不回的说道。 “啊?” 季觉大惊失色,难道是传说中的读心能力者? “我不是心枢的天选啦,我家每一代都是白鹿。” 安然回头爽朗一笑,“不过,一般大家第一次见面,都会很好奇。可能是我没办法运动吧,皮肤和体质都不太好,所以很容易搞混。” 不不不,这根本就不是皮肤和体质的问题吧? 季觉抬眼,看着橱窗倒影里对方的精致脸颊,坏了,思想开始滑坡了……小心脏怦怦乱跳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 跟在安然身后,他也终于算是感受到了安全局的排场。 哪怕只是北山区分部,居然也直接包下了整个商场的一整层楼,而且还配备了专属电梯。据安然所说,排场更夸张的还有的是。 南麓区的分部,直接找地方盖了一整座四十多层的楼房,然后组长陆神州直接公器私用,开了整个崖城最大最全最牛逼的二十四小时健身房……想想都对季觉这种贷款上学的赤贫阶层是种精神伤害。 “到了。” 电梯里,安然忽然说。 叮的一声,电梯缓缓开启。 再然后,刺耳的尖叫声扑面而来。 宛如梦魇……. 半分钟之前,大厅。 说是大厅,完全就是北山区安全局成员的休息区,什么沙发电视机应有尽有,还有不限量免费零食,足够童画这样的摸鱼狂魔二十四小时呆不够。 “喔喔喔,来了来了!名言哥来了!” 童画捧着手机,兴致勃勃的挥拳,发出兴奋怪叫:“呱,我今天要现场表演名言哥的警句口也! 我的表演,一定不会让名言哥失望呀!” 摄像头,开启! 录像,启动! 她的眼睛在放光,无比期待。 我童画,今天就要亲手记录这名言哥的光辉时刻吔! 啊,求个月票呀! 活动里还有个阅读主题的奖励,但目前月票差距还有点大,好想要啊呜呜呜呜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五十章 老弱病残 “……” 旁边沙发上,穿着背心大裤衩的短发干巴老头儿闻言,忍不住摇头,正准备劝告一下不要吓坏客人的时候,眉头却忍不住皱起。 鼻尖翕动,细嗅。 “等会儿人来了注意礼貌啊,小童。”老张头语重心长的劝告道:“不要刚见面就拿着能力乱看哦。” “哎呀,放心放心,我最有操守了!” 童画不假思索的拍着胸脯保证,真诚十足……可实际上,了解她的人信她才有鬼呢。 老张叹了口气,微微摇头,端起了茶壶来。常言道,好良言难劝该死的小鬼,孩子还小,还是得多吃吃亏才能见得到世面哇。 他盘着手里珠圆玉润的两颗铁核桃,再没说话。 直到电梯缓缓升起。 隐约小安的声音。 “来了来了。” 童画的眼睛亮起,发动‘名侦探’的专属技能——以太之眼,搓着小手儿,凝神观望:“让我康康——” 然后,在那一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再发不出声音来。 就好像,在一瞬间,坠入了地狱里。 一切光芒在以太之眼的观测中,尽数黯去,物质也仿佛不知何时褪去色彩,只剩斑驳。就连,窗外的阳光仿佛也失去了温度。 如坠冰窟! 震怖的鲜血潮声在她的耳边骤然炸响,带着无以计数的惨烈尖叫,哀鸣。 什么都看不清晰了,世界一片模糊,唯一能看到的,缓缓开启电梯门缝里,粘稠的血水无声蜿蜒,渐渐弥漫,升腾,奔流,井喷而出,将她彻底吞没了。 “等、等等——” 童画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脸色,渐渐苍白。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怎么好像…… 一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奔流的血色中,好像有一个模糊的轮廓,缓缓从黑暗中走出,环顾着四周,那莫可名状不断变换的阴影缓缓蠕动着,一寸寸的,向自己逼近。 一点,又一点。 令她的笑容,再无法维持,抽搐中,渐渐惊恐。 原本烂熟于心的表演在突如其来的恐惧中已经半点都想不起来了,只剩下了唯一的念头: 唏,可、可以和解吗? 数之不尽的扭曲面孔从血色中浮现了,仿佛溶解了一样,彼此重迭,融合,缓缓的伸出了一根根蠕动的触须,轻轻的从她眼前掠过,抚摸着她的脸颊,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再然后,便有一只又一只空洞的眼睛从血色中浮现,向着她,俯瞰而来。无数溶解扭曲的面孔咧嘴,凑近了,自哀鸣之中开阖,向着她发出了怨毒的诅咒。 要永远的铭刻在她的记忆和灵魂之中! “▇▇——” “噫!闻、闻……雯姐救我呀!!!” 童画惊恐后退,再忍不住,尖叫出声:“救、救命啊啊啊啊啊!!!” “我勒个去……” 季觉吓得向后倒退了两步,目瞪口呆,他刚出电梯就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孔,死死的盯着自己,他还吓了一跳,以为有女鬼来索命了呢。 结果,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了句你好,刚想要握手……怎么对方就跟比自己还害怕一样,掉头就跑? 该尖叫的不是自己吗?! 等等,自己是不是还没入职被办公室霸凌了啊! 可眼看着小安似乎习以为常了的样子,他也吃不太准究竟怎么回事儿,有些犹豫的探头,看向了沙发上淡定盘核桃的老头儿:“请问,这里是安全局北山区办事……” “对,没错。” 老张盘着核桃,笑呵呵的点头,热情招手:“你就是小季,对吧?哎呀,好久没见客人来啦,欢迎欢迎,快坐! 吃不吃瓜子啊?水果也来点!” 说着,果盘、瓜子、花生、软糖、巧克力等等一众物什儿变魔术一样从茶几下面摆出来,反应过来之前,季觉眼前就多了一杯茶水。 而对面,以行云流水的速度泡完了一泡功夫茶的老头儿,已经作势请茶了。 不对,什么鬼,我也不是来拜年的啊! 还有,刚刚尖叫着跑掉的那个女人…… “她……” “没事儿,别放在心上。她熬夜看恐怖电影,把自己吓到了。” 老张端起自己的茶杯,滋溜了两口,毫不在意。 反正是童画自己挖坑埋自己,他早就习惯了,又不是第一次。 以太之路的天选者,大多都是这毛病,八卦的要死,嗜瓜如狂,什么都要看,什么都喜欢看,什么都敢看。 最后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的,把自己给看死了。 如今只是看了一个季觉而已,才多大点事儿啊,什么时候她狗胆包天了连上善织锦和九孽之肢都敢看了,那才叫出事儿了呢。 长点教训就好了。 只是,端着茶杯的手背上,却不由得,激起了一片鸡皮,汗毛倒竖。 涡的赐福【真眼】、【超感】与白鹿的赐福【知敌】组合在一起,构成了更上位的赐福【净观】,常规状态下,能够察觉到周身百米之内一切侵入者的本质。 超人感知所带来的信号,正源源不断的,刺激着他的意识,述说眼前的威胁和恐怖。 与季觉……全然无关! 而是另外的东西,某种,更加隐秘和恐怖的东西。 明明看上去只是普通的俊朗少年,可当他运足了感知,全神贯注的去体会时,便能够感受到……某种缠绕凭依在他身上的存在。 ——那纯粹痛苦和绝望所汇聚而成的庞大聚合体! 在童画那根本不掩饰的以太之眼的窥伺和刺激之下,它们好像自沉睡中被惊醒了,完全激发,怒不可遏! 幻象一般的感知之中,有粘稠的猩红色彩从季觉的身上不断升腾而起,隐隐有诡异空洞的面孔自其中显现,饥渴又狰狞。 而当它们汇聚在一起,便勾勒出了变幻不定的诡异轮廓。 宛若龙首,漠然俯瞰! 择人而噬。 这可真是……不得了啊。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被那一双虚无的眼眸盯着,老张的动作也停滞了一瞬,再然后,抬手举杯,茶水吞入腹中,视若无睹,依旧笑盈盈的招待着眼前的少年。 直到,猩红和血色尽数消散,无穷绝望和苦痛重新收缩,回到了季觉的身体中去,一切再度恢复了正常。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老张无声的,长出了一口气。 如此庞大的孽变征兆,未免也,太过夸张了点吧? 自己也不是没见过受咒者,但也没几个能达到季觉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的程度。就算是算上之前涡植术里残存的所有灵质污染残留,也太过离谱。 可,明明是无数人临死所留下的怨念和诅咒,却又为何会……保护于他呢? 他微微摇头,不再去想。 “来来来,吃瓜吃瓜!”他端起了果盘,热情款待:“今天小童特地买来的西瓜,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趁着冰赶快吃。” 而季觉,已经彻底麻了。 环顾四周,又看了看眼前北山区的阵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老人,一个病人,还有一个残疾人? 他忽然有一种由衷的归属感! 这要是再加上自己这个弱鸡,岂不是能凑个老弱病残四人小分队了? 这可太正确了! 放在电影里可是正儿八经干大事儿的队伍啊,最起码拯救世界不是问题! 据说现在帝国那边,队伍里已经必须要有胖子、同性恋和变性人才能称得上健全了,不知道又是如何劲霸的天团才能凑齐如此震撼的阵容了! 当然,话是这么说,自己弱是肯定弱,但其他人是否老病残那可就不一定了。 不说从头到尾他都根本看不清楚的安然,就算是眼前的这个干巴老头儿,手里那一对铁核桃盘的火星子都快崩出来了。 瞅瞅那材质,凭借着自己的浅薄的炼金术造诣感受了一下它的重量,季觉点了点头,这手劲儿,捏碎自己一两个脑袋,简直比打鸡蛋还轻松好吧?! “喔,你小子终于来了么?” 在内部,办公室的方向,闻雯终于走出来了,手里提的满满当当,左边捏了俩小盒子,右边提着童画像是提着个小鸡崽子一样。 “不好意思,我家小妹儿喜欢到处乱看,跟伱开玩笑,你不要在意。” 说着,将提溜来的童画丢到前面来,怒拍狗头:“道歉!” “对、对不起。”童画低着头,瑟瑟发抖,抱着闻雯的手不肯撒:“大哥,放过我吧,我还小……” 什么鬼? 季觉目瞪口呆,可看着她们快乐贴贴的样子,感觉自己似乎也变成了什么y的一环,好怪啊! “没什么,就当她抽风了就好。” 闻雯毫不留情的甩手坐下来,然后把手里那俩盒子递过来:“喏,你的战利品,上次收拾完就等你来拿呢。” “啊?” 季觉感觉从进门开始,自己的嘴就没合上过。 莫名其妙的就分装备了? 我啥也没干啊! 但为啥这装饰很精美的小盒子,那么像是某个人永远的家? 打开之后,他才发现……好像还特么真是! 这就是俩骨灰盒! 一个里面还撒着一些铁片,一个里面只有几块碎裂的晶石……但毫无疑问,都改变不了它骨灰盒的本质啊! “这啥啊这是?!” “唔?上次你弄死的那俩天选者啊。”闻雯回答:“我查了一下,一个叫明岩,一个叫白遗,身上都挂了一堆通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活着的时候没做过贡献,死了之后干脆给你废物利用一下。” 天选者的骨灰,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的是了不得的素材。 明岩的残骸可以拿来代替某些荒墟之道的物品,大幅度增强素材的物性与坚固程度。而白遗的碎片明显是由纯净的阴影灵质凝结而成,可能是那只影兽的残留…… 季觉正愁小牛马的强化素材没什么门路呢。 反正以龙血的残暴程度,吃什么都不怕消化不了。 只是,杀了人家,骨灰还喂自己家牛马,是不是有些丧心病狂过头了? 真惨啊,有些人是死了之后还要变成材料,而有些人活着的时候……就特么已经被盯上了。 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季觉不由得悲从中来。 要是哪天,闻姐忽然在下班时间把自己叫进办公室,跟他说:“你也不想你天选征召者的身份被曝光吧?” 他除了掉着小珍珠接受潜规则之外,真的半点办法都没有了。 “想什么呢?” 闻雯皱眉,瞥着这家伙神游天外的样子,提醒道:“口水都掉下来了。” “没没没,没什么。”季觉摇头感慨道:“只是感慨大人的世界真可怕啊,嗯,可怕。男孩子出门之外,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确实,今天叫你来这里,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嗯?!” 季觉瞬间警觉。 好家伙,大姐你终于不装正人君子了吗? 既然这样的话,那自己……要不要顺从一些呢?还是说负隅顽抗一下,宁死不屈,显得更有情趣一些? 就在季觉思想疯狂滑坡的时候,就看到闻雯一拍老头儿的肩膀,挥手说道:“来,老张,接下来交给你了,可别吓到他。” “放心,交给我吧。” 干巴老头儿咧嘴,向着他露出了笑容:“别害怕,我经验很丰富的。” “嗯?!” 季觉震惊的瞪大眼睛,下意识的疯狂摇头,摆手,肃然拒绝:“不行不行,这个不行,这个真不行!玩太大了!” “你特么究竟在想什么呢!” 闻雯大怒,一巴掌拍他脑门上,差点把他狗头打掉:“今天是让老张来给你训练一下,让你学点自保技巧和灵质强化的基础! 你小子的脑子又给老娘掉沟里去了是吧?!” “啊?哦哦哦,哦~” 季觉捂着脑袋,忍不住松了口气:“早说嘛,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 闻雯的笑容渐渐慈祥,抬起手来,修长的五指握紧,骨节摩擦声清脆如晶体碎裂,隐隐的水晶光芒从拳头之上浮现,化为了锋锐的尖刺。 “要不还是我亲自来吧。” 她提起了季觉的领子,灿然一笑,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放心,一定会让你印象深刻的,我保证。” 为了阅读主题求月票呀呜呜呜呜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五十一章 灵质攻防 最后闻姐还是没有自己亲自出手。 可能是季觉求饶服软的太快,刚朝着狗头锤了两拳就躺在地上哭叫着不起来了,打起来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最后,还是换上了老张。 老张今年九十七岁,有个很普通很常见的名字,叫做张大强。 根据他手机里展示的照片,早五十年,这个名字可谓名副其实,又大又强! 因为那会儿四十多岁、风华正茂的老张简直浑身都是紧实粗大的muscle,涂抹了橄榄油,站在舞台聚光灯下面,双臂微微发力,宛如钢丝搅合纠缠而成的肌肉,便已经快要喷薄而出! 简直是魔鬼筋肉人本魔了! 而现在,他说自己已经风华不再,年老力衰,样子也变成了崖城里到处都是的干巴老头儿的模样,背心大裤衩,拖鞋脚上挂,核桃不离手。 每日养花种草,突出一个养生。 所以你千万不要害怕,我们都是朋友之间互相交流的,平辈相称就好…… 季觉但凡信他一句都有鬼。 真是到处可见的养生老头儿的话,哪里转的动那对重量比季觉还重的铁核桃?上面还刻了荒墟的徽记,放在地板上,砖特么都压裂了好么? 况且,张老和劳伦斯一样,都是专长生命、成长和肉体强化的涡系天选者。 搞不好老胳膊老腿儿给自己随便来一下,他就当场碎一地了! 到时候糊在墙上,怕不是拿着铲子铲都铲不下来! “你的事情,我已经听闻组长说过了,确实不容易,是个努力肯干的好小伙儿,我也介绍一下我自己的能力吧。” 宽阔洁净但除了老张之外好像并没有人用过的训练场里,老头儿脱掉拖鞋赤脚踩在软垫上的,自我介绍道: “我的矩阵是涡系很常见的类型,叫做【龙象】,听名字就知道了,是对自己进行强化的类型,包括能力也是很常见的强化类。所以,稍微有一点力气,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对近身搏击还有缠斗方面,有些特长。其他的都是闻组长抬举我的,我一个老头儿,哪儿有那么夸张。” 说话的时候,都和声细语,友善非常。 甚至,还非常认真仔细的做起了热身的体操,好像接下来要去冬泳一样! 可他越认真,季觉就越害怕,到最后恨不得给他磕两个——大爷你别这么认真好不好,随便来来不好吗? 这么久了,他也不是那个对天选者一无所知的行外人了。 要说自己的能力特殊是一定的,但要说别人的能力不行,那就太可笑了! 尤其是常见和普通类型的能力! 肉体强化、念动力、隐身、传动、读心术、触知力、能量控制…… 在这些常见能力其中,肉体强化的能力其实是最常见的,包括且不限于视觉、听觉或者是力量。 可同时,普遍、常见,同时也就意味着恐怖的卷! 就意味着同类型的天选者们也同样在夜以继日的比拼和磨砺,将每一个技巧都磨练到炉火纯青,将每一份潜力压榨到极限! 几百上千年以来,每一种常见类型的能力背后,都有不知道多少天选者一生的钻研和琢磨,人家一拳,几百上千年的功力,伱拿什么去挡? 用虚无缥缈的羁绊和自己的狗头么? 更何况,还有八十多年的斗争经验…… 光是想想,季觉都紧张的吞唾沫。 尤其是,就在他的眼前,干瘦的老头儿深吸了一口气,在高亢的骨节摩擦声中,浑身血肉的色彩竟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宛如佛陀金身一般的纯金色。 只是手指互相碰撞,就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而更加恐怖的,是那一份扑面而来的热意。 就像是,站在熔炉的前面一样。 狂暴的高热在瞬间烧焦了他垫在脚下面的两块垫子,散发出阵阵刺鼻的恶臭和浓烟。 而热量的来源,毫无疑问是他的血液! 沸腾的血液! 字面意义上的沸腾! 这就是张大强的能力——热血! 提高血液的温度,强化肉身的力量、耐受力、速度、柔韧性乃至一切。 不过很快,这瞠目结舌的场景就迅速消散,热身运动结束了,他恢复了原状,重新变成了个干巴巴的老头儿。 笑容慈祥。 “放心,今天只是教学,并不至于到那种程度。不过磕磕碰碰难免有损伤……古老者之口,你戴着的吧?恩,那就好。” 在确认了季觉的状况之后,老张并没有磨蹭或者是装模作样,直白的开门见山:“接下来,先从灵质攻防的基础讲起吧。” 盘腿坐在季觉的对面。 抬起了一根手指。 “除了作为自身能力和矩阵的燃料之外,灵质也是自身生命的一部分,自然可以作用于自身,形成强化的效果。 就像是这样……” 毫无征兆的,那一根枯瘦干瘪的手指之上,隐隐的灵质流淌,缠绕,最后形成了一层薄膜硬壳。 弯曲起来,弹在地上的时候,便铮铮作响。 就像是用铁棍在敲击一样。 “而作用于攻击的话……” 老张停顿了一下,五指握紧成拳,灵质自肌理之下如水流过,显现闪光,再然后,向着季觉挥拳。 瞬间,狂风迸发,吹的季觉头发都变成了鸡窝。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面孔生痛! “这就是灵质攻防的基础。 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所有的技艺,几乎都是从这之上演化而来的。你是初学者,一开始可能还做不到这么夸张,但这种事情不急于一时,而是需要日积月累的锻炼,只要你能保持,我相信一定会有所成果。” 老张伸手矫正着季觉的坐姿,“接下来,深呼吸,维持灵质的稳定,跟着我一起,对,尽量保持……” 应该说,不愧是金牌教练。 言简意赅,毫无废话,针对重点和容易出错的地方也会再三提醒。 以灵质刺激和强化肌肉力量和将灵质编织为防护抵御外部冲击的技巧都并不难,应该说,简单的出乎预料。 没过几分钟,季觉就感觉已经初步上手,只可惜,效果感人。 这也在老张的预料之中,这种基础技巧,贵在日积月累的坚持和熟练。一遍就有一遍的效果,一千遍,自然有一千遍的收获。是少数对穷鬼开局的天选者们来说非常友善的技巧了。 有钱的,可以直接花钱买装备,直接一步到位解决掉攻防端的问题,干嘛这么麻烦? “一时半会儿起不到效果,也不要灰心丧气,这是一个水滴石穿的长久过程,况且,也不是没办法走捷径。” 老张笑眯眯的说道:“这就是闻组长让我教你这个的原因。” 要知道,每一系上善的灵质都有其特性,甚至不止一种,顶级的矩阵和特殊的能力甚至还有不同的变化或者更上位的质变与特征,暂且先不提。 十二上善的追随者,自身灵质也会向上善的性质靠拢。 就比方说,升变的天选者,灵质恢复速度极其惊人。天元的天选者往往对灵质的掌控力比其他人更胜一筹。 白鹿的天选者,更擅长爆发力。涡的天选者,则可以直接使用灵质对身体进行治疗和强化。 大群的天选者,灵质会具备更强的侵蚀性和破坏力。 镜的天选者可以直接隐匿自身的灵质,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操作得当甚至可以直接形成隐身效果。 荒墟代表物质,天选者的灵质往往具备种种不同的物质的特长,学这个也是最快,锻炼效果最好的。 正因为同系内的相似和其他系的不同,所以,每一系的天选者之间都流传着一些共通的技艺与应用方式。 “那……余烬呢?”季觉追问。 “唔?这个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老张疑惑的看过来,“炼金术就是余烬一系的共通技艺,灵质的特性就是对物性的调整与控制啊。” 物性,炼金术中对物体性质的概括和术语。 可以简单理解为物体本身的特性,就比方说:强度、硬度、塑性、韧性。 不同于荒墟可以将自己的身体都变成物质,而是倾向于素材本身的驾驭和开发。 因此,只要使用特殊的技巧,作用于自身的话,就是大幅度提高肉体某一方面的特性——将骨骼的韧性提高数倍,避免折断,将皮肤的硬度暂时强化,抵御攻击。 可惜,相比先天就比血肉要强硬无数倍的物质,一般人的肉体并非能够无限制强化下去的东西,除非进行改造,或者作用以能力。就像是老张一样,直接给自己塑成了金身,那绝对是涡系之内所传承的某种技艺,季觉就完全用不了。 可此刻,听老张这么说了之后,季觉心中莫名一动。 这不就是炼金术的基础操作么?而且还是叶教授三番五次强调自己一定要练好的基础技巧?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掌,深吸了一口气。 五指握紧。 精纯的灵质自肩膀奔流而下,汇聚,笼罩在了他的手背上,化为了六道纤细的灵质回路,彼此纠缠,铺刻为一个最基础的临时基盘。 再然后,自娴熟的引导中,荒墟之徽记,自正中显现! 相比于其他的材料,这一具季觉使用了十九年的身体,他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甚至根本不必像是处理其他的材料一样,必须借助工坊和各种复杂的工具…… 自我为素材,灵魂如熔炉,能力便是最好的刻刀。 一念之间,一切便行云流水的完成了。 荒墟所代表的是物质,其最基础的功能,就是物质的强化! “好像成了?”他有点不确信,抬头看向了老张。 此刻,老张也陷入了沉默。 忽然理解了闻雯之前所说的,这一份才能,究竟有多么夸张。 自己前面刚说完,之前毫无基础的季觉竟然就已经瞬间上手,而且初次尝试就已经基本成功……这一份在余烬之道上的天资,着实可怖! 他拿起了旁边用以辅助的金属短棍,轻轻的敲了一下季觉的手背。 短棍和手背碰撞,居然发出了低沉的闷响。 居然真的……成了?! 老张调整力度,以成年男子全力一击的程度,敲下,可季觉只感觉到了隐约的冲击,好像戴着厚重的手套一样,并没有任何的痛感。 “关键时候保命的话,看来是勉强能用了,但这也只是刚入门而已。你回头自己练习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可维持太长时间,最多一天练习五分钟。 你还没有矩阵,肉体也未经过上善的洗礼,尚属凡胎,用多了会影响神经和骨骼。当然,在这里的话,暂时不必担心,就算出现意外,我也可以帮你纠正回来。” 老张提醒完了之后,就抛掉了短棍,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 “啊?” 季觉茫然,“课程结束了吗?” “原本预计你练习一周的课程,已经被你上完了。”老张笑了笑:“所以,我们不妨直接开始第二课吧。” 真正的,实战!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忽然问道:“你知道,余烬一系的天选者,在面对敌人时,需要采取怎么样的措施最有效吗?” 季觉挺直了身体,洗耳恭听。 “很简单。” 老张抬起手指,肃然说道:“一个字,跑!”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五十二章 谁才是下水道职业? 一瞬间,整个训练室内,一片寂静。 只有季觉的下巴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啊?”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没说清楚吗?” 老张疑惑反问,“跑,就是逃跑的意思,用帝国语来说就是‘run!’,用千岛上的瀛洲语来说,就是‘逃げろ!’” 眼看他还有用各种语言来给自己解释下去的样子,季觉赶忙摆手:“不不不,跑的意思我明白,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跑啊?” “因为打不过啊。” 老张言简意赅,简单直白,一语中的的……击沉了季觉那一颗跃跃欲试的心。 余烬一系的天选者,公认的战五渣,能力都是作用于生产和创造之上。直白来说,根本就不是战斗职业! 虽然其他的也都不太算是,只有大群是正儿八经的杀人放火专长,但毫无疑问,要做个评比和排名的话,那么余烬一定是倒数第一的有力竞争者! 仅次于以太! 可以太之路的话,人家提前八百米就读出你的杀意来了,搞不好早上起床念头一动,心血来潮算一卦/抽个卡/丢个圣杯/预见一下,发现自己今天大凶,就根本不出门了好吧? 遇到敌人了,天元说,我用念动力捏死他;白鹿说,我蓄势静候,一击必杀;荒墟说你破不了我的防我就破你的防了;涡是打不死的小强;镜可以隐藏自身千变万化;心枢可以直接控制敌人……就连升变一系,也有‘灵魂震慑’这种招牌控制技能。 伱余烬有个啥? 跟对手说稍等一下,我去把熔炉点起来现场表演个炼金吗? 黄花菜和尸体都凉透了大哥! 余烬天选者的长处在于可以更加便利的借用外物强化自身的实力,缺点也在这里,外物毕竟是外物,一旦事发突然,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窘境。 太依赖环境和条件了,即便工匠在工坊内的统治力是绝对的,但离开工坊之后,就只能是弟中弟。 “不要犹豫,除非是在自己的工坊内,保护完全,否则在外部,一旦遇到敌人,就立刻跑,拉开距离,呼叫支援,最大程度的保存自身!” 老张严肃的说道,反复提醒:“一旦你在没有防备的状况下孤身遇敌,第一时间无法摆脱纠缠跑路的话,就只能等死了! 这么多年,我见过太多的余烬工匠被这种方法杀死了,应该说,针对余烬一系的能力者,就是要使用这种伏击战才对!” 没办法。 谁让你自身的能力外加你所擅长的技艺,一个能打遭遇战的都没有呢? 即便是季觉也一样。 他唯一能占得到便宜的,是因为他一直都待在崖城里,到处都是机械设备,可供借用。但就算是崖城里也不保险。 太多的限制了。 还是得早点搬家到军事基地旁边去,不然一旦南风大卡创不动,那季觉只能洗洗脖子等死了。 “当然,到了高阶之后,状况就未必如同现在了。 高阶的余烬天选者基本上随身都挂满了各种装备,从续命自保、逃亡闪现再到反攻或者诅咒……就算是大群的天选者,搞不好也会翻车。” 老张缓缓说道:“而在余烬的天选者低阶时期,能利用到的,最好的防卫工具,就是枪!” “啊?”季觉继续呆滞。 “枪啊,gun,铳!” 老张再次用三语教学,继续说道:“感召、蜕变、重生、超拔——天选者原石阶段的四境十二阶,一直到蜕变位阶的末期,实际上天选者都还是肉体凡胎,没有防备之下,再强的天选者一枪爆头都要死翘翘。 所以,一定要学会如何用枪。 闻组长说你枪法还不错,我就不多嘴教你怎么练了,今天你带着呢吧?” 季觉闻言,犹豫了一下,看向被自己放在角落里的包。 那里确实有一把。 虽然陆锋的配枪他早就已经还回去了,但是在持有配枪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好歹是将自己的手枪射击水平通过能力开挂,提高到了娴熟精锐的水平,倒也称得上一个特长。 “很好。” 张老满意的点头:“所以,接下来我们的训练项目就是,帮你培养习惯——在遭遇战时,如何最短的时间内拔枪射击,清空弹匣,同时拉开距离跑路!” “啊?!” 季觉再次失声,目瞪口呆。 不是,大哥,不对,大爷,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这里是防弹的,不会伤到其他人。而且这点口径,如果不是炼金子弹的话,我都挡得住。” 老张微笑着,帮他将手枪的保险打开,上膛,倒转枪柄递过来:“接下来,我们要模拟遭遇战时的场景。 在我动手的瞬间,你就使用我刚刚教你的技巧,灵质增强肌肉速度,加快拔枪和瞄准的速度。同时,以白鹿的徽记强化双腿,增强奔跑时的爆发力,拉开距离。” “只是,如果你跑不快的话,那我就只能把你……” 老张微妙的停顿了一下,看似干巴无力的手掌握紧了,浮现出一丝灿灿纯金。 而满是皱纹的脸上,无声的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嘿嘿嘿嘿。” 那一瞬间,季觉眼前一黑。 因为刺骨恶寒和老汉的铁拳,在尖锐的怪笑声中,扑面而来!!! 整整一上午,一中午,还有一下午的时间,训练场的方向,都回荡着凄厉的尖叫声和呐喊,夹杂着沁人心脾的求饶声和令童画搬个小板凳坐下来舍不得走的哭嚎。 好解气啊!虽然先有错的是自己…… 但看人倒霉,真的好快乐啊! 就连路过的闻雯都忍不住驻足旁听了一会儿。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真激烈啊。” 她感慨道:“老张好久没这么尽兴了吧?” “嗯嗯。” 大厅里打游戏的辍学少年安然点头:“因为画画姐每次训练的时候都会哭,然后张老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嗯,战术,卑鄙!” “哪里卑鄙了?懂得求饶也是一种智慧好吧?!”童画瞪眼:“而且真的好痛诶!上次那个过肩摔,我现在想起来还做噩梦呢!” 嘭! 在惨叫声里,一个身影破空而出,砸开了训练室的门,一个狗啃泥,趴在了地上,眼看到不远处的闻雯,顿时狂喜。 “闻姐,救我,救我啊!”季觉声泪俱下:“我为北山区流过血,我为安全局立过功,我……” “桀桀桀桀,小伙子,咱们训练还没完呢,你去哪儿呢?” 干巴枯瘦老头儿的身影如鬼魅一般从他身后出现,咧嘴怪笑,牙缝里还叼着一颗嗤嗤作响的弹头,一把,提起了季觉的后领,语气依旧温柔和善: “放心,打架这种事情就这样的,一开始会很可怕,后面就不痛了,尝到了甜头的话,还会上瘾哦。 这样,我先给你打一针,打完之后你满脑子都是想打架了,习惯了之后,你说不定每周都会迫不及待的来找我呢。” 啪! 摇摇欲坠的大门再度关上。 走廊里一片死寂。 童画和闻雯面面相觑,童画的面色渐红。 “里面的剧情好像越来越糟糕了啊,闻姐……”她捂着发热的鼻尖,笑容越来越变态:“可是我好喜欢哦!”. 一直到下午五点多,训练场里的惨叫声才终于停止。 确切的说,三点钟的时候就已经叫的没力气了……可现在,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节摩擦声。 咔吧!咔吧!咔吧! “哦哦哦哦——轻点,轻点。”季觉有气无力的呻吟:“太用力,受不了了……哦哦哦哦!!!” 伴随着他的话语,扶在脖子上的那一双遍布老茧的大手,便已经捏紧了,猛然一扭,头盖骨里都回荡起了那清脆的声音。 ——咔! 随着老张的松手,季觉像是脱线的木偶一样,趴在了地上,瘫软成了一滩烂泥,浑身上下都再没了力气。 可奇妙的是,伴随着刚刚那一阵粗暴豪放到极点,仿佛要把自己彻底拆碎了再拼回去的正骨,还有把皮都快要给拧下来一层的推拿之后,季觉居然感觉到轻松的不可思议。 好像整个人都轻了十几斤一样。 浑身通红,不断的冒汗。 淤青和肿胀在飞快的消散,长时间使用物性增强而渐渐麻木刺痛的双腿恢复了知觉,而原本长期埋头楞卷而渐渐僵硬的背脊仿佛彻底打开了,而扭动起来总是有点咔咔响的脖颈,也顺畅到不可思议。 宛若重生。 他甚至怀疑老张趁自己不注意,给自己的皮扒了之后,给关节部分上了一层d40,不然为什么会如此丝滑。 “湿气太重对身体不好哦,年轻人,还是应该多运动,学习很重要,健康也很重要哇!” 忙活完了的老张拿着毛巾,擦掉了手上的药油,咧嘴问道:“我的正骨推拿怎么样?” 季觉趴在地上,惬意的根本不想说话,只是抬起了手,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没的说! 牛逼炸了! 于是,一张名片放到了他眼前,他睁眼一看,‘张记推拿’! “打打杀杀了大半辈子没什么水平,可我家这推拿可祖传的功夫哦,现在我退休了之后,店里都是女儿孙子在照顾,记得有空的话,回头来照顾照顾生意啊!” “好说好说!” 季觉不假思索,光说这手艺就是绝活儿,怎么都得办张会员卡,改天带陆妈他们去体验一下。 嗯,赚了钱就去! 可惜,需求近在咫尺,可赚钱却遥遥无期…… 想起自己那张不断分期之后还款金额还越来越高的信用卡,他就忍不住想要掉小珍珠。 本事和能力这几个月倒是有点长进,可花钱的地方也越来越多,而且注定将来会更多。窟窿难补,而且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恨的他都忍不住开始想让小牛马自带鸡腿来上班了。 别说水电,饲养费都快交不起了! 况且,个人债务这才多大点啊,还有大量的项目没有被算进去呢。 不说以前看上去是座大山,现在已经算是毛毛雨了的学贷,单单把叶教授全包了的炼金术学习费用和材料消耗都加上去,季觉的负债就会变成足够崖城银行的贷款业务员都想要去上吊的巨额烂账! 日子难过。 再没有进项是真不成了。 最近莱拉姐倒是给他不停的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要不要做点私活儿,价钱好商量。可想起陆锋给的那个报价单,季觉就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太丧尽天良。 要不回头……试试? 他犹豫着,无法挽回正在渐渐滑坡的思想,翻过身来,便看到白炽灯照耀下,来自老张的笑脸。 “休息好了吗?” 老张伸出手,“要不要最后再试一次?” 他说:“正式的,实战模拟。” “好!” 季觉握紧了他的手,挺立而起。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五十三章 麻烦登门 宽阔的训练场内,已经到处都是弹痕。 弹性软垫铺陈的地面上,已经散落了诸多弹壳,走上去都会让人不小心滑倒。 在确定季觉准备好了之后,老张站在二十米开外,干巴老头儿依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只是后腰上别了一根作为武器的短棍。 得亏只是模拟训练,不然的话,字面意义上火力全开的老头儿不到十秒钟就空手能把他撕把成肉干,带烘干、真空杀菌和包装的那种! “准备好了吗?” 老张背着手,弓着腰,散漫的问道,仿佛随处可见的老登一样,在季觉颔首的同时,便迈步向着他走去。 两者相向而行。 一步,两步,季觉的呼吸声已经渐渐紧促,即便是在怎么告诉自己,这是模拟训练,眼前走过来的对手只是到处可见的散步老头儿,依然无法欺骗自己……整整一下午,自己从对方身上领受的挫败和阴影。 “呼吸要均匀,肩膀放松,打开来,人只有在放松状态下,才能做出最快的瞬时反——” 缓慢的向前中,老张依旧念叨着训练的诀窍和关键。 接下来,他将在两人接近三步距离的时候,向季觉发起袭击——按照之前的训练,都是这样的,可这一次,话还没有说完,甚至语调和吐气都没有任何变化的刹那间,背在身后的右手便仿佛闪烁一般,显现残影。 凄啸声骤然迸发。 像是炮弹在近在咫尺的方向骤然炸响。 后腰上的短棍就已经在随意的挥洒之中,呼啸而出,自半空中回旋着,宛如掀起风暴,扑面而来! 这特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哇! 来阴的是吧?! 猝然之间的惊变,季觉的眼瞳收缩到了极限,只感觉身体骤然之间已经僵硬住了,甚至无法做出反应。 卧倒?仰身?低头?躲避?向左还是向右? 空空荡荡的脑中,好像有千丝万缕的杂念在瞬间涌现,吞没了他,让他无从抉择,可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他自己的身体。 那是一下午的残暴殴打之中所强行铭刻进身体里的,本能反应! 甚至来不及将手枪从枪套里拔出来。 直接将枪套拽住了,抬起。 下达指令。 ——【开火】! 嘭! 塑胶枪套的前端在瞬间炸裂,子弹飞射而出,就在季觉的眼睛前面,将塑胶短棍自正中打炸,可残留的胶质依旧扩散开来,遮蔽了他的视线,半截棍子砸在了他的脑门上,让他眼前一黑。 “应变,六分。” 姑且算是反应的及时,但采取的措施却错了。 精细不足,对射击效果的控制力太低,以至于受到了扩散伤害。这时候的正确做法,应该是第一时间蜷缩匍匐,然后翻滚拉开距离…… 季觉如遭雷殛,因为那平静的声音居然从他的面前响起。 近在咫尺! “嘿——” 老张吐气开声,手掌瞬间膨胀,干瘪的手掌仿佛化为了朱红的大印,带着炽热的温度,向着季觉的胸口盖下! 呼啸的劲风之中,他的肋骨已经开始浮现幻痛。一下午的训练里,他不知道被这一招ko了多少次,如果给打中了的话,肯定飞到墙上去,铲都铲不下来! 他只来得及抬起左手的手臂,护在胸前,便感觉像是有一辆南风大卡迎面而来,轻而易举的将他用灵质强化的防御尽数击溃,打散,摧枯拉朽的前突。 可这放弃手臂所争取来的至关重要的刹那间,双腿骨骼之上的白鹿徽记,终于完成! 软垫在闷响之中变形,隐隐的虹光自季觉的脚腕之上显现,在上善徽记的加持之下,灵质强化的效果再度拔升,只是瞬间,他就已经像是弹射一样已经向着后方飞出,拉开了数米的距离,而作为代价是左脚的脚腕已经彻底麻了。 可至少还有右脚,他再次后撤。 而就在半空之中,枪套中的武器便已经宛如流水一样喷吐出枪焰,毫无间歇,震耳欲聋的高亢声音回荡在训练场内。 短短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十三发子弹已经倾泻而出。 “不错。” 半空中奔袭紧追的老人咧嘴,推出的手掌之上已经嵌满了五颗子弹,而还有的子弹已经分别射往了他的面孔、咽喉,心脏,双腿之上,倘若是实战的话,对手就算是没有被击溃的话恐怕也要丧失机动力了吧? 可是,倘若对手的技艺再高超一些呢? 就比方说,这样! 刹那间,无数残影竟然从季觉眼前浮现,枪口所射出的子弹竟然全都被老张挥洒的右臂给挡在了外面。 嵌入肌肉的子弹嗤嗤作响,卡在血肉之间。 就这样,随意的将手垂落到腰间。 “右臂,已经废了。” 老张抬起了左臂,“可还有这个呢?你怎么办?” 已经被逼到死角的季觉沉默了一瞬,抛掉了枪套和武器,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了漏洞百出的搏击姿势,向着老张勾了勾手指: “来!” 老张无声的咧嘴,还是,太嫩了点啊……这时候应该从敌人的死角尝试突围才对。 还是应该下手狠一点,长长记性才行。 嘭! 就在他准备突进的那一瞬,巨响自未曾注意角落里迸发。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老张的脑袋一歪。 在侧面的太阳穴之上,毫无征兆的,多出了一枚子弹! 来自,被季觉抛在了旁边的武器…… 要害绝杀! “张师傅,改装款的守卫的装弹量有十五发的。” 季觉终于松了口气:“你忘记数子弹了。” 寂静里,老张沉默着,抬起手,将嵌在脑袋上的那一颗子弹抠出来,仔细的端详着,不由得张口,大笑出声。 “过关!” 他甩了甩手,那些被肌肉夹住的子弹就像是雨水一样稀稀拉拉的落下来,然后大力的拍打着季觉的肩膀。 “很好,非常好,第二节防卫课你已经上完啦,小季,后续可千万不要怠惰,保持这个练习的状态。” 他包含赞许的夸奖道:“像伱这么又阴又卷的年轻人,将来一定大有前途哇!” 季觉的表情抽搐。 虽然夸奖是夸奖了,怎么就没点好词儿呢? “都是张老您教的好。” “哎,那么严肃干什么,叫老张就好啦。有空来这里喝茶啊!” 老头儿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捏着核桃哼着歌就走了。 居然一不留神就这么久了,晚上还要打奖呢,迟了可就赶不上了! 只是,刚出门就看到了靠在走廊上的闻雯。 “效果怎么样?”她好奇的问。 “悟性不错,应变也好,主要是学什么都快,我的基础课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 老张摇头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哦,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我年轻时要有这么灵醒的话,搞不好能打进世界健美大赛,争一争冠军呢。” 闻雯想了一下,再问:“那,和我当时比呢?” “唔……” 老人捏着下巴想了一下,微微耸肩:“再努努力的话,似乎可以挑战一下。” 闻雯眉头微微挑起,再没有说话。 等季觉终于推门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她的微笑。 在夕阳的昏光照拂之下,在细碎的发丝之间隐约显现,如此轻柔。 像是稍纵即逝的水晶之。 令他的心脏好像不由自主的,停跳了一下。 “怎么了?” 闻雯回头,看着他发呆的样子,招手:“走吧,晚上搓一顿,庆祝一下!” “别吧……” 季觉反应过来,眼角剧烈抽搐起来。 回想起前车之鉴的惨烈后果,不由得头皮发麻。 可惜,在想要逃跑或者推诿已经太迟,后退之前,命运的手就已经拎起了无辜小猫的脖瓜皮,再无路可逃。 当一扎冒着泡沫的冰啤酒跺在桌子上来给他开开胃的时候,连掉眼泪都已经迟了。 “来,喝!” 一杯扎啤塞进了他的手里,啪一下的碰杯,季觉还没把杯子举起来的时候,闻雯已经仰头,一饮而尽。 事到如今,自己不会喝酒这种话,已经再也说不出口了。 两个小时之后,在第三瓶白酒开封的时候,终于酒精中毒的季觉趴在桌子上,彻底断片,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充实到过头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可惜的是,断片之后,似乎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季觉只是感觉眨了一下眼,便天旋地转……从酒桌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酒后睡相糟糕无比的季觉,发现自己只有两条腿在床上,上半身却在咕涌中滑到了地板上…… 火辣辣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 充实的一天,又特么开始了! 完全就是无缝衔接,根本一点休息的感觉都没啊! 酒精这种害人的吊东西,究竟是什么鬼才发明出来的啊! 万幸,洗漱完毕之后,靠着小牛马一路超速来到工坊附近的时候,时间居然还没到十点。叶教授的课程十一点才开始,他还来得及吃个早饭。 只是,刚在路边的汤粉摊子坐下来,就听见了预料之外的声音。 “你居然还有心情吃早饭?” 不知道从哪里刷新出来的叶纯面色幽怨,“麻烦都已经快到门口了。” “啊?” 季觉呆滞,“我什么都没做啊!” 怎么又出事儿了? 啊,距离活动目标就差一点了,求月票呀! (本章完)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五十四章 软柿子 天地良心,他这一次出门可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搅,而且还被一个养生老头儿在训练场里暴打了一整天,晚上喝酒喝到自己现在都头疼。 总不至于是他喝醉了的时候,拉着闻雯一起去把余含光那狗东西给嘎了吧? 那可真是太……咳咳,糟了! “不是你,是工坊。” 叶纯叹了口气,直接拿起了另一双筷子来:“哎,吃吧吃吧,得亏老娘跑得快,否则等会儿指不定有没有心情再吃东西呢……不对,你在看什么?!” 说着,她瞬间警觉,瞄向了季觉的手机。 屏幕上天门大学的图书馆访问软件,还记载着季觉的访问记录,出乎预料,根本不是专业的论文,而是医学院的教材。 解剖学、外科学,最里面居然还有仿生学…… 她顿时恍然大怒:“啊,你又在卷了,季觉!!!” 说好了大家一起躺平呢?! 本来以为伱这孙子加了炼金术课程之后能歇歇,没想到哥们陪你一起打游戏看综艺吃薯片,结果,你背着哥们悄悄复习给哥们上压力是吧?! 你特么是人嘛! “好奇好奇,只是好奇。” 季觉挠着头,尴尬解释:“偶然之间产生了一些灵感嘛,灵质应用上的,回头跟你解释……你说的麻烦究竟是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叶纯叹息:“要是顺利的话,等咱们到了工坊就解决了,要是不顺利……那就有麻烦了。” 季觉不敢耽搁,火急火燎的把粉吃完之后,就载着叶纯往工坊走。 只是在路上,小牛马还是不断的抽风,扭来扭去,好像哪里痒痒一样,踹了两脚都阻止不了。自从昨天喂了它骨灰盒之后,就一直是这幅样子,怕不是消化不良吃坏肚子了吧?外壳都松松垮垮的。 要不要等会儿给教授看两眼? 他散漫的寻思着,将车停进厂区,微微一愣。 刚刚进大门,就察觉到了,工坊和往日的不同,大门居然是开着的,而且停车的位置上,除了叶教授的代步车之外,居然还停了另一辆预料之外的豪车。 光元a800,看外饰还是限量版?普通人一般都叫它顶配王位,因为一般能坐上这种车的人基本上都已经跟坐在王位上差不多了,高不可攀。 寰宇重工旗下著名的品牌之一,光是车头上那个旗帜的纯金立标就售价二百六十九万,车身刮一道的话,原厂喷漆九十万打底。 以前在大陆汽修店,季觉摸都没摸过规格这么离谱的豪车,人家坐在这种车上,但凡看你这个修车店一眼都算是自己输。 “喔!这个悬挂,真不错啊。” 季觉当场犯了职业病,弯腰窥视的时候,差点爬进车底下去。 “行了行了,别看了。” 叶纯叹了口气:“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吧。” “啊?” 季觉茫然又无奈,每次看你眼色的时候我都不太能看懂啊,万一你到时候眼珠子一转,我到底是立刻装死还是掉头跑路啊? 可惜,没什么时间再交流了。 就在工坊的门口,有个笔挺的身影已经走出,向他们看过来,微微挥手。 俊秀的年轻人露出了柔和的笑容,似是熟稔:“小纯好久不见,叶大师说你出门去了,我以为这次见不到了呢。” “啊,原来是楼大哥,好久不见。” 叶纯同样热情的握了握手:“这次是和孔大师一起来的么?旅游?” “跟着老师打打下手而已。” 年轻人含蓄一笑,并没有透露什么,视线终于看向了跟在后面的季觉,视线微微从他身上扫过,似是好奇,热情的伸出手:“你好,我是潮城的楼封,这位就是叶大师的高足了?请问怎么称呼?” “季觉,幸会幸会。” 季觉娴熟客套,察觉到握着的手仿佛微微迟滞一瞬,楼封迷惑:“季觉?难道是荒州辽城的南药季氏?还是中城的山归堂姬氏?” “……不好意思,都不是。” 季觉心下了然,“只是崖城本地人而已。” 潮城楼氏,就算是在崖城,这名字也算是如雷贯耳。毕竟,即便是放眼海州,也算是大家豪族,地方的中流砥柱。 就像是崖城的童氏、江城于氏一样,说句财大气粗都算是贬低人家身份,称之为世家门阀也不为过。 众所周知,联邦和帝国的腐朽制度不一样,并没有贵族,同样,众所周知,贵族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就算是存在,平头老百姓见都见不到。 感情是这位小少爷把自己当成了和他一样的上等人了? 真有意思。 辽城南药季氏,实话说,他打出生以来就根本没听说过,隔得太远了,八竿子都打不到边…… 他倒不是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是什么豪门大族的遗孤,尤其是穷到快要倒毙的时候,遗憾的是,这种梦所有联邦人都做过。 铁一样的事实证明,他跟高门大院,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亲爹虽然挂的早,但家里在蜀州已经待了十几代了,跟荒州挨不上边。而他的母亲,完全就是土生土长的海州崖城人。 在联邦,是不是上等人,直接看公民id的编号就知道——睁开眼睛的时候没在上面看到01开头,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季觉的开头编号都排到90了,能挨得到半点关系才有鬼了! 他微笑着,并不在意。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反观是楼家的那位少爷,在知道季觉只是个平头老百姓之后,也并没有翻脸撒手,依旧保持着冷淡的礼貌,只是眼角不自觉的高了些许。 时不时也会聊两句。 看上去,大家依旧相谈甚欢。 就这样站在门口唠嗑,不嫌晒得慌。 空隙间,季觉打了个哈欠,瞥着旁边笑语盈盈的叶纯。 你眼色呢! 叶纯看了他一眼,带着三分无奈、三分恼怒和三分同情以及一份说不清的东西,季觉完全没看懂,只感觉看了个寂寞。 你们这帮上等人聊天是真的烦。 普通人见了面问句吃了吗去哪儿啊就完事儿了,怎么就你们流程这么多的? 就在这时候,门后大厅里的对话仿佛终于告一段落,叶教授的声音从里面响起:“既然来了就进来,老是站在门口做什么?晒太阳么?” “哎,我的错。” 楼封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好久没见小纯,一不小心说太多。” “啊对对对。” 季觉点头,感觉你们这戏完全没有任何参与感,下次别演了。 等进了大厅时,他终于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来客,心头微微发紧。 是个略显消瘦和苍老的女人,但保养的相当不错,只是细长的眼睛看过来时,就让他微微发怵。 虽然以貌取人不太恰当,但一般在修车店里遇到这种长相的车主,他多少会留几个心眼,不然累死累活活儿干完之后,不是说你这里没弄好,就说你那里没擦干净,最后还要说你态度不行,是不是偷换了我的零件,小小年纪就手脚不干净…… 至于当他看到叶教授毫无表情的样子时,终于隐约明白,这,怕是来者不善啊。 “这就是叶大师的高足?” 沙发上的孔青雁笑眯眯的看过来,慈祥一笑:“果然不一般啊。” “勉勉强强吧,天资虽然普通,但好在吃苦耐劳,才学了半年多,凑合凑合做学徒。”叶教授端着茶杯,抿了一口之后,缓缓说道:“倒是比你的学生强点,至少不装。” “……”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的表情跟沙发上的孔大师的表情同步的抽搐了一下。至于身后楼封的脸色,他看都不用看,肯定很精彩。 叶教授,不会聊天您可以直说,没必要这么把天聊死了还顺带把我埋进去。 人家好歹也是个大师啊! 大师! 伸手就能捏死我了好么? 不过,好歹是大师,就算是被这么言辞不善,依旧风度翩翩,只是笑了笑,淡然说道:“既然您这么说,不如这俩小孩儿比试比试,切磋一下,倒也算是认识一下。” 季觉只想说,已经很认识了,不必了! 你究竟搞啥?动不动就撺掇小孩儿打架……还不如让我给你表演个节目,你发点压岁钱赶快拍拍屁股回家算了! “倒是没必要那么麻烦。” 叶教授的一句话,倒是令季觉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就听见了毫不客气的声音:“孔大师要是觉得当年天台号竞标的事儿输给我过意不去的话,可以直接来挑战我。 这么多年了,跟我比了这个比那个,纠缠不放就算了,让自己学生出来丢人现眼算怎么回事儿?” 说着,她缓缓放下茶杯,淡然说道:“正好工坊在这里,外面也宽敞,想怎么比你也可以直说。” 季觉眼前一黑。 草,不让学生打,自己亲自干架是吧?怎么三言两语话不投机就要开片了?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你已经很会聊天了,很多大佬已经不如你了! “……叶限!” 孔青雁的笑容终于僵硬在了脸上,仿佛在竭力克制怒色:“往日的恩怨不说,我自问今天上门拜访也算礼数周全,没得罪了你叶大师,这就是你叶家待客的道理么?” “所以我才讨厌客套啊。” 叶限摇头,满不在乎:“明明心里揣着什么想法,所有人都知道,偏偏还要礼貌来礼貌去,像个小丑一样,实在没什么意思。” 孔青雁勃然作色,起身正准备怒斥,可这时候,沉默的楼封却忽然踏前一步,倒是看不出喜怒,依旧平静。 “老师,叶大师慧眼如炬,说我不是对手,我也相信她不至于连这点都看错。”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季觉,笑容热情:“只是,我很好奇,我和这位季兄之间究竟存在多悬殊的差距……还请叶大师务必让我领教一下!” 草啊! 一时间,季觉也怒了。 柿子专挑软的捏是吧?! 说起来,季觉的能力名称到现在还没有正式披露。 干脆申请搞了个活动,有兴趣的朋友们可以竞猜一下,将自己猜的名字在书评区的专贴中回复一下。 猜对的朋友们将会按照先后颁发奖励,发完为止。如果猜对的人比较少,那么剩下的奖励就随机挑选参与的朋友们发放。 如果有充满创意的名字的话,我也会考虑采纳作为进阶称呼~ ps:为了避免黑箱,带有能力名称的密码压缩包已提前上传群文件。 (本章完)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五十五章 来骗来偷袭 事到如今,哪怕是再傻也能看得出这俩人是上门来挑事儿的了,你咋不敢跟闻姐去干一架呢? 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 我滴,和平主义者地干活,打架滴不要! 主要是,这种破事儿,打输打赢了都没好处啊。 他倒是不怕输,他更怕自己赢了怎么办。 这孙子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搞不好心眼比他老师还小,赢了指不定记仇记到哪天去呢……当然,很大的可能是,他再也不用记仇了。 直接入土。 从季觉十岁以来,干事儿就从来没有留手的说法,小时候是一打多,大了之后有了陆锋,那就是二打多,有十分力都巴不得出十二分的!撩阴腿踩脚背扭手指什么的都不带犹豫的。 你要跟他说你死我活他是不虚的,但伱要说点到为止,他就开始怕了。 对不起,什么叫点到为止? 哥们字典里没这个东西啊! “别别别,打打杀杀多伤和气啊。” 此刻,所有人的凝视里,季觉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摆手:“毕竟刀剑无眼,闹出点麻烦多不好。” “呵,目中无人的样子倒是有叶大师几分功力了,不愧是府上高足。”孔青雁笑起来了,就连阴阳怪气都好像夸赞一样:“放心,我们也不是输不起的人,与其担心我家小楼耍赖皮,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季觉再没有说话了。 叹了口气。 看向了叶教授。 叶教授依然淡定,就好像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一样,只是摆了摆手:“想打就打,两个大师在这里,难道还怕打死人么? 死了也算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 季觉的眉毛微微挑起。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 “那我可就不好意思了。” 他按着背后的枪套,礼貌微笑。 . 两分钟后,厂区的空旷庭院里,依旧是一尘不染。 碧蓝的青空之上,万里无云,烈日普照,有几只飞鸟鸣叫着掠过,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新。远方的道路上传来了好像拖拉机一样的突突声,车水马龙驰骋而过,更远处,潮声泛起,回荡。 是个打架的好天气。 “按照天选者之间的标准对决方式,过程不限,武器不限,方式不限,率先认输或者失去继续能力者判负。” 叶限背着手,站在屋檐下的阴凉处,宣布道:“你们可以开始了。” 季觉已经和楼封面对面相隔十米站好。 同季觉大大方方摆出来的枪不同,楼封依旧双手空空,插兜,一身高订服装,头发和皮鞋在太阳的普照之下映照着蜡质的微光,看上去简直贵不可言。 相比起来,季觉简直可以说惨不忍睹。 一双穿了半年多的运动鞋,工装长裤和t恤,一身加起来恐怕都不如人家一个扣子贵,简直在赤裸裸的彰显贫穷。 更不要提人家手指上的戒指,手腕上的手镯,项链,乃至脸上的金边平光镜,每一个都闪烁着灵质的光芒。 全特么是装备! 此刻,闻言,他只是抬起手扶了一下眼镜,笑意雍容:“季兄,还请指教。” “好说好……” 季觉话音未落的瞬间,眼瞳收缩。 嘭! 白鹿的徽记自双腿之上显现一瞬,他的身体毫无征兆的向左移动数米,胶底运动鞋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猝然之间的躲闪,几乎站不稳! 而就在他原本的位置,才传来一声凄啸,隐约有一线白芒一闪而过,带来了凌厉的风声,如刀! 那是什么? 偷袭?! 反应过来的瞬间,季觉最后一丝跟他虚与委蛇的兴趣也彻底消失不见了:这孙子怎么就特么这么阴呢?! 要不是刚刚手机上叶纯发来的情报提醒,外加上昨天老张的恐怖训练,他恐怕直接就跪了。 潮城的楼氏有其特殊传承,历代的天选者除了少部分自主觉醒之外,都以相同的天工来举行上位感召,因此,觉醒的能力也是固定的,只不过是或强或弱的区别罢了。 ——灵质塑形! 顾名思义,他的能力能够将自身的灵质任意塑造成各种形态,在液态、固态和气态之间自由流转,变幻莫测。 具备这样的能力,楼氏的天选者往往会投入升变一系,继续挖掘它的潜力,或者投入熵系,增强其威力和破坏性。 但用于余烬一系上也别有妙用,他能够直接对自己的灵质施加炼金操作,实现质变和更高的可控性。 而孔青雁所传承的矩阵,叫做【善工】,能够最大化的提升工匠的炼金速度,二者简直相辅相成。 也就是说,楼封随身已经携带了数之不尽的无形武器! 妈的,一个已经转了职的,来欺负自己一个白板萌新……要不要脸?! 同样,在对面,眼看自己蓄谋已久的一击居然落空,楼封也愣了一下,可错愕的却好像不止是这一击落空,而是……更疑惑季觉的应对方式? 他的眼神变化,从警惕、狐疑,再到恍然,只是淡然说道:“不好意思,看来是我误会了。” 畜生,你特么误会了什么? 季觉不假思索的,抬手就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碎裂声自虚空之中不断响起,就在楼封的面前,灵质流转,迅速化为了一面巨大的盾牌,而且好像还不止一层,似乎经过特殊的训练,除了外部硬化的部分之外,内部似乎还分隔着数层液态的灵质,能够看到贯入其中的子弹缓缓旋转,最终被层层泄力,无功坠落。 看来能力挡子弹也是楼家技艺的基本功了。 与此同时,季觉耳边再度呼啸。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灵质的闪光隐现,如铁锤一样,锋锐的菱角毫不留情的向着脑门贯下,最终,却失之毫厘,砸在了地面上,崩裂缝隙! 季觉早就闪开了。 轻松写意。 不是拉踩,这种程度的攻击,给老张提鞋都不配! 要不是昨天的灵质攻防训练班的话,他恐怕就只能懒驴打滚了……谢谢老张,回头我有钱了一定去你家推拿店办金卡! “物性变化和上善强化用的倒是挺熟,看得出来没少练啊。”远处,背手旁观的孔青雁瞥了一眼叶教授:“不过你居然没教他解离术么?” 叶限沉默,好像没听见一样。 根本不理会她的刺探。 反而想要冷笑,这可真是做好准备上门,专门防着这一手呢是吧? 至于物性变化和上善强化……太扯淡了,季觉才上课几天啊?这种应用类的课程,她除了打了前置的基础之外,完全就没来得及教! 她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 在前天之前,他根本半点不会,结果现在已经念动既成,连前摇都没了? ……也就是说,这么夸张的熟练度,是他昨天在安全局那边,现学的? 可现在,就算是使用物性增强和上善强化的技巧,季觉依旧在单方面被压着打,反攻无力,反而像是被戏耍一样。 火气渐大。 我要是有把配了独头弹的霰弹枪在这里,还能是这鸟样?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抓住空隙对着楼封瞬间扫光了一个弹夹之后,季觉忽然瞪大眼睛,扬声呐喊:“楼兄,小心身后。” “……” 一瞬间,即便是楼封也有些愕然,不,应该说是震惊。 惊骇于,对手为什么会使出这种幼儿园的把戏! 以及,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相信? 你怕不是在搞笑啊! 难道我是那种会回头看的傻—— “——哔!!!!” 那一瞬间,仿佛来自命运的轰鸣巨响为他补上了最后一个音节。 近在咫尺! 粗大狰狞的阴影从天而降,投射在了那一张错愕回头的面孔之上,就化为了狼狈又滑稽的图案。 下一瞬间,季觉昨天刚换上的崭新车轮就已经在巨响中碾在了楼封的脸上,车胎回旋之中,小牛马纵声咆哮。 碾! 灵质防御应声碎裂,再紧接着,一行粘着淤泥和灰尘的车胎印,就已经死死的印在了他的脸上。 楼封在冲击中仰天倒下,项链骤然亮起,恐怖的斥力爆发,瞬间将小牛马给弹开。 而半空之中,小牛马一个灵活的翻滚,双轮落地之后,便如同猎犬一般,回归了季觉的身边,享受着来自主人的抚摸和夸奖。 季觉嘲弄一叹。 哥们给你开玩笑,你跟哥们上什么嘴脸呢? “众所周知,我的能力是控制工具。所以,随身带一辆小摩托,也很正常,是吧?”面对楼封的怒视,季觉淡然的解释。 楼封的神情阴沉,身处层层硬化灵质的保护之下,缓缓的将脸上的淤泥和灰尘擦干。 看向季觉身边那一辆扭来扭去的小绵羊时,便越发警惕。 可进攻,依旧毫不留情! 以为从自己老师那里拿个半成品出来就能唬人? 做梦! 此刻,场外的孔青雁也陷入了沉默,她倒是不至于跟楼封一样以为季觉拿着叶限的东西唬人。 但凡是个合格的工匠都能看出,它有多么粗糙和混乱。 四大要素率先就给否定了三个! 开玩笑,这么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的东西,骄傲如叶限,恐怕就算是宁愿上吊自杀都不会做这种鬼玩意儿! 那又是谁? 那个叫季觉的小鬼?! 细长的眼睛瞬间看向了季觉,感受到了他和小牛马之间的灵质呼应,还有小牛马的灵动反应,几乎难以抑制眼中的妒恨。 他才当学徒半年的时间吧?了不起一年!居然就完成如此规格的创作么?! 自己难道事事都要叶限这个死女人被压一头?! “还磨蹭什么,阿封。” 孔青雁怒斥:“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楼封沉默,一言不发。 只有脸色骤然变化,如纸苍白——可灵质的波动却瞬间拔升,伴随着符文和灵质回路的流出,在善工的加持之下,上善徽记的特化应用,顷刻而成。 甚至,其繁复程度,相较季觉,更胜一筹! ——【天元】! 就这样,伸手一抓——那一瞬间,季觉只感觉身体一轻,踉跄着,险些滑倒! 感受到了庞大的力量自楼封所在之处传来,拉扯自己! 自天元之中,所开发出的效果。 ——引力! 草啊,写的时候没注意,才发现楼封原本的名字和其他书的重要角色撞了。实话说,这两天卡的上吐下泻的,是真没注意,请大家切勿误会。我才刚进四川网协,得罪了主席是会被打爆狗头的(orz (本章完)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五十六章 突突突突(感谢诶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的盟主) 和季觉这种入门不到俩月,靠着能力开挂和自身楞卷,强行把十二个上善徽记全部点亮的奇行种不同。 楼封是正儿八经从十七岁开始就师从孔青雁的学徒。 科班出身的好处是,虽然没有野路子那么离奇,但基本功却扎实的要命。 虽然做不到季觉那么离谱的无前摇还秒cd,但已经能够在徽记的基础上,融入自身的理解和认知,实现特殊的质变。仓促之间竟然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可以称之为英才了。 引力桎梏之下,白鹿的徽记颤抖一瞬,无从挣脱,完全没有发挥作用。 天元和白鹿,秩序和混乱,本来就是针锋相对。 一者强时,另一者便只有吃瘪。 只是瞬间的迟滞,固化为锋的灵质就如同暴雨一样,穿刺而来,可瞬间,又有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接连不断。 黏着兔子和猫咪贴纸的粉红色甲壳碎裂。 挡在季觉前面的小牛马剧烈震颤,塑料外壳脱落了大半,已经拦腰出现了一段斩痕! “哔哔哔!!!!” 脱落碎裂的喇叭挂在车身上,不断哔哔作响,虽然听不懂,但却莫名的让人感觉,它骂的很脏。 “哈!”楼封再忍不住大笑,步步紧逼,猛攻:“叶大师门下的学生,难道只有这点本事么?” 躲闪中,季觉没说话,只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就好像眼睁睁的看着小孩子去摸电门一样,劝之不动,拦之不及。 可别拉仇恨了,大哥!咱们无冤无仇的,你怎么就非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呢? “季觉,认真点。” 叶限瞥过来,实在受不了季觉摸鱼了,“人家既然诚心上门讨教,好歹拿点看家的本事出来。” “好的。” 季觉点头,同情的看向了兀自得意的楼封。 这次你麻烦大了,叶教授这个人非常小心眼的…… 更麻烦的是,我心眼,也不大啊! 那一瞬间,他的手终于按在了小牛马的身上,将浑身的灵质,毫不保留的尽数灌输其中! 高亢的喇叭声骤然拔升,迸发,钢铁摩擦的刺耳声音接连不断,宛如震怒的咆哮。 顷刻间,在季觉的催化之下,吞入腹中的素材已经被彻底消化,源自荒墟的赐福在龙血机油中流转,瞬间蔓延全身,令凡铁之躯迎来了崭新的蜕变。 最后一点塑料外壳和杂质自剧烈变化的机车之上剥落,仿佛褪去了旧的外壳,取而代之的是森严的铁光和引擎之中所喷吐出的烈火。 瞬间,膨胀! 挣脱了无形的枷锁,再度显现出五爪之型的野兽模样! 和往日机械结构裸露在外、半车半兽的模样再不一样,再看不出摩托的娇小轮廓和各种零件的痕迹,只有三米有余的钢铁怪物舒展着身躯,锋锐的利爪随意的在地上挠出了深邃的裂口。 兽面之上,狞恶如狼! “孽变?!” 孔青雁原本得意的神情瞬间消失无踪,细长的眼睛瞪大了:“那是孽变复合物?!” “是吗?”叶限面无表情,“他自己弄的,不太清楚。” “这不符合规则!” “规则不是都说了么?手段不限,工具不限,我也没限制你的学生使用矩阵和炼金产物啊。”叶限嘲弄反问:“怎么,到了别人身上出现了状况,就受不了了?那不如别打了,趁早回家算了。” 孔青雁的眼角一下一下的抽搐着,脸色渐渐难看。 简直是疯了!叶限这个疯子,教出来的学生脑子果然也不正常,这一系他妈的从上到下都是神经病! 居然让一个入门不足一年的学徒去进行孽变复合物的制作,而且那个学徒居然还成功了? 说出去都没人信的好吧?! 她几乎想要冲进场中,提起季觉的领子来质问:伱他妈别打了,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 而现在,场中的局势,彻底逆转! 在决心使用小牛马的时候,就已经意味着,季觉攻击无法破防的阶段已经彻底结束了。而当荒墟的甲壳笼罩在小牛马身上的时候,便轮到楼封来体会一下无法破防的憋屈感了! 而真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来自季觉的话语: “打赢了,有鸡腿。” “哔——!!!!” 铁兽张口,纵声咆哮,自烈日之下驰骋,宛如一道流转的铁光,瞬间便已经飞扑而出,正面砸在了硬化灵质的护盾之上,五条利爪轮番抓下,令虚空之中火飞迸,转眼间灵质护盾之上就浮现出了一道道惨烈的痕迹。 “滚开!”楼封怒吼,挥手,锋锐之质凭空显现,穿刺而出,而就在指尖的戒指之上,熵之一系的秘仪无声启动,为利刃镀上了一层耀眼到不容直视的火光。 狂暴的高温瞬间横扫,掠过了钢铁怪物,除了熏黑了外壳之外,竟然毫无作用,甚至就连任何斩中的触感都没有?! 不对劲,刚刚那一瞬间…… 楼封的眼瞳收缩,终于回忆起自己所感受到的气息,那是白鹿的赐福! 而当焚烧的灵质之刃再度斩落时,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被刀锋即将斩中的地方,竟然率先溃散开来,化为了消散的阴影,而就在刀锋掠过之后,便再一次重组! ——影化! 这个鬼东西将部分躯壳的阴影转化,完全无视了自己的攻击! 嘭! 护盾破碎的闷响骤然迸发,锋锐的长尾已经如枪一样,顺着裂口延伸而入,贯向了他的头颅。可关键时候,项链却再度闪现,狂暴的斥力迸射,将一切侵入之物尽数弹开! 小牛马,倒飞而出! 可遗憾的是,碎裂声却骤然响起,来自楼封的指尖。 一枚戒指上的宝石无声碎裂。 而就在楼封的手背上,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道淤青,迅速肿胀,带来了难以言喻的酸麻和痛痒。 子弹并没有贯入身躯,而是被戒指上的消耗性的护盾偏转了,折射去了其他地方。 而直到现在,迟滞的枪声才从远方传来。 当他抬起头,便看到,季觉枪口之上的隐隐硝烟。 他开枪了。 仅仅是一次的使用,就已经被季觉窥见的规律和限制。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这种无差别将威胁物全部弹开的斥力效果,多半是来自于天元的赐福,同刚刚的引力应该相差不多。 诚然,无法近身确实棘手,可无差别无限制三百六十度的效果,就意味着,消耗更加的庞大,绝不可能持久维持,不然季觉这一架也就没必要再打下去了。 而其最经济最适宜的使用方式,便是维持一瞬,逼退敌人之后,从容拉开距离,再进行输出。 而这一瞬过后,灵质塑形的护盾再次生成之前,便是至关重要的时机! 就这样,自等待中……一发中的! “打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吧,楼老兄。” 季觉诚挚建议,“认输吧,这样咱们都省事儿一些。” 说真的,他不知道对面原本的战术是什么,很明显自己似乎并没有按照对方的预想来进行,以至于原本的准备多半都派不上用场。 现在,有了火力全开的小牛马,局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大家都是感召阶段的天选者,同样也都没有进阶过,楼封只是多了一个矩阵,可并不意味着比他多多少灵质。 灵质护盾无法完全防御,斥力场又没办法随时维持,季觉只要耗着,多来几次,楼封自然不攻自溃。 可季觉却背靠着天轨系统的灵质储备库,有一条比本人还长好几倍的隐藏蓝条。 根本没得打。 一时间,寂静里,再没人发出声音,只有海鸟呱噪的鸣叫回荡在远方突突声里。 轰! 巨响骤然迸发。 就在楼封脚下,裂痕浮现。 “认输?” 那一张苍白的面孔抬起,点点血丝从眼瞳中浮现,完全无法忍受如此离奇的耻辱,彻底狂怒:“大言不惭!” 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自空气中响起,在固态、液态和气态之间转换不定的灵质仿佛沸腾了一般,噼啪作响。 当楼封捏碎了手串上的一枚串珠之后,原本已经快要干涸的灵质,竟然迅速的恢复,甚至,再度暴涨! 时砂?! 季觉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那么大一条手串,上面居然每一颗都是被称为灵质最佳载体的时砂制成的,每一颗都是含量能够和高阶天选者比拟的蓝瓶?! 这么珍贵的材料,用来做一次性消耗品? 这特么就是钞能力吗?! 而且,似乎不止是如此…… 此刻,海量的灵质奔流,自善工的操作之下交织,化为了狂暴的轮廓,笼罩在了楼封的身上,到最后,虚无的灵质之上竟然浮现出金属的光芒。 隐隐的灵质回路交织,天元之徽再度显现,构成了崭新的轮廓。 那是从头到尾将楼封整个都笼罩在内的灵质盔甲!宛如青铜铸就,鎏金点缀,威严又狰狞,气息升腾如活物。 楼氏秘传的技艺—— ——灵质塑形·龙鳞之胄! “孔大师,这是作弊了吧?” 叶纯再无法克制,提高了声音。龙鳞之胄起码是重生位阶的天选者才能使用的技艺了,完全超出了两人的能力范畴,而且还超出了不止一个位阶! 孔青雁断然反驳:“所有的炼金物品,都是他自己亲手做的,所有的灵质也都是他自己积攒的,只不过是厚积薄发而已,怎么能算是作弊?” 叶纯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的姨妈。 可叶限没有说话,就好像泥塑木雕一样。 毫无反应。 一瞬间,整个场内,除了远方的潮声和墙外马路上的突突响动之外,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而就在楼封展开的双手之间,气化的灵质收束,形成了两道激烈炽热的射流之刃,只是隔空挥洒,便在地上切开了深邃的裂痕。 大踏步的,向着季觉走来。 上善强化之下,加速,弹射而出! 而季觉,无声叹息。 他就知道,这种公子哥说话跟特么放屁一样。 这哪里有一星半点输得起的样子? 说好了一起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结果你小子血一掉蓝一空就恨不得把alt+1,alt+2按爆,叮的停不下来,开始玩赖的是吧?! 那可就别怪我不讲江湖道义了。 你先开的! “真不想使这招啊……” 他遗憾的叹息着,后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自白鹿的加持之下,向后弹射而出,毫不在乎紧追的楼封和两者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 一直到,退无可退,靠到了墙边。 那一瞬间,冷笑旁观的孔青雁仿佛终于想到了什么,面色骤变,张口想要做声,可惜,已经迟了。 突突突突突—— 那墙后高亢的水泵鸣动声,越发激烈,好像愤怒勃动的心脏一般。 伴随着季觉抬起的手掌,猛然握紧。 ——【车来】! 轰! 骤然间,庞大的钢铁造物猛然一震,毫无征兆的疾驰,撞碎了厂区的外墙,自飞舞的烟尘和迸射的石砖中,长驱直入。 笔直的,向着楼封,撞出! 可那在尘霾中所浮现的轮廓,却不是正从马路上疾驰而过的满载大卡,而是一辆从早上开始起,就一直停在路边下水道旁边繁忙作业的特殊车辆…… 拖曳着粗大的水泵管道,带着令人望之色变的巨大水罐,和闻之作呕的恐怖气味。 这就是从站到场地中间开始,就一直被季觉排除在战术选择之外的隐藏选项:泥头车居合的究极进化…… 粪头车居合!!! (本章完) 83中文网最新地址 第五十七章 和平之车 在窥见那恐怖轮廓的瞬间,楼封的狂奔戛然而止,近乎不可思议的在原地急刹。 惨白的面孔之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甚至顾不上向着季觉发起任何进攻,不假思索的,飞扑! 同粪头车的冲击,擦肩而过。 可扑面而来的腥风里,已经快要忍不住吐出来了。 他狼狈的在地上翻滚,再顾不上愤怒和矜持,第一时间抬起手来,呼喊:“等——” 等什么等? 季觉毫无犹豫。 就像是一位真正的训练家一样,抓住了这至关重要的胜机,毫不留情的对小精灵下达了命令:【杰尼龟,对它使用技能,水炮!】 【杰尼杰尼!!!!】 粪头车仿佛也在回应着训练家的命令一般,庞大的车身自漂移之中戛然而止,刺耳的声音里,水泵的粗大管道,已经对准了那一张惊恐的面孔。 场外的孔青雁猛然抬起手,想要制止这一切,可是却毫无效果。 猛然回头,怒视着旁边袖手旁观的叶限。 “急什么。” 叶限漠然:“这不是还没结束么?” 那一瞬间,震怖的潮声从黑暗中泛起,莫可名状的诡异奔流声里,无穷可怖之物自泵动的轰鸣里,喷薄而出! 冥冥之中,宛若有一个苍蓝色的身影飞身跃起,向着大地之上的渺小敌人,投出了必杀的绝技! 宝具解放—— ——突穿死翔之枪! 然后,翔、翔、翔、翔、翔…… 轰!!! 恐怖之潮奔流而出,覆盖一切,降下终结! 没有杀伤,没有毁坏,没有死亡。 不战而屈人之兵。 季觉端详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得颔首赞叹:和动辄死伤惨重的南风大卡不一样,真乃和平之车! 看来刚刚还是自己过虑了。 这么好用的招数,自己以后还是要多用哇! 只是卡车好找,粪车难寻,普及性还是不够,自己总不至于以后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辆粪车跟着备用吧? 伯牙常有,子期难逢。 这神来一手,恐怕只能成为绝响了。 他怅然一叹,然后向旁边挪了两步,再两步,再再两步…… 没办法,实在是太臭了! 这招怎么都好,就是,污染性似乎强的有点过头。 而此刻,就在那一滩莫可名状的物体里,那个模糊的轮廓好像终于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再忍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厚重的甲胄里,楼封剧烈的呕吐着,几乎快要彻底晕厥,可当他抬起手,看到盔甲缝隙之下,那在高定衣装之上缓缓扩散开来的色彩,乃至嘴里的异味之后,便再忍不住。 彻!底!疯!狂! “你这个该死的——” 被弹开的淤泥之下,他的眼睛彻底猩红,“我要杀了你!!!!” 季觉叹息着,缓缓摇头。 到底是上等人,连脏话都讲的这么没有攻击性。 他甚至就连枪都懒得开了,直接撸动套筒,将膛内的子弹退出来,装回口袋。 看都不看那个冲上来的身影一眼。 “够了!” 孔青雁的怒喝声响起,“我们认输!” 咔! 一瞬间,一切事物仿佛都彻底冻结。 不论是季觉的动作,半空中飞扑而至的楼封,那些溅射的泥点, 当叶限不再阻拦的瞬间,一切的控制便落入了孔青雁的手中,弹指间,荒墟之道的冻滞带,于此显现! 再然后,楼封便被扯了回去,丢在了地上。 凭空有大量的水汽凝聚,降下,化为暴雨,将他冲成了落汤鸡。 “老师,为什么停下?” 楼封从地上狼狈爬起,依旧红着眼睛:“我还没输!” “……丢人现眼!” 孔青雁甚至懒得再解释。 自己要不出手的话,今天恐怕就没这个学生了! 直到现在,季觉才再次挥手,向着身后。 就厂区的高墙之后,另一辆早就在马路边待命多时的超载百吨王终于恢复了正常,在司机的驾驶之下,逃命一样的远去了。 可惜,没派的上用场。 孔青雁细长眼睛落在了季觉的身上,表情抽搐了两下,似乎尽力克制着自己捏死他的冲动。 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小季先生的能耐,我们算是见识到了。改日再来讨教,告辞!” “诶?这就走了?” 季觉‘疑惑’的挑起了眉头,礼貌挽留:“不再坐一会儿?诶,大师,一起吃个饭?难得来一次,大家起码一起照张相嘛!” 可惜,再怎么热情的挽留,也得不到客人的回头。 只能说,不愧是豪门公子哥和大师,走的那叫一个器宇轩昂,虎虎生风。 此番在自己的帮助之下,能够赛出风采,赛出水平,最后求仁得仁,兴尽而返,想必也没有留下遗憾吧? 季觉沉浸在做好事的成就感中,无法自拔。 然后,才察觉到,叶教授斜眼看过来的目光。 如此熟悉。 令翘起来的尾巴不自觉的就垂下去了,季觉小手儿一搓,挤出了狗腿子同款谄媚笑容,迎了上去: “教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磨蹭了半天,到最后才动了半点真格……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看小孩子打架吧?” 叶教授冷淡的挥了挥手,最后指了指厂区坍塌的墙壁和那一滩狼藉:“伱搞出来的东西,自己收拾。” “啊这……” 季觉呆立当场,表情止不住的抽搐。 看向了沉寂的抽粪车。 粪车也在看着他。 而周围的惨烈状况,只能说……味大,无需多言。 这要是收拾起来…… 他忽然就有点想死。 果然,这种禁忌的招数就不是好东西! 有伤天和,害人害己啊! “愣着干什么?” 叶纯经过的时候,轻轻的踢了他一脚,甩了个眼色,如果季觉没猜错的话,她是让自己跟上:“姨妈心情好,跟你开玩笑呢。” “啊?” 季觉再度呆滞。 主要是,叶教授会心情好和叶教授会开玩笑,两件事情,不论哪个好像都不是很符合常理的事情啊。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宛如时光倒流一般的场景。 坍塌的墙壁周围,簌簌飞扬落下的尘埃悬停在了空中,落在地上的石块失去了引,缓缓升起,而那些飞射而出的砖块,竟然再度悬浮在了半空。 随着抽粪车的缓缓的后退,地上的污垢和狼藉尽数收缩,回到了巨大的水罐里,再然后,仿佛领受命令一般,回归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墙壁重组,污垢消散。 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状。 甚至墙外面那些抬头窥探的人仿佛也受到了影响,如同木偶一般僵硬的后退,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如梦初醒的抬头。 好像发生了什么,可是却记不清晰。 短短的几个弹指之间,所有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季觉甚至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原理,只能隐约通过上善徽记所留下的痕迹,辨认那些力量……抹去记忆的是心枢,控制机械的是天元,指引所有的东西原本位置的,是记录一切的以太。 而真正让这一切恢复原状的,则是季觉至今除了略微的理解之外,根本无法使用和增长经验的上善·永恒之门! 司掌时间和空间的神秘上善,它曾经在季觉天选征召时稍纵即逝的显现一瞬,自此之后,便再没有表现出更多的眷顾和亲近。 高冷又飘忽。 甚至季觉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掌握这一徽记的构造,即便是他已经体验了十九年的时间,更在这空间之中存活。 而透过了刚刚那仿佛轻描淡写的变化,原本笼罩在帷幕之下的庞大厂区,仿佛也对他展露出些许的真容。 那仿佛沉寂在重重迷雾的无数灵质回路,乃至自工坊大楼之内向外延伸而出的放射状庞大结构。 倘若在工坊之内,工匠就是至高无上的主宰,那么此处的一切,都已经被覆盖在叶教授的掌控之中。 即便是每一寸空气…… “这就是大师吗?” 季觉失声呢喃,下意识的跟在后面,可忽然,脚步却微妙的停顿了一下。 等等,既然如此的话……那粪头车是怎么轻易撞碎围墙的? 不对啊,明明这么久了,厂区附近都没什么人,车都没多少辆,营运状态的工厂和机构也没几个…… 除了几个偶尔能见到几个人的烂尾工地之外,基本上是鸟不拉屎的荒地。 那为什么,今天忽然就市政检修了? 而且,还这么巧合的,偏偏在厂区旁边恰好停了一辆吸污车?而且水泵还一直工作,一直突突突的响个不停,生怕自己注意不到一样? “……” 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只是脚步不自觉的顺拐了起来,惹的叶纯越发迷惑,不知道他又在耍什么把戏。 “不,没什么。”季觉挤出个笑容,轻声感慨:“只是忽然感觉,教授是真的讨厌那个孔大师啊。” 走在最前面的叶教授淡定如故。 懒得回头看。 . 回到工坊的休息室之后,叶教授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来,桌子上的茶杯里,浓茶也终于泡好了。 挥手示意季觉坐下来之后,她并不掩饰,直白的问道:“今天莫名其妙给你塞这么麻烦的事情,还平白让你得罪了个楼氏的小少爷,感觉如何?” “还好吧?” 季觉微微茫然,实话说,余含光当面他都敢直接跳脸的,一个楼家的小少爷,他根本就没带在乎的。 “教授,您照顾我这么多,我顺手解决点麻烦而已,才多大点事儿啊。我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我知道。” 叶教授淡然点头,“可我是。” 季觉的眼角一阵抽搐。 ……这话我就没法接了! “一个人必须对自身有清晰的认知,才不至于得意忘形。” 叶教授坦然的说道:“我自认不是什么善良宽容的软弱之类,恰恰相反,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这才是我的性格,从我十二岁开始起,我就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什么。我就是那种恩情未必会报答,仇怨却绝对不会放过的人。” “现在,有人来到了我的工坊里,招惹了我,进而自取其辱,现在她走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冒犯没有发生。 所以,她必须付出代价。” 叶教授放下了茶杯,素来漠然的面孔之上满是冷意,“因为这才是,业力循环,报应不爽。” “……我懂了。” 季觉好几次,欲言又止,吭哧了半天之后,终究还是鼓起勇气的劝告道:“教授,莫名其妙死一个大师,会闹出大乱子来的哇!” 这事儿它不是学生不愿意代劳或者帮忙。 他是真办不到啊! 献祭一本群友的书:《圣教种田,我看黑山羊母风韵犹存》,希望可以不卡文orz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非攻 季觉一言既出,整个工坊里都陷入了寂静。 不止是叶纯目瞪口呆,就连叶教授也沉默了片刻,神情中浮现出一丝震惊,就好像自我感觉恶贯满盈的fps游戏爱好者忽然看到一个p社玩家一样。 你这个想法,它是不是有点太城市化了? “……你的建议倒是比我的还要更狂野一些。”她深深的看了季觉一眼:“只是,这种动不动就杀人放火的习惯,究竟是从哪儿养出来的?” “啊?” 季觉也呆了,不是你说是一报还一报,要给孔青雁一个好看的吗?! 可仔细一想,叶教授好像也没拿着手在脖子上比划,让自己去做掉她啊……不对劲,自己思想滑坡的趋势和倾向是不是越来越明显了? 我是正常人啊! 怎么可能动不动就把得罪了自己的人全都嘎了呢? 嗯,大概是得罪了自己的人好像都被自己嘎了吧……可惜,还差个余含光。 “您说得对,我一定多注意。”季觉羞愧点头。 “没责备伱,其实我觉得挺好,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学生是老好人到处吃亏。至于作风和喜好,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也不需要我指指点点。” 叶教授相当淡定的接受了自己学生可能有反社会倾向的这一现实,无视了季觉好几次想要辩解的眼神,再问道: “你觉得孔青雁她这一次,是来做什么的?” “呃……” 季觉思索片刻,试探性的说:“做足了准备之后,试图通过学生之间的高下,压您一头?” “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这样的,但这还不足以她听说我收了个学生之后就兴师动众从潮城跑过来耀武扬威。 个人荣辱不会是一个成熟工匠行事的主要原因,这一点我希望你记住。” 叶教授肃然说道:“炼金术,是一门精密且复杂的学科,绝大多数人终日研究的不过是一厘一毫的变化,情绪化的冲动被日积月累的消磨。 以至于,长久下来,工匠几乎都变成了锱铢必较的利益生物,还有的,直接主次不分,变成了只会营销的商人。 孔青雁就是那样的人,视荣誉更重于成果,视地位更重于技艺。对她来说,占不到便宜的生意不做,只能占一点便宜的事情白跑一趟,也不划算。” 教授断然说道:“她这一次来,是冲着我。” “啊?” 季觉目瞪口呆。 “可既然如此的话,应该有更多的动作才对,可我就差直接当面打她好几个耳光了,她却不敢跟我发起挑战。 也就是说,只是为了确认什么?我的状况,或者说工坊的状况,亦或者是图谋一些成果和想要实现某种计划,想要从一开始就屏蔽掉我的干扰。” 自她自顾自的分析和呢喃中,细碎的震动声响起。 来自桌子上的手机。 联络人:【荒集·陈行舟】 电话接起,另一头传来了声音,可在手机上所自带的干扰中,旁观者却完全听不清晰,只能够窥见叶教授的神情微微变化,似是恍然。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尾款会在两个工作日内完成支付,合作愉快。” 电话挂断之后,叶教授陷入了沉思。 仿佛在考虑着什么。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她忽然回头问季觉,“古老者之口的解构和分析,做到哪一步了?” “啊?” 眼见话题如此跳跃,季觉有点懵,第一反应是‘差不多,全都弄明白了’,但仔细思考之后,感觉‘弄明白了百分之九十’,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些夸大。 “差不多,搞清楚了一半吧……” 他吭哧了一下,没敢说自己已经彻底被弄糊涂,眼花缭乱。 不仅仅是工程量,难度也超出了季觉理解范围不知道多少,他能做的,只有盲人摸象,反复猜测和排除,以确认每一部分的效果与作用。 乖巧无比的交出了自己的笔记:“主体部分的解构,已经差不多搞清楚。” 用人话来说,大概是搞明白,发挥作用的是哪一部分,而哪一部分看起来花里胡哨但实际上根本没卵用了。 叶教授接过之后,戴上了眼镜,进入了审判模式。 经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批改之后,将笔记重新交给了季觉,然后,他就被上面诸多的红叉和修正刺痛了眼睛。 错的太多了! 除了否定了季觉不少的猜测之后,更多的,是补足了诸多他完全没有想象过的方面。 以大师的经验,从更高的角度去俯瞰整个炼金作品的制作理念。 而更重要的是…… 当她伸手握紧了古老者之口的项链时,那些对于季觉宛如雾中开花一样的繁复结构,便从空气之中投影显现而来。 转瞬间,便已经充斥了整个客厅,甚至就连整个客厅都无法容纳,无法显示出其中更加花里胡哨的细节。 这是一个浓缩在拇指大小的体积中,内部结构展开之后却可以盖住大半个体育馆的复杂结构。 可更多的时候,复杂的却毫无意义,让人感觉纯粹是为了炫技,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花费了诸多功夫,为了美观牺牲了诸多功能和结构。 这让习惯了现代炼金术从基础中就开始强调的性价比理念的季觉分外的不适应:“这帮子炼金工匠,是整天闲着没事儿吗?” “敬献皇帝的东西,都是这样,礼仪大于一切,宁可做过,不可不敬。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需要耗费一个大型工坊几十年的时间和功夫。 偏偏彼时的牛马和牲口们,还感觉与有荣焉。” 叶教授嘲弄的点评,对其中的心血,毫不在意。 这种用在毫无意义的地方的心血,就不是心血,只是讨好权威、标榜自我之苦劳的虚荣代价罢了。 在针对古老者之口的结构,对季觉进行过指导,在等他终于能正确分辨出各个结构的功用和虚实之后,叶教授缓缓点头:“可以了,几天的功夫能做到这种程度,我原本估计着,用一个月的功夫应该就差不多了,可惜现在看来,或许没那么多时间了。” 说着,五指握紧。 漫天的投影消散无踪,再紧接着,轻柔的破碎声她的掌心之中传来。 突如其来的惊骇里,季觉下意识的从沙发上跳起来,不是因为忧心古老者之口的损毁,而是就在那一瞬间,自叶教授五指之间所迸发出的灵质波动。 如此繁复而庞杂,以超出微秒的频率变化,拔升亦或者是下降,毫无规律,无从琢磨。 而就在她再度展开的五指之间,微不足道的碎屑从古老者之口上脱落,化为尘沙,却令季觉的能力近乎癫狂。 垂涎欲滴,饥渴难耐。 几乎快要,无法控制! 在小心翼翼的将碎屑和物品接过,他把碎屑揣进兜里之后,第一时间检查了古老者之口的内部结构。 却发现,原本复杂到令人发指的构造,如今却已经消失无踪。 那些关联着其他碎片的灵质回路还有毫无意义的装饰构造,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居然被叶教授轻而易举的,彻底抹除! 精简过后的结构按照现代炼金术的准则构成,体量甚至不足原本的十分之一,可抛去原本的臃余之后,效率则提升了数倍有余。 所有的符文和回路,都围绕着正中央的上善徽记·涡,自其中保存着的,乃是来自涡之恩赐,被称为【再生】的赐福。 除此之外,一切无关的东西尽数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 季觉感觉自己产生了幻觉。 都说破坏容易建设难,可在破坏无关部分的同时还要保留主体甚至进行精简的话,难度可就上了天了去了。 匪夷所思! 倘若让自己来做同样的工作的话,他可能需要借用工坊的超微型设备,纯粹苦熬上好几个月的功夫,才能一条一条小心翼翼的完成如此精细的过程,将那些无关结构剥离抹消掉,而且还难以保证效果和结果。 怎么会这么快? 简直就像是精准爆破,把一栋楼八楼以上和八楼以下全都炸掉,还要保证八楼落地之后连盆绿植都不掉叶子、水电运行如常一样。 在这狭小到需要显微镜去观察的范围内,将目标尽数摧毁,抽离,余者不伤分毫。 “算是,我的独门绝技吧。” 叶限难得的笑起来了:“剥离杂质,抹除物性,拆解结构——根据自身的经验,通过特殊的操作和方式,自由的对物品内部的炼金结构进行解离与重构。 当初就是靠这个,通过了太一之环的赤化评定。 它的注册名叫做‘解离术’。 想学吗?” 季觉疯狂点头,眼睛亮得跟灯泡一样。 这么惊世骇俗的绝技摆在自己跟前,他要是尾巴不甩起来谄媚一下的话,晚上回家睡着了恐怕都要掉着小珍珠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这时候,但凡犹豫一下,都是对自身智商与教授青眼的不尊重。 想想那满仓库的废品,有了这一手,自己难道还担心以后吃不到狗粮?!哪里还用得着费尽心思的去让灵性过载自己崩溃,怕不是直接夸夸炫,想炫多少炫多少? 再夸张一点……以后遇到楼大少这样的武装到牙齿的联邦币战士时,岂不是就可以直接伸出罪恶的小手儿了? “很好。” 叶限颔首,神情重归严肃:“我最近在忙另一个的项目,暂时抽不开身来,你去帮我办一件事。” 去哪儿?杀谁?杀几个? 眼看着金灿灿的感叹号从叶教授头上升起,季觉整个人都按捺不住了,这时候不把确认按钮点爆,那还是人吗? “确切的讲,是去一个地方,帮我拿一件东西回来。” 叶教授补充道:“地点,崖城之外,一处最近即将在现世浮现的裂界入口。” 前半句话,让季觉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不知道应该是哭还是笑。可后半段,他就顾不上掉小珍珠了。 “要你带回来的物品,是一副矩阵。” 叶教授缓缓说道,“一副可以说简直和你天造地设的矩阵。” “——它的名字,叫做【非攻】。” (本章完) 第五十九章 老师 在四百年前的时代,联邦和帝国还没有诞生,甚至没有北陆、中土和南陆之分的时代里,彼时掌控世界、统一一切的国家,被誉为永恒帝国。 就好像任何神话里所描述的黄金时代一样,大地丰饶宛如天国,天穹高远如穹庐耸立,没有天灾,没有孽变,也没有诸多动荡。 万物欣欣向荣,沐浴在帝国的威光之中,从出生开始一直到死亡,都为永恒的中央帝国奉献自身微不足道的贡献。 天长地久,绵绵无期。 而非攻这一矩阵,就是在这个时间,从帝国内部的心腹……大患中诞生的! 在伟大的帝国光辉之下,却有那么一个微不足道的阴影。 一个无差别的对一切帝国组织和机构展开袭击的组织,从诞生起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瓦解永恒帝国的激进反抗势力。 而其最早的起源,就是一群受够了帝国无数法规的层层桎梏,不愿意再循规蹈矩的在固定范围内颂唱帝国恩惠,而是渴望自由研究技艺和创造的炼金工匠…… 而他们所举起的旗帜,则同帝国至尊的色彩纯白相对立。 因此,被称为【墨】。 从帝国的中期到末期,一直到帝国灭亡之后,诸多大事的背后,都有着这一组织的身影,或者,直接就是由他们所挑起。 一直到灾变纪年开始,永恒帝国的最后一丝痕迹也随着大陆的崩溃和分裂彻底消失,墨的存在也渐渐淡出了历史,消失不见。也有人说,如今被帝国和联邦双方最高等通缉的恐怖组织涅槃,就是他们所遗下的流毒…… 而不知究竟是命运的嘲弄还是创作者的有意为之,不惜以最暴烈的方式掀起反抗的墨者们所传承的两大天人矩阵,名字却叫做【兼爱】与【非攻】。 一者结合了升变与心枢两大上善的精髓,能使万人一心,内外一体,牢不可破且不可分割,并且使用的人数越多,矩阵的力量就越是恐怖。 而一者则是余烬的工匠们的心血结晶,踏足于余烬之道,却可以在使用者的意愿和需求之下,任意向其他的上善之路延伸,获取不同的上善赐福,包容性恐怖的惊人。 对于季觉这样同时得到九个上善的共鸣的天选征召者而言,简直就是天造地设! 那么问题就来了。 他这个萌新等级,敢去裂界那么危险的地方下本,狗头能保得住么?以及,叶教授怎么就如此肯定,里面一定有非攻矩阵的存在? 现世虽然勉强称得上安稳,但并不完整。 时至如今,依旧有诸多世界的碎片游离在外,如同水中的气泡一样运转起伏。而且因为脱离了现世自成循环,以至于其规则、状况和内部的生态和现世往往大相径庭。 有可能是地狱,有可能是乐土,甚至还有可能保持着分裂时的原状。 这些碎片在现世周围不断的游荡,多数时候都像是卫星一样保持着距离。偶尔会和现世重叠在一起,就形成门扉或者通路。 绝大多数的可控裂界都是宝贵资源,被各方势力所把控和管理,就比方说太一之环靠着诸多裂界,垄断了各种现世炼金材料的产出,每天坐着收钱,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都是泼天的富贵。 而且,在这种脱离现世的地方,不仅上善的感应更加清晰更容易获得上善的赐福,同时,也保有着诸多特殊环境之下才会出现的材料和宝物……或者孽变怪兽! 根据以太之道的天选者观测,这一处即将贴近现世的裂界已经濒临碎裂和崩溃,处于衰老的末期,已经延续不了多久了。而内部也无法承受超拔位阶以上的天选者进入,就连重生位阶的天选者也会被排斥在外。 只有蜕变位阶之下的天选者能够顺畅通过。 简而言之,等级限定六级以下、日期限定不到两周的活动本! 打到就是赚到! 正好是季觉这种萌新的发育天堂! 更重要的是,来自荒集的情报商所发来的消息——在对裂界进行外部观测时,发现了疑似数百年前,永恒帝国末期的圣贤‘水银’的印记。 有极大的可能,那一座裂界就是那位宗师的领地,甚至有可能内部存在着他的工坊! 但凡能够被称为圣贤的天选者,定然是天人之上的存在。而具备称号,则代表着,这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宗师级工匠,曾经完成过属于自己的天命之工,总结出了独一无二的【创世论】。 正是因为率先收到了这一消息,孔青雁那样的大师才会火急火燎急不可耐的带着自己的学生赶往崖城。 甚至,不惜自己的脸面,暗中对叶教授进行试探。 实际上,她的目的可能在进门之后就达到了,她已经确认叶教授确实没有收到消息,也没有做任何的准备,后续就算是再收到消息,也终究晚了自己一步……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叶教授的心胸比她想得还要更狭窄一些,在揣测对手的阴暗方面,嗅觉更是敏锐的吓人。 消息渠道,也比她还要更广的多。 在从荒集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通过自身独有的渠道进行印证,叶教授已经可以确定了,那一座裂界中必然存在水银的工坊,且还保存着他最后留下的遗作之器。 倘若能够发掘而出的话,必然是一件稀世重宝! 可惜,叶教授实在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很简单,我看不上。” 叶教授啜饮着浓茶,嘲弄道:“炼金术又不是什么奇幻里的魔法,越古老的就越强。指望通过开掘获取成就,用挖坟替代研究,不如干脆去追随以太。 倘若一味的依靠其他东西,不能在炼金术的历史上踏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步的话,那这辈子都别指望大宗师的境界了。 这也是教你的一课,季觉,倘若你想要有所作为,想要把控自己的人生和未来的话,就别指望坟墓里复活的老爷爷会给你什么好果子吃,明白么?” 季觉,疯狂点头。 没办法,惨烈的前车之鉴实在太多,光看那本历代炼金产物特色大全,他就已经对古代工匠的道德水平不抱有任何信心了。 炼金术,好,人,那可就太特么坏了! “状况大概如此,内部的大体事情,我就难以保证了,毕竟再怎么安全的裂界依然是裂界,是否要去都看伱。” 叶教授最后说道:“决定与否,并不会影响你的待遇和学习。矩阵并不罕见,即便是没有非攻,以你的资质,也能找到更好的。” 季觉陷入了沉默。 中间有好几次,叶纯都好像想要说什么,可在叶教授的凝视中,终究没有开口。 直到季觉一声叹息。 “实话说,有点怕,但更想去。” 他抬起头,坦然回答:“没见过的东西,没遇到过的事情,没有领会过的状况,我都有些好奇。” “很好。” 短暂的沉默之后,叶限微微颔首:“总蹲在崖城的一亩三分地儿里,格局和气量都上不去,做事就会显得小家子气,不上台面。这一趟出去好歹也算开拓一下眼界。 不用担心孔青雁那边会做什么,只要我还活着,她不敢对你怎么样。 至于这个,你拿上。”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抛了过来,季觉慌不迭的接住,原本眉开眼笑的神情顿时略微僵硬。 赫然是那个白嫖了自己不知道多少灵质的鬼工球。 【哎呦,老弟,又是你啊?】幻觉一般的声音从鬼工球里响起,贱兮兮:【可以嗷,居然能坚持这么久,我以为你头一个星期就被赶走了呢】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么!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而那鬼工球兀自运转着,江湖气十足的打了个招呼:【成,既然到你手里,咱俩就和睦相处嗷,回头多来点灵质,老哥罩你!】 再然后,就没有回应了。 季觉依旧不确定:“教授,这是……” “姑且当做个打杂的吧,年轻的时候制作出来的助手。以你的能力,沟通起来应该没问题,如果遇到什么不懂的话,直接问它就行了。 除了能够作为移动工坊帮你临时解决一点问题之外,更重要的作用,是帮你破解工坊外层的封锁,省得你都摸到门边了,找到地方了,还不知道怎么进去,东西在哪儿。” 叶教授淡然说道:“必要的时候,它能勉强保你一命,只不过到了那时候,你就别想着什么裂界探索了。 它接管控制权之后,会直接把你带回来。” 懂了,万能开锁工具兼保命神器! 即便是丝毫体会不到‘移动工坊’这几个字的含金量,季觉的眼睛也顿时亮了起来。 如今看着手里的鬼工球,那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看到上面沾了粒灰都想赶快擦掉。 什么‘破球’?这是我球哥! 球哥伟大,无需多言! 而在决定派出流浪季觉这个小青蛙出去给自己带明信片之后,叶教授也不再婆妈,直接了当的开始了安排。 直截了当的拨通了闻雯的电话。 “闻女士,有件事情想要请教。”她直白的问道:“这几天,海州境内会出现一座包含圣贤遗迹的裂界,对吗?” “……” 另一头的嘈杂声音里,仿佛听见了来自大姐的无奈一叹:“安全局果然就是筛子,四面透风……叶大师有兴趣么?” “确实有。” “那行,最迟今晚,我把报告交上去,免得有不开眼的人来拦路。” “不用这么着急。”叶教授说:“以及,要加入的不是我,是我的学生,季觉。” “……您认真的吗?” 短暂的迟滞之后,有巨响迸发,紧接着,闻雯愕然的声音响起:“那小子,才做天选者多久,没必要这么快谋取赐福吧?” “他具备这样的能力,自然不必耽搁。”叶教授回答:“请放心,我不至于把这种事情当郊游。” “既然您这么说的话,稍等一下——好,已经搞定了。” 闻雯说:“我这边也正好有人要去寻取赐福,还可以一起,叫他最迟明天下午去北山区分部就行了。” 这下,不止是门票,连队友都搞定了。 而叶限最后交给季觉的,是一张等待签字的表格。 太一之环的工坊成员注册表。 登记地点为崖城潮声工坊,主理人和推荐人均为叶限,盖章确认,亲笔签名。 而注册者,则是季觉。 职务是助理,也就是常规意义上的学徒。 “本来还想再等你考虑一段时间,如今看来,指望你会后悔是不可能了,干脆趁着现在,把流程走完吧。” 叶限将签字笔推到了季觉的眼前,最后提醒道:“不过,你要想清楚,签了这个之后,你就彻底和我的工坊绑定了。 太一之环内部会进行注册和登记,一切管理都将由我来进行,从此之后,你的前途就将操于我手,没有我的允许和举荐,你连报考工匠的资格都不会有。 当然,在外的话,你的一言一行都将代表工坊,你将被允许佩戴我的徽记,你所做的事情,也都将被视作我的命令和授意。而你往后就算遇到更好的下家,再想要改换门路,我也绝对不会容许了。” “这条件好像比我的学贷宽松多了啊。” 季觉听完之后,轻声笑了起来。 学徒和工坊,学生和工匠,彼此之间本身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在余烬之道中,这就是至关重要的传承。 况且,要是没叶教授的教导和推荐,他拿个屁去考工匠资格,梦里么? 没什么可犹豫的。 就算没有这一张纸,两人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而如今叶教授交给自己的,则是对于新晋天选者季觉而言,至关重要的保命符。 从此之后,想动季觉的人,都要掂量掂量他背后的靠山了。 他不假思索的拿起笔,可视线扫过最后的时候,却又被表格最后,能力登记栏上的那一行字,吸引住了。 并没有详细的介绍,也并不符合太一之环的填写标准。 由叶教授写下的,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机械降神】 他轻声呢喃着这个称呼,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就是他的能力第一次被赋予的正式名称。 机械降神,deusexmachina。 这是评论家们用以概括传统表演和故事剧情的术语。 起源于中土永恒帝国之前的时代,彼时的话剧表演中,利用起重机或者机关将扮演仲裁者等等角色的演员送上台前的行为。 指代故事的演绎中,编剧以毫无铺垫的以意料外的唐突手段和事件去打破困境的蹩脚情节。 按照字面意义去理解的话,倒是一针见血的概括季觉的能力本质——将灵魂和精神赋予机械,于死物与凡胎之中显现上善之力。 可是,倘若更进一步去思考其含义的话,却可以引申为‘突如其来的庞大变数’,‘打破僵局的天外之因’,‘拯救危难的救命稻草’。 乃至,扭转乾坤的神之一手! 察觉到季觉的沉思,叶教授隐隐了然:“不合适吗?称呼而已,随便改也无所谓。” “不,很合适,我很喜欢。” 季觉笑起来了,在登记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多谢教授,不……” 他郑重的交换了表格:“多谢老师。” 可叶教授却沉默了。 按着桌子上的表格,仿佛失神。 就像是当年,她第一次踏入老师的工坊时一样,在璀璨的阳光下,凝视着眼前的熔炉。有温柔又粗糙的手掌,轻轻的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如此的珍重又仔细。 就像是抚摸着即将萌芽的种子那样。 那个人对自己说:“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老师。” 那些本以为早就被遗忘了的过往,为何又变得如此清晰? 她再没有说话。 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季觉随意。 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她凝视着那些簌簌飞扬的尘埃。 任由远方的潮声和回忆,吞没自己。 这么多年了,叶限,你可曾后悔? 今日一更,整理一下小纲。 卡文卡得要死,出门取材! (本章完) 第六十章 我会保护你的! 凌晨,崖城之外的遥远荒野之上。 夜色深沉,月黑风高。 原本应该人迹罕至的丘陵之间,竟然竖起了一道临时的铁丝网和围栏,被挂上了禁止入内的牌子。 隐约能够看到刚刚搭起来的岗哨楼,冰冷的探照灯从草木之间扫过。 戒备森严如同军事禁地一般的地方,内部却没有什么基地,反而,空空荡荡,荒草丛生,只有一辆辆来自各处的车辆杂乱的停在空地上。 隐约的,将一道裂缝,环绕在正中。 就好像虚空之中崩裂的缝隙,那蜿蜒蠕动的裂隙悬浮在半空之中,不论从任何方向看去,都好像正对着一般。 隐约的,从裂隙之后,焕发出光芒。 裂界重叠的现象正在渐渐的增强。 再过几个小时,恐怕通路就会正式的打开了。 也正因为如此,在这并不算宽广的营地里,彼此之间渐渐有些剑拔弩张。倘若不是安全局的人还在场监管的话,可能这会儿已经有两拨人已经打了起来。 不论走到哪里,人都是天生抱团的。 短短一天多的时间,裂界即将开启的消息就不胫而走,而收到消息,谋取赐福或者财富的天选者们也云集而来。 每一次裂界的交汇对于野生天选者们来说都是一次盛会和晋升的机会,没多少人愿意轻易放过。 甚至不乏有人从海州之外赶来,紧赶慢赶,风尘仆仆。 就为了一口头汤! 对于安全局来说,这裂界的位置,就有点蛋疼了……但凡向东西南北稍微挪上个几十公里,都有个明确的权责划分,结果现在,正好卡在两州交界之地,崖城、潮城还有冶城的中间,四六不靠。 而且,还只是临时交汇、寿命有限,不值得投入,由于泉城地窟的原因,人力也捉襟见肘。各方推诿之下,来监管的人只有三四个,权责划分并不明晰,大家干脆一推二五六,反正不在眼皮子下面打起来就算成功。 至于进去之后……那就各凭本事咯。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群也越来越多。 在最前面的,靠近裂隙的地方,率先占据有利位置的,正是来自潮城的车队,在房车上,孔青雁的视线从人群之中扫过。 披着毛毯宛如流浪汉一般头发蓬乱的中年男人,平平无奇肤色古铜的魁梧壮汉,神采姣好吸引了不知道多少人窥探的妩媚女子,最后看向了一辆沾满泥点的越野车。 在驾驶席上,白发的苍老女子淡定的将手肘撑在窗口,瞥着场中的乱象。察觉孔青雁投来的视线,便颇为随意的摘下了头上的毡帽,颔首示意。 孔青雁收回了视线。 “这一次来的人里,看不清底细的人太多。”孔青雁看向身旁的楼封,嘱咐到:“等会进去之后,万事小心,所有的行动听从斯兰先生的指挥,明白么?” “是。” 楼封恭谨的颔首,看向了身旁的络腮胡男人:“等会儿就靠你们了,斯兰先生。” “哈哈,哪里的话。”仿佛饱经日晒的中年人抚胸行礼:“请放心吧,楼先生,归乡骑士将为您服务,保证万无一失。” 在他身后,十数个神情肃然、全副武装的身影背手肃立,裸露在外的皮肤遍布疤痕。 此方裂界不允许蜕变位阶之上的天选者进入,孔青雁也只能在场外等待。为了确保楼封的安全和这一次开掘万无一失,她不惜雇佣了中土红邦的归乡骑士们保驾护航。 这些效忠于红王的流浪骑士们尽数都是大群的追随者,以统一的矩阵和上位感召而整合为一,在有所准备的状况下,就算是面对远超己方数量的敌人和怪物也毫无压力,堪称货真价实的战争机器。 楼封微笑着,正准备说什么,可笑容却忽然僵硬了一下,隐隐浮现出一丝苍白,猛然警惕回头:“什么声音?” 一时间,归乡骑士们面面相觑,斯兰刺耳倾听,可风中除了嘈杂喧闹的争吵声之外,却并没有什么异常。 非要说的话,只有隐约在渐渐靠近的……突突声? 等等,突突? 楼封的心忽然悬了起来。 突突突突突—— 在最外层的哨卡处,一辆看起来就乱七八糟的小摩托碾压着泥路,喷着黑烟,就突突突的开了进来。 “应该是这儿吧?” 最前面骑摩托的年轻人掀开了头盔的面罩,好奇的,四处张望。 露出了那张令楼封睚眦欲裂的面孔,悬着的心终于死透了。 季觉! 不止是楼封,实际上不少人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位姗姗来迟画风又和大家完全不太一样的来者。 大家出门都是越野车和豪华房车,了不起一点的直接坐着飞空艇,再不济的也搞一辆小面包,起码皮实耐操能装。 就你一个人骑着一辆好像在火车站前面拉人载客的黑摩托,爬山涉水的过来,浑身泥点子的也就算了,也不嫌屁股疼嘛! 而且,车上手里和背上,都还扛着大包小包。 就算他下一瞬间就地提着热水壶开始卖泡面也不意外——甚至有些人看到之后,眼中竟然浮现出迟来的恍悟。 对嗷!这距离裂界开启还不知道要多久呢,这么多人在这儿干站着,不也有需求么?大家都是不差钱的天选者,在这儿摆个摊不知道能赚多少呢,最起码不白跑一趟不是? 有些天选者还捏着钱包打算过会儿问一下他有啥经营项目,还有的天选者,已经开始打算下次去哪儿整辆小推车了…… “哇,人好多。” 季觉身后的人摘下了头盔来,探头,露出了姣好又稚嫩的面孔,好奇的看着四周:“除了小时候家里开会,我还没见过这么多天选者聚在一块呢。” 赫然是崖城安全局北山组的成员。 安然! 整个北山组,也就只有他对裂界有需求了。 老张都那么大岁数了,早就没了曾经的雄心壮志,如今在安全局也就只是养生度日,在负责治安的第二行动部里,用拳头跟那些不长眼的货色讲讲道理。 至于童画小姐姐虽然看上去癫癫的,但毕竟是童家的四小姐。在崖城,童家就是半边天,动一动就要抖三抖。从她出生开始,金汤勺都不配被她含嘴里。而她亲哥童山就是崖城安全局第一行动部的主管,负责所有重要人物的安全。 真要下本儿,那也是不折不扣的土豪老板,不知道有多少人争着抢着做保镖,哪里用来这种地方跟人抢饭吃? 况且,季觉和安然俩人组队下本,闻雯也是放心的。 虽然在工作的时候,安然从没有出过任何纰漏,任何任务都能够圆满完成,但由于从小的生长环境,导致这孩子的脑子里总是缺根弦,常识稀少,又不爱上学。不像是季觉,能不能打另说,从小在泥坑里打混,看多了见惯了,鬼点子还多的一批。 俩人放一块,算是互补了。 安然虽然是白鹿之道的天选者,但也没什么怪脾气,文文又静静,就像是一盆塑料花一样,乖巧听话。 一路上,季觉有时候甚至会忽略掉这位长得很像小姐姐的弟弟,虽然只有十三四岁,但早已经五阶,迈入了蜕变位阶,是一只手能吊打自己好几个的强力高手了。 此刻,在环顾一周之后,安然忽然伸手,轻轻的拉了一下他的袖口,提醒:“季觉哥,有个人在看着我们,好像打算着很不好的事情……” 季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在人群中看到了仿佛鹤立鸡群、仪表不凡的楼大少,彼此对视一瞬之后,楼封的面色铁青,收回了视线。 “啊,他可能和我有仇吧……”季觉尴尬的挠头:“不好意思,小安,把你牵扯进来了。” “没事儿,不用怕。” 安然点头,郑重的保证:“季觉哥,我会保护伱的!” 啊,这体贴又暖心的关怀和令人倍感安心的保证,季觉感动的小珍珠都快掉下来了:“那就多谢啦。” 只是,骑着摩托往前稍微凑了一截之后,他却又感觉到四方投来的目光,警惕、阴冷,亦或者,饱含恶意。 不由得一愣。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恶狠狠的看着自己?难道自己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不对啊,我特么今天才第一次出新手村好么?! 什么任务都还没做,怎么阵营声望就好像都快掉完了? 难道说,外面的生存环境、天选者之间的关系居然这么恶劣么? “小心点,小安。”季觉轻声说:“好像有很多人盯上我们了。” “啊,他们可能和我有仇吧。” 后车座上,那个抱着大包小包的少年乖巧回答道:“前面那个人的眼睛,好像是我以前捅瞎的…… 那边那个,似乎是丽华区的同事,之前笑我娘娘腔,被闻姐揍了一顿之后,在医院里躺了半年,后来又被我不小心捅了一刀。还有后面那个,他弟弟好像就是被我杀了的,当时他跑的真快,我都没追上,真可惜。进了裂界之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吧…… 没事儿,不用怕!” 少年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再次保证道:“季觉哥,我会保护你的!” 季觉的表情一阵抽搐,好几次,欲言又止。 明明这句话和刚刚一模一样,为什么自己就一点都感动不起来了啊!!! 感情是你比我还能拉仇恨啊? 他很想回头双手抱拳,问一下安然大哥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想到闻雯和自己介绍的安家背景,他忽然就感觉到没事儿了。 这才到哪儿啊…… (本章完) 第六十一章 刮大风下大雨 众所周知,白鹿的天选者们不一定非要搞特殊或者不合群,但一定都是彻头彻尾的自我主义者。 他们最讨厌就是有人在旁边唧唧歪歪指指点点教自己做事,其次就是严苛规章和制度的束缚。 但就好像天元的天选者们偶尔也会需要考虑搞一搞特殊和弹性规则制一样,人类这种复杂的东西,终究无法像是上善一般纯粹。 因此,即便是白鹿的天选者,也会有组织的存在的。 名为【荒集】的所在。 这是一个结合了行业工会、技艺传承、纠纷裁断、人力派遣、项目协作等等复合型功能的屌诡组织。 构成复杂的乱七八糟,范围覆盖现世各地,势力盘根错节,业务内容自然也琳琅满目,可惜全都是当地法律不让的东西……小到猪脚走私,大到杀人放火,每个地方都插一脚,全方面覆盖社会的每一个阴暗面。 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彼此之间的纠纷和摩擦更不必提,内部闹到水火不容、不共戴天也并不罕见。这时候,就由各个重要组成部分公选出的十二位魁首来厘定彼此纠葛,裁断纠纷,以维持荒集最基本的构成和团结。 而安家,就是荒集中的一员,甚至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和其他杀人放火、走私劫掠无恶不作的部门一样,安家的生存方式就很单纯。 简单来说,如果倘若荒集内部有谁对魁首们作出的裁断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意见的话,那么安家的人就会来敲门,负责让他们连带他们全家理解魁首们的好意与苦心,并且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如果白鹿之道是猎人和荒野的生存方式,那么他们就是负责猎杀偷猎者的猎人,保证这一片荒野依旧能够混沌且繁盛的机制之一。 “做那种事情的其实也不是只有我们一家啦,而且,那都是叔叔伯伯们的工作,我还小,而且又不成器。我因为和姐姐顶嘴,被打断腿赶出来自谋生路了。如果不是闻姐把我捡回来的话,可能只能去荒集上接单过日子了。” 说着,好像生怕季觉抛下自己不管一样,少年紧张的扯着他的袖子,保证道:“放心,季觉哥,我很听话的! 闻姐说让我听你的,你千万不要把我丢下不管啊!” 大佬,别这样,大佬!你已经很厉害了,很多大佬已经不如伱了。 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安然这么看重,季觉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而且…… 他终究是问出了那个在心里埋藏已久的问题:“为什么要叫季觉哥啊。” “因为你年纪比我大啊。”安然理所当然的回答。 “呃……没必要这么尊重吧?”他挠头感慨:“叫我小季都行,季哥就算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因为季觉哥很厉害啊!” 安然郑重回答,眼睛闪闪发光,好像憧憬又崇拜。 就这样,向着他举起手中的记事本,翻到最前面,撷秀的字迹书写着惊世骇俗的名言,一字一顿,如此认真,复述着季觉最想要删掉的黑暗过往。 【我这辈子拼了命和人抢,和人争……】 反应过来的瞬间,他本能的就想要夺过本子把那一页扯下来塞嘴里吞掉,可小安的反应太快了,立马就把本子抱在怀里护得严严实实。 “删掉,删掉,快删掉!” 季觉急了,彻底急了,汗流浃背破防了:“那不是我!真不是我!小安,听我的,把本……” 可惜,完全抢不过! 就在季觉急眼的时候,却有人已经走了过来,荷枪实弹的带着武器,为首的络腮胡礼貌的请季觉上前一会。 指向了最前面的房车。 等待在那里的孔青雁和楼封。 楼封看着推着车过来的季觉,表情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再一下,全力的克制着,保持风度,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又见面了,季先生。” “哇,好久不见啊,楼兄!”季觉却热情的要死,直接抓着他的手,大力摇晃:“还记得几天之前你我相见恨晚的样子,怎么忽然就这么生分起来了!” 为什么生分起来,你这狗东西难道不知道么! 楼封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想要骂脏话。 而季觉也同样如此。 看着此刻几乎浑身冒光、从皮鞋眼镜再到裤衩清一色全部都是+15装备的楼封,他羡慕的牙都痒痒了。 不愧是豪门大少,这浑身的装备,简直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啊! 且等着吧,改天等我学会了解离术,第一个摸的就是你! 而在旁边,沉默高冷的孔青雁终于瞥到了季觉胸前的标志,那个潮声工坊的徽记,眼瞳不由得微微收缩。 此刻,她终于明白季觉究竟代表着谁来到了这里,不由得冷笑:“看来叶大师也会做这种拾人牙慧,邯郸学步的事情啊。” “孔大师您这是哪里的话?” 季觉依旧微笑着,保持着来自老师的风度:“来之前,我老师还说了,这次若不是孔大师提醒哦,我们差点就错过了这么好的事情。 就算什么都不要啊,也不能缺了这一次的场面,让我来给孔大师帮帮场子,亮亮绝活儿。”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还叫我提醒孔大师——” 就这样,如是的转达着来自叶限的话语: “——最近刮大风下大雨,打雷了之后,家里衣服记得收一收。外面的事情,就别惦记了。” 孔青雁闻言,不由得面色骤变。 紧接着,清脆的声音响起。 来自她指间那一枚雍容华贵的宝石戒指,原本切面繁复神光内蕴的宝石之上,此刻居然浮现出了一道深邃的裂隙。 啪!!! 这是来自她工坊的遇袭警报,甚至,是最高规格。 中央控制层即将失控的信号! “叶限——” 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面色骤变,顾不上此刻和季觉计较,便猛然转身走向了房车之内,紧急远程处理,试图补救。 倘若再晚一点的话,搞不好熔炉的控制权都要易主了! 叶教授什么都没做。 充其量,只是给孔大师的工坊,寄了个包裹而已。 至于包裹里面是什么,究竟会造成什么后果,季觉一概不清楚。叶教授只是说,等包裹收到之后,孔青雁就算是再耐得住性子,也没办法留在现场搞什么幺蛾子了。 工坊对工匠的重要性,有时候甚至比工匠的命还要更高! 一座传承的工坊,往往是历代工匠共同完成的珍宝。里面的每一处回路和符文,都是耗费数十甚至上百年的苦心雕琢而成,沁润了不知多少灵质的仔细养护,更不提内部一整个派系的所有收藏和各种昂贵到令人发指的设备。 就算是大师,也不可能在另一个大师入侵自己的工坊时,对此视若无睹。 她可不是叶限那种一言不合就叛门而出的疯子。万一历代传承的工坊有什么闪失的话,那她就算是大师,也要变成不折不扣的派系罪人了! 此刻,眼看着自己的老师头也不回的离去,楼封的神情也终于彻底垮了下去,冷冷的瞥了季觉一眼: “看来季先生是有备而来啊,也好,到时候大家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季觉笑了笑,没有说话。 得罪就得罪了,他又不是什么被人欺负到门前面还要忍气吞声的老好人。打心眼里,他就对所谓的世家大族、高门大户敬仰不起来。 这么威风这么霸道,难道裂界是跟你姓楼的不成? 在执行完了老师吩咐的事情之后,他便不再啰嗦,转身推车走向了裂隙的方向。 只是,才走了几步,前面就传来了惊呼的声音。 “开了!开了!裂界的通……” 话音未落,裂隙之中光芒的亮度就骤然拔升,刹那间,喷薄而出。所过之处,狂暴的吸力在瞬间显现,将他们笼罩在内。 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季觉便已经腾空而起,连同人群一起,被卷向了其中…… “季觉哥小心!” 关键时刻,安然的声音忽然响起,不良于行的少年猛然伸手,袖子里的一根绳子弹出,缠绕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和小牛马捆在了一起。 下一瞬间,奔流的烈光,就吞没了整个营地。 一瞬的死寂之后,光芒消散无踪,裂隙恢复了原状,原本打开的裂隙,此刻居然再度闭合了,只是维持着原本的样子,再不回应其他人的呼唤。 可在营地里,依旧有大半的人群还呆在原地,茫然的面面相觑——往日裂界开启,不是像个隧道一样,长久维持的门扉么? 怎么这一次跟抽风一样,忽然狂暴吸入了一波之后就没反应了? 直接关门了?! 以至于,还有超过半数的人,根本就没有进去,被卡在外面。 人群中掀起一片混乱,很快,便有惊恐的惨叫声。 直到现在,才有人发现,那些好像跌倒了一般落入泥泞中的身影……可那几个人,却早已经失去了声息。 血液和灵质,尽数消失无踪。 所留下的,只有一具具干瘪枯瘦的佝偻尸体。 就像是被吃干抹净之后剩下的残骸…… 死寂突如其来。 当有人鼓起勇气,伸手,翻开那些残骸时候,便终于看到了,那些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死者,临终之前的绝望神情,五官仿佛都扭曲成了一团。 而就在额头之上,赫然铭刻着一个令所有人浑身发毛的徽记。 仿佛展开诡异双翼的残忍独眼。 【龙祭会】! 龙祭会里,会将所有受害者都彻底吃干抹净之后,刻意留下如此惨状的人,也只有一个。 早已经登临重生位阶多年的心枢一系天选者。 ——牧者·无形! 而直到两个小时之后的凌晨,海州方面,才收到了潮城安全局的警报——意图颠覆国际秩序的恐怖组织【涅槃】的重要成员,‘白枭’,已于五个小时之前潜伏入境,去向不知。 随着警报而一同发放而来的,还有一张悬赏额度九千一百万的通缉令。 在通缉令正面的照片之上,只有一副染血的枭鸟面具,冷漠的望向了眼前的世界。 饥渴难耐。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run! ! “卧槽——” 季觉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踏入裂界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么直白的联邦雅言…… 可不直白也没有办法,他的崖城古韵都差点被吓出来。 任谁眼前一花,然后发现自己身处于半空之中,而且还急速的向下坠落时,恐怕心态都好不到哪里去。 他在往下掉啊! 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只看到天和地都如同滚筒一般回旋,宛如废墟一般破败的城市在迅速的翻转,就在眼前,迅速的放大,再放大。 “哔!!!!” 半空中的小牛马蠕动着自己的身体,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可除了和季觉一样尖叫之外,它也没别的功能了。 突出一个没用且能吃。 万幸的是,一个团队里,总有那么一个人是在c的。 就在小牛马的后车座上,安然自旋转和坠落中,竟然毫无慌乱。自转瞬间的停滞里,他看向了下方迅速放大的街道,再然后,一声闷响。 嘭! 没有任何发力的动作和征兆,他整个人便从车座上,弹射而出,像是炮弹一般飞出,落向了下方残缺的楼宇。 瞬间,落地! 就好像根本没有任何坠落的势能和冲击,在落地的瞬间,他便已经站稳,甚至没有惊起一粒尘埃。 自始至终,手中的那一枚细绳都紧紧的绷着,牵着另一头还在兀自坠落的季觉和小牛马。 猛然发力,拔! 纤细的身躯之中骤然迸发出了超出季觉想象的力量,白鹿之道的爆发力自仓促之间显现,居然强行改变了季觉他们坠落的方向,向着他所在的后方落去,擦着断裂的钢筋和楼板的边缘,坠向下方。 而速度,越来越慢。 坠落的趋势被拽着的绳子所化解,等绳子放的差不多了之后,安然猛然一攥,拽住了之后,向回拉。 季觉连带着小牛马,加起来四五百斤的重量,竟然稳稳当当的开始上升,被他拽上了楼顶。 落地的一瞬间,季觉还没来得及爬起来。 小牛马就冲上去甩着舌头狂舔了起来,哔哔做声,一副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放着我不管、这个季季就是逊啦的样子。 看的季觉眼睛都直了,气得牙痒痒。 快报警,这里有舔狗!!! 可从生死危机之中得救之后,他才终于有时间察看一下周围的状况——然后他才发现,自己‘卧槽’的实在太早。 幸好,还有别的脏话可以说。 “我叼——” 季觉,彻底呆滞。 狂风呼啸而来,掀起了宛如烂絮般的阴云,露出灰暗天穹,但却无法分辨究竟是白天还是夜晚。 烈日像是一个圆形的空洞一样,放出黯淡的光芒。而明月却像是漩涡一样,吞吃着闪烁的碎光,仿佛永无休止,不知饱足。 失去了轨道的群星在天穹之上肆意的游荡,彼此碰撞,迸射出刺痛眼瞳的点点辰光。 世界好像要毁灭了,可又停滞在了毁灭之前的那一瞬。 而真正令季觉汗毛倒竖的,是天穹的边缘,大地的尽头,那宛如海市蜃楼一般遥远的场景,飘摇而模糊。 一座仿佛立足大地正中央,撑起天穹的高塔。 即便是相隔了遥远又遥远的距离,不,相隔了漫长又漫长的时光,那巨塔恢弘而肃穆的模样依旧印刻在这一片天穹之上。 仿佛永世长存。 可巨塔却碎了,自正中,拦腰而断—— 于是,大地崩裂,天穹倾覆,无穷灾厄向着四方席卷而出。 这是世界濒临毁灭之前,所留下的,最后残影。 仅仅只是一瞬,便永恒的印刻在了这一片裂界的天穹之上,给所有的外来者都留下无法驱散的阴霾。 季觉擦了一下眼睛,又擦了一下,直到阴云再度遮蔽天穹,才终于从那惊骇的场景中回过神来,无法呼吸。 他现在只想立马掉头回家,然后拽着做出观测报告的那个狗东西的脖子,发出质问:这特么是只能容纳蜕变阶段以下的裂界? 你特么在逗我吗?! 可现在,回头无路,他已经被这一片裂界所吞没。 “球哥,你怎么看?” 季觉下意识的摸向了怀中,可手指却像是摸到了烧红的烙铁一样,缩了回来,阵阵刺痛。不是像是,而是就是! 就在他怀中内袋里,原本那一颗沉寂的鬼工球,散发出了恐怖的高温,就像是烧红了的铁块一样,烫手。 就在鬼工球内,繁复的构造在疯狂的运转,回旋,但又在仿佛破裂的声音里忽然卡顿,宕机了! 在彻底沉寂之前,只留下了最后的警告话语: 【小心,不对劲……】 不对劲? 季觉都快被气笑了,只想指着这天之地这眼前的废墟城市问一句,伱觉得这地方哪里对劲过了? 大哥你行不行啊! 说点有用的好么? “季觉哥小心!!!” 安然的声音骤然响起,就在听见的一瞬,他眼前一花,锁链细绳已经从安然的袖子里再度弹出,缠绕在他的腰间,猛然将他扯向了后面。 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季觉的身体飞到了半空之中,错愕回头,才看到自己刚刚立足的地方……遍布裂隙的楼板,轰然破碎。 从裂隙之下的建筑中,所浮现的,是一张足够把十个他都嚼吧嚼吧彻底吞下去的巨大口器! 仿佛绞肉机一般的大嘴从残破的楼宇中延伸而出,再然后,是爆竹一般坍塌破碎的轰鸣,如同列车一般长短粗细的身躯就这样从楼身之中探了出来。 像是活物,又仿佛铁石。 在昆虫一般的甲壳和腐烂的血肉之下,居然浮现出隐约的钢铁的辉光,仿佛机械——可当季觉下意识的以能力去共鸣时,感应又变得如此飘忽,难以锁定,仿佛介于存在和消散之间。 而当巨大口器周围,那一圈猩红色的复眼猛然看向季觉的瞬间,沟通却仿佛终于开始了——涌入他脑海的,足以令意识都彻底溃散的狂乱尖叫。 像是千万人的苦痛哀嚎。 那些声音重叠在一起,更胜过雷鸣。 猛然在颅骨内,炸响! 他眼前一黑。 “什么鬼!” 他落向了地面,可在那之前,小牛马就已经原地烧胎起步,电射而出,娴熟至极的一个飞跃,便已经将他驼在了车上。 根本无需命令,直接碾着墙角堆积的碎石和砖块,飞跃而起,扯着小安的绳子,直接从残破的楼宇之上腾空而起,坠向了另一座坍塌的天台。 跑路逃亡! 轰! 在他们身后,那造型如蜈蚣一般的庞大怪物一个猛子冲着他们原本的位置扎下来,将楼身也彻底扎穿,摇摇欲坠的废楼终于迎来了爆破一般的塌陷。 尘埃飞舞,碎石迸射。 潮声一般诡异的怪响从坍塌的楼宇中响起,再然后,如同瀑布一般的栖息在阴暗处的狰狞飞鸟就已经喷薄而出,冲上了天空。 就像是闻到肉味儿了一样,朝着他们飞扑过来! 而最先盯上的,是被挂在后面的安然! 此刻的安然攥着锁链,在半空中,被摩托车拽着飞驰,可他的身体好像却根本没有丝毫坠落的趋势! 老张曾经对季觉讲过,白鹿之道的追随者们所传承的灵质应用技艺中,有自由的传导控制力量,令自身轻若无物,一跃数十米的绝技。 在结合了特殊的上善赐福之后,甚至可以产生更夸张的效果,即便是坠入水中也不会下沉,而是能够踏着波澜自洪流中轻松自由浮渡而过,亦或者,增强自身的重量,落地生根。 而现在,季觉所看到的,是更胜过传闻的效果——在赐福的加持之下,安然原本就微不足道的重量已经被白鹿的灵质技艺给抹除,轻若鸿毛。 如同风筝一般,在半空之中自由翱翔! 即便是此刻已经被数只怪鸟追逐着,包围,身陷重围,可安然依旧挥手,示意季觉不必顾忌,再度挥手时,指尖就迸射出了令耳膜刺痛的凄啸声。 宛如雷鸣。 隐约有一道白线从他的指尖腾飞而起,电射而出,自半空中自由转折,轻灵写意,如是,一掠而过。 再度回归了他的手中。 此时季觉才看清,那是一枚已经在空气中摩擦烧红隐约甚至有些变形了的铁片! 不过两指来宽,一指余长,厚度和剃须刀片都没什么两样。 再紧接着,狰狞的血花才从半空之中猛然炸开。那些飞扑的怪鸟骤然之间动力断绝,一个个喷出或是墨绿或是猩红的色彩,四分五裂的肢体从驱赶上脱落,坠向了地面。 无一幸免! 直到现在,在扑面而来的血风中,季觉才看到安然脸上的笑容。 如此纯真,洋溢着欢快。 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同其他家族不同,安家的规则相当死板,他们异常排斥自主觉醒这种在其他人看来或许更适合自身的上善感召方式,历代的成员都是由指向白鹿的仪式进行上位感召而成。 不论是亲生、旁支还是抱养来的孤儿,都将在六岁的时候开始统一进行仪式,偏偏条件又极为苛刻,历年能通过者,寥寥无几。 无法完成的孩子将被划分至外院,倘若三代之内没有人能够通过仪式遴选的话,就要被彻底除名了。没有天分的人和安家搭上关系不是好事。 而通过上位感召,他们所觉醒的能力同样也只有一种,那就是是朴实刚健的——投射! 直白点来说,就是把东西从手里丢出去。 只不过和普通人相比,丢的更远,更快,更强。 强到,即便是同类天选者也望尘莫及的程度! 这便是传承的可怖。 如此简单的技艺,在历代成员的钻研和磨练之后,其应用方式和技艺的传承早已经宽广深邃到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在安家,这样的技艺被总结为《掷壶仪节》。 宛如古代的王公贵族们酒宴行乐时的把戏一样,听上去如此的温情脉脉,掩盖了它真正展露锋芒时所造就的血腥与死亡。 如今,随风摇荡的安然每一次弹指时,都有一道道血花从半空之中炸开,哀鸣和凄啸声并起,不绝于耳。 可那些浓郁的血气,似乎令原本潜伏在废楼之中庞大怪物越发的癫狂,自紧追中,不断的张口,甚至不等那些怪鸟的尸骸从空中落在地上。 越是吃,就越是饥肠辘辘。 一圈圈诡异的复眼已经瞄向了半空之中的厨师……紧追不放! 狗东西你就盯上这一口了是吧? 季觉整个人都已经彻底麻了,油门拧死,不惜把自己所有的灵质全部榨干,灌进小牛马的身体里。 令引擎激震咆哮,两条排气管都喷出了宛如火箭一般的青色尾焰。 速度,再度飙升! 就这样,在残缺的楼宇之间灵活的腾飞、跳跃,跋涉在坍塌的废墟和砖石之间,如同根本没有qte全特么要实操的狗屎游戏过场一样,绝命逃亡!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非人之物(感谢梁不若的白银盟 “伊扎克死了,因加尔、埃勒受伤,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裂界的角落之中,断壁之下,归乡骑士们已经再度完成了集合。 在清点过人数之后,络腮胡男子斯兰的神情中浮现出一丝感慨,没想到出师不利,才刚刚进入裂界,就迎来了减员,其他人或多或少的都带了点伤。 并没有季觉他们那样直接从半空中掉下来那么离谱,可有的人却直接掉进了怪物的巢穴里,还有的,刚走两步就被坍塌的建筑埋在下面,灰头土脸的爬出。 幸好,他们的位置相隔并不远,靠着矩阵之间的共鸣,很简单的剿灭掉了几只像是鳄鱼一样潜伏在泥塘里的怪物之后,再度的汇聚在一起。 维持着警戒,将楼封保护在正中。 在裂界异变的瞬间,经验丰富的斯兰就第一时间将雇主扑倒,两个人抵达时也未曾分开,如今只是看上去有些灰头土脸而已。 和某些刚落地就被追杀的倒霉蛋不同,楼封有充分的时间去分析周围的状况。幸好,永恒之门开辟的空间里储存的那些仪器没有在穿越的过程中损坏。 “不行,灵质频率乱的要命,找不到什么上善的痕迹,稳定指数低得超出安全界限了。”楼封从手持仪器的屏幕上移开视线:“不过,从数据上来看,现在裂界依然和现世维持了重叠,只要找机会再度把门打开,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也就是说,先开辟出一个安全据点来么?”斯兰了然,“稍后我会派人去搜寻周围的区域,看看有没有孔大师所说的工坊痕迹。” 到底是身经百战的雇佣兵,各种意外状况早就有所预备,就算大件设备来不及运输丢失了,但随身的食物和应急用品还是足够的。此刻甚至不用斯兰吩咐,就已经有人开始搜索四周的建筑,寻找可供驻扎的营地位置了。 “还有,有机会,不,找机会……”楼封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把那个姓季的家伙找出来!” 姑且不提两人之间的恩怨,光是他身上有可能有来自叶限的后手和指引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在如今所有的进入者里,他的威胁才是排在首位的! 万一他们千辛万苦的终于找到工坊,结果被这狗东西给摘了果子,那到时候楼封就可以直接找根绳子把自己挂上去了。 “记住,可以的话,尽量不要杀掉他,明白么?”楼封慎重的警告道:“这样也算对叶大师那里有个交代。” “明白,boss。” 斯兰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们都是专业的。” 一个甚至连矩阵都没有的小子而已,对付起来连枪都不用,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可就在此时,旁边的人忽然问:“您说的那个姓季的家伙,是个脸上有条疤的青年男性么?” “是。”楼封点头。 归乡骑士疑惑再问:“还骑个小摩托?唔,笑起来也很惹人讨厌?” “对,没错。” 楼封抬头,正想问:“你怎——” 话语,戛然而止。 愣在当场。 就好像听到他的呼唤一样,在破败街道的尽头,轰轰轰的引擎声响起,飞扬而起的烟尘里,那一张化成灰他都记得的面孔渐渐清晰。 季觉! 他来了。 就在所有人的愕然凝视里,小牛马疾驰咆哮着,拴着一个半空中飞舞的身影,向着他们呼啸而来! “你好!hello!こんにちは!!!” 季觉狂喜的挥舞着手臂,好像生怕他看不见自己一样,放声呐喊:“楼兄!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哈哈哈哈哈哈——” 而伴随着他的话语,那引擎声也渐渐再度飙升,直到,伴随着大地的剧烈震颤,一道道残垣断壁的坍塌,巨响,骤然爆发! 轰!轰!轰!轰!轰!!! 半座废楼自正中哀鸣着断裂,庞大狰狞的怪物游曳在废墟之中,震怒中,抬起了躯体,放声嘶吼,紧追不放! “——我可想死伱们啦!!!! 季觉,再度加速! 狂笑着,向着他们飞扑而来。 “姓季的,你特么……” 楼封,眼前一黑。 甚至没发现,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说了脏话,再然后,便已经被斯兰拽起,扛在肩膀上。 “跑啊!!!” 络腮胡骑士纵声呐喊,甚至顾不上那些刚刚才调试完毕的昂贵仪器和地上散落的物资和给养。 不假思索的,带头狂奔! 在战场上,但凡一丝的迟疑和侥幸都只会带来死亡,在见识过无数在炮弹呼啸声中依然发呆的结局之后,活下来的人都会学到人生最宝贵的一课,关于所谓果断! 可惜的是,再果断,依然无法改变现实。 两条腿的,跑起来,就是不如两个轮子的来得快…… 尤其是,当季觉轻而易举的加速,挥手越过了他们时,在睚眦欲裂的愤怒凝视和弹雨欢送之后,所有的归乡骑士们神情都渐渐呆滞,僵硬的,回过头。 凝视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庞大怪兽,感受到那一道投射在自己面孔的巨大黑影…… 干涩的,吞了口吐沫。 最后听见的,是怪物的凄厉咆哮: “吼!!!!!” 费了一番功夫,终于甩掉了跟在屁股后面的麻烦之后,季觉他们终于停在了一处废墟里,灰头土脸的歇口气。 而就在安然的脚下,还缠绕着一具不断扭动的尸体。 实际上,就连季觉也难以分辨,这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像是章鱼、河马、猎豹绞碎了之后和人拼凑在一起,他潜伏在黑暗中,趁着季觉他们停下车的时候,猛然扑出来。 然后在季觉抬起枪口之前,就被安然的飞镖干脆利索的爆掉了脑袋。 一路上以来,这种东西他们已经见得太多了,不止是那只如同某科幻电影中的招牌怪物一般的巨大虫子,还有浑身烂肉比常人还要大的腐烂蝴蝶、各种肢体乱七八糟拼凑成的蜘蛛怪……乃至更多的,癫狂异变的行尸。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闯进了哪个惊悚烂片的片场。 在地上,那具没有了头的奇形怪状身体依旧在不断的挣扎着,往外流着血液和某种透明的液体,断裂的肉芽不断的生长着,变化模样。 “好奇怪,明明已经没有心跳了。” 安然倒持着一把锋锐的匕首,娴熟的划过心脏、下阴、脖颈等要害,行云流水的肢解,分裂开来的肉块终于不再动弹了。 露出了里面诡异的结构。 掺杂着铁片、金属、陶瓷和塑料! 再三分析之后,他正色说道,“季觉哥,这不是人。” “人也不可能是这样吧?”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早在它被飞镖爆头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我是说他和人没关系,不是人,不一样。” 安然再度解释,看到季觉迷惑的样子之后,越发着急,奈何口舌不灵便,不知道怎么解释,结结巴巴到最后,终究是找到了能够让季觉理解的描述方式:“它们,不是人变的,从来都不是人。” 不是从人变成怪物。 而是,从一开始……就不是人这种东西! 突如其来的愕然中,季觉陷入沉默。 如今听安然这么说,他也捏着鼻子凑过来,从小安手里接过匕首,仔细的剖开了尸体的颅骨,变成浆糊的脑灰质就从裂口中流出来。 可当他忍着恶心,伸手进去摸索时,却陷入了僵硬。 为什么淋巴和神经丛的部分,会有些微的灵质回路的特征?隐约又模糊,如果不专门带着目的去探究的话,根本无从察觉。 就好像,神经天然就长成了这个样子一样。 不,反过来,简直就像是……灵质回路长成了神经的模样? 真他妈的见了鬼了! 这是个模拟成人的人造物? 可看上去明明和生命差不多,不论是神经反射还是运转机理,甚至就连散逸的灵质都和死了的人一模一样! 眼看着地上的东西的痉挛和抽搐越来越弱,季觉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将手按上去,再度强行以机械降神对它进行沟通。 可脑中所响起的,只有刺耳到令他毛骨悚然的凄厉尖叫,不是一个人,而是成千上万……无穷尽的嘶吼。 在一瞬间炸响! 季觉,眼前一黑,口鼻之中的血色在瞬间便渗透出来,剧烈呛咳。 如果不是实在发不出声音,他几乎就要呐喊一声: 这屎里有毒! 有屎啊!好多屎!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不自量力的嘴里叼着管子想偷汽油,却把另一头插进了脏水箱…… 倘若炼金造物的意识有的像可乐、有的像雪碧、有的桀骜不驯如烈酒,有的纯净如白开水,那么刚刚自己畅快鲸吞的,就是海州凉茶拌鲱鱼罐头。 粘稠到几乎形成实质的癫狂灵质向着自己逆卷而来,在灵魂中猛然炸开,留下了比朝着脑门来一锤还要更可怕的剧痛之后,顺便馈赠了他一个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心理阴影。 机械降神不是万灵药。 他回忆起叶教授当初拿鬼工球给自己教训时的话语,太过于依靠它的话,早晚会吃亏的。 现在,不仅仅是鬼工球吃了亏,自己紧接着已经快把亏全吃完了。 季觉扶着墙,一阵阵干呕。 至少现在,他可以确定,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人了。 可他只想知道…… 水银当初那狗日的,究竟干了什么?! 怎么会造出这么一批癫到让人受不了的鬼东西来? “嘘——” 就在他想要骂人的时候,安然按住他的肩膀,轻声说:“有声音。” 哭声。 从昏暗的远方传来。 晚上还有一更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流体炼金术(为梁不若的白银盟加更 在这个分不清昼与夜的阴暗地方,寂静里回荡着稚嫩的啼哭声。 像是婴儿。 季觉一阵浑身发麻。 不会吧。 一只绣花鞋、两个红灯笼、雨夜阴森大宅院、头戴红盖头的惨白新娘等等景象忽然就从心中浮现出来。都怪陆锋那狗东西,总是给电脑上下满恐怖片,还喜欢看的时候外放,搞得季觉已经快要有心理阴影了。 此刻寂静到来,细碎的声音越发的明显,令季觉浑身发冷的地方在于……来自于他身后。 死寂中,他僵硬的回头。 然后看到了哆嗦的跟条狗一样的小牛马! 察觉到季觉的视线之后,缩头缩脑的摩托车就自己贴上来了,宛如寻求温暖一样,简直怕得要死!!! 你特么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季觉恨不得一个大逼斗甩过去,你一个摩托车精,怕什么鬼啊! “要去看看吗?”小安低声问。 季觉,断然摇头。 毫不犹豫! 开玩笑,这种听见怪动静就想凑过去看热闹的角色,在恐怖片里绝对第一个死好么?! 可不看又感觉不太行,毕竟坐在这阴森森的废墟里,还给配个bgm,怎么都瘆的慌。 但是不要怕,这时候,就要掏出神奇小道具…… 季觉在胸前背包的袋子里翻了半天,眉飞色舞的举起了被放在最下面的东西: ——无人机! 自从上次体会过这东西的便利之后,季觉咬牙从莱拉姐那里订了个高配军用版,旋翼侦察型,隐匿且静音,中土的帝国军被炸了都说好。以荒墟的上善徽记加强了之后,已经可以预防小口径的半自动武器射击。 为了准备这一趟要用的东西,他可是被扣在安保公司,给他们改了一下午的枪。 自从季觉给陆锋的配枪做过一次灵质大保健之后,用过的人都已经香疯了,听说莱拉那里,季大师开光服务项目都要排到明年了。 此刻,心念一动,无人机就已经腾空而起,手中的屏幕亮起,显现画面。小巧的无人机从空中无声掠过,并未曾惊动那些栖息在暗中的怪物,倒是免除了季觉心中的担忧。 只是,刚刚飞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差点正面跟一只蜘蛛怪撞在脸上,蜘蛛怪好像也跟没看见一样,毫无反应,这倒是令季觉对他们的发癫机制越发的迷惑——该不会本地的哥们都爱吃新鲜的,不吃素吧? 就这样,小心翼翼的跨越了并不算漫长的距离,他们在废墟的背面找到了哭声的来处,一座遍布裂隙的公寓。 坍塌破烂的墙后,灯光黯淡闪烁,时断时续。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在一日的劳碌之后,享受着晚餐,在美好的团聚中,笑意轻柔……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衣衫褴褛的丈夫依稀能分辨出人的轮廓,可脑袋已经从脖子上挂下来了,裂口处的血污凝结,早已干涸。 好像是在用早已经消失不见的右手夹起饭菜享用,僵硬的面孔抽搐着,好像挤出笑容:“吃吃吃真好,辛苦了。” 桌子上空空荡荡,破碎的盘子里徒留尘埃。 忙于家务的劳碌妻子回眸,温柔一笑,露出面孔之上的深邃凹陷,粘稠的黑色液体从眼角缓缓滴落下来。 “孩、孩、孩子又哭哭哭哭哭了,看去去……” 破破烂烂的摇篮里,婴儿尖锐的嚎啕着。母亲异化的手爪从它脸上划过,轻柔抚摸,再度留下一道翻卷的血口。 “妈妈,痛,妈妈,我,痛啊。” “是啊,宝宝,妈妈妈妈妈也爱你啊。”母亲捧起了一块只剩下烂絮的破布,温柔发问:“喜不喜欢爸爸给伱买的新衣服呀?” “好痛啊,妈妈,痛。” 襁褓里的婴儿哭号着,发出声音,“好痛,痛,痛——” 在婴儿的腐烂血肉之下,好像是有看不见的虫子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在剧烈的蠕动一样,起伏,不断的撑起了一个有一个的隐约轮廓。 令哭嚎声,越发凄厉,尖锐,响彻整个公寓。 只是却好像,渐渐不同了……或者说,渐渐的非人。自曾经稚嫩的声音,渐渐沙哑、凄厉、尖锐、浑厚,亦或者麻木! 就像是有数不清的人隐藏在那小小的躯壳内,一遍遍的绝望嘶吼着,愈发癫狂。 直到最后,当悲鸣声毫无征兆的断绝,摇篮里破破烂烂的婴儿也爆裂开来,血浆和碎肉之下,生长出了蠕动的触须和昆虫一样的节肢,摆动着,爬行,从摇篮中窜出,嘶鸣而去。 消失在阴暗的天穹之下。 而母亲依旧在微笑着,面对着空空荡荡的摇篮,安抚着不存在的婴儿。然后,收拾碗筷,整理家务,最后,关掉了早已经熄灭的灯,同丈夫一起,在破破烂烂的床上迎来了安宁的睡眠。 梦中,那夫妇的残缺躯壳之下,无形之物蠕动着,起伏,像是寄生虫在宿主的壳中汲取着营养,等待分娩之日的到来。 无人机缓缓飞回,落入季觉的手中。 两人相顾无言。 至少,季觉现在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了…… 非人之物中所孕育而出的非人之物。 蝴蝶、飞鸟、鳄鱼、蛇,乃至那一只盘踞在废墟里能把季觉当零嘴炫上好几包都不打嗝的恐怖巨虫,那些乱七八糟的鬼东西,恐怕全都是这么来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会如此执着的模仿着正常人类的生活,可毫无疑问,这些全部都是水银搞出来的杰作! 将素材暂时化为流体,顺应物性和本质,调整至符合其内在性质的最佳状态,或者通过灵质质变反向对造物进行催化,赋予更进一层的蜕变。 这就是水银之所以能够登临宗师、问鼎圣贤之位的凭证,在炼金术历史上已然成为绝响的‘流体炼金术’! 就连这个称号,也是由这一技艺之中而来。 通过流体炼金术创作出来的产物,往往具有极强的隐匿性,根本毫无任何外在加工的痕迹,甚至会具备复数种形态和面貌。 故此,被称为万变之术。 季觉刚刚所看到的场景,恐怕就是在灵质混乱之中,创造物所迎来的再度蜕变。 而根据季觉恶补翻书看到的资料:这种蜕变,如果不加以限制的话,绝对不会只有一次。它们还可以如同活物一般的继续生长,变成更见鬼的东西,一直到灵质过载、物性自溃为止! 更令他毛骨悚然的地方在于,即便是混乱和失控到这种程度,整个裂界之内,依旧没有任何孽变的痕迹。 没有一丝污染孽变的瑕疵。 眼前的地狱,尽数是由上善之力所造! “他究竟搞出了一堆什么玩意儿出来啊。” 季觉坐在碎石上,头皮阵阵发麻,就好像刚毕业的小程序员一不小心打开了几十年来历代前辈们堆积而成的数据屎山。 无从下手、无处琢磨、无可奈何。 不知道里面究竟隐藏了什么机制,也不清楚底层还藏了什么足够自己心肺骤停的神秘大惊喜,只有想死的念头一次强过一次。 小安静静的坐在地上,依旧保持着那种好像发生了什么但完全搞不懂的茫然。反正闻姐说有什么事儿听季觉的,那自己岂不是就可以不用动脑子了? 这么轻松的裂界探索,还是第一次! 好耶! 季觉哥伟大,无需多言! 感受到来自少年那憧憬崇拜的目光,季觉欲言又止,然后,更想死了。 而就在寂静里,他终于感觉到,怀中微微一震。 自从几个小时之前就一直在发烫的鬼工球,好像终于退烧了。 发出了微弱的反应。 季觉反应过来的瞬间,顿时捞起,慌不迭的将自己的灵质全部投入其中,任由鬼工球宛如长鲸吸水一样的吞掉。光抽掉季觉一个人的灵质都不够,甚至把表哥的灵质储备库都抽了一大半,才终于发出了一声隐约的叹息。 “球哥你好啦?”季觉惊喜。 【……半死不活,还算能行吧。】 余温未去的鬼工球发出了呻吟一样的回应:【没想到,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差点阴沟里翻了船。 带学徒郊游这种事儿都差点翻车。 刚开门就来骗、来偷袭,欺负我一个无依无靠的老球,差点一脚给我踹开合模线了,卑鄙无耻,极端下流!】 鬼工球剧震,怒骂道:【狗东西水银还算什么宗师!】 在进入裂界的那一瞬,当它按照底层回路的逻辑,开启侦测模式的瞬间……就被另一个强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信号给反向侦测到了! 宛如深海之中,两个声呐之间的彼此观测。 察觉到对方存在的瞬间,鬼工球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想要关闭,可是已经晚了。另一头的恶意,已经汹涌袭来。 察觉到第二个信号出现的瞬间,水银留下来的工坊守卫模块就被激活了。自灵质的波动里直接搅起了侵略的潮汐。 遥隔千百里,便开始隔空入侵鬼工球的灵质回路,甚至想要直接在叶教授的基础上,彻底覆写掉鬼工球的底层指令。 这也是余烬一系在工坊斗争之中的必修课,压制对方的炼金物品,甚至掠夺控制权进行反噬。 遗憾的是,四百年已经过去了。 外面的时代依旧在不断变化,现代炼金术的奠定导致版本之间都已经彻底不同。再加上没有人控制的守卫程序失之呆板,终究还是被鬼工球给彻底摆脱了开来。 代价是它自己也宕机了不知道多久。 可惜,未能发起反击。 因为这种层面的斗争,季觉也不顶用啊!要是叶限在这里,别说吃瘪,这会儿的功夫,对面的工坊都改姓叶了! 但最起码,在那片刻的交锋之中,它起码对水银留下的工坊有了一部分最基础的了解。 “这么快就找到了?” 季觉眼前一亮:“效率神速啊,球哥!工坊在哪儿?” 【你还没看出来吗,傻小子?】 鬼工球幽幽一叹,宛如曾经叶教授向别人表达对于他们智商上的惋惜一样:【我们早就在水银的工坊之内了。】 它说:【整个裂界,都是她的工坊!】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突袭(感谢走兽的盟主 在天选者之间所流传的诸多常识中,尽管大家都承认,余烬一系是真的不能打,但同时,也必须承认另一点——工匠在工坊内的统治力,是绝对的。 不要说和工坊主持者同等级,同位阶,有时候,即便是天人也有可能在某些工坊内所收藏的鬼东西下面吃瘪。 正如同,赤手空拳的去面对一整个防御森严的堡垒那样,弩车、箭车、落石、滚木姑且不提,有恶心点的家伙,干脆在城头煮屎等着往闯入者脸上泼呢。 季觉深信,就算外面天崩地裂了,整个海州都在地震里没了,被淹了,只要叶教授还待在自己的工坊内,那照样可以度日如常。 其防御力和压制力,就是这么恐怖和超模。 可惜的是,一个合格的工坊,不可能只是一间屋子里面摆个炉子就完事儿了。就好像按了电动窗帘并不能代表全屋智能一样,工坊也不是全屋智能那么鸡肋的东西。 一个合格的工坊需要三代以上的工匠前后花费上百年的时间去完成。 它需要一整套涵盖全部炼金应用方面的工具,甚至根据自身流派所传承的技艺进行特化和改造,这只是基础中的基础。 它需要一个能够提供所有灵质消耗的动力源——在太一之环的官方渠道中,最便宜的一款移动型小型‘灵质之日’,售价两亿四千二百万零九千四百一十一块,别问为什么有零有整,季觉把所有优惠券全都用上了,还是差那么多。 同时,全空间灵质回路铺设和符文容器预埋,涉及到各个上善的秘仪和赐福,升变予以更出色的精品产出率,天元赋予工匠更强的控制力,涡可以让工匠即便被正面炸炉依然完好无损。 更不要提对外的防御部分,随时监控全局的风险控制系统,以及必要的炼金辅助,每个都是无底洞,每一个都是足够一个工匠殚精竭虑十几年以上都无法完成的部分。 而能够将这一整套轻量化到能够压缩到最后揣进口袋里到处溜达,鬼工球作为移动工坊的含金量可见一斑。 它内部包含了所有临时应急的简易加工工具,同时铭刻在中枢之内的底层指令浩如烟海,足以自行对一切意外状况作出及时应对,甚至,还能跟以自己的体量,同水银的工坊防卫系统硬刚一波! 可惜,简易版终究是简易版,操作者还是季觉这个除了按按钮之外什么都不会的学徒,光是防下来就已经快要宕机了。 而现在,他们所要面对的,是将整个裂界都囊括在自身工坊领域内的宗师! 一个在工坊之内无所不能的神明! 这种状况之惨烈,就好像季觉这只雄小鬼进了水银敬乐园,只剩下任人摆布的结果了。人家想搓扁就搓扁,想揉圆就揉圆……搞不好,整个人都被丢进了炉子里,练成个字面意义上的热兵器。 好消息是,水银似了。 好似! 坏消息同样也是……水银死了。已经没有管理员权限可以操控工坊把他们放出去了,他们必须跟装满了各种防卫指令和消杀程序的工坊硬刚。 不,万一没死彻底的话…… 一想到阴暗中会有一只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鬼盯着自己,季觉就浑身发毛。 好在,至少球哥还是够硬的。 硬吃了一发灵质入侵和emp之后,依旧还能开机自启动,甚至足够甩脱工坊的搜索,帮季觉也做了信号屏蔽,不至于刚入场就被当做害虫,要面对工坊的消杀措施。 至少目前来说,他是安全的。 鬼工球展开之后,能够形成了一个具备初级工坊性质的安全空间,甚至还自带了淋浴房和洗手间,最大化的避免了使用者野外生存的麻烦。 季觉和小安在球哥庇佑之下,也算睡了一个安稳觉。 五个小时之后,在两人状态都恢复了差不多了之后,便已经再度出发,沿着球哥所给出的线索,小心翼翼的向着城市正中的那一座教堂靠拢。 确切的说,是在遍布废墟和残骸的裂界中,依旧完好无损、宛如鹤立鸡群的高耸钟楼。 根据进入时那短暂的交锋,球哥已经精准的捕捉到了整个裂界内灵质的流向了,并标记出了诸多关键位置。 其中,最有可能是工坊中枢的地方,便是那一座钟楼。 遗憾的是,钟楼实在太过显眼了。 不止是他们能注意到,但凡有眼睛的人,恐怕在搜索一圈之后,也会察觉到钟楼的异状。有没有线索和证据都无所谓,反正有枣没枣打三竿,裂界探索要的就是耐心和仔细。 而甚至有些人,已经非常明智的打上了其他天选者的主意。 我搞不定钟楼,难道还搞不定你? 谁爆金币还不都是爆了? 在出发的二十分钟后,季觉已经从一座必经之路的废墟中,拆出了第二个绊线地雷……他实在是对当代天选者们的精神状况有些略微的担忧。 你们怎么什么游戏都能玩成大逃杀的? 爱与和平去哪儿了? 可既然大家都已经不做正人君子了,那季觉也……不好意思了。 他直接把绊线地雷换了个方向装,然后在对面最显眼的又给他装了一个新的,并且以能力下达了指令——如果有人试图拆线,那就立刻引爆! “真是丧尽天良哦。” 他怒斥着其他黑心探索者的卑鄙下流,无可奈何、义愤填膺的融入了其中。 “季觉哥,正直!” 全程目睹了季觉所有作为的小安,提笔在记事本上记录:居然没有刻意采用致残的火药装量,吸引其他人靠近之后再设伏,而是干脆利落的给对手一个尸骨无存的死,实在是高洁又善良! 如此坚挺的人品,即便是在黑暗的裂界里也闪闪发光。 而就在认真观察和学习的同时,少年的脸色微变。 白鹿赐福,杀意预感——蝉知! “季觉哥,有人来了。” 不良于行的少年从小牛马上面撑起身体,袖口下面铁片的摩擦声响起,渐渐了然:“大概是冲着我来的。不好意思,又给你惹麻烦了。” 他掏出折叠拐杖,正想要从小牛马上面下来,却被季觉按住了。 “在车上老老实实呆着。” 季觉摇头,“我没卖队友的习惯。” 姑且不提闻姐的关系,光是进入裂界以来,小安就不知道帮了救了自己多少次了。如今稍微有点麻烦就拍屁股走人的话,季觉都会看不起自己。 反正pvp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伸手,拔出小牛马枪架上的霰弹枪,拉动套筒。 在无人机腾飞而起的瞬间,巨响,轰鸣迸发! 头顶! 支离破碎的天窗,在瞬间,崩塌! 庞大的身影从天而降! 与此同时,凌厉杀机,自脑后而来! “找到了!” 两分钟之前,残破大楼里,捧着水盘的天选者喜形于色:“就在我们前面,不到五百米。” “能确定是他么?” 领队的壮汉警惕问道:“别搞错了。” “绝对是,白鹿之道,长得还跟个女人一样,只有安家了。而且还短发瘸腿,就是目标没错。在安全局里不知道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活儿,在荒集上的众筹赏金足足有七千多万!” “旁边的那个也不要走脱了,他身上也有一笔大钱。”磨砺锋刃的女人咧嘴:“我留意过了,尤其是裂界开启之前,又增加了一大笔。” “很好,都精神点。” 领队抬起手,将气动注射枪顶在脖子上,扣动扳机,满满一管药剂注入了动脉之中,肉眼可见的,面孔变得赤红起来,就连体格都进一步的膨胀。 厚重的甲壳从皮肤之下生长而出,在转瞬间,就化为了三米有余的巨怪,五指锋锐如刀,动作却轻柔的不可思议,在转瞬间就已经灵巧的爬上了废墟,一路在以太天选者的导航一直下,潜伏而去。 在所有人就位的瞬间,便无声的咧嘴。 巨兽握紧拳头,悍然砸在了不堪重负的地板上。 如是,从天而降!!!! 同一瞬间,季觉便看到了,小牛马上坐着的小安居然猛然转身,袖中铁光向着季觉凄啸而至! 猝然之间,季觉动都没动,依然维持着瞄准的姿势。 对准半空中落下的天选者。 扣动扳机! 嘭!!! 两道巨响重叠在一处,无分先后的响起。 铭刻了大群徽记的独头弹已经正中飞扑下来的巨怪天选者,令他在半空之中向后倒飞而出,护在面前的手臂之上,甲壳和骨骼已经浮现深邃的裂隙,汗流浃背。 而就在季觉身后,一个莫名出现的影子,手中的匕首也已经被小安投掷出的铁片迸飞,断裂。可两人的反击却并未曾让袭击者的动作停滞。 巨怪的伤口在瞬间收缩,强行合拢,大地撼动的巨响里,悍然向着两人撞出。 而同时,在幻术中潜伏的袭击者再度突进,也就是向着季觉,狠下辣手。就在半路上,那个女人的另一只手,已经横扫而出。 一瞬间,五光十色自虚空之中浮现,剧烈的闪烁,爆发,眼前的景象居然开始了疯狂的回旋,像是被抛进了滚筒洗衣机里。 天旋地转! 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了! 季觉只来得及按照老张的教导,白鹿徽记强化双腿,向前弹射狂奔,飞扑,卧倒。 为这娴熟而致命的袭击而惊叹胆寒。 有一说一,有涡系的血牛天选者作为坦克和主攻,有镜系的天选者隐藏其后,作为辅助,然后放了控制技能,再辅助其他潜伏在暗中的人协同攻击……而且还拿到了先手。 地点,还是在这种机械造物少之又少的废墟里。 天时地利人和,全占完了。 一整套下来,如果单是季觉的话,绝对在这第一波里死的不能再死了。 万幸,还有小安。 而更幸运的是…… 身后那如影随形紧追不放的女人,腰间的武装带。 伱说你偷袭就偷袭算了……为什么身上还要带个手榴弹呢? 半空之中坠落的季觉匍匐在地,娴熟的摆出了防冲击卧姿之后,握紧右手。 ——【爆】!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钟声 轰!!! 电光火石之间的交错,季觉向前扑出,操控幻象的女刺客紧追不放,就算彼此之间有十余米的距离,可下一瞬间差不多他落在地上的时候,就是被一把匕首捅进后心当场死佐的时候。 而就在这时候,突然爆炸的,是女人腰间挂着的手榴弹。 确切的说,是两颗手榴弹,300克燃素炸药和一支电网拘束发射器……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的幻象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宛如火炬一般冲天而起的恐怖焰光,甚至就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在飞射而出的弹片和燃素炸药的恐怖冲击,比拟熔炉的狂暴高温之下,瞬间,四分五裂。 只有半截烧焦的身体从气浪之中飞起,落下,砸在了巨怪旁边。 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什么,那一张支离破碎的焦烂面孔之上,碳化的嘴唇无声开阖,仿佛祈求着什么。 “小苏!!!” 猝然之间的变化,巨怪几乎没反应过来,眼看朝夕相处的队友瞬间变成一具奄奄一息的焦尸,不由得发出尖叫。 甚至顾不上继续猛攻安然了。 转身扑向了垂死的队友,手中灵质的微光显现,抓紧时间抢救。 可惜,晚了。 在遗言还没说完的瞬间,一枚铁片,已经从左边楔入了她的头颅,从右侧穿出。 掷壶仪节——依耳! 察觉到队友死亡的瞬间,巨怪发出了震人心魄的咆哮,身躯再度膨胀,嘶吼,层层骨质从面目之上生长而出。 宛若巨鹿一般的骨枝展开,血纹密布! 周身缭绕着如同实质一般的血火。 涡系矩阵·【温迪戈】! 不惜超量转化鲜血和生命,强行让自己的能力向上拔升了一阶,转化为了神话和怪谈之中的怪物。 迎着一道道流星一般呼啸而来的铁片,狂奔而来! 与此同时,小安所发出的声音却居然是: “季觉哥,躲开!” 躲什么? 往哪儿躲?怎么躲? 一瞬间所有的从脑中所浮现的疑问都没有得到答案,可季觉还匍匐在地上的身体,便已经电射而出。 再顾不上四肢和后背的刺痛与灼烧感,乃至眩晕和呕吐的冲动。 爆炸的后遗症像是被忽略掉了。 季觉直接反手,拍在了自己的身上。 白鹿徽记。 手足并用的,向前扑了出去。 下一瞬间,他身后的墙壁轰然破碎,就像是被看不见的铁锤迎面砸中,而一颗烧红的子弹已经擦着季觉的大腿贯入了大厅另一侧的墙壁里,消失不见。 还有狙击手! 季觉冷汗淋漓。 哥,开了吧?锁头加穿墙?演都不演? 子弹在错身而过的瞬间,就已经被能力所扑捉,一应参数从胸臆之间浮现,12.7毫米口径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帝国货,机体运转状况良好,养护得当。 直线距离八百米以上! 轰! 紧接着第二枪便已经朝着小安的脑袋飞射而出。 小牛马在季觉的命令之下早已经开始了疾驰,放风筝一样拖着巨怪打,就像是不粘锅一样,根本不跟对手硬碰硬。 否则,以温迪戈的恐怖力量,一拳下去小牛马可能就变成牛马馅饼了。 远方,以太天选者面无表情,再度扣动扳机。 轰鸣巨响之中,子弹飞射而出,尘埃惊恐的升起又落下。 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为了避免过早触发白鹿之道中的杀意感知等类似赐福,他是最后开始准备的,结果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队友死在了爆炸之中。 水盘之上的倒影之中,废墟里的战斗场面浮现,一个游走的瞄准框已经再度锁定了季觉,扣动扳机! 又是一声巨响。 这一次,季觉差点被沾边打爆了半截身体。 逃吧,小子,再逃也只有死路一条! 狙击手冷笑着,拉动枪栓,退出了炽热的弹壳,可再度瞄准的时候,却看到季觉已经站在了原地。 半跪在地上,手中遥遥向自己所抬起的…… 居然是一把步枪?! 可那样式与型号,却忍不住让狙击手愣在原地,联邦的雷霆型杠杆式步枪,全长1134毫米,.40口径,有效射击距离800米…… 在现世的枪械历史上来说,这把枪说荣勋赫赫,曾经不知道创立了多少死亡和战果,令彼时的敌人无不胆寒。 唯一的问题是…… 这是一把一百二十年前的旧货! 它早就被淘汰了! 天知道对面那小子是从哪个古董店里把这玩意儿给找出来的,狙击手几乎快要笑出声来,不,已经笑出了声来。 笑容狰狞。 毫不在意对方狙击瞄准的动作,他同样对准了季觉。 来嘛,小子,送你上路! 嘭! 瞬息间,两道无分先后的巨响自两地迸发,枪焰和硝烟升腾飞起。 可自那肉眼难以分辨的瞬间里,从季觉枪管之中喷出的,却是一缕刺痛了所有人眼眸的银光……那是从小安手里刚刚抛过来的子弹。 并没有传承安家的矩阵,小安的矩阵,是后来自己在荒集之上找到的,叫做【剑鸣】。 其装配效果很简单,就是将自身的灵质质变之后,附着在物质之上,在短时间内形成剑气一般的效果。 此刻,从枪膛中喷出的,便是剑气流光! 凄啸着疾驰,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同破甲狙击弹正面碰撞在了一处的瞬间,迸射出耀眼的寒光。 自正中,斩裂! 再然后,银光扑面,跨越了八百米之后,贯入了狙击枪的瞄准镜,最后,从狙击手的后脑迸射而出。 猩红和惨白交织着,喷薄,流出。 狙击手,再无声息。 最后的瞬间,只来得及轻声呢喃:“好快。” 【报告长官,目标已击毙】 早在子弹出膛的那一瞬间,季觉手中的雷霆便传来了幻觉一般的声音,宛如经年的老兵,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在中土血战之中,经历了先后四任使用者的传承和长期的灵质沁润,最后随着使用者一起返回联邦,从此寂寂无闻。 那是在听闻季觉要求之后,莱拉姐跑遍了市场,最后从退役士兵互助会的一个老兵家里找到的先代遗物。 在经历了季觉的拆解、加工和养护之后,这一把曾经在展示架上吃灰了二十多年的老古董,终于再度焕发出独属于武器的凌厉气魄! 接下来,就剩下最后一个了。 季觉回头,看向了癫狂的巨怪。 在通讯频道中失去了队友的响应之后,领队的温迪戈终于察觉到了不妙,嘶吼中,再不顾及,愤然向着小安扑出,可在半空之中,背后却忽然长出了一双巨大的翅膀,狂风呼啸,拔地而起,升上天空。 远遁而去! 可惜,已经晚了。 掷壶之技和猎鹿弹的暴雨凄啸而过之后,巨怪再度狼狈坠落,被小安和季觉一前一后,彻底合围。 再无路可逃。 “等一下,我——” 温迪戈抬手,张口欲言,就这样,留下了半截最后的遗言。 一缕幽暗之光从小安的袖中飞出,贯穿眼窝,如飞鸟那样钻了进去之后,从后脑壳钻了出来,留下了贯穿的大洞。 最后,回到了小安的五指之间,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季觉都没看清那究竟是什么。 “不留下一个活口来问话吗?”季觉警惕的举着枪上前,确认温迪戈的生死,却发现,温迪戈已经再无声息,一击毙命! “对哦。” 小安仿佛反应过来,迟迟恍悟,不过,很快便无所谓的摆手:“反正不是为了寻仇就是为了悬赏啦,每次问都连点新意都没有,习惯了就好。” “……这种鬼事情居然能习惯吗?”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唔,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季觉哥你可能也快了哦。” 小安直白说道:“刚刚几个人里面,还有一小半的敌意是冲着你来的,看来伱身上的悬赏也不低了呢。” “……” 季觉感觉自己的表情绷不住了。 “安心安心,这群家伙多半也就只能在裂界里作妖了,毕竟在外面,谁敢动你的,闻姐都不会放过他的。 如果来的人连闻姐都打得过的话,多半也不会冲着你来了。” “……” 季觉的表情越发的绷不住了。 草,合着我这价位还算是鸡肋了是吧?打得过的不敢打,敢打的没兴趣打,突出了一个食之无味。 不对,自己好歹还是潮声工坊刚入职的学徒呢。 背后是有大腿的啊! 虽然叶教授就算知道了多半也懒得管这种麻烦就是了,但不妨碍自己狐假虎威啊! 背后两条这么粗的大腿抱着,还怕个什么劲儿啊! 短暂的间歇里,两人暂时休整了一下,此刻越是靠近钟楼,远方的巨响就越是清晰,时有时无,时左时右。 看来在废墟里你死我活的怨种也不止送上门来的这几个。 一个【涡】、一个【镜】,还有一个【以太】。 “这一波真丰收啊。” 季觉掏出鬼工球,摩拳擦掌的走向了尸体,趁着天选者刚咽气,灵魂还未曾彻底溃散,部分矩阵所束缚着的部分赐福还能够靠着工具提取出来。 这样从天选者灵魂中提取出来的赐福,虽然多少有些损失和残缺,一度融合了灵魂之后已经无法被其他人所用,但并不妨碍作为材料的价值。 鬼工球内部融合了‘赐福笼’的功能,能够暂时容纳上善所降下的赐福,以备将来季觉炼金所需。 余烬之系虽然不能打,但要论起缺德来,那可真是在十二上善里保三争二了,就连那帮玩惯了催眠洗脑的心枢,有时候也自叹弗如。 当大家在素质界吃鸡大赛里卷了这么多年之后,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毁尸灭迹和废物利用的方法流程,可复制性极强,甚至在这个基础上诞生的理论和流派都数不胜数。 甚至还有人横跨了余烬和涡之道之后,把天选者的尸体都直接炼成人偶和工具的呢。相比之下,季觉这种程度的,只能算入土为安、宅心仁厚了。 他甚至没有直接把对手的灵魂抽出来丢进炉子里培育火种质变,他真的,我哭死。 【等一下,不对劲。】 鬼工球忽然传来了声音:【有问题,别动!】 季觉的动作,僵硬在了原地。 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一步,再一步。 然后就看到了,眼前的两具尸体上,骤然浮现出了裂隙,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四分五裂,迅速的脱水,化为了灰烬。 而粘稠的血水和灵质,则化为了丝丝缕缕的溪流。 在无形的引力之下,向着前方,缓缓而去。 笔直的涌向了…… 钟塔所在的方向! 咚!!!! 那一瞬间,撼动魂魄的钟鸣,自远方奏响!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傻愣着干啥? 瞬息间响起的高亢钟鸣笼罩了整个城市。 当毫不客气的将这一座裂界内所有的散逸灵质一口气尽数吃干抹净之后,肉眼可见的灵质涟漪自钟楼之上,向着四面八方,扩展而去。 于是,地动天摇! 季觉目瞪口呆的拽住了小牛马,在震荡中勉力维持着稳定,却看到四周碎裂的废墟,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 仿若时光倒流那样。 尘埃舞蹈着升起,剥落的石块飞舞着恢复原位,分崩离析的天窗再度弥合,甚至繁复华丽更胜往昔。 一切都在飞速的变化。 一般来说,杰出的工坊除了在各个方面的控制之外,基本上都有一套复杂且涵盖各方面的底层命令所汇聚成的指令集。 日积月累,在一代代的工匠修正和添加之下,就会越发的复杂和多变,渐渐能够处理更加复杂的状况和乱象。 有些时候,会让人感觉,灵活思变如活物。 更甚者,再进一步,直接被赋予灵魂。 存世的传奇工坊中,每一件都在各自所擅长的方向有着无与伦比的建树,甚至工坊本身就是复数天工所组成的造物! 现在,在这一座涵盖整个裂界,经历了四百年的风霜雨雪的工坊中,既定的指令已经被启动了。 破坏程度太高了,那么便自我修复! 工坊将抽取散逸灵质,转化一切备用能源,重新将工坊内部环境调整为预设的数值和模样。 ——重塑! 只是,如此庞大的规模,未免也……太过夸张! 透过面前古怪的玻璃,季觉能够看到,整个城市的时光好像都在倒流,数之不尽的无形之手操控着一切,掌控所有,重建整个世界。 坍塌的高楼再度拔地而起,四分五裂的尸骸再度弥合,枯萎死亡的植物重新复返生机,就连天穹之上的阴云也消散无踪。 失序的星辰回归原位,随着夜空一同隐没,耀眼的阳光普照。 而天穹的尽头,原本断裂的庄严高塔,也仿佛再度恢复了原状,绽放光芒。 街道上,再度人流如织,如此喧嚣。 就好像神明的手指一点,令崩溃的一切恢复了原状。 只是……和设计图仿佛有了些差错。 四百年的时光里,不知道多少次重建和修复,错误和错误不断的重叠,误差和误差不断放大,到最后,变成了眼前仿佛正常但又诡异无比的景象。 本应笔直的大楼扭曲着,下面好像还是建筑,上面就变成了山峦,竟然有一道瀑布流下。街道上闲逛的妙曼少女如此靓丽,可脸上却有四个眼睛,屁股后面的第三条腿无意的摆动抽搐着。手中牵着一只不断蠕动像是狗一样的东西。 道路秩序井然,可仔细分辨,却有太多难以理解的设置和陈设。 就好像这些年渐渐流行ai制图一样,在惊鸿一瞥中如此平和的世界,却隐藏着太多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 “你你你伱们是谁?” 在原本坍塌的砖石下面,破碎的肢体再度重组,再度起身时就变成了衣冠楚楚的男子,审视着不应该出现在豪宅里的人:“离离离离开,否则我要报警警警——” 在他的脸上,两张嘴错乱的述说着话语,却忽然停滞在原地,仿佛卡顿。不断的冒出了令人难以理解的字句,到最后,仿佛失魂落魄一般,陷入了呆滞。 毫无反应了。 “球哥,这是怎么回事儿?”季觉端起鬼工球。 【嘿,失控误差呗,几百年的时间里没人管,你还想连点bug都没有?】 鬼工球嘲弄说道:【时代都变了,现代炼金术里,工坊的修复都必须引入矫正数值和参考的蓝本和预定图纸了……鬼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它说:【抓紧时间,小子,机会来了!】 猝然之间的变化,就算是瞎子也能感受得到了。 此刻,钟楼的异状已经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外来者的注意,但凡是还有腿的,都在往这边跑。甚至,比季觉他们还要更快。 有几个身影几个起落,就已经来到了钟塔周围。 眼看还没有人赶来,有人顿时一跃而起,直接扑向了钟塔……然后,正面砸在了一堵看不到的墙壁上,迅速的被墙壁之上爆发的雷火烧成了焦炭。 惨烈的尖叫和呐喊随着尘埃一同簌簌落下。 令不知道多少旁观者浑身发毛。 【看到了吧?这就是头铁的下场。】 鬼工球冷笑:【家里放首饰都知道买个保险箱呢,真当工坊的防卫措施不存在吗?你小子吸取点教训嗷,不该碰的别碰,不该摸的别摸,知道吗?】 第一个想吃螃蟹的人死在所有人的眼前,带来了短暂的震慑,可却拦不住手段百出的天选者们。 季觉和安然趴在窗户旁边,吃着瓜看着钟楼方面的场景。 有人直接就从街上拽来了几个僵硬的路人,就朝着屏障丢过去,火光一闪又消散。在察觉到所有试图从高空接近的物体都会激发防护之后,便有脑筋转的快的人,鼓起勇气,直接从地面上走过去。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所有旁观者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直到他摸到门扉的瞬间,才忍不住松了口气。 再然后,那个人,就碎成了两截。 在钟楼的巨大门扉之后,一柄纤薄如纸的利刃,无声斩落,一掠而过……将笑容从正中斩成了两半。 血色喷薄而出。 “卧槽,好特么暴力!”季觉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芥末味的虾条味道不错,小安你试试?” “黄瓜味的薯片好难吃。” 安然小心翼翼的问:“可以丢掉吗?”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季觉大惊失色,终于想起来临行之前,狗狗祟祟往自己包里塞零食的叶纯,顿时勃然大怒。 好你个懒狗,居然敢这么毒害学弟? 等出了裂界,老子就把前些日子重写完了的论文交了!这次连二作都没你的份儿了!你就等着捧住自己那个只有开头三百字的作业哭吧…… 轰!!! 当子弹和炸药将钟楼的门扉轰成粉碎之后,庞大魁梧的身影就缓缓从黑暗中浮现,身后的暗影锁闭了门扉。 而那笼罩在黑袍中的佝偻身影则缓缓展开四臂,拔出样式不同的刀与剑,剑刃之上,锈迹斑斑,遍布锯齿。 就好像年久失修一样,就连丑陋狰狞的面具也剥落褪色了。 隐隐裸露出后面的齿轮与机枢。 可动作,却快的不可思议,疾驰如暗影,自广场之上纵横掠过,转瞬间,侵入者便尽数横尸就地,甚至就连一个能反抗的都没有。 “老板,这是个硬茬子啊。” 归乡骑士长斯兰倒吸了一口冷气:“您确定要强攻么?” “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楼封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在别无选择。” “合同里已经有相关的条款了,我没什么意见。” 斯兰沉默了一瞬,缓缓说道:“不过,鉴于对手的难缠程度,希望您能为这一次行动额外增加一部分报酬。” “我给双倍。” 楼封断然回答。 于是,两人握手,一言为定。 在广场之外,集结的归乡骑士们彼此看了一眼之后,便卸下了身上的负重和物资,快速的为彼此披上了厚重的铠甲。 中土神话之中的鬼神铭刻在那厚重的甲胄之上,渐渐笼罩了每一寸皮肤。 丝丝缕缕的猩红血气从盔甲的缝隙中浮现开来,萦绕飘散,汇聚在一处,竟然渐渐产生了一片浓郁的红色雾气。 斗争、厮杀、对决、杀戮、战争。 这是大群的领域。 追随于大群的道路,就是将自己变成毁灭之力的过程。 效忠于红王的骑士们领取了大群的赐福,战争如菌,弥漫扩散,不可遏制。无穷尽的斗争里,血气和生命汇聚,铭刻在胜者的荣勋之上。 数十位归乡骑士,已经足够召来【菌群】的馈赠。 号角声被吹响。 六足巨马自虚空之中显现,恭顺的来到了骑士们的身边,翻身而上。而就在骑士们的手中,所显现的便是九米有余的夸张长矛。 血邦之旗于此招展,往昔覆灭白邦与白王的天选者们在此展现大群之力。 “此胜,祭献红王!!!” 斯兰咆哮声如雷,巨马之上的骑士一骑当先,直冲而出,在他身后,跟着的是仅仅只有十余匹但却仿佛奔流一般浩荡的铁骑。 悍然,向圣贤所留下的看守者发起挑战。 雷鸣一般的铁蹄声里,铁流同巨人冲击在一处,纯粹的力量碰撞在一处,暗影激震,血气沸腾。 在骑士们的悍然围攻之中,你死我活的战争就此开始! “要不要这么夸张?” 窗户后面,季觉目瞪口呆,痛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哥几个你们不能以多打少啊! 尤其是看到钟楼里走出的守卫竟然隐隐被压制的时候…… 坏了,该不会要被楼封这小子给拿下了吧? 要不要,狠下辣手……放下冷枪? 可归乡骑士们毕竟经验丰富,即便是同强敌对战,依旧有数名骑士游曳在四周,警惕着隐藏在暗处的袭击,就连楼封都被保护的滴水不漏。 俨然一副爱掉落更爱老板,两手都要抓两手都硬的要死。 稳扎稳打,绝不冒进。 专业,太专业了…… 一时间,以季觉偷鸡摸狗的浅薄经验,都有点爪麻,不由得叹气:“如今看来,恐怕只能等他们两败俱伤了。” 【啊?】 鬼工球不解:【为什么不直接进呢?】 “啊?”季觉懵逼。 【就,直接进啊!】 鬼工球直接的问:【人为什么要傻到跟防护程序硬刚?你直接走后门进不就是了吗,反正有我在,工坊的检测程序又找不到你在哪里。 难道没有邀请函,你就非要等水银活了之后,打开门邀请你进去喝杯茶么?】 说着,隐约的光芒放出,笼罩在了两人一牛马身上,顺带的,球上投影出了指引的地图,包括灯塔背面的隐藏入口,以及一段复杂到令季觉眼花的识别回路——伪装成正常权限的假钥匙。 钥匙就在这儿,入口也给你标好了。 就差掰着季觉的腿,把他直接送进去了。 【所以,你特么还愣在这里干啥?】 鬼工球催促:【走着啊!】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天柱刻痕 “你还有这功能?” 此刻,球哥一发话,季觉和小安趴在小牛马的身上,开始狗狗祟祟的往钟楼的方向靠拢。好在周围的建筑比较多,一时间也没什么人注意,而庞大的钟楼也遮蔽了诸多视线,还有他们悄悄靠近的空间。 【不然呢,你要让我拿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儿去帮你干那家伙吗?】鬼工球得意的转啊转:【球球我啊,可是技术工具的好吗!】 说着,球体一震,隐隐的蓝光浮现,笼罩在两人身上,瞬间便将横扫而过的灵质波动尽数吸收。 【搞快点,速度,已经帮伱把钟楼所有的侦测都屏蔽了,临时给你们施加了伪装。】鬼工球极为人性化的吹了声口哨:【隐身挂,小子!】 季觉忍不住挠头。 受不了了,为什么能力影响的对象说话越来越骚,还爱占自己的便宜? 季觉捏着下巴,忍不住惊恐:难道是自己真的精分了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 鬼工球无可奈何反问:【就是说,爷作为一件天工,是真的有自己意识的?】 “可你怎么对溜门撬锁这么娴熟的样子啊?” 季觉脑门上不断的往外冒问号:“叶教授怎么会给你身上装这么偷鸡摸狗的功——哦哦哦!!!!” 话没说完,他就已经恍然大悟,装作自己没有问过这种问题。 什么偷鸡摸狗? 这叫巧取难关好吗! 这就是大师的气度,教授的格局!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这么看来,叶教授年轻的时候,也是有过博采众长、集思广益、群策群力的时候的哇! 这么优秀的师门传承、派系传统,可不得从自己身上延续下去? 就这样,人衔枚马裹蹄,就连牛马都把引擎声音压到最低,蹑手蹑脚的绕了一大圈之后,终于确定周围没有人窥探,小心翼翼的往墙上一靠。 鬼工球从季觉手中一跃而起,扫过墙面的瞬间,便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当小牛马钻过之后,瞬间合拢,毫无痕迹。 连一片墙灰都没落下来。 季觉已经置身于钟楼之内! 再忍不住想要倒吸上好几口凉气…… 刚抬起眼睛,就看到了好几具如同外面的守卫者一般的庞大傀儡,静静的伫立在尘埃之中——这么牛逼的,起码还有四个! 可惜,太过漫长的时间缺乏维护,几具守卫者身上已经遍布缺口和裂痕,几乎快要支离破碎,已经无法启动了。 有两个在察觉到闯入者的瞬间,破裂面罩之下的宝石眼瞳抬起,投射出一缕红光,从几人身上一扫而过。 读取到的,却只有鬼工球伪装出的识别回路。 【放下枪,自己人。】 “呼……” 季觉终于松了口气,感觉冷汗都快要从背上冒出来了,和小安看了一眼,小安微微摇头:“这里没活的。” 钟楼占地庞大,可内部空间却简单到近乎空旷,整个一楼的部分都堆满了各种东西,腐朽到完全没法用的桌椅板凳或者是各种生活工具,甚至还有一部款式颇为古老的手动除草机,油漆剥落的小木马、一整座精巧的滑梯,女孩儿们最喜欢的小娃娃上已经满是霉点,符合孩童大小的盔甲上也遍布划痕…… 简直是一整个儿童乐园。 “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楼上】 鬼工球忽然有些惋惜,自己居然当初没有被设置翻白眼这个功能。 季觉抬头,看向沿着塔身蜿蜒向上的楼梯,又回头,朝着小牛马招了招手,翻身而上,向上一指…… 小牛马暂时沉默了很久,沉默的很脏。如果不是季觉命令不准发出声音的话,非常想要按两声不甚悦耳的喇叭。 就这样,吭哧吭哧的咕涌着,驮着两人飞速向上。 终于在累断车架之前,抵达了门口。 可看着那一扇仅仅是虚掩着的普通大门…… 季觉就忍不住心里一凉。 ——这一趟,多半是出不了货了! 毕竟这种门口没有设下任何封锁,甚至连门都没有关过的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水银的工坊啊。 他小心翼翼的拿着杆子,捅开了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推动的大门。 尖锐的摩擦声之后,一阵闷响。 门板直接向内倒下,微风掀起了地上堆积的尘埃。时隔数百年之后,再度抵达的拜访者们,所见到的便只有一片狼藉。 书架坍塌,书卷散落陈腐,字迹隐没在了霉斑之中,再无法分辨。而就在周围,灵质回路崩溃,符文模糊,上善图腾消散。 巨釜崩裂、仪器锈蚀、熔炉熄灭…… 季觉,无声一叹,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蓝天白云……沉船了! 这里确实是水银的工坊没错,可惜,已经彻底报废了。他甚至可以断定,绝不是这四百年以来的损毁,而是早在四百多年前,这里就已经被废弃了。 有些能搬走的东西可能早就搬走了,没办法搬走的东西丢在这里,这么久没有人维护,也完全没法用了。 至于水银的创造和成果,一根毛线都没有。 更别提矩阵了。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什么,却感觉自己的袖口忽然被拉了一下,脸色苍白的小安战战兢兢的躲在他身后,“季觉哥,不好了。” 他压低了声音:“有鬼!” “有什么?” 季觉一头雾水,顺着小安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如坠冰窟,差点忍不住骂出海州雅韵:“丢——” 真有鬼啊! 小安所指的方向,是钟楼的表盘的那巨大彩窗之前,半扇早已经朽烂的窗前。 烈日的光芒照耀之下,隐约的模糊轮廓,浮现。 像是一个背影。 身披着纯白的女士礼服,仿佛随风飘荡,长发低垂几乎落地,隐约的侧脸姣好,妩媚而精致,出神的凝望着远方。 令季觉,几乎无法呼吸。 水银!!!! ——圣贤·水银! 可并没有预想之中的回眸冷笑,或者随手一指把两个闯入者连带一辆摩托都彻底灰灰。而是,毫无反应。 不论季觉如何礼貌的问候,试探,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仿佛幻影。 确切的说,和幻影没什么区别。 那是圣贤的意念所留下的残痕,铭刻在时光之中,即便只是一瞬,但却永恒都无法抹去。 季觉鼓起勇气,凑上去,顺着她的目光向着远方看去……便看到,天穹尽头那庄严耸立,宛如天地支撑一般的庞大巨柱。 世界的轴心就在于此,天和地的正中便是巨柱之位。 只是凝视,便莫名的感觉到了威严和压迫,无法呼吸,被垂首行礼甚至叩拜的冲动所充斥。 可当季觉仔细辨别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视线似乎并没有落在巨柱上,而是向下,钟楼的另一侧。 那一座妆点华丽的圣堂。 忽略掉广场上不断传来的巨响和震荡,季觉隐约能听见,断断续续的音乐声。繁忙的乐队演奏着喜气洋洋的旋律,而车水马龙里,一个个带着笑容的人走了进去,献上了花束与祝福。 如果那些所谓的历史专家没有骗自己的话,从周围飘飞的白纱和大量飞鸟汇聚的迹象来看……那是一场婚礼。 有号角吹响一声,所有宾客见证。 号角吹响第二声,长者主持仪式。 号角吹响第三声的时候,新人自掌声和祝福中,结为夫妻。 可……不会有第三声号角响起了。 因为席卷整个裂界的,是天地坍塌的余音,大地震荡,天穹崩溃,山峦起伏,城市颤栗……而就在那一刻,季觉再一次看到了—— 那一座宛如天地轴心的巨柱上,浮现出的,惨烈缝隙! 有宏伟的印记自高塔之上浮现,稍纵即逝,繁复而肃冷,宛如笼罩一切,遍及所有——那是远胜过季觉认知千万倍的上善徽记! ——【天元】! 现在,天元崩溃了。 宏伟的毁灭和坍塌开始,巨柱支离破碎,拦腰而断! 可是却未曾坠向大地,那无数碎片悬浮在半空之中,焕发出了充斥整个裂界的恐怖辉光,升腾,爆发! 于是,群星再度失去了轨迹,烈日黯淡无光,无穷尽的火雨从天而降,砸下,掀起浪潮和毁灭。 哀鸣声从那宁静平和城市里响起。 此起彼伏。 圣堂坍塌,崩溃了,第不知道多少次,宾客们四散奔逃,簌簌升起的尘埃里,季觉仿佛隐约看到了一个被抛弃在原地的纤细身影。 新娘装束的女人,跪在尘埃和废墟里,无力的悲鸣,求助。 可是却无人回应。 在她的怀中,那个下半身被压在废墟之下的男人艰难的挣扎着,好像对她说着什么,奋力的将她推开了。 最后道别。 再轰鸣声里,一切都被彻底掩埋。 只有浑身尘垢的新娘,踉跄的从废墟中走出,泪水从脸上落下,冲垮了妆容和尘埃,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疤。 她双手怀抱着胸口被血染红的地方,一遍遍的冲着废墟呐喊,嘶吼,直到,彻底绝望。 就这样,被火焰彻底吞没。 再看不见,只有细碎的哀鸣回荡在风里,笼罩所有。 而就在城市里,街道上,伴随着巨柱的坍塌,所有人都陷入了混乱,破裂的声音再度响起,异化开始了。 失去了脆弱的人胎之后,癫狂的傀儡们再度化为了扭曲的怪物,彼此厮杀着,破坏触手可及的一切,四散而去。 自乐土至地狱,仿佛只需要一瞬间。 季觉几乎忘记了呼吸。 有幻觉一般的闪光,从他身旁落下,像是眼泪。 季觉缓缓回头时,便终于看到了圣贤的眼瞳,宛如虚无的空洞一样。 她看着。 看着过去曾经发生的灾祸,看着裂界里一次又一次的重演。 沉默的等待,直到奇迹或者真正的毁灭到来。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或许,这才是这一座裂界沦落至此的原因:“球哥,刚刚那发生的,究竟是什么?” 鬼工球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你不是亲眼看到了么? ——天柱之崩】 抱歉,睡过头了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赐教 【我内部的考古资料索引告诉我,这是曾经的历史存留的影像,纪元更迭的关键转折点。】 【曾经的永恒帝国倾尽全力,自现世正中竖起天元之塔,图谋以天元辖制所有的上善,永世君临世界,掌控所有。 可天元之柱甚至未曾完工,便迎来坍塌,致使旧有秩序完全崩盘——天元一分为二,间接导致了九十多年后,联邦和帝国的诞生。 从有群星从天而降,烈火自地奔涌。 天雨血,三年。 瘟疫肆虐,灾祸横行二十一载,一直到永恒王朝彻底终结,余波依旧未曾消散,一直到今天,依然有天灾肆虐在大地之上。】 这是帝国毁灭之前的最后一声悲鸣,带走了地上三分之二的生命。 继原初纪元、混乱纪元之后,本以为无限无穷无尽的辉光纪元,就此落下帷幕。而彼时,灾变纪元的序幕,还未曾拉开。 毫无秩序可言的混乱时代一直持续了九十三年,直到,十二上善的重归其位,天元之位再度被确立,两位圣贤——初代的天督和地御再度竖起秩序的根基。 可天空和大地未能恢复安稳,而是在联邦和帝国之间的对立和抗衡中,迎来了漫长又看不见尽头的摩擦和僵持。 世界宛如冰封,未曾分崩离析,却又自仇恨和敌视的寒意中,纷乱不休,战火明灭。 自此四百余年之后。 有一场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灾祸再度降下,当天灾从地上横扫而过,留下了唯一的幸存者,而在十年之后,那个幸运儿阴差阳错的成为了天选者,终于,踏入此处。 于是,时光与历史被无数斗争、苦痛、动乱与死亡延续为一体,万缕中的一线恰如恰如命运一般,延续在了季觉的身上。 就这样,隔着漫长的时光,他终于见证了圣贤所遗留在彼端的背影。 这便是以时光为载体、以人世之事象为丝线,由上善们所染色所编制而成的繁复织锦。 他们分居于不同的区间,相隔久远,却又隐约相系。只不过,圣贤与世界而言,已然称得上是华丽的图案,而季觉不过只是无数个色彩之中的一个像素点。 在突如其来的恍惚之中,季觉凝视着窗外的景色和仿佛近在咫尺的圣贤残影,再度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宛如沧海一粟。 “天元之塔崩塌的时候,还发生过什么吗?”季觉问。 【你不如问没发生什么,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特么都发生了。永恒帝国的崩塌太过突然了,如今留下来的记录,大部分都自相矛盾甚至南辕北辙。但毫无疑问的一点在于……水银当时根本不在这里。】 鬼工球提醒道:【作为帝国最大的心腹大患——墨的成员,当时的水银已经成为了圣贤,在内部的地位不逊色于领袖‘钜子’。 而当时的墨们,已经全部倾巢而出,去往了天元之塔,事后有不知道多少证据指向了他们,他们有可能才是引发天柱崩溃的元凶。水银绝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重要角色,甚至有可能,天元之塔的倾覆,是她所导致。】 “……”一时间,季觉错愕中回头,望向了幻影。 幻影依旧。 只是凝视,好像元凶凝视着自己亲手所铸就的罪孽与苦果。 有那么一瞬间,幻影仿佛终于回眸,遥隔漫长的时光,向着此刻看来,看向了那个不知道多少年之后闯入自己废弃工坊的年轻人。 可在瞬间的震惊过后,季觉定睛细看的时候,却发现,幻影无声的消失了。 再也不见。 不由得汗毛倒竖,浑身发冷。 真的闹鬼了吗? 可小安却毫无反应,依然蹲在地上,好奇的戳着那些废弃残缺的仪器,察觉到季觉的目光,疑惑的看过来,满怀不解。 【该走了,小子。】鬼工球身上冒出的蓝光收缩,似是无奈:【检查了八九遍了,这里没有非攻,连根矩阵的毛都没有。 得,这次是我打眼了,白跑一趟。】 “走?” 季觉本能的犹豫了一下,毕竟下本没掉落跟没下本有什么区别,而且还被白白吓了一大跳,怎么也得捞点什么东西才够本。 可当他环顾四周的时候,发现不是球哥不顶用,而是这里真的半点油水都没了。 毕竟工坊搬家的时候,紧要的东西肯定不会落下,不关键的玩意儿这么多年没人管也彻底报废了,就只剩下了一个固定在原地根本搬不动、还不如自行重建的熔炉,也完全处于一个报废状态了。姑且不提熄了火这么久和废铁有什么区别,没有相关的灵质回路和设备,想废物利用一下也是做梦。 等等,熔炉? 季觉的脚步忽然挺在了原地,眼珠子黏在锈迹斑斑的熔炉上,挪不开了。 眼珠子,锃锃放光! 怎么就忘了这么大的宝贝了?! 他干涩的吞了口吐沫,忽然跑到窗户前面低头,看向下面,才几分钟不到,下面的守卫者和归乡骑士们激战正酣,战况焦灼…… 他忽然回头,“球哥,这炉子还能启动吗?” 【???】 鬼工球上面的光芒涌现出了无数个问号,【不是,兄弟,这玩意儿都熄了多少年了,根本没价值了。贸然启动的话,不炸才有鬼了。 你就非要蹭个圣贤同款吗?】 “对!”季觉断然点头,“反正,别问,也别管,你就说行不行吧!” 【……】 鬼工球短暂了沉默了一瞬,它其实很想拒绝这么疯批的命令,可叶教授留下的底层指令和权限,终究是让它选择了服从:【伱要作死,我拦不住,可我不保证后果。】 “只要别把我炸死就行。” 季觉咧嘴,摩拳擦掌,看向了眼前沉寂的熔炉,双眼放光:孩子还小,来都来了……炉子怎么都要给我摸一下吧? 会炸? 季觉还怕它不炸呢! 就算隔了四百多年,就算年久失修,可但凡能启动,就代表着,还有用能力唤醒的可能! 这么大的经验包,只要不死,就赚够本了! “给我开!” 关键时候,季觉再不吝啬,倾尽自己的灵质,尽数灌入了鬼工球之中,鬼工球在他的手中升起,瞬间,四分五裂,内部近乎无穷的递归结构骤然展开,扩张,转瞬间,繁复的回路已经在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上铺设完成! 宛若繁星的符文簇拥着上善的徽记展开,隐没自虚空之中,却又再度串联所有,一层层接入了熔炉的外部借口之中,将它强行纳入了自身的体系之中。 底层指令覆写,规格转化,主干调整…… 令季觉眼花缭乱的操作在一瞬间搞定了。 ——移动工坊,展开完毕! 而就在那一瞬,剧烈的摩擦声骤然响起,来自鬼工球所架设的临时工坊外——裂界工坊自身的检索秘仪启动,锁定,在转瞬间察觉到了此处存在的异常……工坊和天工之间的斗争再度开始! 【隐匿工程终结,攻防模式搭载完成,寄生工程开始】 鬼工球的声音失去了情感和起伏,甚至没有余力去搭载模拟人格了:【储备时砂消耗开始,预计维持时间,1分14秒。】 “多谢球哥,回头灵质管够!” 再顾不上客气,季觉的双手已经按在了眼前的熔炉之上,下达指令。 ——【醒来】!!! 指令下达第一次,如同面对虚空,毫无回应。指令下达第二次,死寂之中隐约冒出了黯淡之光。指令下达第三次,那宛如风中残烛的隐约共鸣里,骤然迸发出吞没了季觉灵魂和意识的浩瀚回响! 就像是,打开了干枯水井的盖子,再度启动了电机,可从其中喷涌出的是更胜过瀑布洪流的狂潮。 灵质在飞速的消耗,却无法停下,双手就像是黏在了黑洞上面一样,根本松不开。在腕表上,灵质储备库的数字在疯狂下跌,只是一个弹指,就彻底清空。 熔炉仿佛依旧还嫌不够,但终究是没有再度张开大口。 只是浅浅的品尝,便主动停了下来。 季觉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冷汗淋漓,感受到阵阵眩晕。旁边的小安眼疾手快,已经从背包里拔出了急救补剂的注射枪,对准他脖子根扣动扳机,避免他因为过度的灵质匮乏而彻底休克过去。 从未曾,用自己的能力去唤醒如此庞大的造物。 并非体积惊人,也不是因为构造复杂,而是内部太多的过往和痕迹,往昔圣贤所留下的印记过于庞大。 以至于,仅仅只是赋予意识,就令季觉彻底空虚。 而现在,熔炉微微一震,锈斑剥落,敞开的炉心之中,一缕微光明灭,像是灵魂的幻光,沉思,回忆,理解,与领悟。 【已经,四百多年了吗?】 意识之中,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金属的回声,疲惫而遗憾:【感谢你的帮助,陌生人,有什么可为你效劳的吗? 可惜,我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季觉坐在地上,挺直了身体,正色说道:“后学末进,恳请赐教。” 熔炉沉默,仿佛思考一般。 【我明白了,倘若,只是这个的话——】 那一瞬间,季觉来不及回应。 炉中残焰,猛然爆裂,浩荡奔流之光扑面而来! 然后…… 缠在了小牛马的身上。 “哔?哔?” 蹲在旁边狗狗祟祟窥探吃瓜的摩托车呆滞抬头,还没来得及挣扎。 然后,就这样…… 直接被拽进了进去! 熔炉关闭,焰光奔流,只有最后惊恐的尖叫回荡在空气里。 “哔——!!!” (本章完) 第七十章 有德者居之 猝然之间,沉寂的庞大熔炉仿佛变成了触手怪一样,焰光飞出,拽着惊恐的小牛马就吞进了肚子里,再看不到摩托,只能隔着炉子听见不断的哔哔声。 季觉哥,不好了! 小安也大惊失色,本能的想要喊一句:小牛马师傅被炉子妖怪吃掉了! 可季觉,依旧面色如常,在机械降神的沟通和感应里,熔炉的一切运转状况就尽数在他的感知和控制之中。 不,简直就好像是自己在亲自控制一样。 熔炉,反客为主! 这一台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岁月时光熔炼了多少赐福和上善的熔炉,此刻竟然逆着能力的供应,反过来,将季觉也拉扯到了掌控之中。 就好像拽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按在了操作杆和工作台上面,一步又一步的引导,仓促又直白的展现,渴望他能够牢记。 【荒墟】、【升变】、【余烬】…… 源自季觉的灵质自炉中运转,一分为九,宛如连锁反应一般在三个上善徽记的干涉之下引发先后的质变,然后又根据莫名的次序彼此融合之后,便显现出了季觉从未曾见过的银白色幻光,尽数融入了小牛马的庞大身躯之中。 再然后,前所未有的高亢喇叭声从熔炉里响起,隔着厚重的阻挡,如此模糊。 可在季觉的感知之中,小牛马的形体却仿佛融化一般,迅速的失去了原本的模样。错愕之中,他想要停下,可熔炉却强行拽着他,催促着他继续,告诉他,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点。 宛如溶解一般,小牛马的硕大身躯仿佛在一瞬间,融化成了一个团。逆反了重力,悬浮在烈焰之上,再然后……漆黑的浓烟和大量的杂质就在灵质的粗暴震荡之中被强行剔除! 只是弹指一挥,曾经令叶教授也几乎束手无策的大量杂质和乱七八糟的干扰物就被筛了七七八八。 七八根早就断裂锈蚀的螺栓,一大把老化破了的垫圈,两根弯曲了的曲轴,甚至还有大半个不知道从哪辆车上刮下来的引擎盖和两个气门…… 在落下来的瞬间,就被烧成了烟雾,消失不见。 季觉目瞪口呆。 他每天检查,都不知道小牛马的肚子里竟然藏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紧接着第二遍筛出来的,便是大颗烟熏水晶一般的物质,如骨刺一样锋锐的铁片,还有仿佛活物一般不断蠕动的猩红蠕虫…… 那是小牛马吞下去的赐福中的孽变杂质,甚至,还有龙血之中的糟粕! 就像是沾水的衣服抛进甩干机里一样,无关的东西被飞快的甩出——在破除了物质旧有的形体束缚之后,以季觉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操作,在顷刻间,彻底直白的将一切干扰物尽数去除! 炼金术的四大要素之中,这便是早在四百年前便已经登峰造极的【纯化】! 而当液化的小牛马再度延伸着,扩张,在读取着物性和曾经的痕迹,恢复原状时,就算季觉再怎么傻逼,也猜得出来了,如今熔炉手把手引导着自己去实践学习和领悟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圣贤水银的独门绝技。 ——【流体炼金术】! 即便是季觉十成里面有八成看不懂,即便季觉唯一能学会的只有入门部分的操作,熔炉依旧毫无保留的,将这独属于圣贤的传承,尽数展露而出! 他忘记了呼吸。 竭尽全力的记忆着此刻的手感和操作,试图捕捉到更多应用的方式,留下更多的记忆和手感。可是太快了。 熔炉所剩下的能量,他们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为数不多。 短短的十几秒钟不到,当熔炉的大门再度开启时,便有焦热的狂风扑面而来,扩散的浓烟里,一辆漆黑的机车缓缓驶出。 呆滞的车灯闪烁着,依旧懵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形体比曾经稍微缩水了一点,可萦绕其上的灵质波动,却仿佛火焰一般无时不刻的升腾着,随时等待着爆发。 数之不尽的灵质回路铭刻在甲壳之下的机枢之上,十六个上善徽记遍布全身的每一个关键角落,而引导赐福之力的符文序列则从引擎之中蔓延到了全身。 完全,形同再造! 即便此刻同其他的炼金产物相比,宛如空壳——除了原本的龙血之外,一无所有,但依旧为季觉留下了后续的修改和装填空间。甚至全部都是以流体炼金术的方式铭刻在上面,以供季觉在继续向下研究时,能够通过研究去逆向还原…… 倘若不是熔炉所连接的赐福笼早就空了,根本没有任何赐福可以用的话,恐怕它现在已经直接用水银的遗留赐福把小牛马浑身上下的插槽全都装满了。 而除此之外,更引人注目的……是自纯化之后,所迎来的巨大蜕变! 季觉愣了一下,又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 为什么进去之前,是两个轮子,出来之后就变成三个了?! 从原本的踏板小摩托变成了一辆三轮车?! 载货量,大大提升了! 不是,你这个进化树,它正常吗? 但偏偏小牛马好像没有任何不适一样,就好像生来如此,娴熟的操作着多出来的轮子,在季觉跟前扭来扭去,兴奋的发出了哔哔声。 流体炼金术,是打破物质和形骸的桎梏,令外在形态更加贴近本质的技艺。 忽略了物性的拓展,更倾向于内在,以至于出现了对素材本身的质量要求过高的缺陷,但同时,根据成果的内部本质反向调整外在的方式,也保证了绝对的良品率。而其在纯化一道上的潜力也被发挥到了恐怖的程度。 而小牛马如今的蜕变,不过是龙血在经历纯化之后,将季觉投喂的素材彻底消化掉之后,所自行展现出的变化。 【这就是流体炼金术了】 熔炉传来了疲惫的轻叹,【倘若能留下些许传承的话,吾主或许也能心慰一二吧。】 “……多谢。” 感受着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奇妙体悟,季觉回过神来之后,不由得一声轻叹:“有什么能为你做的么?” 【未曾想到,居然还有机会在毁弃之前再度重燃。】 那一点黯淡的火光升腾着,颤抖,奄奄一息,【在下心满意足,再无其他,只是……吾主昔日行事日渐偏激,背离余烬之道,招致此等下场。 作为造物,着实不忍工坊就此沉沦。】 它犹豫着,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自嘲一笑:【倘若,还有机会的话……还请您再施于我等怜悯吧。】 就这样,焰光无声的熄灭。 再也不见。 只有幻觉一般的轻叹声回荡在风里。 多少年的旧时光,大家,再见吧。 就在季觉的眼前,熔炉微微一震,在微风中坍塌,化为了尘埃,星星点点的闪光浮现,升腾着,汇聚。 落入了季觉的手中。 可亲眼目睹了熔炉最后的付出之后,季觉此刻却再没有刚刚的欣喜和雀跃。 甚至,来不及为此而哀悼。 无视了灵魂中所传来的饥饿和紧迫,季觉完全来不及吸收,只能先小心翼翼的将它们以灵质收拢,确保不会散失。 便飞身而起,麻利无比的跳上车,确保小安坐好了之后,开始向外狂奔! 因为,再不跑就真的来不及了! 咔!咔!咔!咔!咔!咔! 激烈的摩擦声从虚空之中不断的迸发,就像是万丈海渊里迅速破裂的潜水艇外壳那样。 鬼工球的倒计时已经接近尾声,原本支撑在废弃工坊内的幽光在迅速消散…… 【11——10——9——8——】 伴随着来自鬼工球的倒计时,小牛马疾驰在凹凸不平的台阶上,瞬间飙升到了二百码以上,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夸张。 直接顺着钟楼内部的塔身,环绕而下! 短短几个弹指,就已经落在地上,只留下三行焦黑的胎印。 鬼工球自季觉手中重聚,一道微光飞出,落在他们之前进入的门户之上,瞬间将他们吞没,再度合拢。 而就在那一瞬,整个钟楼,都迸发出未曾有过的巨响。 天雷激震! 一道闪光骤然从天而降,瞬间贯入了钟楼之内。来自防卫序列的净化指令带来了更胜烈火和闪电的绝罚。 广场动荡,从钟楼之上,一道道裂隙扩散开来,无数砖石飞迸。 而就在归乡骑士们的围攻之下,那已经千疮百孔却依旧鏖战不休的巨人,忽然停滞了一下,半跪在了地上。 再无动力。 一时间的变化,令所有人微微一愣,旋即越发警惕的看向了四周,警觉任何异常的征兆,预防偷袭。 而正是这一瞥,才让楼封看到了远处街口那个令自己瞬间红温的身影。 “——季觉!!!” 就在广场的不远处,那个该死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摸到这里来了! 而且,被发现了之后,竟然还想掉头跑?! “我叼……” 小牛马的背上,正准备跑路的季觉动作一滞,艰难的回头,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哎呀,这不楼兄吗?好巧哦。” 所有的归乡骑士,整齐划一的抬起了长矛,遥遥对准了季觉的面孔。 “看来季先生的嗅觉很敏锐啊。”楼封冷声道:“贸贸然跑这么近,该不会是想要浑水摸鱼吧?” “那不可能,绝不可能!” 季觉猛然摇头,震声反驳。 自己怎么可能想要浑水摸鱼呢,我已经都特么摸完了啊!这都是多亏你帮我拉的仇恨啊,楼兄! 满怀着欣喜和感激,此刻的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笑出声,只是看楼封的时候,再也没有曾经的别扭了。 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 就像是看干儿子一样。 透露出一种令楼封浑身发毛的慈祥。 他后退了一步:“拿下——” “楼兄且慢!” 季觉抬起手,瞪眼呐喊:“正所谓,天材地宝,神器重物,有德者居之!以在下这区区萤火之光,怎敢同楼兄争辉? 之前是我不识抬举,我怎么可能一错再错?” “季觉哥……” 茫然的小安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想要告诉他伱踩住我脚了,却被季觉挥手打断,“别说了!” “我们退出!” 季觉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仿佛克制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情感和悲鸣,咬牙:“这工坊,就让给楼兄了!” 说罢,踹了一脚小牛马。 小牛马后退了一截,再后退了一截,然后再飞快的后退了一大截之后,猛然一个掉头,冲着远方狂奔而去。 就此,消失不见。 “跑了?” 就连斯兰都难以置信,抬头看向天空,一颗飞星升起,瞬间俯瞰大半个城镇,确认季觉他们已经跑的远远的了。 原本他们都做好了再苦战一场的准备了。 可季觉却甚至就连试探都不敢,根本不跟他们碰的? “哼!” 楼封冷哼了一声,其实有好几次,他想要下令归乡骑士们立刻拿下季觉。可考虑到所有人才刚刚大战了一场,叶大师在他身上也不知道还藏了什么后手,终究是让他选择了更稳妥的方式。 既然季觉识趣离开,他也不可能紧咬不放。 只是忽然之间,他看着季觉他们离去的方向,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等等,他怎么知道这里面是工…… 楼封猛然回头,看向了空洞大开的钟楼。 瞪大了眼睛。 再顾不上按部就班、稳扎稳打,笔直的冲了进去。 再然后,就看到了……灰烬中那几条熟悉的轮胎印,仿佛印在了他的心头上一样,令他一颗心骤然冰凉。 而当他喘着气爬上楼梯,终于看到那半扇落地的破门,还有满目狼藉、只余灰烬的工坊废墟之后,便在忍不住,眼前一黑。 响彻整个裂界的天空的,是一声莫可名状的愤怒尖叫! 如此的,痛彻心扉。 “——季觉!!!!” 啊,月底了,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无形 “哇,他叫的好大声啊。” 小牛马的疾驰逃窜里,季觉忍不住回头感慨。后座上,小安敬佩点头:“他嗓子真好。” 他坐在后面,正在检查之前存放在小牛马暗格中的铁片,却发现,不止是他自己的铁片,就连季觉之前装在暗格里的枪和子弹都仿佛焕然一新。 隐约的上善徽记在黯光之中若隐若现,材质、强度和物性,全部都经过了余烬的增强和荒墟的加持。 熔炉哥就是熔炉哥,就只是在炉子里转了一圈,来都来了,就简单的捎带着给过了一手,结果这一批武器就已经够得上炼金武器的边儿了,稳定性和耐用性强了不止一点,耐久度全部都给补满了! 单单这一手基本功的造诣,就已经凌驾季觉百倍之上! “啊,好可惜。”小安失落叹息:“早知道的话,我就把暗星也放进去了。” 暗星就是他藏在袖子里的武器,和其他铁片不同,长约二十厘米,半透明的浑浊色彩分不清材质,内部好像有隐约的血丝游走,可小安拿在手里的时候,却毫无钢铁的强度和韧性,倒不如说柔软的不可思议。 季觉摸都没摸过,倒不是小安小气,而是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边缘,能够轻而易举的把合成钢切成碎片。季觉万一捏着玩朝着脖子甩两下,那乐子可就大了。据说安家的人惯用这样的武器,在投射技法的加持之下,能够抵达不可思议的精度和效果。 毕竟,这年头在荒集工作,没两手绝活儿实在很难吃得开,更何况还要人老老实实听话,威慑力就一定要够。 “可惜什么呢?”季觉头也不回的拍了拍的脑袋:“这不还有我呢么?况且,我处理不了的话,回头还可以拿着当作业找老师嘛!” 当学生就这点好,专业上搞不定的东西,全都可以通过打电话摇老师来解决。 “对哦,那麻烦季觉哥了。” 小安眉开眼笑,毫不怀疑,后视镜的眼睛闪闪发光,就好像季觉哥出马那效果肯定错不了一样。反而搞的季觉有点压力大。 “我说,小安啊……你对我的能力期望是不是有点过大了啊。”季觉表情抽搐了一下:“你已经是五级大佬了诶,我才是白板萌新,连矩阵都没有呢。我真没那么厉害啊。” “不,很厉害啊,唔,非常厉害的那种!” 安然断然摇头,认真的说道:“比我厉害的多。” “你一只手可以吊打我好几个吧?”季觉苦笑。 “又不是会杀人会打架就厉害,如果能打赢就是最厉害的人的话,那我就不会跟姐姐吵架,离家出走了。” 小安仰头吹着风,凝视着眼前的裂界:“闻姐很厉害,老张也很厉害,画画姐的话,有时候会非常厉害。 季觉哥,从我认识知道开始,就一直很厉害了。” “为什么啊?”季觉几乎被逗笑了。 “因为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啊。” 少年理所当然的回答:“画画姐跟我说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超厉害了——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自己想过什么样的人生,然后毫不犹豫的往前走,去和阻拦自己的人为敌,就算是会死也不低头。 我觉得,这样的人,一定比我强太多。” “……” 季觉沉默,许久,叹息了一声:“只是这样而已吧,每个人不都有想过的生活么?” 小安摇头:“我没有哦。” “不知道将来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生活才算最好,但又不想跟着家里人一起‘工作’,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从家里跑出来的。” 小安叹息:“本来除了左腿之外,两只手也要被姐姐砍掉的,但姑姑帮我求了情。如果十八岁之前,还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话,就只能回家去干活儿了。搞不好的话,如果不回去,手就真的要被砍掉了。” “……那不是还有三四年么?慢慢找呗。” 季觉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放心有我呢,就算是到时候找不到自己想要过的生活,想不明白,我也不会眼看着别人把你的手砍掉的。” “唔,闻姐其实也这么说啦。”小安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不过,季觉哥你打不过姐姐的,会死掉的。” “……” 臭小孩儿说话怎么这么直白呢? 季觉没好气儿的,再给他脑门拍了一下:“那我不会给你做一双假手吗?!仿生学我这两天都看三遍了,到时候肯定不耽搁你去拉琴弹琵琶!” “对哦!”小安的眼睛又亮起来了,拽着他的衣角:“到时候麻烦你了,季觉哥!” 所以你就已经默认到时候会被剁手了吗! 你家里就很邪门啊小老弟! 季觉只感觉满嘴的老槽吐不出来,可就在找到一个安全地方,准备停下的时候,却感觉,小安的手忽然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小心。” 他说,“有东西盯着我们。” 季觉一愣,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远方那半座刚刚坍塌不久的公寓里,破碎的墙板之后,有个人影一晃而过,小心翼翼的窥探过来。 望远镜的放大里,那一张面孔如此清晰。 好像是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衣衫褴褛,仿佛流浪汉一样,可面孔,却是破碎的,右边的脸上,乱七八糟的长着几只眼睛,眨动着。 手臂也是,多出了两截,长长的,拖曳在地上。 小心翼翼的看过来。 察觉到两人警惕的目光之后,就慌乱了起来,掉头就跑。 “等等——” 小安的手掌抬起,瞄准,却又被季觉按了下来。任由那个人影跑远了,消失不见。 小安收回了手,茫然的看着他:“季觉哥,那不是人。” “我知道。” 季觉回忆着那个人的眼神,抹不去的警惕和恐惧,却不知为何,想起熔炉最后所留下的话语:【倘若,还有机会的话……还请您再施于我等怜悯吧。】 当时季觉一头雾水,没有来得及问清楚。 如今看来,是这个意思么? 物伤其类,熔炉在被赋予了灵魂之后,是否会因这些傀儡的遭遇而悲悯苦痛呢? “算了。” 他摇了摇头,重新拧动了油门:“反正对我们没有恶意,放着不管也无所谓。我们换个营地吧。” 小牛马再度消失在渐渐坍塌和破碎的城市里。 消失不见。 . 与此同时,另一处的地下空间里,阴暗中,只剩下了一具具支离破碎的傀儡残骸。那些异变之后盘踞在这里的怪物被毫不留情的尽数清理干净。 偌大的室内,除了放在角落里的屋子和卡式炉上渐渐沸腾的锅子之外,再无其他的动静。 几个坐在椅子上的身影毫无动作,眼瞳空洞,不论男女老少,除了呼吸之外,再无任何的活物的气息。 直到脚步声渐渐靠近,有人推门而进,扛着巨大的包裹,脸上带着轻松愉快的笑意。 九个人顿时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协调而周全的帮助他卸下包裹,拆开,分门别类的收起包裹里的工具、收获,乃至,俘虏…… 这个过程中,进入者脸上的伪装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了空洞一般的平静。 “都是一帮穷鬼啊。” 十个人弯下腰,打量着地上所获,整齐划一的摇了摇头,声音重叠在一起,带着诡异的颤音。而就在带回来的东西中,最大的,是以诡异绷带缠绕着,甚至无法挣扎的活人。 所有散逸的灵质都被尽数封锁在内。 而当绷带被打开时,便露出了,那一张满是恐惧的苍白面孔。 “等、等一下,求……” 话音未落,围绕在旁边的十个人,深吸了一口气。 霎时间,凄厉的惨叫声断绝,有猩红的气息从地上的人身上升腾而起,落入了他们的口中,生命、灵质乃至灵魂本身。 被畅快吞噬,大肆饕餮。 而就在地上,那一具原本还在挣扎的人,瞬间干瘪,化为了枯骨。 已经被吃完了。 而同样的猩红闪光,从那十个人的眼中浮现,升起,汇聚,便在虚空中隐隐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仿佛被剥了皮的尸体一样。 那凝结成实质的灵魂浑身缭绕着猩红,隐约能够分辨出每一缕猩红之上蠕动的残缺面孔,不知源自多少人的灵质和灵魂碎片,构成了这一具化身。 而那十个人,在瞬间散架了一般,倒在了地上。 只有半空中的人影,检查着手足,无声一叹。 “都是一帮普通货色,不堪大用。” 被誉为无形的龙祭会牧者,无声一叹,感受着灵魂的缺口,表情遗憾:“只进来一小半,这地方,果然有古怪。” 原本他已经准备周全,将自己的灵魂分别拆开,藏在了二十多个人的身上,却没想到,在裂界开启的一瞬,进来的却只有一半不到。 不过,作为早已经抵达重生位阶的天选者,他确实是凭借着分裂灵魂的方式,绕过了裂界的限制,进入了这一片世界! 既然已经进了门,大可寻觅时机,从容恢复。 灵魂缺失一半对于其他天选者来说,可能就已经是足以至死的重伤,可对于浸淫心枢和升变两道多年的无形而言,却完全不成问题。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钜子 天选者的原石十二阶,感召、蜕变、重生、超拔四境。 感召阶段,是能力的成长和进化,蜕变阶段则将转向灵魂和肉体的融合,逐步去除凡胎的缺陷,而重生位阶,灵魂、能力、肉体三者彻底结合之后天选者,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超过凡人的奇幻生物了。 根据上善和矩阵的不同,有的人能够沐浴烈火浸泡岩浆面不改色,有的人能够任意缩小和放大自己隐介藏形,还有的人如同传说中的精灵一般草木亲和任意借取草木生机,还有的,干脆就能变成怪兽。 而无形的重生转变,则是灵体化! 根据矩阵的影响,甚至具备了冥河化的特征,灵魂和灵质之间完成彻底转化,任意一分灵质都可以视作他本身。 依靠着这样的转化,他才得到了无形的名号,寄生无数,无处不在。 可惜的是,往日里万试万灵的技巧,进了裂界之后,却忽然吃瘪了……就好像某位姓季的先生一般,被本地的鲱鱼罐头狠狠的教了做人。 有屎! 他妈的全是屎啊! 原本这种无魂无识的傀儡,是最好寄生和操作的,奈何……现在碰到一个癫一个,就连自己都差点被感染,陷入癫狂! 充斥了如此众多混乱和癫狂的灵质,真要不识好歹的全都吞掉的话,就算是无形恐怕也要当场孽变。 龙祭会大家只是崇拜龙的力量,靠近龙的本质,试图利用这一份同圣贤的起源相对的末日之力,可不代表着大家就想要孽变啊。 好吧,这种神经病还是有的,但起码无形不是! 根本搞不懂,堂堂一个圣贤怎么会把自己的裂界搞得跟化粪池一样……即便是以灵质和灵魂为美食的无形也只能表示,特么的完全下不了嘴! 可诸多圣贤遗留下来的痕迹,毫无疑问的印证了他原本的猜测。 这里就是水银最后的埋骨之地! 广闻那家伙的消息,确实没问题…… 幽深的地下,无形贪婪的眺望着眼前庞大的裂界——这一次,说不定真能寻到一具圣贤之躯! 只是想到这一点,他便已经,饥渴难耐。 从未曾有过如此深切的诱惑。 季觉感觉自己已经饿疯了。 在终于缓过来的鬼工球展开的临时工坊安全屋里,季觉正艰难的恢复着状态,确保自己的能力、身体和灵魂都处于最佳的状态。 疯狂的流口水。 不是因为旁边的安然和小牛马,而是在他的灵魂内,几乎和能力近在咫尺的那点点精粹…… 能力在疯狂的躁动。 就像是被拴着脖子的疯狗一样,不,确切的说,是季觉感觉自己有那么一部分,已经快疯了,想要满地乱滚,感觉浑身有蚂蚁在爬,不停的在哀求自己:“来一口吧,哥,就来一口!” 季觉只能用尽所有的精力,克制自己。 告诉自己忍耐,忍耐,忍耐。 可之前在外面的时候,他还可以说地点不够安全,有可能会有危险。可如今藏身球哥的工坊内之后,原本就已经吹弹可破的意志力,已经渐渐的快要顶不住那肺腑之中所充斥的饥渴。 直到那饥渴抵达了最高峰,季觉再无法抵抗。 去他妈的忍耐,忍不了了! 桎梏之中的能力在瞬间解脱,机械降神的徽记之上光芒迸射,冲向了残留在体内的碎散精粹,嗷呜,一口! 炫了个干净。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季觉,眼前一黑。 就好像,忽然之间,被人用大锤,狠狠的抡在了脑门上,嗡嗡作响的同时,魂灵飘荡。 好像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但却又听不清晰,直到最后反应过来,哦,原来是我的脑浆沸腾掉的声音啊。 他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无穷尽的感受、记忆和体悟如同瀑布一般,贯入了他的灵魂,瞬间宕机了季觉的思考能力,灌满了,可是还没停。 还在粗暴的涌入! 延绵不绝! 明明只是弹指一瞬,但却好像经历了千百年的时光,太多了,太多混乱不堪的场景和回忆,可更多的,是冶炼和锻造! 那些印刻在熔炉之中的记录和历史,跃然于眼前! 不,那真实到就好像是自己身体内所发生的事情,如今只是回忆起来了,所以才会如此清晰。 他时而燃烧九个日夜,去融化未知的素材,一次次的以烈焰镇压了那宛如活物一般的反抗。他时而仿佛流水线一样,批量化的去处理大量的钢铁、鲜血,去行云流水的创造出一颗又一颗化为血肉的机械心脏。 而更多的时候,他在参与着某个庞大工程的一部分,倾尽自己全力的去一遍遍的纯化着熔炉之中的铁光,以期待无穷尽的贴近物性的极限。 那是似乎是一柄残缺的剑刃。 不论如何的去呼唤,去触动,回应自己的,只有沉寂。 偶尔那剑刃仿佛自长眠中觉醒的瞬间,微微一震,便会涌现出响彻整个裂界的铿锵剑鸣。 它的名字叫做【变革】。 以终结之龙的焰为火,以太初的圣贤之骨为源,未具其型,而当那锋刃砥砺打磨完成的那瞬间,将会化为彻底斩断永恒时代的辉煌之光! 季觉沉浸在其中。 忘记了所有。 全身心的投入了那仿佛以自我灵魂为砥石的磨砺之中,直到那一天,锋刃重振,第一块锈斑,自剑上落下。 他好像听见了世界崩塌的声音。 又如此遥远。 直到漫长又漫长的时光之后,他好像从沉眠之中醒来,听见了陌生的话语。 就在那一座钟楼之内,窗外已然是一片废墟。 天元之塔,不见踪影。 而在残破的钟楼里,对话却还在继续。 “如此设想确实别具巧思,但未免也夸张过头。”枯瘦的男人轻叹着,“况且,上善铆定的历史已经是织锦的一部分,你所做的,多半是徒劳。” “不做过,谁知道?” 水银依旧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的废墟,“钜子是来阻止我的吗?” “墨都已经不在了,就别提那种乱七八糟的名头啦。况且,就算是做钜子的时候,我也从没有强制命令你做过什么吧?” 被称为钜子的男人轻叹着,摆了摆手:“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你肯定清楚。我只是很好奇……水银,伱会为自己所做的选择而后悔吗?” 水银断然回答:“从来没有过。” “将来会的。”钜子说。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水银终于回过头,告诉他:“钜子,你该走了。” 可钜子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看着她,许久。 “……我后悔过。” 他说:“我为自己做的很多事情,后悔过,不止一次。可后悔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再怎么忏悔也不会有用。” 钜子叹息着,郑重恳请:“不要再重蹈我的覆辙。” 水银再没有说话。 沉默的看着他。 许久,收回了视线,最后道别:“钜子,你该走了。” 钜子没有再说话,无声轻叹,起身离去。 自此之后,再没有任何人拜访。 工坊之内,只剩下沉默。 除了偶尔的炼金工作之外,水银越来越多的时间里,都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的一切。 只是看着。 仿佛等待,等待,再等待。 孤独一人的时候,她偶尔会唱歌,寥落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工坊中。 “念故乡,念故乡,故乡真可爱……天清清,风凉凉,乡愁阵阵来……故乡人今如何,常念念不忘……” 歌声里,窗外的一切自废墟转做城镇,然后再自城镇颓败为废墟。 一次次的重复,永无休止的轮回。 可故乡和故人皆不见。 直到有一天,那个自始至终都伫立在窗前的身影,也消失无踪。 自此之后,四百年的时光里,窗外响起的再非虚假的欢声笑语,而是货真价实的……悲鸣哭号! 这便是漫长之梦的结局。 工坊里,季觉汗流浃背的睁开了眼睛,剧烈喘息。 安然递上了水。 “我睡了多久?”季觉感觉自己的喉咙要干渴的裂开了。 “三个小时,多一点。”小安回答。 才三个小时,但却好像过了几百年。 熔炉之中所存留的记录和印记太深了,以至于,季觉几乎迷失了自己,可此刻当他试图回忆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迅速变得模糊起来了,连贯的记忆变得支离破碎,迅速的消散。 甚至在试图概括和描述时,都变得无从下手。 唯一还留有印象的,是梦中所见的场景,那个被称为钜子的人和水银之间的对话。 倘若季觉的脑子没有被烧坏的话,那么他所见到的钜子,应该就是永恒帝国的反抗组织【墨】的首领。 当从梦中醒来时,他甚至无法回忆起那个人的脸,就连声音特征都已经彻底遗忘。 可唯独就算是被烧成灰也忘不了的,是对方胸前所佩戴的徽记。 如此熟悉。 他呆滞的抬起手腕,看向了手表。 在表盘上,如同机枢剪影一般的标志,无声的,熠熠生辉。 两者,如出一辙! “天轨?” 季觉失声呢喃。 根据万象通识中所说,t5的存在早在永恒帝国时期就已经出现,而天轨应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占据了至关重要的位置,并且在灾变纪元开启之后,依旧延续了一百多年。 钜子身上却佩戴着和天轨有关的徽记,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他陷入了沉思。 然后……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能想的出来。 缺失的线索实在是太多了,中间的空白也有太多,季觉所知的不过是历史之中对于往事的一些追溯,乃至精粹所带来的一些浮光掠影的碎片而已。 真要靠这个能推理出永恒帝国的破灭之谜的话,那他还做什么工匠,直接一屁股坐在以太的上善之位上当预言家岂不更靠谱? 根本,想不明白。 但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没必要想,更重要的是,专注现在。 就比方说—— 季觉低头看向双手, ——从精粹之中所带来的收获! 抱歉,明天请假一天。 最近出门在外,老家这边诸事纷繁,老婆也因为劳累过度高烧不退,实在是没有时间码字了。 不得已请个假,万分抱歉。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本地人 首先,最大的收获,就是进度条。 腕表上,1点钟的标志,已经被璀璨的金色所充斥,彻底灌满。 岂止灌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了! 原本在季觉的狂肝之下,仅仅是一个月进度就已经到了百分之七十多了,而现在,一口气儿消化掉熔炉的经验包之后,进度条已经彻底撑爆。 如果不是季觉没有矩阵,没有上善赐福的话,那他现在早就进阶了。 好在,现实不是狗屎抽卡游戏,多余的‘经验值’也并没有被浪费——一切的感悟和变化都已经和季觉的能力与灵魂彻底融合。 没人规定1阶满了之后就一定要2阶,实际上,天选者在低等级的时候如果有选择的话,往往会尽可能的增加自身的积累,一直到能力再进无可进之后,才会选择进阶。 最大程度上的增强自身的数值。 这也是叶教授和闻姐提醒过自己不知道多少次的事情,感召阶段的每一分优势和长处,在蜕变、重生和超拔阶段,都会指数型的增长和放大。 这年头,野生天选者们不被大组织放在眼里,也是有原因的。 缺乏引导、矩阵和各种辅助和支持,乃至理论的引导。起跑线上,有时候太快,就意味着后继乏力,当敌人变成机制怪和数值怪的结合体时,透支潜力的天选者就只能含恨吃瘪。 不过,如今季觉的状况……已经不是底蕴欠缺的问题了。 而是底蕴给熔炉一发大经验术给灌满,就快给撑炸了! 一口气吃成了个三百斤的胖子。 快走不动路了。 打个比方的话,就好像开习惯的车里,引擎忽然换成了飞机的,稍微一不注意,机械降神的出力就会过猛,隐约有些无法掌控的现象了。 解决方法很简单。 进个阶就完事儿了。 可问题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想要进阶,就必须寻求矩阵,然后再获取赐福,不然技能树点歪谁知道能随机个什么鬼技能出来。 可矩阵【非攻】依旧毫无下落。 而比起经验条的增长,更重要的是,熔炉精粹中所带给他的诸多感应和记录,有熔炉亲身经历的回忆和体验。 如果之前的共鸣是给他上了一堂入门课的话,那么精粹里所带来的海量记录,就是货真价实的实践体验。 以至于…… ——流体炼金术,彻底入门! 对于十二上善的理解已经超出之前不知道多少倍,不只是如此,在炼金术四大要素——扬升、纯化、萃变、协律之上,也有不小的进境。 这才是真正宝贵的地方。 从今天开始起,季觉就是被誉为古代炼金术中的绝响——流体炼金术的正式传承者了! 以灾变纪元的起始为标准进行划分的话,余烬一系的炼金术也分作古今。同彻底完成标准化和独立化的现代炼金术相比,古早之前的工匠们是根本没这么多规矩和要求的。 甚至没有炼金术这一单独划分。 它和熵的公式、天元的契约、以太的占卜和预知、升变的仪式……等等上善派系之间流传的通用能力,全部归类为秘仪。 彼时的工匠们,也具备着强烈的个人特色,同时,也有着不同的麻烦。 单纯从手段上来说,就乱七八糟。 在炼金时,用人血、用灵魂、用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祭祀,用各种季觉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的方法…… 你别问它是什么原理,问就是不知道,问就是不重要。 按照叶教授的说法——原始时期的炼金术,就像是一群人走进了电梯,有的人仰天大笑,有的人跪地磕头,有的人随地撒尿,有的人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大家稀里糊涂的升上去了,至于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和自己所做的有关。 但这个问题的吊诡之处在于,当你事后寻思的时候,谁都不知道电梯按钮是谁按的…… 俺寻思,进了卫生间倒走四步、喊一声深蓝、道一句莫欺少年穷,或者喊一句爱与羁绊,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简直一个比一个邪门。 除了有一个共通的粗略体系之外,从底层逻辑就和现代的炼金术体系完全不同,甚至有的,背道而驰。 但这并不意味他们没有可取之处,恰恰相反,有时候,在舍弃了一部分便利性和普及性之后,其获得的增强已经远超现代工匠的想象。 而在永恒帝国的末期,灾变纪元之前所诞生的流体炼金术,则身兼两者的长处,彼时炼金术的理论已经和现代趋同,只是缺乏后来几位圣贤的统合。同时,也传承着古典炼金术的强烈特色。 在舍弃了扬升和协律的两大要素之后,流体炼金术在纯化之道上的造诣堪称独步天下。 其独传的绝技,是对物体的外在和本质之间的统和——进而通过本质的提升,反向提升外在的强度和功能。 即便刚刚出炉的时候只不过是凡铁之刃,只要使用者善加养护,以自身灵质日积月累的进行沟通,孕育灵性,那么便足以自行成长为锋芒无匹的名剑。 而这只不过是最基本的,在圣贤·水银的手下,一切作品都宛如天成,毫无任何的斧凿和加工痕迹,隐匿性强到离谱的同时,还兼具复数形态和功能。 可以说,是水银一手将流体炼金术抬高到了如今的高度。 季觉如今所学会掌握的,也不过是她所开创出的几个基础回路和构造思路罢了,距离真正的强者诸如叶教授那样的大师,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但即便是如此,也足够了。 “哈哈哈哈,从今天开始起,请叫我——鱿鱼侠!!!” 在鬼工球的移动工坊内,熔炉前面季觉兴奋的展开手臂,然后,四条炼金处理之后的水银肢体就从他的后背之上,延伸而出。 就像是深海怪物。 软趴趴的,蠕动,蠕动,有气无力的漂浮在空中。 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强而有力的臂膀,反而更像是触手……蠕动蠕动~ 这就是季觉学会了流体炼金术之后的,第一个成果! 一眼顶针,垃圾。 小安伸手戳了戳,一段就从中断成了半截,落在了地上,如同濒死的鱼一样扑腾着,蠕动,回归了季觉的后背。 “好弱。” 不懂事儿的小孩儿如此锐评,然后被恼羞成怒的季觉反驳,什么丑丑的也很可爱,能这么长已经很厉害了、持久才是最重要的什么的,一片欢乐的气氛。 好消息,学会了,坏消息,距离正式应用还特么有老长一截的路呢。 流体炼金术,自然是在处理液体类型的方面具备着独有的长处。譬如水银这个名号,就是来自于她对液态水银的出神入化的应用。 季觉自然也东施效颦,有样学样。 可惜,以他如今的白板新人的控制力和造诣,根本无从支撑这么复杂的工具运转,根本就是样子货。反而是四条变成一条之后,灵敏了不少,至少能帮他拿个工具提个包。 简单来说,玩具。 真正的应用和成果,反而是他随手而为的另一堆东西……就在旁边背包上的盒子里,密密麻麻的子弹。 弹头内部,尽数开孔之后,被封装以特殊处理的水银。 预先铭刻了荒墟和大群的上善徽记,以增强其坚固性和破坏力,同时,根据状况,可以换成铭刻其他上善的特殊材料弹头,以发挥不同的效用。 通过流体炼金术,对整个子弹进行强化和提升。将水银作为载体之后,就不必小安临时充电了,可以预先以剑鸣的矩阵强化完毕之后,保存下来。在需要的时候,随时激发。 最大程度上的解决了目前季觉攻击力不足,遇到龟壳之后难以破防的问题。单纯这一手,季觉这一趟就不算白来了。 只是,矩阵怎么办? 【非攻】。 叶教授你给的这攻略不管用啊,版本都变了多少次了。 从进入裂界到现在,线索摸了一大堆,都快摸到天柱崩塌、永恒帝国毁灭之谜了,结果非攻的一根影子毛都没有。 自己该不会就要这么卡级了吧? 想到自己有可能无功而返,也有可能没路可返,要在这裂界里终老,季觉就有点头皮发麻。 可就在他沉思的时候,鬼工球却忽然发出声音。 【别傻愣着了,小子。】 它说:【有人来了!】 虚空之中,光芒勾勒,显现出外面的景象——就在他们临时驻扎的废墟安全屋之外,几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向着这边探头。 好奇的张望,眼神警惕。 手里端着沉重又庞大的武器,像是某种枪械,但却是外界没见过的样子。 主要是,他们的面貌……多少都有些异化和破碎的痕迹,形同野兽或者肢体变异,而在最前面,带头的…… 是那个曾经被季觉放跑了的‘本地人’。 季觉,一时间微微错愕。 这是斩草不除根的后遗症么? 可就在两人的警惕和准备中,那个中年男人犹豫了许久,居然离开了同伴,向着这边走过来,环绕着废墟,找不到工坊的入口,鼓起的勇气仿佛就消散了。 坐倒在地。 好像是等着他们出现一样。 小安起身撑着拐杖,却被季觉按住了。 “未必是来打架的。”他说:“我去看看。” 做好了防护准备之后,他推开了门。 就好像,凭空出现,不止是门口的中年人吓了一跳,就连远处的那些人好像都惊恐起来,抬起武器,战战兢兢的。 “什么事儿?” 季觉好奇的看着那个男人的样子:“我好像没办过本地的电视业务吧?怎么电视费都收到这里来了?” “……” 那个异化的男人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外来者,麻烦请跟我来。” 他说:“先知要见伱。” 这一次,轮到季觉沉默了。 姑且不提对方的邀约,光是‘先知’这种屌诡的神棍词儿出来,就让他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和警惕感。 他回头和门后全神贯注的小安对视了一眼。 缓缓摇头。 “不好意思,我最近有点忙,不太有功夫参加你们本地特色的有活力的社团的团建活动……”他说:“见面就算了吧。” 男人愣了一下,嘴里发出的声音急促起来,像是人的声音混合着某种昆虫的叫声,好像着急一样,许久,季觉才分辨出他在说什么。 “先知说,她知道非攻在哪里。” “……” 季觉,僵硬在了原地。 许久,他回头,看了小安一眼,犹豫思考着漫长时光之后,终究是无声一叹。 “带路。” 昨天请假一天在路上,总算是回了家了。 但坏消息……白泽阳了。几年以来,这算是第一次阳。我目前暂时还没有症状,但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中招,但感觉多半已经在路上了。 如果我这两天失了智傻了逼写错了什么东西,还请大家及时用大耳瓜子打醒我。 以及,之前活动的奖励,需要推迟一段时间发放了,毕竟运营官本人已经进入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状态……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先知 状况不清的情况下,贸然进入敌人的老巢,殊为不智。 可来都来了,孩子还小……况且,季觉是真没有什么非攻的线索,为了能够继续探索下去,这样的风险必须得冒。 况且,有球哥在手,还有小牛马,乃至小安这样的王牌保镖,关键的时候跑还是能跑得掉的。 就这样,跟着他们,走进了一座废墟里,拉开了伪装的挡板之后,竟然是一条向下的路……整个城镇的下水道宽广的不可思议,纵横交错,构成复杂,走在其中,甚至仿佛还有磁场干扰,指南针很快就派不上用场了。 就这样,层层向下,一直到下水道的最深处,才看到一扇锈迹斑斑的卷闸门。 而门后的空间,却大的出乎预料。 简直是个大型的营地,原本那些根本派不上用场的污水处理设施已经被彻底丢到了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简易的棚屋和营帐。 和外面乱七八糟的样子不同,里面反而有种生机勃勃的景象。 各种各样身上带着异化痕迹的人在广场上穿行,还有摆摊的,但摊位上都是一些压缩食物和各种看不明白的东西。 整个营地似乎有六七十人,彼此之间的关系密切,察觉到外来者的状况之后,多少神情都透露出一丝警惕或者戒备。 “妈妈!” 有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小推车的轮子滚过来。可车子上的,却是个面目全非的残缺身影,一只手推动着小推车上前,热情的抱住了走在最前面的中年人。 察觉到了季觉的视线之后,就有些惊恐的躲在中年人身后,用破布遮住了自己略微异化的肢体,小心翼翼。 破裂凹陷的面孔上,一颗漆黑的玻璃珠充当了眼睛的作用,小心翼翼的偷窥着季觉两人的样子,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又迅速藏在了后面去。 “小九乖不乖啊,先回去,等会儿我来看你。”中年男人仿佛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头:“我带他们去见先知。” 目送着小孩儿离去之后,中年人没解释什么,带着他们一路向内,一直到那一扇门前,两个魁梧异化的人影看守在外面。 “请把武器拿出来。”中年人说:“虽然很冒犯,但,我们不能容许你们带这种东西进去见先知。” 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季觉并没有动。 “实话说,我也有点害怕。”季觉试探的问道:“能否让先知移步,出来一会呢?” “喂!”门卫怒斥:“外来者,不要太放肆!” “无妨——” 在门后,沙哑的声音响起:“带不带武器都一样,天选者的能力,你们不清楚,没必要如此装模作样。 请进吧,两位外来的先生,受限于身体原因,我实在是没办法外出,否则没这么麻烦了。” 门卫几人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之后,终究是为他们拉开了门。 门后的房间,出乎预料的空洞。 并没有预想之中花里胡哨的陈设和装饰,倒不如说,空空荡荡。 只有两张椅子。 一把椅子早已经历经岁月,上面残留着修补的痕迹,而另一把……好像焊死在了地上,线缆缠绕,一条条仿佛长针一般的接口贯穿了那一具千疮百孔的身体,隐约能看到电火花闪耀。 在早已经朽烂破败的身体之上,是一颗勉强和身躯保持着连接的人头。 干瘪,破碎,光秃秃的头皮上浮现出金属的质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改造。 苍老的面容依稀浮现出隐约女性的特征。 “伱好啊,外来者。”她如是自我介绍:“我就是‘先知’。” 季觉站在她的对面,并没有坐下,只是仔细端详:“看上去好像并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啊。” “只是别人这么叫而已,名字只是代号,并没有什么不同。”先知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像是咧嘴一笑:“我猜你现在一定有很多问题。” “确实,问题太多了,就反而显得不那么着急了。” 季觉摇头:“你好像很熟悉我们这些天选者?” “像你们这样的人,每隔几十年就有一批,他们来这里挖掘宝藏,寻觅金银,亦或者是狩猎成果。男男女女,都没什么两样。有的人走了,有的人死了。 打过一些交道,见了多了,也就熟悉了。” “非攻是什么?”季觉明知故问。 “……第三次试探和故作姿态,真有意思,你比我想象的要谨慎的多——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从头解释。 所谓非攻,就是水银所遗留下的矩阵,曾经的【墨】们留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遗产,你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对吧?” 先知的眼皮吃力的抬起,凝视着季觉的模样:“像是你这样专注于余烬之道,就连矩阵都没有,却胆敢闯入裂界里来探索,甚至……还进入了旧工坊。 不是为了‘非攻’,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这个回答,你是否满意?” 季觉没有说话。 “请不必如此警惕,我们这些老弱病残,不过是工坊系统之上寄生的虫子,侥幸没有被回收重置的蚂蚁而已,并没有威胁两位的可能。 尤其是您身后那位,从一开始,就在找我的要害呢。实在是令人,如坐针毡。” 先知笑着,艰难的,低了一下头,露出了颅骨之上的裂口,还有内部那密密麻麻的细小齿轮,毫不掩饰自己的弱点。 “请放心,我没有故作姿态或者吊人胃口的打算。”她直白的开口:“这几年,我们的人在外面探索的时候,曾经在地下通道的某个歧路处找到了一些水银留下的痕迹,只是因为太过危险,以至于无法继续向内。 如果你们愿意协助我们的话,我们可以派人帮你们指路。” 她停顿了一下,最后说道:“只是,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帮我们一些小忙。” 季觉依旧沉默。 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她,许久,无声一叹。 “不好意思,您可能误会了。” 他严肃的辩解道:“我们兄弟俩其实是路过的,只是一不小心被卷进了这里,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至于什么非攻什么水银之类的事情,我们都不太清楚,也不感兴趣。实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所以,合作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是吗?” 先知微微哑然,却并没有恼羞成怒或者露出强逼的姿态,只是微微颔首:“那可能是我误会了吧。” 她轻叹了一声,眼瞳垂落:“营地虽然小,但招待客人还是够用的。两位可以逛逛,去留随意。 如果改主意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并不迫切,或者说,胸有成竹? 季觉看不懂,也想不明白。 他最后看了一眼先知之后,带着小安离去。 营地的人给他们准备了休息的地方,甚至还有两包来自外界的压缩饼干,虽然保质期已经过了两三年,但还勉强能吃。 小安也并没有察觉毒素。 这里并没有什么窃听器,但说不定还有什么炼金道具在暗中窥探,毕竟整个裂界都是水银的工坊,谁都说不清这帮‘本地人’手里还藏着什么屌诡玩意儿。 鬼工球临时撑开了一隙安全空间,两人得以交流。 小安满怀疑惑:”季觉哥,你不是为了矩阵来的吗?” “对啊,没错啊。” 季觉淡然的点头:“可就算心里很想要,也不代表我嘴上不可以说不行啊?对不对?接受礼物不等于我同意,同意了也不代表我一定要做什么,是吧?”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小安一脸懵懂,但却好像又有所察觉。这就是大人们说话的样子么?好难懂啊,记下来,回头问画画姐! 而季觉,也再度陷入了思考。 他或许不懂裂界,但他懂自己的狗运气究竟有多糟。 开局就差点直接摔死了账,满怀信心的探宝却什么都没摸到,好不容易捞了点东西回来,结果莫名其妙的就和本地人搭上关系,大家一起入伙儿干大事了? 想什么呢! 况且,他真的信不过那个莫名其妙的……先知? 这名字听着就是个神棍好吧! 真信她还不如信电冰箱呢! “跟我来。” 他忽然起身,掀开了帐篷的门帘,向着门外面不远处发呆的中年人招手,神情严肃:“实不相瞒,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还没告诉你们。” “嗯?”中年人愣了一下,神情紧张起来。 然后,就看到,季觉郑重的说道: “——我会修空调!” ??? 那一瞬间,中年人的扭曲面孔之上,浮现出了几乎凝结成实质的迷惑。 啥玩意儿? “我会修空调。” 季觉重复了一次,“请问有需要嘛?免费的,无偿!我就是乐于助人!” 实际上,他真的会修空调,而且不止空调,彩电、电视机、洗衣机、小绵羊、小电驴、摩托三轮再到面包车,他都会。 至于管道疏通、批灰抹墙,电路维护乃至各种大型设备的保养,不敢说精通,至少略懂! 总之,只要是维修,他都会! 而面对如此脑洞清奇的话语,中年人愣了很久,转身去请示了,很久才回来,慎重的说道:“先知说,只要不破坏营地的设备,其他的都请随意。 小心点,我会盯着你的。” “那还等什么呢?” 季觉吹了声口哨,率先迈步:“走着!” 卡啊,好卡啊……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铁化病 【新来的啊,小老弟】 【咋没见过你这种型号呢,不会是人吧?】 【腰有点疼,快帮我瞅瞅。】 【别别别,别动那儿,啊啊啊啊啊,诶?我操?手到病除啊兄弟,谢啦!】 【我好了!】 通过亲身走访和各种机械大哥哥的热情介绍,季觉差不多终于确定了营地的状况。 这就真的是一个很普通的幸存者聚集地。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裂界本土的‘居民’,或者说‘造物’。 在各种漏洞和差错之下,他们或多或少的察觉到了自身生活的异常和自己的问题,因此才恐惧地上的世界,逃到这里,抱团取暖。 先知少有露面,但聚集地内的气氛却颇为友善和睦,并没有末世文中常见的欺凌与压榨。偶尔还有人拖家带口从其他地方逃过来,也都会很快安排妥当。 食物来自于两台很老的淀粉转化机和仓库里的自动生产设备,饮水来自营地中间被保护起来的水泵。 有人自发的维持秩序,还有的人,会定期结伴外出,试图探索整个裂界,但往往收获惨淡。 换成网文里的主角,六个钟头连先知的裤衩子都摸出来是什么色儿了,结果季觉大半天,光顾着干好人好事儿了。 修了空调修冰箱,修了车皮之后再焊钣金…… 快乐的都停不下来。 小安在自己的记事本上,一笔一划的记载:进入裂界的第三天,季觉哥重操旧业,看上去很快乐。 “妈妈,妈妈!!!” 小推车上面的支离破碎的‘小孩儿’兴奋的推着车来回转,抓着一个老男人,兴奋呼喊:“外面来的大哥哥,帮我把轮子修好了,你快看!” “好哦。”那苍老的男人蠕动着蛇一样的下身,揉了揉它的头发,仿佛温柔微笑:“可不要到处乱跑哦,每次出去都要大家把你找回来。” “嗯嗯!”小孩儿欢笑:“我是乖宝宝!” 说完,就一溜烟的推着车走了,去找其他的妈妈们炫耀自己的崭新小推车了。 季觉远远的看着这样的场景,提着扳手,专注维修着眼前的净水器。 “过滤芯已经臭掉堵死了,有木炭么?找点木头回来烧一些也行,把这个东西打开填满,再装上去就行了。” 季觉揉了揉老腰,活动身体,最后说:“水泵没什么问题,就是电线有点老化,换掉就行,这种事情伱们自己搞就好,应该用不着我。” “谢了。” 自始至终跟在身后的中年人吭哧了半天,从喉咙里挤出含混的声音。 即便是一开始怀疑他别有用心,可眼看着季觉短短半天功夫,就将营地里绝大多数破损的工具全部修的差不多了,也难以再摆出警惕和防备的样子来。 犹豫了一下之后,回去拿了个瓶子来。 等季觉终于把两辆旧车拆碎了焊成一辆,完事儿之后,他才端着杯子走过来,“来点?” 澄澈的液体落入了纸杯里,带着隐约刺鼻的味道。 “这是……”季觉细嗅,难以确认。 “酒。”中年人苦笑了一下:“自我介绍一下,叫我97就行。我来这里之前曾经……被制作成一个酒坊的工人,自己收集材料做了一些。 淀粉做的,味道不怎么样,但只有这个条件了,别嫌弃。” “实话说,我不知道自己的肠胃消不消化的了本地的食材。”季觉自嘲一笑,只是浅抿一口之后,放下。 这点分量,应该不至于喝醉。 反倒是97愣了一下,难以置信,没想到他这么利索:“你……不怕我下毒?” 季觉只是笑了笑,直白的说:“如果有毒的话,我会报复你的。” 古老者之口挂脖子上,他还真不担心这个。 别说什么毒素能骗得过球哥的扫描,旁边小安还站着呢,搀了什么作料,他鼻子闻闻就知道。况且,如果真有什么问题的话,以他的能力,让整个营地崩盘都是打个响指的事儿。 “……” 97沉默着,自己喝完了满满一杯之后,才叹了口气:“看来先知说的没错,你和传闻中的那些外来者,真的不一样。” “嗯?外来者怎么了?” “据说之前也来过好几次的外来者,可每一次都只会到处搞破坏和杀害一些就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为了宝藏,他们什么都会做。可有没有宝藏,我们难道不清楚么?这里除了地狱,什么都没有。 可他们却好像比我们还喜欢这个地狱一样。” “……”季觉叹息,“‘玩家’是这样的。” 别说是为了水银的遗作和宝物了,就算是只有几件普通掉落,也会把整个裂界都当副本一样给彻底扬了。 只不过,本地帮派不太友好,水太深了,一旦破坏太过,搞不好水银的工坊会直接洗地,把所有外来者全部都突突了。 “玩家?” 中年人不明白这个词,神情郁郁:“先知说他们都是恶魔,和水银一样的恶魔。” 季觉无言。 只感觉何其嘲讽。 作为造物主,本应该被造物视作神明一般憧憬崇拜,正如熔炉一直到最后都对水银的忠诚一样。 可现在,裂界的造物们,却将她当成了恐怖的恶魔。 这算什么? 中的失控智能?ai叛逆? 可就算再怎么失控,再怎么叛逆,他们也无从阻挡工坊的运转,只能被动的逃窜和承受。 “你们这么信先知么?”季觉好奇的问。 “当然,如果没先知的话,我现在可能早就被清理的工具回收重铸了。没有她的话,也不会有这个营地。” 97直白的回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知就是先知,先知什么都知道——最起码,在这个‘裂界’里,是这样的。这是她跟我说的原话。 她是我们之中最早觉醒的那个,对这一切了解的比谁都深。” “我不知道你们外来者在想什么,可你没必要这么警惕,我们只是一群抱团取暖的可怜虫而已。就连报偿也只能拿出这点东西来。” 他自嘲的举杯笑了笑:“如果你想做什么的话,和先知聊聊吧,距离重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重启?” 季觉好奇,正想要追问。 可是,惨叫的声音响起了,如此熟悉——尖锐又含混,就像是无数人凭借在同一具躯体里所发出的苦痛悲鸣,呐喊,咆哮。 哭嚎的声音响起。 “妈妈,妈妈!!!” 板车飞起,落在地上,摔成了粉碎,可那支离破碎的孩子却被一根尖锐的触须卷着,升上天空,胡乱的挥舞着,碎片不断的落下。 97面色骤变,抛下了酒杯,狂奔而去。 “铁化!” 四散的人群中,有人惊恐呐喊:“是铁化病,32又犯病了!” 在混乱的正中,臃肿肥胖的男人,半张脸哭嚎落泪,半张脸已经出现了昆虫一般的异化。两条触须从他的胸前的裂口中延伸出来,胡乱的横扫着,破坏。 “骗我!你们都是骗我的!都是假的——” 那一张面孔不断痉挛,癫狂大叫:“我有孩子!我有孩子,我的孩子已经七岁了,他还在家里等我,他、他……他……” 那扭曲的面孔痉挛了一下,浮现了绝望,徒劳哀嚎: “他死了。” 嘭!嘭!嘭! 低沉的闷响里,由铁丝编成的网已经盖住了那个扭曲异化的人影,然后,季觉见过的巨大枪械出现了,遥遥对准了网中挣扎,迅速膨胀的身影,扣动扳机。 飞出的是一枚仿佛鱼叉一样的长矛,喷气动力,杀伤性根本和季觉的步枪没得比,可他们用起来却如此娴熟。 就这样,将他钉在了地上。 “快杀了他,他已经失控了。”惊恐的人群里有人喊:“昨天他就克制不住了,非要出去找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抑制剂已经没用了。” 97愣了一下,犹豫着,艰难挣扎。 颤抖的枪口缓缓抬起。 可又被按住了。 “……所以说,我干嘛期望我这狗屁运气啊。” 季觉叹了口气,挽起袖口,大步上前:“我来!” 轰! 一条触须蠕动着,向着他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可在半空中,银光一闪,就已经断裂成两截。是小安。 在网中,那失控的人影已经膨胀成原本两三个的大小,越来越越多的异化特征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就连原本的面孔都快要消失不见了。 只有一只依稀还能分辨出是人的眼睛,空洞的落泪。 季觉犹豫了一下,抬起的手悬停在半空中,然后,毫不犹豫的按下。 “吃屎就吃屎吧。”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熔炉哥,我还你利息了!” 啪! 那一瞬间,机械降神,启动! 苦痛、绝望、哀嚎、悲鸣、癫狂、眷顾、仇恨、慈爱、欢欣、悲苦……尘世一切情感,化为洪流,扑面而来。 将他彻底吞没了。 季觉的面色,瞬间涨红,感受着那无比狂躁和混乱的灵质侵蚀自己的灵魂,甚至来不及管,反正有表哥,大不了等会抽出来。 但现在…… 他再度下达指令: ——【停下】! 那一瞬间,季觉眼前再度一黑,可那仿佛神明的谕令却已经自能力之中传导而下。 无形的波澜自他身上掀起,宛如巨钟被敲响,浩荡的余音自他的手中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营地。 令一切,戛然而止! 发热之后,嗓子开始疼了……红肿……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慈悲 起效了! 季觉的鼻血缓缓滴落,咬着牙,再度推进能力:【复原】!!! 可这一次,却激起了灵质的暴动,响彻耳边的哀鸣越发狂暴,几乎回荡在灵魂之中,向着他发起进攻。 可当遇到流体炼金术的操作时,一切却又不攻自溃。 那疯狂蠕动的身躯停滞着,竟然浮现出了溶解的迹象,尤其是那些蔓延而出的异化肢体,开始了脱落。 这是季觉第一次应用流体炼金术的纯化。 却没想到,如此的,立竿见影! 他们本身就是流体炼金术的造物,对此完全没有抵抗力。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一切异状都已经全部脱落,消失不见了。 而此刻,偌大的营地之中,仿佛才终于从冻结之中恢复。 “妈妈,妈妈!” 当季觉松开手之后,旁边的小孩儿第一个扑过去,抱着网里的人,落泪呼唤。 可是毫无回应。 那个臃肿的男人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甚至比原本还要更瘦,只是……当季觉挪开手之后,却再也不动弹了。 好像还活着。 可眼瞳自始至终,都只是空洞。 好像有一部分灵魂,随着异化而彻底失去了。 ——灵质过载,物性自溃。 已经损坏的作品,就算是再怎么修复,也变不回原本的样子了。 季觉疲惫的叹息,骂了句脏话。 97坐在了他的旁边,“谢谢你。” “又没有成功,谢什么?” 季觉擦着脸上的鼻血,血迹消失之后,黑紫色的网状痕迹却越发的明显,那是面部毛细血管爆裂所形成的隐约脉络。 很快,就在古老者之口的修复之下,消失不见。 然后,才察觉到,旁边97的惊诧眼神。 “怎么了?”季觉问。 “不,只是诧异。”97恍然的说:“你原来真的在同情我们啊。” 季觉沉默。 “谢谢你,也谢谢伱因为他变不回原本的样子而难过。”97说:“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季觉先生。 对于我们这样的东西来说,铁化病就是最可怕的东西了,身不由己的变成那种莫名其妙的怪物,还活着,比死的还要更加可怕。 你能让他维持原状,就算是现在这个样子,也已经很好了。” 他拍了拍季觉的肩膀,最后感激:“谢谢。” “别说这个了。” 季觉叹了口气,不想再聊,指了指那个哭喊的小孩儿:“他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要叫别人妈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都是男的吧?” “确实没错,但这里每个人可以说,都是他的妈妈。”97回答:“确切的说,裂界内的每一个人,就算是那些怪物,也都是。 小九是这一次重启刚刚生产出来的‘新人’,可其他人不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吗?” “大家已经被循环处理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基本上,都混在一块了。” 这就是工坊的循环机制。 所有被判定为报废的产物,统一回收之后,拆解,分类,混合,重塑,然后再一次投入到生产之中去。 变成一个个崭新的‘人’。 去按照设定,走上预定的轨迹,扮演那个属于自己的角色。 或是贩夫走卒,或是高官豪商。 从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浑浑噩噩的进行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动作,仿佛朝拜的仪式和没有尽头的祭祀。 直到有一天,自这无限接近于人的生活之中,真正的,明白了究竟什么是‘我’。 它们会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人类。 可一旦发现自己的本质究竟是什么的时候,美梦便结束了。 一旦固有的设定和身份失去意义,一旦领悟自己究竟是什么之后,那些无法接受自我的造物就会陷入混乱,最终彻底癫狂。 本能的去,破坏,厮杀,去寻求死亡! 渴望终结。 而就在彻底毁坏之后,一切又将再度被工坊回收,灵质清洗,意识重置,再生产,然后迎来了新的角色,新的‘人生’。 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一代代…… 日积月累。 四百年来,起初的那一份绝望的不断的传承,到最后,潜藏在所有人意识之下的癫狂灵质,已经深邃如海洋! 季觉沉默着,几乎窒息。 无法想象,一次次重生轮回之后,发现生命不过是幻象,自我只是虚无,而命运却如此残酷时,自己究竟会如何绝望。 倘若是现代炼金术的造物的话,不过是灵性过载,陷入崩溃,可流体炼金术,却是不同的东西…… 它的最大的‘优点’和‘特色’,便是会令造物的外形和构造,向本质逐步靠拢。 当而本质已经彻底崩溃,如此癫狂的灵质从沉睡中苏醒之后,原本人的模样就将消失无踪,他们将会变成不折不扣的怪物。 日夜苦痛,日夜哭嚎。 就像是真正的地狱一样。 求生而不得,求死而不能。 “我们想要停下。” 97轻声呢喃,自言自语,宛如对恶魔亦或者是神明的祈祷,“不论做什么都好,只要能停下就行。” 季觉沉默着。 再没有说话。 或许是翌日,或许是几个小时之后。 季觉被外面的响动所惊醒,听见了营地的欢呼和祝福声。 走出营帐之外,就看到了,人群中被簇拥着的97,还有其他的几个人,手持着武器,全副武装。 好像准备出征了一样。 察觉到季觉的视线,97笑起来了,向着他挥了挥手,好像道别一样,转身离去。 探索再一次的要开始了。 人群欢呼呐喊,向着他们的背影致以喝彩,满怀着期望,如是送别。 季觉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先知。 就在最后面,那一座棚屋入口的地方,她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目送着探索队伍离开,大门再一次合拢。 察觉到走近的季觉,她轻声说了句什么,旁边陪同的人便离开了。 “考虑的如何了,季觉先生?”先知问道。 季觉摇头:“不知道,没想清楚,但本能的有点不喜欢你。” “很正常,遮遮掩掩故作神秘的角色永远无法获取信赖,同您这样坦诚的人相比,反而是我这种非人的造物要更加虚伪一些。” 先知淡然一笑:“敬请见谅吧,先生,有些筹码实在是太过宝贵了,机会只有一次,我没办法将它贸然的寄托在一个有可能无法信赖的人手中。” “你们不是自己也可以探索么。”季觉问。 “是啊。”先知艰难的颔首:“你觉得我们会有成果么?” “不知道。”季觉摇头。 “我来告诉您,或许会有一些零敲碎打的发现,或许能找到一些水银留下来的仓库和痕迹,但真正的突破?真正的转变?不,不会有。” 先知说:“永远不会。” “从一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了,我们是工具,而工具,无法脱离主人所预设的运行范围。”先知说:“就算是工坊的中枢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他们也只会视而不见,甚至,无法理解……” “那你呢?” 季觉问:“你不是先知么?无所不知的先知,难道也找不到?” “找得到啊,当然找得到。” 先知断然回答,笑容越发嘲弄:“可找到之后呢?工具永远无法破坏主人留下的工作,因为这就是铭刻在我们灵质最深处的指令。” 其他的人,根本无法发现,无法进入。 而先知纵然早就知晓,早就清楚,但却无法作为。 这注定是一个没有结果的循环。 徒劳的远征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发动,但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季觉问:“他们知道吗?” 先知没有回答。 许久。 只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季觉先生,倘若你从一个只有煎熬的地狱里惊醒,察觉到自身的悲惨结果,那么最好是别再去叫醒其他沉睡的人,可惊醒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那么,你就必须让他们相信,地狱还有被打破的可能。” “不然的话,等待他们的,就只有绝望了。” “对,没错,我在撒谎,我并非无所不知,我骗了他们,不止一次。” 先知坦然的轻笑着:“实际上我什么都做不到,只是个骗子而已。 就连这个营地的存续,每次也只有五六十年,每一度的重启开始时,我们都将归于工坊之中,再度沦为面目全非的模样。 可我必须要让他们相信,未来是有希望的。 即便再怎么遥远的希望——” “人类会需要谎言,我们也会需要。” 先知呢喃着,轻叹:“水银的计划其实没有任何问题,唯一的漏洞在于……她是不是把我们做的,太过于像人了呢?” 工具不会恐惧地狱,工具不会绝望,工具不会想要解脱。 只有人才会。 天国和地狱,都是人所创造的,他们所能做的,只有沉默的领受这一切煎熬。 不知岁月,不知尽头。 寂静里,季觉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营地,许久,自嘲的笑了起来。 “那又为什么是我呢?先知,倘若你稍有知晓,就应该清楚,我和其他的外来者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或许是你运气好呢?” “我的运气从来没有好过,只有糟糕和更糟,包括被你找上门来在内。”季觉说:“这个问题,请你开诚布公,正面回答我。” “你学会了流体炼金术,对吧?” 先知回头,看过来,残缺的眼瞳凝视着他:“这里是水银的工坊,按照曾经水银所设下的指令,倘若有学徒掌握流体炼金术,就会自动在核心之中注册,并赋予最基础的内层出入权限。 可你的权限远远比你想象的高,你的灵质识别回路,代表的是曾经的中央热度反应熔炉。那个授权于你的模块,为你的授权,添加了一个很小的注释。” 先知的手指抬起,就在季觉眼前,一笔一划的,划出了一个小小的符号,转达着来自昔日熔炉的嘱托: “它说,你是可以信任的。” 季觉的眼瞳收缩了一瞬。 他分辨出了那个轮廓的含义。 那是自上善·升变之中所流出的符文。 在炼金术的解读之中,它代表包容和承载,象征着庇护与馈赠。 其意为,【慈悲】。 啊,月底了,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地下 【倘若,还有机会的话……还请您再施于我等怜悯吧。】 瞬间的失神里,来自熔炉的话语再一次从回忆中浮现。 “看来,我还挺被照顾的啊。” 季觉轻叹:“有人跟我说,请我施怜悯于更多,可我不知道我的怜悯有什么意义,我的同情有什么价值。 先知,我只是个小喽啰,同圣贤比起来,连草芥都算不上。我们甚至不算是同类,何必寄希望于我呢?” “原本只是打算略作尝试,可在见过你之后,反而更加确定了。”先知笑起来了,如此沙哑,“您确实是那种会施舍怜悯于我等非人之物的人啊。” “谢谢你,季觉先生。” 她说:“您似乎真的把我们这样失控的工具当成了人了。” “这样不好么?”季觉反问。 “或许呢。” 那个被称为先知的工具笑了起来,“我不确定这是否会产生某种理解上的错误或者是误会,不过,请您放心吧——” 她郑重承诺:“在我的生命结束之前,我将竭尽全力的帮您寻取矩阵·非攻,直到吾等真正自轮回中解脱为止。” 无需天元的契约,无需心枢的担保。 这便是工具所能献上的一切报偿。 裂界中央,原钟楼旧址。 高塔倾覆,砖石和土渣堆砌成山,广场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连日以来,轰鸣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悍勇狰狞的归乡骑士们,此刻背着大筐一个个从坑里爬出来,灰头土脸的像是打灰的工人一样,狼狈不堪。 “楼先生,往下已经挖了五十多米了,还是什么都没有啊!弟兄们现在都已经快要顶不住了。” 临时转职成包工头的斯兰从帐篷外探进头来,试探性的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您那个仪器,他搞错了呢?” “不可能!” 楼封瞪眼,断然反驳。 经过了连日的苦劳,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身上也遍布泥垢,唯独头发依打理的一丝不苟。 “绝对不可能!” 他守在比自己还大的观测仪器前面,指着屏幕上繁复的数据说道:“看到了吗?根据统计,整个裂界,灵质流向有五分之一是在这里的,这里绝对有一个重要的结点,往上没有,那就往下。 酬金我不会吝啬的,斯兰先生,我们必须加快效率。” “呃……”斯兰犹豫了一下,他倒是不介意雇主加钱,毕竟打仗和打灰哪个危险大家还是都清楚的,反而乐得干点粗活,怎么上工不是上呢? 只是,作为经验丰富的裂界探索者,他不得不对自己的雇主提出建议:“唔,您说的这个节点,该不会已经被之前那个姓季的小子给摸走了吧?” 瞬时间,楼封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下意识的就想要怒骂,可嗓子却不由得一阵刺痛,骂太多,嗓子都快给骂哑了。 实际上,他不是没怀疑过季觉这孙子动了什么手脚,可钟楼里他已经看过了,不过是一个被废弃的旧工坊,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他还能摸什么东西?难道能当着自己的面把熔炉抗走吗? 况且,灵质流向是做不得假的,这里绝对是关键线索所在。 季觉那个狗东西,自以为从自己手里占了点便宜,就算是真的从工坊里得到了什么,也不过是买椟还珠。 真正的关键已经被自己牢牢握在了手中。 “继续!”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倒要看看,它究竟能埋多深——” 话音未落的瞬间,巨响自坑洞之中骤然爆发。 大地震颤。 广场上浮现出了一道道深邃的裂隙。 仿佛地震。 “通了!打通了!!!” 欢呼的声音从坑洞里响起,很快楼封就已经赶到了现场。 大地之下,隔着七十余米的漫长距离之后,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幽深的黑暗,未曾预料的巨大空洞。 抛下去一根荧光棒之后,便隐约能够分辨出那些沉寂在黑暗中的庞大轮廓。就好像某个精密仪器的内部一般。 仅仅是稍微的观察,就发现,地下的空间居然丝毫不逊色于地上。 没有花里胡哨的被表象所耍的团团转,楼封用最简单最直白的方式,强行贯通了工坊的阻隔,打通了去往运转层的通道。 支撑着整个裂界运转的工事和机制,曾经圣贤水银所遗留下的工坊模块,尽数就在其中!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顺着滑索而下,楼封环顾着四周那沐浴着幽暗和光亮的庞大设施,再忍不住大笑出声:“果然还要再往下! 准备继续往前吧,斯兰先生。 这一次,是我们走在前头了!” 一扫连日以来的颓败气息,楼封容光焕发,兴奋到几乎无法克制:这一次,他就不信季觉那狗东西还能跑到自己前面去! 轰! 巨响声,从远方,再度传来。 隐约又模糊,好像又一座楼宇坍塌,化为灰烬。 坍塌和崩溃悄无声息的自地表蔓延…… 宛如濒临报废的机械那样,渐渐的,走向灭亡。 同样的地下,幽深的下水道中,难以察觉的庇护所内。 此刻,一片狼藉。 当嘶吼、咆哮和怒喝消散在死一样的寂静里之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 “停下吧,外来者,求求你!”像是蠕虫一样丑陋的身影匍匐在地上,绝望叩首:“这里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无人回应。 只有一具具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空壳依旧执着的扫荡着整个简陋的营地,将一颗颗头颅从尸体上斩下来,送到了主宰者的面前。 半空之中,若隐若现的猩红身影端着半个残缺的脑壳。 无形捏着鼻子,搜刮着尸骸中残存的记忆,渐渐了然。 “原来如此,更深的地下么?我明白了……” 他兴致索然的抛下了手中的头颅,垂眸,瞥着眼前那几个连反抗能力都没有的傀儡们,忽然一笑: “不愧是圣贤,即便是一帮工具也能塑造的宛若活物。虽然作为食物不合格,但作为素材而言,倒是刚刚好——” 说着,他随意的伸手一指。 惨叫的声音自地上响起。 叩首祈求的那个身影剧烈的蠕动痉挛起来,身体疯狂的颤抖着,肿胀,异化——在无形的操控和刻意的激化之下,意识加速分裂、癫狂,完全向着混乱转化,到最后,连同形体都彻底爆裂。 只剩下无数碎片和粘液溅射。 而就在尸骸之中,一道猩红的身影缓缓爬起,游荡着,一只只空洞的眼珠睁开,饥渴的择人而噬。 伴随着接连不断的爆裂声,一个又一个猩红的半透明影子从尸骸之中浮现。 化为了牧者的牛羊。 “走吧。” 无形咧嘴,招了招手,牵引着看不见的缰绳,引领着浩浩荡荡的牧群,去往了更深的黑暗中。 “这究竟是去哪儿啊?” 裂界的另一头,废墟之中徘徊了三四天的身影沮丧叹息,苍老的白发女人扛着巨大的背包,就像是徒步观光客一样,对着眼前错综复杂的道路,无从下手。 “前面不是应该有条路的吗?” 她盯着手里的地图,翻来覆去的对比,和眼前的岔口比较,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完全比照不上,根本不是同一个地方。 仔细思考,慎重分析,郑重考虑了半个钟头之后。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 而且,好像从进入裂界开始,就完全没找对地方过! “什么破地图啊!” 她一把将手里的地图摔在地上,怒斥:“连个东南西北都不标,只说伱来跑一趟找一找,这特么找个鬼啊! 你个老狗,怕不是糊弄老娘来上坟烧报纸了吧?!” 尘埃之中,破破烂烂的地图仿佛升起了一样,忽然飞了起来,折成长条状之后,毫不客气的抽在了她的脑门。 噼啪两下。 就在她勃然大怒要把破玩意儿撕了之前,地图再度展开,然后,当着她的面,颠倒了过来,画了个圈,标出箭头,指向了正前方。 【看不懂地图就不要说我坏话!】 然后,她才看明白……这破地图似乎并不是平面,而是上下结构? 白发的女人愣了一下,表情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劈手把地图抓回来,“害你娘浪费了这么长时间,你倒是早说啊!”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这么菜】 “闭嘴!”她大怒:“都什么时代了,还手绘地图呢?!连个导航功能和语音播报功能都没有,该不会你这狗东西连智能机都不会用吧?” 地图沉默,好似被戳中了痛处。 “哼,走了。” 扳回一城的苍老女人得意的叉腰哼笑了一声,扬长而去。 【走错了,东边。】 “闭嘴,我在侦查!侦查懂吗!” 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环顾着四周,犹豫许久:“考、考你一个问题,东边在哪边?” 【……】 于是,地图也沉默起来。 只有一阵萧索的秋风吹过,不堪重负的地图猎猎作响,提出了最后的建议:【反正咱们也是来给水银上坟……要不,你还是把我烧了吧?】 此时此刻,城镇的另一头,地震巨响,废墟倒塌,将一队修整的天选者们从梦中惊醒。 一道道裂隙随着地震,自地面上蔓延。 幽深变换的光芒自其中显现。 “老四,老四!” 最先发现的人回头,呼喊着同伴的名字:“你看这是什么?” “原来如此。” 余烬的天选者在简单的查探之中,眼瞳倒映着那变换的幽光,再忍不住狂喜。 在地下! 昨晚七点钟开始再次发热,浑身酸痛欲死,耳鸣不断。这会儿稍微退热之后,又咳嗽的不停。 今天只有一更,抱歉。 这两天已经处于一个垂死呆逼、奄奄一息的状态,实在没办法保证稳定更新,还请大家见谅。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宛若天国 轰!!! 头顶再次传来遥远地方震动的声音 狭窄的隧道里,尘埃簌簌落下,惊得小牛马停在了原地,惊恐看向左右。远光灯开的比谁都亮,生怕再黑上一点。 要说你一辆破摩托还怕黑就离谱! 气得季觉上去照着它的轮子就是一脚,走快点,前面探路! “地震,好像越来越频繁了。”小安伸手按了按墙壁,感受到远方传来的震动:“裂界好像都在坍塌一样。” “一个完整且健全的系统必须有自身的更新机制,除了在失误出现时进行修复之外,在积重难返的时候,就必须毁掉所有,然后再创造出一套新的出来。” 先知淡淡的说道:“按照计算,原本的重启应该在八十年之后,外来者的出现,加速了工坊内所出现的歪曲。 看来我们的速度必须快一点了。” 一言既出,队伍内顿时鸦雀无声。 就连小牛马都僵硬在原地。 只有季觉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那个啥,先知哇,大家都知道这时候有解说很重要,但能不能麻烦你,稍微少说两句。” “嗯?”先知疑惑:“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在小牛马的车头上,那个装在篮子里的人头转了个方向,玻璃珠一般的漆黑眼睛向着后面看来。 更特么吓人了好么! 越来越阴间了! 在双方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之后,rpg游戏中常见的‘角色招揽任务’就完成了,如果要有个什么提示框的话,这时候就会弹出来告诉你:先知加入了队伍。 要是手游的话,说不定就是让伱先体验一下强力角色,然后骗你付费氪金的肮脏套路。而现实的状况更加复杂。 问题在于……先知这具身体已经很老了,老到稍微动一动就随地掉零件的程度,碰一碰就碎一地。 根本就是高位截瘫的icu病人,根本走不了路啊! 可其他人的话,也完全没办法带路。 队伍里已经有小安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了,再多一个的话,季觉感觉自己这一趟裂界之行都快要变成残联踏青会了。 对此,先知很淡定的表示:“你们不是有车么?把我的脑袋砍下来,挂车头上不就是了?反正像我这样的旧型号,除了导航带路之外,也没别的功能了。” 干脆利索的像是砍的是别人的脑袋一样。 可季觉又不是闲着没事儿砍头玩的变态,大家虽然不熟,但也好歹算是队友了,下不去这个手啊! 结果,先知肩膀稍微晃了晃,脑袋就自己滚下来了。 就这样,两人一车一头,带着这么吊诡的阵容配置,队伍再度出发了。 向下! 透过宛如蛛网一般错综复杂的下水道,他们抵达了城镇的最深处,然后搭乘着升降梯,好像春游一样的,就跑到了最底层。 一路,畅通无阻! 连个门卫都没有。 本地人带路也未免太熟练了点吧? 【你说咱们这是不是轻松的有点过头了?】他悄悄的问怀里的球哥。 【不然呢?如果爷要反水的话,你去逛主人的工坊也肯定比逛公园还轻松。】 鬼工球淡然回答:【刚刚几个岔路口,但凡你走错一步,现在差不多也都化成灰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吧?】 轰!!! 话音未落,巨响骤然从地下的最深处传来,剧烈震荡,隐约能够听见枪声和哀嚎,令季觉微微一愣。 小安伸手,贴在墙壁上,仿佛侧耳倾听:“大概两公里,四个人,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家伙,很大,很可怕。” “有人触发了警报,外围防护程序被激活,守卫者醒了。”先知的眼皮微微抬起,毫不在意:“放心,检修通道并不在隔离范围内,你具备权限,那些死板的工具不会拦着你的。” 话音刚落的瞬间,天花板上,仿佛就有小蜘蛛一样灵巧的东西爬了过去。 在路过他们的时候,好像复眼微微一扫。但季觉本身有熔炉的权限,小安坐在小牛马上又有先知的屏蔽,根本没发现任何端倪,毫不在意的离开了。 季觉微微松了口气,听见鬼工球的声音。 【小心点,越漂亮的天工越会骗人。】 鬼工球说:【这娘们铁定有问题,你小心着点,别翻了船。】 【她是天工?】 【具备思考和理智,能够违背底层指令和灵质回路,脱离使用者之后依旧能够独自存留且成长——符合这几点就已经是天工的基础了。 其他的都还能说是被赋予意识的傀儡,唯独她,完成度已经高出其他傀儡不知道多少倍了。先前给你上的炼金术历史课,你小子没忘干净吧?】 他说的是古代素质界的酣畅淋漓大比拼,季觉几乎都快刻进骨子里了,鬼知道水银留下的工具会灵动到什么程度。 越像人的东西,坏水儿就越多。 虽然这么说对如今还在不留余力支持自己的先知不太好,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越像人的东西越该防备一下。 现在先知就一个头,还挂在小牛马嘴边的菜篮子。都不用季觉下指令,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小牛马就加餐了。 如果不是到翻脸的时候,季觉还不想贸然使用自己的能力进行控制。 机械降神并不是万能的。 至少现在不是。 而就在沉默的向前里,通道终于走到了尽头,只剩下一扇宛如来自某个船舱的密封门挡在他们的眼前。 “我们就快到了。” 先知说:“打开之后,应该就是核心了。” 说着,她回眸,看向了季觉,毫不掩饰自己的意思,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小安撑着拐杖想要下车,却被季觉按住了。 “有密码么?” 季觉弯下腰来,端详着眼前锈迹斑斑的密封门,敲了敲,听见了空洞的声音。在入手的瞬间,靠着机械降神的共鸣,他就感受到了整体的结构。并没有什么值得戒备和警惕的陷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扇门,仅此而已。 他伸手,用力的握紧了把手,用尽自己的全力,转动。 刺耳的声音阵阵迸发。 在黑暗里传递出遥远的距离。 锈斑从船舵一般的把手上落下,随着干涩的回旋,终于,开启一隙。 绚烂的波光自那狭窄的缝隙中落进,照进了季觉的眼睛。 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并没有埋伏和机关,只有宛如海潮一般粼粼波光,绚烂又多彩,无声的荡漾在了空气之中……那是灵质。 真正,如海那样的液态灵质,自门后那庞大到根本看不见尽头的空间里,波荡不休。 顺着缝隙,涌进来,漫过了他们的脚背。 泛起无数涟漪一般的碎光。 那是货真价实的海洋。 小牛马转动轮胎,好奇的凑上前,望向了道路两侧那幽深不见底的灵质之海,乃至浅浅被液态灵质没过的笔直道路。 一直延伸向了地下世界的最中央,那足足有小半个城市那么夸张的庄严殿堂。 “欢迎来到水银工坊的最深层,灵质运转区。” 车篓中的先知轻声一叹,凝视着远方那笼罩在虹光与耀彩中的庞大建筑:“前面,就是工坊的核心了。” “你来过吗?”季觉好奇。 “是啊,来过,很多次。”先知轻声笑了起来,瞥向了旁边深邃的灵质之海:“工坊里,每一个人都来过这里,不止一次。” 她说:“这里就是我们诞生的地方。” 澎湃的潮声里,海面之上,骤然有庞大的漩涡显现…… 就像是沸腾! 海量猩红灵质自从顶穹之上,像是暴雨一样洒落,落入海洋里,渲染出了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血色。 那些破碎的灵质里还充盈着记忆中的浮光掠影,渐渐散逸而出。 扑面而来的风里,仿佛都弥漫着哀嚎。 可紧接着,虚空之中,有一道道灵质回路浮现,令漩涡自海上升起,化为了狂暴的龙卷,将灵质碎片尽数吞没。 那些虚假的灵魂在瞬间就被撕裂了,搅成粉碎,一切癫狂和苦痛回旋着,渐渐落入了圣殿之下的庞大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再然后,是残肢断骸。 脑袋、胳膊、腿、躯干、内脏…… 仿佛冰雹一般的碎片,甚至还有异化的怪物躯壳,随着顶穹上巨大的缺口张开,倾斜而下。 就这样,落入了沸腾的灵质之海中,迅速的分解,到最后,只剩下灰烬一般的尘埃,无声的沉入了海的最深处,堆积成了绵延的山脉。 看不见尽头。 虹光依旧,绚烂如曾。 丝毫看不出这宛若仙境的世界里究竟沉积了多少尸骨和遗骸,也听不见悲鸣和哀嚎。 季觉只感觉浑身发冷。 “那些破损的工具,失控的傀儡,被回收之后,就会送到这里来。灵质被粉碎,过滤之后,净化为最纯粹的状态。 躯壳被分解之后,只剩下无法利用的遗灰。” 先知缓缓的说道:“很快,顺着下面的生产线,就会有新的空壳被生产出来,先是骨骼,然后附着以血肉,最后点化以灵质,再灌输以记忆,一个崭新的工具就会从传送带上走出来,继续完成新的使命。 直到它再一次发现,自己究竟是什么为止……” 她轻笑着,如此嘲弄:“倘若对于工具而言,有死后的世界,那么,这就是我们的地狱了。” 地狱就在眼前。 宛如天国。 咔! 咔咔…… 在一阵又一阵的震荡里,一道裂隙,骤然从顶穹之上浮现。 尘埃簌簌落下,如雨。 地震。 “做好准备吧,季觉先生。” 先知最后说:“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只能到这里。倘若接下来,还想要如愿以偿的话,等待你们的,恐怕就是一场苦战了……” 叮—— 仿佛有清脆的声音从虚空之中响起。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旺季 毫无征兆的,有出窑的瓷器绽开裂纹一般的清脆声音,回荡在了整个地下空间之中。一条又一条隐没在顶穹和空气之中的灵质回路自震颤中浮现,破碎,化为散逸的光芒。 就像是,群星自瞬间显现,又坠向了大地。 自虹光的映照中,美得不可思议。 可哪怕是作为炼金术刚刚入门的学徒,季觉也看得出来这究竟代表什么……内层防御序列,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了! 再然后,是坍塌的轰鸣。 巨响。 远方,另一条道路上的墙壁,轰然坍塌。 无数尘埃飞扬之中,巨响接连不断。 一行灰头土脸的人影从废墟之中爬出,为首的人手握着一柄断裂的剑刃——正是刚刚瓦解了内层防御序列的炼金武器,大师为了此行而倾力铸就的杰作——早已经失去了维护的防御序列,一击而碎! “找到啦!我找到啦!!!” 楼封兴奋呐喊,也不知道一路究竟经历了什么。浑身泥垢,脸上还多了一条伤疤,在工坊的防御程序之下,已经减员诸多,人人带伤。 此刻,亲眼看到了这一片虹光闪耀的灵质之海时,再忍不住狂喜乱舞,大笑出声。 直到…… 隔着幽深的灵质之海,终于看到远处道路上的那一行身影。 两人一车外加一头,骑着车,吹着风,连鬓角都没半点尘垢。 好像出门郊游一样。 只差手里拿着甜筒和照相机打个卡发微博。 楼封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而当他看清为首的那个脸上那条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的疤痕时……再不由得,睚眦欲裂!!! “季觉!!!!” 他失声怒吼。 怎么他妈的又是你?! “……哎呦,楼大少啊。” 季觉揉了揉眼睛,重逢来的太过于突然,以至于,他一时间不知道除了微笑之外还应该作何表情:“这么巧啊?” 在后面的车座上,小安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不由得皱眉,低声说:“季觉哥,他们好臭啊。”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里,只有低语声回荡。 宛如雷鸣咆哮。 还没说完,就被反应过来的季觉捂住嘴:“可不敢乱说,可不敢乱说嗷!” 再说下去,这哥们就真要破防了…… 虽然楼封每次破防的时候都挺好玩,但也不能天天破着玩啊不是? “季觉——” 楼封从牙缝里挤出了沙哑的声音,表情变化,再无法克制杀意。 在他身后,十几名归乡骑士们已经抬起了武器,等待着命令。 可巨响声却接连不断。 就在他们的头顶。 再一次的,巨响! 天顶破碎。 猩红的血色喷薄而出,漫卷,在一具具行尸走肉的拱卫之下,灵质汇聚,化为了无形的面目,眼眸俯瞰着下方的殿堂,再克制不住兴奋: “哈哈,果然在这里!” 毫不犹豫,甚至没在意远方那两支队伍里微不足道的小小爬虫们,牧者已然向着殿堂飞扑而下! 在他身后,数之不尽的怨灵近乎汇聚成瀑布一般,倾斜而下。 再紧接着,一扇门扉,凭空从虚空之中洞开。 “找到了,就在这儿!” 惊喜的声音,从门后响起,一张灰头土脸的面孔探出头来,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就在这儿!” 又是一队! “老板,咱们留在后面的探测器有信号了。”斯兰面色变化,凑到了楼封的耳边:“应该是有人跟在咱们后面追上来了。” 楼封呆滞着,没反应过来。 只看到伴随着天花板和墙壁的裂缝,又是两个人钻了出来,摸向了他原本在志在必得的工坊核心。 连日以来的地震和各种异常,已经令不知道多少天选者察觉到了地下所传来的异常。 伴随着重启的日期逼近,工坊已经不再掩饰自身的结构,稍有经验者都能够断定方位……原本楼封已经做好了捍卫自己发现的准备,可是却没想到,自己才前脚刚刚打开门,就发现了有人已经捷足先登。 季觉这狗日的先来了就算了,后面他妈的怎么窜出来这么多人? 好像苦主回到家里之后察觉到不对劲,床底下、柜子里、窗帘后面、窗户外面都出现了隐隐绰绰的身影。 看起来空空荡荡的下路,怎么草丛里全特么是人啊! 哪儿来的?!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计较这些了。 那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了季觉一眼之后,收回了视线,带队向着殿堂狂奔而去。再晚一步,别说肉,恐怕连汤都喝不上了! 而在另一边,季觉也彻底绷不住了。 搞什么? 菜市场赶集么! 怎么忽然之间这么热闹? “先知……”他本能的看向身旁,那沉默不语的人头:“你有什么头绪么?” “我也不太清楚。” 先知淡然回答:“大概是巧合吧。” 大家巧合的发现了深藏在地底最深处的工坊,并且巧合的同一时间赶到,同时,巧合的争先恐后的往工坊核心里面跳? 真就这么巧? 可但凡买过两期联邦彩票的人都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了。 轰!!! 焰光骤然自道路的尽头升腾而起。 殿堂之中,毫无征兆的钻出了一道锋锐如利刃的火舌,自空中散逸,炽热的狂风扩散,无数尘埃惊恐升起。 隐约能看到一个焦黑的身影倒飞而出,在半空中就变成了灰烬,随着尘埃一同簌簌落下。 有爆炸的火光接连不断的迸发而出,自那一片高耸的殿堂黑暗之中…… 在转瞬间,沉寂的殿堂好像骤然苏醒了一样,数之不尽的灵质回路从体表浮现,液态一般的粘稠黑暗从其中升腾而起,蠕动扩散,展露出未曾预料过的狰狞模样。 就像是狂怒的怪物一样。 择人而噬! 昔日水银所埋下的防卫措施,被尽数激活了,时隔四百年之后,再度焕发出埋葬一切侵入者的恐怖力量! 【卧槽,引了这么多人来当探路的炮灰?这婆娘是真的狠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能够凭借灵质波动直接读取到工坊运转状态的鬼工球,震惊呐喊:【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我说的没错吧?! 越漂亮的天工,越会骗人!防着点啊,小季子!】 季觉干涩的问:“这都是你……” “只是为了保证此行成功的备选措施而已。” 先知回眸,轻描淡写的说道:“有这么多人顶在前面,应该不用再担心被工坊内部措施针对了。” 如同兢兢业业的为雇主铲平任何一块绊脚石的导游一般。 她说: “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 首先响起的是震耳欲聋的雷鸣,电光迸射。 一道道耀眼的雷霆骤然扩散开来,有一个人影以肉眼不可见的极速自裂隙之后,飞入,然后瞬间冲进了工坊中枢的殿堂里。 然后……半条还带着电光和火花的腿,就这么飞出来,落入灵质之海中,迅速的溶解,消失不见。 甚至就连惨叫声都没有。 伴随着空气的扰动,有一条仿佛巨狮一般的庞大活物在踏入范围内的瞬间,显现出了自身的踪影,没想到隐形居然被发现,巨兽微微一愣,旋即血肉中生长出一层层甲壳,硬顶着劈下来的电光或者火焰,闯入了黑暗里,消失不见。 寂静中,有诡异的轻笑声忽然响起,如此妩媚多娇,令所有闻者脑中瞬间空空荡荡,即便是隔着遥远的距离,季觉依旧眼前一黑,鼻孔中鲜血渗出。 可笑声紧接着又骤然断绝了,变作了凄惨的闷哼和尖叫。 轰! 巨响中,有猩红的灵质之光猛然从内部炸裂,残存的光芒像是血雾一般升腾开来,从黑暗里散逸而出,令人毛骨悚然。 而楼封一行,却毫不遮掩,十几位归乡骑士将他守卫在内之后,他抬起手腕,那一串季觉看着无比眼熟的念珠之上,骤然有一颗崩解。 灵质塑形! 可这一次,出现的却不是什么造物或者是甲胄,而是一个模糊又隐约的人影——通过灵质塑形的能力,楼氏的长辈们将自身的灵质和力量封存在念珠之内,赐予后辈防身,在必要的时候,甚至能够创造出宛如分身一般的效果。 那模糊的人影些微感受一瞬之后,便挥手,有一道银色的雾气凭空弥漫开来,将他们笼罩在内,一路就硬顶着防卫序列所砸下来的各色轰击和进攻,笔直的闯入了其中去。 看的季觉眼珠子都红了。 说好了裂界探索,结果伱这孙子到哪儿都叮的停不下来是吧?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么多人呢! 但此刻,随着中枢的激发,居然有越来越的人影从裂隙或者是各种通道里冒出来。 看的季觉目瞪口呆。 要说的话,感觉好像忽然是空荡寂寥的人间仙境忽然迎来了旅游旺季。 原本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方,忽然就变得人潮汹涌…… 一时间,简直有种人头涌动的错觉。 季觉做梦都没有想到,裂界里会忽然变得这么热闹,可同时,又忍不住头皮发麻——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在蹲在草丛里? 而且前几天,竟然真的丝毫痕迹都没露出来…… 这世道老阴比太特么多了! 搞的年轻人都没办法混了…… “那接下来呢?怎么进?” 他看着那最外面一层堪称铁壁的防卫领域,一时间也无从下手——除了小牛马之外,他、小安和先知,一个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余烬,一个是全都点了闪避的白鹿,还有一个动都没法动的人头,一个点了防御的都没有啊! 总不能扛着车往里冲吧? 【就迈开你的腿,往里走啊!】 鬼工球都看不下去了,只想给他一个大逼斗:【外部防御模块只看权限,你特么是不是忘了,你现在也是本地人啊!】 卧槽,对啊! 季觉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有熔炉哥的权限呢,而且还有流体炼金术的验证! 权限再高点,简直就可以cos水银本银了…… 防御程序防的是这帮臭外地的,爷现在头顶通天纹,可是地道的裂界本地人啊! 那还等什么? 走着! 啊,稍微缓过来一点了,虽然脑子清醒了一些,但身上更疼了……遭不住啊…… 月初了,求个保底月票~ (本章完) 第八十章 向下看(感谢宁Ricardo的盟主) 就这样,慢慢的,慎重的,走三步退两步的,季觉挪到了防卫领域的边缘,试探性的探进去一只脚,然后两只脚都进去,再到最后……整个人连带着车都进去了。 毫无反应。 宛如绝壁一般高耸的黑暗蠕动着,缓缓自正中开辟,为他扫清了道路,甚至让人感觉,如果再智能点的话,还要再拉个横幅欢迎业主回家…… 毫无波折毫无风浪的,进来了! 不止是季觉,就连后面两个悄悄摸上来的人影都愣在原地。 面面相觑。 什么鬼? “该不会前面闯进去的人太多,这会儿已经没电了吧?”另一个人轻声问。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他们昂首挺胸的走向了中枢,再然后……惨叫着在天雷地火的围攻之中狼狈逃窜。 紧接着,黑暗蠕动,嗷呜一口,全部都炫了个干净。 再无声音。 在黑暗的最深处,厚重的大门已经千疮百孔,仰天倒下。 破碎的残骸杂乱的分布在同样惨烈的大厅里,简直就好像是经过了一场飓风袭击一样,不知道多少爆炸的残痕,隐隐还能分辨出血色和尸骸的焦炭。 “这也太头铁了吧?” 季觉嗅到了空气中诡异的焦香味,克制着自己倒吸冷气的冲动:就有人直接拿脸去探草丛了? 这可是工坊中枢诶,还是圣贤的工坊…… 察觉到空气中那若隐若现的残缺灵质回路,季觉几乎能够感受到之前的闯入者究竟触发了多夸张的陷阱和防御。 时隔四百年之后,中枢的安保力量已经是消退了不知道多少倍之后,依旧足够把他碾死个几百次。 这才刚进大门,就已经让季觉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毕竟堂堂圣贤,捏死他们这样连重生位阶都还没有抵达的天选者,根本就像玩的一样,倘若真需要防卫的话,那么也必然是按照和自身对等的程度进行设立的…… 为了扩张工坊的范围、控制整个裂界,她已经将所有能够牺牲和省略的东西,几乎全部都去掉了,只保留了聊胜于无的程度。 搞到这种程度,完全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 走进中枢之后,一直在摸鱼看戏的鬼工球也不敢再继续划水,从季觉怀中解体,发出盈盈蓝光隐约覆盖在了他们的身上,帮助他们屏蔽掉来自工坊的监察和探测。 季觉的权限进大门是完全足够,但鬼知道内部还有什么管理细则,万一到时候对不上触发了什么鬼东西,那可就完蛋草了。 【隐匿工程开始——】机械呆板的声音响起:【要素收集结束,解析序列加载中,加载完成,灵质视界启动】 根本无法分辨在顷刻间,鬼工球内部究竟出现了多么天翻地覆的复杂变化,在数种赐福的交织之中,整个工坊中枢的大体轮廓和构造已经浮现在了季觉的眼前,再然后,直接搭载的是来自升变和以太的赐福所形成的效果。 灵质视界——能够以肉眼和感知直接观测到一切灵质的变化、流动和运转的趋势,就像是向清水中投入了染色剂一样,洞若观火…… 根本没时间再去教季觉什么样的色彩和符号代表着什么上善和什么灵质质变,写出来厚厚一大本书的解析说明就跟砖头一样,透过能力直接砸进季觉的灵魂里,强行记忆,令他眼前一黑。 再度睁开眼时,世界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一切动荡尽数收入眼中。 “来,让我看看——” 季觉咧嘴,发出了每个以太之路的天选者都会发出的声音,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瞎了。 光! 太多的强光了,明晃晃的闪烁着,如此刺眼,像是在瞬间有千百个闪光弹忽然爆发,过于充沛的情报量和冲击变成了铁锤,砸在了他的脑门之上。幸好的是,随着鬼工球的运转和屏蔽,很快,那光芒被降低到了微弱的水平。 然后,就仿佛大幕被拉开一样,隐藏在烈光之后的五光十色终于展露在眼前。 明明在外面看只是一座殿堂一般的建筑,内部的空间却庞大的不可思议,甚至还在不断的变换和拓展中。 仿佛活物一般,变化无穷。 此刻就像是半透明的玻璃一样,处处闪现着灵质和上善的辉光。 透过墙壁的阻挡,能够看到,几步遍布中枢每个地方的激烈闪光,不论是回路运转时自然而然的波动亦或者是来自闯入者的破坏和抵抗。 季觉再忍不住,倒吸好几口凉气。 “你们还真是各有绝活儿啊!” 就好像第一天去工地上班的安全员一样,抬头看到了每一个场景都是如此的离奇和精彩,癫狂到不忍直视。 有头铁不知死活往中枢的防卫措施上硬撞的,有如同楼大少那样靠着人多和武备来破坏性开发拆迁的,有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跑的,还有扛着麻袋连墙上镀金的装饰都要铲下来往包里塞的…… 就像是忽然之间有一颗颗烧红的铁球被抛进了水池之中一样,宛如沸腾一般的灵质反应此起彼伏,令静谧的深邃池水也在扰动之中显现出狰狞的模样。 在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道五颜六色混杂在一起,变成了漆黑的灵质洪流,看上去就让人毛骨悚然,无时不刻的变化着自身的形态! 此刻,在中枢内,那洪流肆虐扩散着,甚至还在捕食着其他闯进来的天选者,往往一个照面过去之后,对方的信号就彻底消失无踪了,融入了那一片粘稠的漆黑里…… 完全搞不清楚这种邪门到极点的玩意儿究竟是怎么来的! 【灵质分析比照完成——判定为,龙祭会】 当鬼工球给出判断结果的瞬间,他再忍不住眼前又是一黑。 卧槽,怎么又是你!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季觉一阵气冷抖,搞不明白鱼塘里怎么忽然被丢下来这么大一颗炸弹,总不至于是劳伦斯那老鬼终于打赢复活赛了吧?! 尤其是,当他看到鬼工球所标出的参考位阶后面那个数字时…… 八阶?! 开什么狗屁玩笑? 跨越了感召和蜕变,抵达重生位阶,这都已经甩了季觉这种连门都没入的白板新人三个大境界了! 不是,他怎么进来的?不是说这局卡颜么? 轰! 瞬间的走神里,忽然有激震迸发,宛如看不见的浪潮呼啸而过。 地动天摇。 不止是中枢和地下,就好像,整个裂界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动荡那样,令破碎的声音接连不断,中枢之外的顶穹上,裂隙迅速的蔓延……灵质之海在剧震中沸腾,扰动虹光。 隐隐的钟声响起。 仿佛幻觉一般,回荡在每一个魂灵的耳边。 偌大的中枢也剧烈的动荡起来,内部的结构迅速变换着,仿佛活化的迷宫那样,再度膨胀,演变出了无穷的结构和变化! 字面意义上的,天旋地转。 季觉几乎一不小心,被摔到天花板上去,可很快,天花板也在回旋之中落到了他的脚下,小牛马惊慌失措的扒在原本的地板上,倒悬,惊恐探头,哔哔大叫。 也亏的季觉眼疾手快,把从车筐里掉出去的先知捞回来。 “怎么回事儿?” 他震惊环顾:“这镜头我好像在旧世代的恐怖片里见到过啊。” “自适应变化罢了,甚至算不上防御程序。” 先知淡然说道:“流体炼金术是以物质适配本质的技艺。在外界刺激之下,中枢会扩张自身的领域,变更内部的空间,以维持原本的功能。 伱可以将整个中枢都视为一个活着的空间,且不断处于变化之中。一切序列都在为重启而进行准备。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接下来怎么走?”季觉环顾向四周,那些不断起伏的楼梯和在墙壁之上出现又消失的一扇扇门扉:“难道要开盲盒么?” “你觉得水银回家会走楼梯带地图么?”先知好像笑起来了:“中枢是一道不断变化的锁,一切没掌握其规律和本质的闯入者都将被困在无穷变化之中,而流体炼金术就是钥匙——季觉,你要学会向下看,而不是向上。” “啊?” 季觉低头,只看到地板上不断变化的花纹,一头雾水。 “不是往下看,而是向‘下’看。忽略表征,不滞物性,探求本质。向上则纷繁渐远,向下则攫取真髓。 一者为型,一者为神。” 先知缓缓说道:“型与用乃纷乱之道,神与真方为纯粹之髓——不要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应用方式和理论迷花了眼睛,追溯本质,调整本质,掌控本质,这才是流体炼金术的真髓。” 季觉愣在原地。 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灵质视界。 无以计数变换的光芒,升腾,降下,飞舞,扰动,平息,整个世界宛若繁星一般运转,好像无形的手掌把控一切,自看不见的高处降下,轻而易举的把控所有。 包括自己在内。 中枢、地下乃至整个裂界,无形的脉络仿佛丝线一般,缠绕在那看不见的十指之间,随着既定的指令,只是些微的调控,便引发无穷尽的变化和延伸。 由一至全。 无形的流体交织出了数之不尽的乱流,置身其中的话,只会迷惑和茫然,可是想要跳出其中,俯瞰全局的话,那么,就必须——【向下看】! 向下。 “……所以,不是,我去找路。” 季觉自呆滞中呢喃,脑中仿佛骤然有电光横过:“而是让路,出现在我的脚下,对吧?” 掌控工坊,让这一切为自己让开通路。 如此简单。 但很遗憾,他做不到。 他不是圣贤,甚至距离大师的境界也远到难以企及,简直可以说是不自量力。 “所以,反过来应用也应该行得通。” 季觉断然的低语,令先知的表情微微一滞,原本打算的话再说不出口,愕然回眸。 头一次察觉到了这一份四百年来从未曾见识过的可怖天资。 诚然,季觉作为一个白板萌新,想要操控工坊完全是痴人说梦。 可他可以控制自己啊。 通过流体炼金术,对自身施加干涉,让自己变成中枢的一部分,真正的去参与到中枢的运转之中去…… 甚至,真正的,融入其中! 对于其他人而言,可能同样是痴人说梦。可对于机械降神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甚至,只需要一瞬…… 弹指间,机械降神便已经扑捉到了那一份充斥了整个裂界的庞大鸣动,既非沟通,也不为了主宰,而是作为整个工坊的一部分,季觉已经凭借着来自旧熔炉的权限,融入了其中。 无以言喻的恐怖轰鸣从季觉的颅中炸响,仿佛世界运转时的滚滚余音,即便只是余波之中的余波,依旧令他不堪重负。 可随着口鼻之中的血色渗出,季觉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自灵质视界的观测之中,纷繁变化的一切骤然变得如此清晰,奥妙难解的运转也仿佛变得理所当然,直白到毫无掩饰。 无数房间的运转,收缩、放大、诞生和销毁也变得洞若观火。 他宛如尘埃,自巨大的魔方之中被动运转。 可现在,魔方已经向他揭开了神秘的一角,展露出背后运转的机枢…… 啪! 激烈的震荡之中,一道裂口,竟然凭空从对面旋转的墙体之上浮现,展露出背后不断变化的复杂结构,乃至那不断变动着不知道通往何处的狭窄通道。 “抓稳了,小安。” 季觉顾不上擦掉鼻血,大笑着,拧动油门:“咱们要搭便车了!” 引擎轰鸣。 他们疾驰着,冲向黑暗! 抱歉,更新的有点晚。 目前体温还有些间歇性的变化,但头痛已经没有了,只是大症状结束之后,数不清的小症状就开始折磨人了,浑身上下好像就没有好的地方了,难受。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水银 轰! 巨响之中,残缺的尸骸仰天倒下,血色瓢泼。 伴随着不断的减员,两支队伍之间的厮杀和角逐即将得出结果,一脚踩碎了尸体,肤色古铜的疤面男人浑身缭绕着电光,冷眼看向最后的抵抗:“交出东西来,饶你们一命。” “做你马的美梦!” 重伤的队长冷笑,将背包紧紧抱在自己怀里,举起了另一只手中的炸药:“再往前一步,大家就一起上路吧!” “是吗?”疤面男人冷漠的看着他,毫无动摇的踏前了一步:“我不信。” 队长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动摇,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笑容越发促狭:“放心,我说话算话,东西交——” 轰!!! 又是一声巨响,就在他们头顶,好像有什么东西疾驰而过。 从突然开启的裂隙中,飞出,逆着重力在天花板上行进,呼啸而去,留下了兴奋的呐喊:“呜呼起飞!!!” 消失在另一个忽然出现的裂口之后。 裂口合拢。 只留下一片死寂。 队长和疤面愕然一瞬,成员之间面面相觑,难掩疑惑。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可紧接着,引擎轰鸣声又一次响起,仿佛走错了路一样,从另一个方向的天花板的裂口中飞出来,沿着墙壁自上向下,冲向了地板,又钻进了一个迅速开启的裂口中去:“呜呼,我再飞!” 消失不见。 “……” 一瞬间的恍惚里,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死寂之中,举着炸药的队长只感觉怀中一轻,好像隐约看到有一条绳索不知道从哪儿飞过来,挂住了他的包,拽走了。 只留下一片尴尬的死寂。 “呃,那个啥……” 队长吞了口吐沫:“既然没事儿了的话,那我们就……先走了?” …… 遥远的地方,好像隐约传来了爆炸声。 但又听不清晰。 狂飙疾驰之中,季觉听见了后车座上的小安发出的欢呼:“季觉哥,我抢到东西了!” 季觉茫然回头,看到小安手里打开的背包,以及包里那闪亮亮的光彩,不由得瞪眼:“我叼!” 时砂结晶啊卧槽! 人头那么大的时砂结晶见过没?! 他今天就见到了! 不对,还真是个人头……依稀能分辨出雕刻的头像,好像还是水银的脸? 到底是圣贤,给自己造个像都要用每盎司数百万的时砂来造,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一整块?!放在外面余烬一系的工匠这不得抢的狗脑子都打出来? “什么叫抢?” 他拍了一下小安的脑袋瓜,肃声说:“这是捡的,知道吗?” “啊?”小安茫然。 “一定是没有人要了,所以才会放在地上,被咱们遇到了。”季觉把时砂结晶塞回包里让小安挂好:“咱们放进口袋里,替别人保管好,没人来要的话,不就可以自己留着用咯?” “对哦!” 小安似懂非懂的点头,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但季觉哥说的肯定没错了。 “这是俺拾的!” 季觉满意的点头,孺子可教! 一路上‘捡到’的东西已经堆满了小牛马的车斗,冒出了尖尖,得亏小安绳索使的利索,打包迅速,不然要摔掉多少好东西。 到底是圣贤的工坊,随便什么边边角角抠下来都是好东西。 偶尔遇到不认识的,先知还会提醒一下,别忘了拿。 连学带吃还有土特产拿,要不是这还在裂界里,季觉自己都觉得这旅游可太惬意了! 又是伴随着轰鸣,迅速变化的狭窄通道尽头隐隐的亮光浮现,他们已经再度穿过了墙壁,出现在了巨大的殿堂之中。 偌大的空间内只有簌簌的尘埃落下,却空无一人。 一片凄清。 只有一张孤独的靠椅伫立在尘埃之间,昔日满载荣耀的庄严白衣被抛在了地上,弃之如敝履。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从恍惚中仿佛再一次看见了那个垂眸沉思的身影,可很快,一切又消失不见了,被抛在了脑后。 再然后,穿过了墙壁,隧道之后,又好像来到了一座陌生的锅炉房,一座座巨大的熔炉里满是灰烬,已经感受不到昔日的温度和热闹。 一道道巨大的管道遍布天花板和地面。 行进其中,仿佛蝼蚁和尘埃。 而穿过这里之后,季觉发现自己好像又一次回到了之前去过的地方,一片狼藉里,好像有人已经来过,但却找不到人影。 他感觉自己好像迷路了,但似乎又在正确的路上。 如是,自中枢之内穿梭,却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去往什么方向。 他在向内层不断的靠近,可一不留神就会走偏。 或许工坊探索就是这样的,找不到路的人只要全身心的投入到头铁之中,奋勇排雷就可以,可季觉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就比方说,非攻特么的究竟在哪里? 他只感觉,越是向内,就越来越难走了,而且一不注意,就会被激烈运转的工坊给甩出来,回到更早的位置。 甚至,好几次,倘若不是先知的提醒的话,他就已经因为走错方向,被运转的工坊毫不留情的碾死了…… 此时此刻,行进之中,季觉只感觉自己的脑子不断的在嗡嗡响。 就好像,被割裂了! 一部分是属于季觉的自我感知,可另一部分却好像真的已经变成了机械,变成了另一种形态和模样。 一部分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可另一部分却冷漠而平静,毫无波动,仿佛机械。自机械降神的共鸣之中,季觉感觉自己作为一个零件,已经参与到了整个中枢的运转里,不断的通过对自己的灵质的微调和流体炼金术的控制,顺应中枢的变化,搭着顺风车向着中枢更内侧靠拢。 时近时远。 现在,他真正的变成了工坊的一部分,以亲身经历的体验,去感受整个裂界的运转,还有那充斥了整个工坊的宏伟波动。 浩瀚,幽深,却……如此的空洞。 就像是,一具空壳。 明明运转起来纷繁复杂,可内部却空无一物……甚至就连机械降神也无法赋予其精神,也感受不到任何记录和痕迹。 如此离奇。 明明作为造物的那些人都具备自己的理智,为何工坊本身却好像植物人一样,只是靠着预设的底层指令运转呢? 季觉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太过渺小了。 只是空洞运转的回声都足以将他的灵魂彻底摧垮。 万幸的是,不止是有他一个。 还有教授留给他的万能钥匙,专业扒门撬锁的球哥——经过一路的分析和探索之后,它已经完全探明了工坊的结构和变化,为他提供关键的指向。 【中央熔炉】、【赐福室】和【仓库】等等位置已经在季觉视线内标注完成。 在任何一个工坊里,这三个地方都是至关重要的要害部分——中央熔炉就是常规意义上的工坊核心,为工匠提供创作的空间,一切布置和陈设都要为此服务,如同工坊的灵魂所在。 赐福室则是收纳和保管工匠所获取到的赐福的地方,仿佛器官,不可或缺。而仓库就直白的多了,所有珍贵材料储备全部都在其中…… 可问题就来了,这些居然全部都散布在中枢外围。 那么核心里又是什么? 他究竟在往什么地方走? 季觉不由得失神,只是一瞬,穿过那轰然合拢的裂口时,居然被抛进了一个无数机枢运转的夹层里。 就像是走进了机械的内侧一样,庞大的模块从他身旁轰然升起,掀起飓风。 “前面,左拐。” 先知淡然指点道:“不必专注细节,‘向下看’的要点在于放眼全盘——即便一时之失也无足轻重。 流体炼金术,其如水中泼墨,石中取髓。神韵既就,纯化自成。只要思路和大局不出问题,那么结果就不会出现意外。 我想,这一次对于中枢运转的参与,对你而言也是一个精修流体炼金术的宝贵机会。” 一路之上,先知从来都不吝啬指点,往往在季觉迷茫时三言两语便一语中的,解开了他对细节上的迷惑,亦或者,提纲挈领的给出了指导和建议。 季觉忍不住叹息:“……先知,伱就真的演也不演了吗?” “这话从何说起?” 车筐里的先知好像笑起来了:“我已经做出许诺了,季觉先生,但凡我所知,知无不言,绝无虚假。” 她说:“我说过了,我是先知,裂界之内,无所不知。” “然后呢?” 季觉直白的发问:“你是不是水银?” “……” 先知沉默了,努力的,回过头来,瞥着季觉的样子,用一种很复杂和无奈的神情和眼神,翻译一下大概是——你要不要看看自己说的究竟是什么猪话? “我大概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了,季觉先生,请放心吧。” 她直白的回答:“我不是。” “说点不好听的——我是水银的话,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目的,真的用得到你么?” 她停顿了一下,嘲弄一叹:“况且,‘水银’那种东西,这里不是到处都是么?” 那一瞬间,行进的引擎声和中枢运转的轰鸣里,季觉不由得愣了一下。 好像听见了歌声。 来自遥远的地方,若隐若现。 “念故乡……故乡真可爱……天清清,风凉凉,乡愁阵阵来……” 如此熟悉的声音,好像在梦中早已经听过了千百遍,可是却如此空洞和沙哑,令季觉毛骨悚然。 当裂隙再度开启时,他终于看到了,满目猩红的血色。 从墙壁,从天花板,从地板上,蔓延开来,将触目所见的一切,染红。 七零八落的肢体洒落在了地上,赐福和灵质的闪光缓缓散逸着,升腾,可季觉却再没感受到任何的痛心。 只有刺骨的恶寒和恐惧。 自一只只手掌之间,被撕碎了,捏裂,在歌声里,血色流转。 而在闯入者们的惨烈尸骸之间,足足数米有余的五足鹿首的诡异身影伫立在血泊中,轻声歌唱: “念故乡……念故乡……故乡人如何……常常念不忘……” 机车的轰鸣,戛然而止。 季觉本能的想要倒车,可是已经晚了。 它回过头来了…… 破碎的面孔上,是扭曲的五官,毫无规律的分布着,如此杂乱,错位,但眼眉却如此的熟悉,仿佛带着永恒的惆怅和落寞。 自额头歪斜的眼角之上,缓缓落下泪滴。 在季觉回过神来的瞬间,那歌声,就已经,近在咫尺! 甚至,没看清那身影究竟何时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俯瞰。 季觉屏住了呼吸,眼瞳缓缓扩散。 只是下意识的伸手,死死的拽着小安,不容许他有任何动作。然后,用尽全力,维持着自身和中枢的衔接和特征。只希望,它能将他们当做工坊里随处可见的陈设,放在一边不要管。 有一条细长的手臂,从破烂的长衣之下蜿蜒伸出。 自季觉的脸上抚过。 缓缓的,如此轻柔。 指尖划过了他的眼角,一触即收。 似是疑惑一样,可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在逶迤而下的长发之间,垂泪的眼眸合拢。 它缓缓的转过身,掀起一阵微风,踏着血泊,走向了更前方的黑暗里,带着好像永不停歇的沙哑歌声。 只留下一片死寂。 还有寂静中就连呼吸都快没有力气的季觉,无声的,汗出如浆。 小安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察觉到他的异状,掏出了水壶递上来,总算让季觉缓过了一口气。 依旧难以克制颤栗。 “先知,那究竟是什么?” “那就是水银啊。” 先知靠在车筐里,凝视着她远去的方向,“名为水银的熔炉冷却之后,所残留至今的余烬之一……” 同往昔的圣贤相较,宛如海中的一滴。 渺小不可及。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旧时光 水银? 你跟我说那是水银? 季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僵硬回头,忽然很想问一句先知:你怎么不说我是水银呢? 可事实就在眼前,无可辩驳。 “她究竟怎么了?” 季觉涩声问,“她把自己……变成了什么……” “不知道。” 先知无声一叹:“你们余烬一系的事情,难道伱不清楚么?圣贤死之后会留下什么样的东西,谁也说不清,更何况,是像她那样至死都执迷不悟的家伙呢。” 季觉再无话可说。 只是不由得望向那个背影离去的地方。 有朝一日……自己死了之后,也会变成那样吗?不,真要能变成那样的话,说不定还是抬举自己呢。 天人之余烬,圣贤之残留。 这完全不是季觉如今这样的白板天选者能企及的东西…… 即便刚刚那个东西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就离开了,可鬼知道一旦他们不自量力的反抗或者暴露出外来者身份之后,对方会有什么诡异的变化。 一鲸落,万物生。 一生都在跟上善打交道的天选者,也注定会被上善所浸染,被赐福所改变,因自身之超拔而带来诸多影响。 就算是普通人,去世之前狂吃玉米,死后还能火化炉里炸爆米花玩呢…… 一个工匠一辈子跟熔炉和炼金打交道,每次的炼金创造,每一次的萃取和加工,每一次引导赐福……都将在灵魂和身体之中留下痕迹和沉淀。 日积月累。 以至于,就连余烬之道最出名的孽化症状,都变成了物化。 无法控制体内失控的赐福或者遭受邪愚之染的天选者,将会逐步在人性和灵魂的流逝之中,化为诡异的炼金物品,引发累累灾祸。 可以预见的是,天人鲸落之后,所引发的变化又是多么恐怖的规模。 倘若仅仅只是区区一只怪物的话,季觉几乎可以烧高香祭拜列祖列宗自己终于运气好中了一次彩票了。 可遗憾的是,绝对不可能…… 鬼知道在这一片幽深的九地之下,究竟还徘徊着多少这样失控的怪物。 “请放心吧,你身上有流体炼金术的痕迹,还有旧熔炉的权限,祂们对你不感兴趣,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闯入者在外面呢。” 先知面无表情的向外看了一眼之后,视线落向了前方,那幽深到仿佛通往地狱的深井。 “我们快到了。” 她说:“非攻,就在下面。” 季觉站在庞大深井的边缘,低头,感受到迎面而来的风,如此冰冷,可在那一片黑暗的最尽头,好像有隐约的闪光。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一般这样的剧情,按照rpg游戏里的惯例,会有个npc在后面对着自己的屁股来一脚,然后就是【前方,跳跃很有用】的固定戏码了。 可他身后空空荡荡,只有小牛马懵逼的亮着车灯,小安偷偷吃薯片的动作停顿在原地,察觉到季觉哥不是回头来抓自己之后,有些犹豫的咀嚼了一下,然后低头嚼嚼嚼。 声音清脆。 嗯,忽然安全感就起来了。 他目测了一下下面的深度,又看了看那一圈环绕而下的狭窄楼梯,实在是无法理解水银的想法。 “非攻好歹还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季觉问:“为什么要放在这里?跟丢了一样……不要了?” “天人已经不再需要矩阵束缚和压制体内的赐福了,即便是失去矩阵也没什么大不了,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紧要。” 先知回答,带着些许嘲弄:“况且,她也巴不得那东西赶快从眼前消失吧?倘若不是意义重大的话,可能早就丢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为什么?”季觉懵逼。 “应该说,根本不想再看到了吧?” 先知轻叹:“或许,是害怕回忆起过去,回忆起曾经的自己……背离余烬之道之后,那一副面目全非的样子,又如何去面对过往呢?” “……” 漫长的沉默之后,季觉终究忍不住再问:“先知,你究竟是谁?” “一个向导,一颗头颅,一个不应该残存到现在的恶果?”先知自嘲一笑,“一具不堪重负的工具。” 她说:“仅此而已。” 于是,他们向着黑暗走去。 消失在深渊的漆黑里。 黑暗之外的阴霾沸腾着,无声扩散。 自渐渐回荡的歌声中。 “念故乡……念故乡……在它乡一孤客,寂寞又凄凉,我愿意回故乡,重返旧家园……” 那是黑暗中迷途的魂灵们沙哑颂唱。 于是,自血泊中,自哀鸣里,自坍塌的巨响中,一个又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黑暗中渐渐浮现,迷茫徘徊在这迷宫一般的中枢中。 就像是囚徒徘徊在永远无法离开的监狱里那样。 当苍白的雾气丝丝缕缕的从空气中浮现时,清澈的灵质之海,渐渐染上了猩红的癫狂。狂躁、绝望和苦痛,漫长时光里所积累的无数绝望,如雨水那样升腾,向着天空飞起。 轰! 天穹之上,那断裂高塔的景象,再度焕发光芒。 高塔的裂口之上,有丝丝缕缕的猩红溢出,撒向了大地。 像是血一样。 那一瞬间,在黑暗的最深处,季觉再次听见了幻觉一般的声音。 如此轻柔。 “妈妈……” 小牛马的行进戛然而止,引擎颤动。 季觉警惕回头,好像有人在说话。 当视线掠过的时候,黑暗里,死角仿佛人影一掠而过。 但猛然回头看去的时候,却又看不清晰。总有脚步声从不经意的时候,在某处响起。乃至呼吸声,嘈杂声,窃窃私语…… 就好像,闯入了亡者的领域一样。 越是向前,就越是靠近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小牛马瑟瑟发抖,如果不是季觉死命拽着的话已经不愿意往前了。小安缓缓的环顾着四周,细嗅着什么,却找不到任何活物或者死物的气息。 直到女孩儿的轻笑声再度从眼前响起。 就在狭窄楼梯之外的深邃黑暗里,灵质波荡的虹光闪烁着,有一个稚嫩娇小的身影从季觉的眼前跑过去了,扑入了另一个身影的怀里:“妈妈!你回来啦?!” “有没有想我呀?” 温柔的声音响起,令季觉僵硬在原地,缓缓回过头,隔着模糊的幻影,看不清那张面孔,可那个声音和那个身影,他化成灰都认识。 水银!!! 黑暗中,四百年前的圣贤挽起了女儿的手,轻声细语,欢笑而去。 可嘈杂的声音还在继续,来自四面八方,就好像他们终于跨过了看不见的界限,隐隐绰绰的身影接连不断的浮现。 “一公斤十六块五不能再少了,可是南陆的好牌子呢。老熟人了,最多再送你一点蒜。” …… “哇,快来看,据说墨那帮人又在中都搞了袭击呢。” “都是一帮神经病,管那些干嘛,今年你的经营税凑够了?” …… “下午四点了,赞颂皇帝,一起去礼拜吗?” …… “葛洛莉亚必须留在这里,钱你拿走,养个孩子哪里需要那么多东西。放心吧,她跟我亲女儿一样。” “是我的错,大哥,可我……” “行了,别再说了,你们那些东西,我不想听。也不要再说为了什么世界和所有人了……”闪烁的灯光下,客厅里,闷头抽烟的男人叹息着,“才回来几天,又要走,你跟她说过了么?” 背对着季觉的身影无言。 “妈妈?” 楼梯口,抱着毛绒玩具的小女孩儿怯生生的探出了头:“你不要我了吗?” 水银沉默着,低下头,再没有说话。 “对不起。”她轻声说:“对不起,葛洛莉亚。” …… “妈妈,妈妈去哪里了?” 清晨时的女孩儿哭喊:“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有人生病了,妈妈去出急诊了,别担心,妈妈会回来的。”苍老的夫人抚摸着孩子的长发:“妈妈怎么会忘记葛洛莉亚呢?” 可很快,那样的幻影也消失不见了。 更多错综复杂或者无序莫名的片段随着虹光一同,自黑暗中升起,仿佛万花筒一般,重重叠叠,令人头晕眼花。 在季觉前行的时候,忍不住为哭泣的少女所驻足,轻声一叹。 可隔着四百年的时光,那遥远的叹息仿佛延续至了另一侧,令垂眸落泪的少女抬起头,疑惑的向着他看过来: “你是谁?” 季觉汗毛倒竖。 踉跄后退。 可那景象很快就再度消散了,消失不见。 “以太记录已经溢出的这么严重了吗?”先知轻叹:“这么多年没有维护,恐怕已经无法容纳过去的事象了吧。” “那究竟是什么?” 季觉再忍不住发问。他低下头,看向下方。 深井的尽头,那一汪粼粼波动的闪光,仿佛通往过去的大门,满盈着往日的影像。 “那就是旧时光啊,季觉先生,费尽心机、不辞劳苦的拼凑而出的时间散逸和残骸,凭借着以太的力量所收敛的,四分五裂的事象。” 先知说:“四百年前,某个帝国荒僻角落中的城镇模样。” 这就是水银的故乡。 她的眼眸低垂,眼瞳被来自旧日的光芒照亮,仿佛也变得清澈和闪亮了起来,不见阴霾:“可真是一场……过于漫长和遥远的梦啊。” 那一瞬间,无穷时光涌动,自黑暗中升起。 奔流。 将他们,彻底吞没! 目前身体状况逐步恢复中,反应还比较慢,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开始逐步恢复写作状态。 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旧日之梦 扑面而来的,好像有无穷的光明。 可那一片烈光之中所蕴含的光彩实在是过于夺目,也过于耀眼,季觉什么都看不清,自转瞬间能感受到的,唯有源自上善·永恒之门的独特气息。 如此纯粹,不含任何的瑕疵。 就好像,纵身跃入了时光的洪流之中,任由它将自己带去了不为人知的遥远过往。 直到无穷光芒从眼前散尽。 微风从远方吹来。 钟声回荡在广场之上,飞鸟惊起,落下,自起落的枝头好奇的垂眸,望向了不属于此处的来客。 季觉茫然环顾,却发现自己好像又一次回到了地面之上。 可地面之上分明不是这样子的,废墟不见了,坍塌的高楼消失无踪,只有一座座略显斑驳的建筑屹立在街道之上。 行人如织,谈笑着,从他的身上穿过,只留下隐约的涟漪。 远方,圣堂的钟声回荡,宛如庆贺。 “这是……什么?” 季觉茫然的伸出双手,下意识的想要去触碰周围的东西,可是手掌却从其中穿过,毫无阻碍,只留下了水波一般的涟漪。 “我们穿越了?”他难以克制怀疑,同时,率先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这并不是真实的世界,更像是,时光之中的倒影,如此残缺……仔细观察的话,有些路边的花盆都在不断闪烁,花朵变化,色彩难定。 柳树垂落的枝条也不断的抽搐着,无从固定形态。 行人的面貌大多数都是模糊的,难见清晰,声音如此遥远。还有更多的地方,建筑和景色甚至没有色彩,连位置也在不断的变换。 天穹的尽头,那高耸入云的庄严高塔,如此辉煌,闪耀——可裂隙却从上面不断的浮现,绽开,同时,又迅速复原。 就像是一个充满bug的游戏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 “时光的碎片,往日的倒影,仅此而已。” 先知凝视着眼前的一切:“这是水银所搜集而来的事象……这么多年以来,工坊所完成的成果—— ——她的故乡未曾毁灭时的模样。” 【卧槽!!】 季觉怀中,鬼工球剧震,好像终于上线了:【我明白了,我特么总算明白水银这狗东西,为什么吃力不讨好,把自己的工坊铺展到整个裂界的范围了!】 这才是对于天工而言,最难以理解的问题。 掌控裂界,操控所有。 听上去诚然夸张又可怖。 但实际上,完全没有任何的性价比可言。 想要达到相同的效果,天元一系的秘仪里不知道有多少,就算是好几个裂界也能够拼凑在一起。 要刮风刮风,要下雨下雨。 工坊完全可以居中调控,根本没必要费尽心思将整个裂界都改造成工坊的一部分,这庞大工程量所费之奢靡,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水银就算再癫,也不至于连个数学题都算不清楚。 况且,工坊又不是越大越好。最大程度上保证炼金的效果才是工坊要首先确保的事情,而不是影响范围。 以水银的能力,如果工坊的辐射范围能够缩小一半,不,哪怕是三分之一,也不会沦落到如今失控的程度。 【不是水银要将工坊覆盖裂界,应该是反过来的才对,她需要这个裂界,成为自己的工坊。】 鬼工球恍然道:【整个裂界,都已经被她改造成了一件以工坊为核心的作品,一件专门为上善·永恒之门所打造的收集器! 耗费了那么多赐福和材料,用了数十上百年的时间,就是为了完成时光的采集!】 就像是崖城偏远地区或者是城市之外的小型聚集点里,信号不好的地方有人会撑起巨大的锅盖来接受信号一样。 整个裂界,已经被水银改造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接收器! 如此夸张的规模,即便是圣贤也要倾家荡产,甚至借贷无穷…… 漫长的时光以来,它独立于现世之外,漂浮在群星之中,无休止的追逐着太阳,试图在黑暗里,捕获那些散逸的过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四百年以来,它不断的收集着相关的时间,不厌其烦的拼凑和重复,试图回溯曾经的过往。 地面上的一切,不过只是这一份成果所显现的表征。 这一片深井之中所包藏的记录和事象,才是她真正所要得到的宝藏! “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季觉漫步在那曾经的记录之间,再忍不住发问。 “你不是已经见到了么?” 先知凝视着旧时光,轻声一叹:“只不过,是想要重归旧日,仅此而已。” 想要夺回曾经的一切。 想要夺回故土、亲人和他们的未来,从死亡和既定的结局之中……从自己所招致的灾祸里! 日复一日轮回不尽的城镇,天穹之上不断坍塌的天元巨塔。 还有这无法修复的一切…… 最后,在季觉眼前,那无数事象之中显现的,是稍纵即逝的幻影。 那个徘徊在废墟之间的孤独背影。 用自己的双手奋尽全力去挖掘,搬开碎石,所看到的,只有累累的尸骨。 她弯下腰,抱着那半条染血的婚纱,无声的落泪。 听不见悲鸣。 这就是,水银所迎来的代价。 一瞬间,仿佛脑中电光横过,进入裂界以前所见的一切,那些古老的历史和过往,好像终于联系在了一起。 “城镇里出现的灾害,是水银导致的,对吗?!”季觉猛然回过头,发问:“是因为天元之塔的坍塌?” 轰! 那天崩地裂的场景,自时光的倒影之中,再度显现。 就在高塔断裂的哀鸣之中,天灾再度自穹空之上浮现,地火蔓延,吞噬所有。 哀鸣和哭嚎声回荡在风里。 吞没一切。 一切归属于天元的赐福尽数消散,只留下了无穷孽变,因此而奠定的繁荣和辉煌随风而逝,所留下的,便只有那仿佛永恒印刻在时光中的断裂模样。 天元失位! “诛灭永世之主,斩断天元之塔,打破滞腐数千年的世界,断绝永恒帝国所积累一切的孽业——传承了一千二百年的夙愿在墨者的手中完成,水银就是至关重要的关键。” 先知说:“斩断天元的变革之锋,正是由她所砥砺重现……可代价呢?代价又是什么?” 她说,“代价就是,失去所有。” 正如眼前是所显现的一切那样。 在天元之塔破碎的那一瞬,所有的参与者,都将领受秩序坍塌时的反噬——不论初心为何,永恒帝国的陨落开始起,便有无穷灾祸绵延大地。 这是她亲手所造的恶果。 她知道,她将失去所有,她早该明白。 可她爱的太多了,无法割舍的也太多。 就算是求助于以太的圣贤,永远抹去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修改了自己的过去的历史。可命运不是这么轻易就可以愚弄的东西。 她以为帝国陨落之后,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归故乡。可一切结束之后,她除了废墟,再无处可去。 她所珍爱的一切都随着帝国的倾覆而彻底湮灭了。 先是天灾,然后是地震,紧接着失去天元之后所引发的畸变,以及混乱之中所掀起的兵劫……她所在乎的一切,在短短的七天的时间里,被彻底毁灭。 女儿、兄长、妹妹、母亲、朋友……甚至每一个认得出她名字的普通人,全部都尽数被灾劫所毁灭。 只剩下了孤独的圣贤,徘徊在废墟和荒漠之中,领受尊荣和诅咒。 “多嘲讽啊,她亲手终结了永恒帝国的统治,希望藉此开创出理想的国度,却又因此而缔造灾难、流毒无穷…… 也因此,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因灾难而幸存的受咒者。” 先知环顾着眼前虚假的昨日,轻叹着:“即便是为此耗尽余生,费尽心血,想要让一切回归灾难发生之前,想要将失去的东西重新拿回来。 可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就算是假的也无法再回归。 所留下的,就只有这一场虚假之梦,还有永远无法停下来的煎熬轮回。” 短暂的寂静里,季觉愣住了,许久:“做不到么?” “做不到。” 先知回答,斩钉截铁。 于是,季觉沉默。 像是僵硬住了一样,失神凝望着空气,耳边仿佛听见了火车远去的呼啸声,还有飘忽又遥远的歌声。 怎么会做不到呢? 明明圣贤超拔于尘世,明明余烬造化无穷! 这个世界实在太庞大了,也太过于绚烂。 十二上善,九大邪愚,联邦、帝国、中土、安全局、荒集、太一之环……那么多赐福,那么多能力,还有那么多自己望尘莫及的力量。 他曾经,不,一直到现在,都抱有幻想。 或许等将来自己足够的强,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就可以挽回失去的所有,甚至——阻止那一场灾祸的发生。 “我以为会有机会的。” 他自言自语,却不知道应该说给谁。 “她也这么以为,你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下场。”先知嗤笑,“人无法改变自己的过去,也无法选择自身因何而成就…… 逝去的终将逝去,不论多么不甘,不论有多少遗憾。 所以现在才比未来要更加可贵。” 她先是冷漠,无法压抑轻蔑,可到最后,却忍不住停滞,只是一叹:“为何要让我这样连生命都不能自主的傀儡来教你们这样的道理呢,季觉?” “谁知道呢?” 季觉轻声呢喃,自言自语:“谁会甘心呢?” 面对命运时,究竟是驯服的低头,沉默忍受,还是不自量力的反抗? 摆在他面前的,便是先驱者所留下的,可悲下场。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非攻之造 穹空之上,天柱重建,又再度崩塌,一次又一次。 大地之上的城镇自毁灭与和平之中循环,街道之上的人影自完整和破碎之间交替。生存和毁灭不断的重演,到最后,就连时光和过去本身就变得如此虚无。 季觉行走在这残存的记录里,环顾着那些支离破碎的旧时光,遥不可及的黄粱之梦。 看似近在咫尺,可是却触之不及。 一生所求,只余虚无。 这样的场景和曾经的废墟相比,哪个对水银而言才是更加残忍的呢? 自圣堂的钟声里,他脚步停在了广场之上,再不想去看。他感觉,自己或许已经知道非攻究竟在哪儿了。 钟声轰鸣,回荡。 自那高耸的钟楼之中…… 季觉沉默的抬头,出神仰望,凝视着钟楼之上的表盘,乃至指针之后的那一扇斑驳年久的窗。 水银的旧工坊。 在四百年之前的漫长时光里,她就伫立在那里,日复一日的凝望,孤独的等待和轻唱,所期盼的,又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身穿礼服面带笑容的宾客们从四方而来,瓣洒下,白鸽展翅升起,欢笑着的新娘和新郎挽着手,踏着钟声,走向了见证婚礼的殿堂。 期盼着自此之后能够开启崭新的人生。 却又懵懂无知的,走向既定的死亡。 一次,再一次。 作为‘罪魁祸首’的水银,在凝视着这样的场景时,又是否会心如刀割? 自短暂的恍惚中,他忽然想起了回忆中,来自钜子的话语。 旧工坊中,那个疲惫的男人凝视着最珍重的同伴,最后发问: “你后悔吗?” 可再不会有答案了,也没有人有勇气去做出那个回答。 “时间短暂,季觉。”先知问:“你还在等什么?” “不知道。” 季觉摇头,凝视着眼前不断崩溃毁灭和重归的世界,视线却落在圣堂的台阶之上。 无数闪烁的幻影行进中,那个孤独渺小的身影。 一个无数次时光循环的错漏。 抱着膝盖的女孩儿坐在台阶上,怔怔的凝视着天穹,依旧在等待着那个永远都不可能回来的人从远方归来。 无声的落泪。 “在这里做什么?”季觉弯下腰来,坐在她的身旁,端详着她的侧脸,告诉她:“不要乱跑,奶奶在等你回家呢。” 她没有说话。 只是低下了头,抬起手擦掉眼泪,许久。 “妈妈不会回来了,对吗?”女孩儿轻声问。 季觉沉默,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了她所凝视的天穹。 四百年前,四百年后,中土和北陆,小镇和崖城的天空,似乎都没什么两样,同样的空空荡荡。 “不知道。” 季觉轻叹着,直白回答:“她一定很想要回来吧。 就像是伱在想念她的时候,她也在想念你一样。一直都在想,一直一直都在想……可是却找不到能够回家的路,迷失方向。” “你怎么知道?” 小女孩儿怒视着他,却无法克制眼泪,哽咽:“妈妈已经不要我了!她说不定早就忘记我了……” “我当然知道啊。” 季觉断然的回答,告诉她:“所有的好妈妈都是一样的。我会梦见她,每天晚上都梦见。因为当她在想我的时候,我也在想她。当你掉眼泪的时候,她就会更加难过啦。” 他伸出手,指了指女孩儿的脸颊,眼泪穿过了他的指尖,留下了隐约的波澜,无法触碰。明明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直到眼泪渐渐停止,女孩儿执着的抬起手,一遍遍的擦掉,最后,红红的眼睛看着他:“还能再见到她吗?” “不知道。” 季觉缓缓摇头,面对着那一双和自己相同的眼睛,他无法说谎,也骗不了自己。 “说不定,永远都见不到了。” 他回头问,“你还会再想她吗?” “嗯。” 沉默里,失落的女孩儿点头,于是季觉笑起来了,“真是个好孩子。” 他缓缓起身,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那你呢?”女孩儿看着他,“你也会想吗?” “当然啊。” 季觉点头,毫不犹豫的回答:“像你一样。” 模糊的人群之中,那个渺小的身影好像也笑起来了。就这样,向着他摆了摆手,渐渐的,消失不见。 只留下季觉站在空空荡荡的广场上,最后回头,逆着钟声,走向了高耸的钟楼,推开了那一扇尘封的门。 没有阻拦者,也没有预想之中的难关。 只有落下的尘埃里,一行蜿蜒向上的楼梯,乃至,虚掩的门扉。 好像一切还维持着四百年前的模样。 旧工坊中的一切静静沐浴着阳光,见证着毁灭和重建的循环,可窗户前面,那个仿佛永远伫立在那里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水银不在这里。 整个裂界之内,不论是地下还是地上,过去还是现在,所有角色中,唯独缺少的,却只有水银。 可此刻,当季觉再度站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所看到的,便是同曾经的她所见的一模一样的风景。 重生和毁灭的一切,坍塌和再建的圣堂,存续和死亡所交织而成的轮回。 自坍塌的天柱映照之下,一切皆已注定。 世界是上善们的战场,历史是织锦所编制而成的过往。凡人的生死不值一提,尘埃们的悲喜无人在意。 一切终将归于虚无。 或许这就是天命。 倘若,这一切能够再度挽回,哪怕仅仅只有一点,即便是同所失去的相比所得到的这只有微不足道的一分…… 季觉伸出了手,向着眼前的世界。 就像是曾经的水银一样。 “倘若过去和现在的状况重演……” 季觉郑重发问:“你还会回应相同的愿望吗,非攻?” 那一瞬间,所亮起的,是腕表之上浮现的闪光。 就像是无声的呼唤一样,时隔四百年之后,曾经钜子所遗留下的力量自裂界之中重现,向着遥不可及的过去,再度显现自身的辉光。 于是,旧日的时光里,前所未有的激烈动荡显现。 恰如时隔四百年的雷鸣。 响彻一切! 令轮回不休的时间,戛然而止! 天穹、大地、虚空,无穷尽的灵质回路显现,笼罩一切,遍及所有。就像是源自织布机上的繁复丝线,它们彼此交织,勾勒出了尘世的轮廓,演化出世上的一切。 生存、死亡、斗争、平和、秩序、混沌、星辰、大地、山川、海洋…… 无所不有,遍及万象。 可在那一瞬间,季觉的视角却仿佛从自身之上脱离,向上升起,向着天穹,向着天穹之外的更高处,仿佛凌驾于万象与天命之上。 于是,自无数丝线所勾勒成的繁复织锦的尽头,他终于看到,一切的起源和终结,那掌控万象的无形之手! 而现在,无形之手却已经攥住了他的双臂。 宛如烙铁一样,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剧痛和灼烧,令季觉再忍不住,呐喊出声。 那一瞬间,无穷尽的上善变化从眼前显现,前所未有的灵质质变自灵魂之中迸发。 仿佛有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化为招荡世间的雷鸣和天律,深深的印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中,再不容许任何的偏移和动摇。 告诉他: 【万物繁荣,乃此手所造】 【世间一切所有,皆为十指而成】 【祓除祸根,灭绝倾轧蹂躏之根苗,致使此世安宁平稳,再无残虐斗争之祸端——】 【——此即为,非攻之造!】 轰!!! 自仿佛开辟天穹和大地的幻觉霹雳之中,旧日的时光震荡着,再难维持,无穷尽的灵质回路自虚空中蔓延而至,缠绕在季觉的身躯、灵魂和双臂之上,仿佛灼烧,就好像是印刻,将不容回避的铁律刻进他的骨骼和灵魂之中。 令季觉的眼眸之中,迸射烈光! 当一切异象烟消云散,当旧日时光所化的遥远梦境渐渐溃散,季觉终于从没有尽头的苦痛和煎熬中醒来。 踉跄的,走下了钟楼。 就这样,微笑着,向着等待许久的同伴们展开双臂,展示着自十指之尖一直延伸到手肘之上的繁复图腾。 如同火焰招展,如经纬纵横,如同囊括一切造化。 “这就是,【矩阵·非攻】!” 轰!轰!轰! 延绵的巨响从远方不断传来,却并非仅仅来自梦境之内,更多的,是这旧时光之外。一切都在迅速的摇晃。 是中枢在变化。 那莫名的震荡和失重感,甚至让季觉感觉,中枢仿佛在从地下升起,向上…… 紧接着,下一瞬间,他们已经从扩散开来的旧日时光中被弹了出去。 回归现实。 可曾经进入的深井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迅速崩裂的庞大殿堂,乃至剧烈的眩晕和失重感。 季觉伸手按在地面上,故技重施,感受到源自工坊的庞大律动。 就像是火山喷发一样。 熔炉在狂暴的运转,灵质奔流,融入了工坊之内,令中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了膨胀和生长,甚至反过来,蚕食外在的裂界。 中枢在向上升起! 大地崩裂,坍塌,无数建筑化为废墟,而寄存其中的造物们却在崩塌之中坠落,被深深的掩埋…… 一切仿佛都在惊天动地的变化中迅速的毁灭。 可这不是终结,而是另一次残酷轮回的开始…… “重启就要开始了。”先知轻叹。 再然后,他听见了远方传来的呼啸。 一支锋锐的猩红色箭矢,骤然自半空中戛然而止,在小安的手中,被少年所捏住,不得寸进。沉默许久的少年回头,眼眸之中浮现凌厉的光芒。 就在大殿尽头,那一行灰头土脸的身影。 为首的,那一张近乎癫狂的愤怒面孔,凝视着满载而归的一行人,眼瞳渐渐猩红。 “季觉——” 楼封怒吼。 身体状况恢复的差不多了,有劳大家等待,明天努力回复双更~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坐牢TIME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况且‘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 值此佳节喜日,就算是季觉再怎么讨厌楼大少,如今也忍不住想上去问一句:诶?你怎么知道我刚刚拿到了圣贤传承的矩阵非攻? 只可惜,楼大少似乎并没有递根烟问声哥哪里打窝更方便的兴趣了。 倒不如说,光是克制着不把这个逼给手撕成肉干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是楼封没涵养,也不是他没耐心。 楼氏的家教虽然没有到悲天悯人、万物一心的夸张地步,但最起码的礼数、规矩和人情往来是从来不缺的。 作为这一代被推出来的天选者之一,楼封也不是没有城府和素养这种东西。 奈何,再怎么深的城府和素质,遇到季觉这种狗东西的时候,都开始有些不灵了。 假设是你,每次千辛万苦都被某个看不上眼的傻叉捷足先登时,心态都未免会爆炸。更何况,粪车居合所带来的浓郁阴影…… 此刻,裂界内所氤氲充斥的癫狂灵质,已经顺着呼吸和灵质波动,为所有人的眼瞳染上了一层血色。 仿佛,择人而噬。 “又是你——” 楼封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死死的盯盯着季觉,看着他身后小牛马上面都已经冒尖儿了的收获,乃至他身上,如今最大的不同——那一双遍布繁复图腾的双手。 乃至,已经和曾经截然不同的灵质波动…… “果然是‘非攻’?!” 他的眼瞳收缩了一瞬,旋即升腾起炽热的火焰。 再挪不开了。 就算是一路上千辛万苦搜集了那么多材料,但此刻一切同季觉双手之上的成就相比,也不过是粪土。 甚至别说比较,光是出现这个想法,都算是对智商和理智的冒犯。 非攻! 来自圣贤的天人矩阵啊…… 要知道,对于矩阵而言,最重要的除了本身的效果之外,更关键的,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传承。 经历过历代使用者的灵质养护和修正,不仅仅是在使用上和刚刚出炉的体验天差地别,同时也能最大程度上的发挥出自身的力量。 尤其是在使用者成就天人之后……矩阵将自织锦的精髓中蜕变,印刻上起源论或者末日论的痕迹。 倘若善加利用的话,继承同等起源亦或者末日也不是不可能! 姑且不提其中是否存在着圣贤所遗留下的技艺,是否有可能重现昔日水银流体炼金术的理论,光是藉此重现一具失传在历史中的天人矩阵,便已经是足以震惊整个世界的发现。 就算是大师,也不可能拒绝如此的荣誉! 一具全新的矩阵,就代表着一派崭新的传承、一个足以传承千百年的家系、一个不容忽视的新势力…… 潮城楼氏的传承里总共有四种不同的矩阵,涵盖升变、熵、镜和荒墟的领域,均有可能抵达天人领域。每一个崭新的天人矩阵的出现都将令家族的影响力迈上一个崭新的台阶! 此刻,当如此的砝码出现在他的面前瞬间,内心的天平已经被悄无声息的扭转。 不止是为了自己和老师,同样也为了家族。 必须将如此重要的收获拿下! 这再不是顾忌楼氏的脸面和自己的性命的程度了,不,就算自己死在这里也没有关系……即便是有可能一败涂地也必须去做! 哪怕自己尸骨无存! “季先生——” 楼封深吸了一口气,克制着自身的情绪,维持着平静,哪怕是季觉现在再变出十万辆粪头车来从自己身上碾过去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不仅仅是对我,对整个楼氏而言,非攻也同样重要。” 他开口说道:“任何价码伱都可以提,我可以全权做主,只要楼氏能够满足,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 我想要和你谈一谈。 不,只要你愿意拿出非攻,任何事情都可以谈——天工、传承、美人、钱财亦或者是地位,一切都没有问题。 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恨和矛盾,之前些许误会,我不在意,就算是你让我跪在地上向你道歉都没有问题。 我以楼家的千年传承向你保证,所允诺你的一切条件,都可以通过天元契约同楼氏捆绑在一起,只要你愿意。” 措辞不可谓不卑微,也不可谓不诚挚。 尤其是当楼封拽下项链,举起楼氏的标志时,其中隐隐的闪光已经证明了他话语的真实性。没有任何一个楼氏的成员胆敢拿这个开玩笑。 就算季觉让他当狗汪汪叫,他也会立马趴在地上毫不犹豫,一直叫到季觉停下为止。 可偏偏这样的态度,才令季觉感觉到头大。 妈的,这狗屎富二代,动真格的了…… 怎么才捡到的新矩阵,还没炫耀过,就已经被贼盯上了呢? 这时候,就应该同他虚与委蛇,最起码探清虚实,把握底细之后,才能占据最大的优势的时候做出抉择。 就算只能拖延时间也好。 季觉本应该很擅长这一套,可偏偏,不愿意说出口。 不止是因为面对为达目的而舍弃了自己的尊严和人格的楼封,还有自己自旧梦之中所见的一切、自己的愿望和梦想、老师的命令和嘱托,乃至身旁先知的凝视。 以及,旁边等待他做出的抉择的小安。 总要给小孩子做个好榜样吧? 可借口找再多也一样,他不愿意,不甘心,也更不想向一个觉得自己愿意低头做交易别人就应该和他谈一谈的人低头。 尤其不想。 所以…… “抱歉,楼兄。”季觉摇头:“假如你愿意的话,后面车上的所有都随你挑,唯独这个,没得谈。” “……” 楼封沉默,死死的盯着他。 寂静里,他身后的归乡骑士们渐渐肃冷狰狞,染血的骑士们微微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灵体战马嘶鸣着践踏着大地,发出了铿锵的低沉声音。 “你真的想过后果吗,季觉?”他最后质问。 后果? 季觉也被逗笑了。 “楼大少,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何必强求?”他感慨道:“大家之前好歹碍于师门情面勉强礼貌一下,现在要翻脸的时候,你倒是一点都不在乎了啊。” “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多克制么?!” 楼封打断了他的话,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多余的话,我不想多说……看在叶大师的面子上,交出非攻,我的保证依然有效。 不然的话,我不保证后果。” 啊对对对,这才对嘛! 扑面而来的,是沁人心脾的斗争之风。 虚伪的面具已经没必要再戴了,这才是最直截了当的方法…… “不好意思,规矩你懂。” 季觉捋起头发,最后嘲弄一笑,招手:“想要,就亲自要来拿——” 那一瞬间,破空声呼啸而至。 锁定了他的面孔。 穿刺! 就在楼封弹指的瞬间。 没有过程,甚至,没有间隙! 从一开始就自暗中所凝聚塑锋的灵质之刃,善工所冶炼打造出的无形无质的长锋在显现的瞬间,便已经近在咫尺! 再然后,戛然而止。 自楼氏传承之下,足以断金切玉、比拟神兵利器的塑形之刃,竟然被捏住了! 就在季觉的五指之间…… 常人的肉眼难以窥见甚至分辨,但楼封的眼睛却看得清清楚楚,自己倾尽全力所打造的一击,居然停滞在了季觉的手中。 再然后,随着五指的收缩,锋刃如泥一般翻卷,溃散,到最后,居然溶解成糊状,落地之后,迅速的蒸发,消失不见。 停止,控制,消弭! 只是在弹指之间…… 就像个不自量力的笑话! 他的眼瞳已经在瞬间收缩成了针尖,本能的不愿意承认眼前的一切,当再度挥手时,灵质巨锤已经从天而降。 势若雷霆,掀起风暴,凭借着暴增的质量,将一切尽数碾压轰杀! 可风暴却再度消散了。 甚至听不见巨响。 那倾尽全力的灵质之锤,便已经再度溃散,消失。 自始至终,季觉甚至没有挪动一步,只是轻描淡写的抬起手指,抵向了那覆压而下的雷霆之锤。 轻轻一点。 于是,雷霆化为微风,万钧之重消散在虚空之中。 楼氏所秘传的技艺,灵质塑形的力量,就这样仿佛玩笑一般溃散,尽数无功。 “不好意思。” 季觉微笑,“我可能没告诉过你:已经用过一次的招数,在我面前不会起效第二次……很遗憾,楼氏所传承的技艺,已经全部被我破解了。” 死寂里,就连归乡骑士们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难以置信。 楼封的额头渗出冷汗。 无法理解。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真得相信了季觉随口的胡扯,惊慌失措。可很快,便恍然的看向了他的双手,乃至矩阵图腾之上的莹莹闪光。 眸中的寒意愈盛。 非攻!!! 那一瞬间,他不假思索的抬手,手镯之上的灵质闪光浮现,展开,化为了无弦之弓,焚烧之赐福运转其中,汇聚在灵质之箭上,瞬间飞出。 轰!!! 巨响之中,焦热的狂风扩散,原本季觉所在的地方已经炸开了一个深坑,焦痕四散,灰烬升腾。 “啧——” 倒车疾驰的小牛马之上,季觉不爽的咂舌。 这一次,他终究还是选择了躲闪……毕竟没多少脑子正常的人会去选择跟纯粹能量组成的爆炸箭硬抗。 虽然没指望自己随口的胡扯能够糊弄住对方多久,但这种魔术被戳穿的感觉,果然还是令人有些不爽。 到底是传承千年的楼家,也不是没遇到过能力或者技艺被克制的状况,反应的极快,应对的策略也不缺,经验不可谓不丰富。 只不过,即便是再怎么试探,那一片令人不安的未知依旧存在。 只要自己不傻到把非攻的效果挂在嘴边到处解说,那么楼封就搞不清自己的能力和技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要在季觉留下的阴影里,感受折磨。 战战兢兢的猜测,如履薄冰的试探,绞尽脑汁的猜测,抓耳挠腮的思考……以求自未知之中寻求那个遥不可及的答案。 “开始坐牢吧,楼老弟!” 季觉咧嘴,不假思索的扣动了扳机。 轰!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新赛季新版本 短暂的死寂之中,枪声如雷鸣霹雳。 子弹呼啸而过。 在杠杆式步枪抬起的瞬间,楼封本能的忽略了,不以为意,可下一瞬间,便陡然,遍体生寒,察觉到状况的不同,下意识的缩身躲闪。 当轰鸣声扩散开来之后,才察觉到,眼前灵质护盾之上的深邃凿痕。 乃至鬓间的恶寒。 一线银光从他的额角擦过,自乱发中犁开了一隙,血色缓缓渗出,粘稠又冰冷,带着阵阵眩晕。 炼金子弹! 还有弹头内部的水银…… 察觉到材质的瞬间,他便已经自突如其来的领悟里,毛骨悚然! ——流体炼金术?! 可水银同样是常见的炼金素材,即便是在现代炼金术的领域里依然有着广泛的应用,仅仅凭借着一颗子弹,完全无法判断虚实。 可他的心已经开始乱了。 捏着那一枚炸开之后的弹头,他的眼瞳渐渐猩红,再无法克制怒火:“斯兰,杀了他们!” “遵命——” 早已经等待许久的归乡骑士们再不犹豫,灵马嘶鸣,悍然向着风骚走位的小牛马驰骋突出! 宛如,铁壁推进! 仅仅是十几数骑的骑士,自列队推进之中,却封锁了任何躲闪的空间,再不容许对手躲闪逃窜。 而就在疾驰的小三轮上面,安安静静坐在后排的小安扯了一下季觉的衣角,终于发出了声音:“他们先动手了,季觉哥。” “嗯。”季觉颔首,“如今看来,确实没办法善了了。” “是敌人的话,就没有办法了啊。” 少年眨了一下眼睛,问出了那个最后的问题:“可以杀掉吗?”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沉默了,回忆起临行之前闻雯的嘱托。 小安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乖乖巧巧,不吵不闹。 因为他缺乏常识,确切的说,在安家那样的地方长大,他从来不具备任何正常人应有的观念,包括且不限于道德、善恶和悲悯……就像是崖城人没见过冬天一样。 他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才会仰赖他人的辅助、指导和思考。 所以,不要把复杂的事情交给他,也不要指望他会像是常人一样的软弱思考。他会保护你,奋不顾身,但不要指望他会将其他的人当做同类。 不要让他和人动手,如非必要。 可现在,已经再没有忍耐和退避的可能。 他说,“随你喜欢。” 咔! 那一瞬间,好像有看不见的枷锁松脱了。 那一张稚嫩姣好如女子的面孔之上,浮现微笑,如此轻柔和明媚,像是游乐园中沐浴阳光的孩子一样。 因为有血落在了他的脸上。 季觉甚至没看清楚他是如何从自己身后消失的,只是眨眼之间,那少年就如同雾气一样不见。 再紧接着,便已经跨越了数十米,出现在了灵体战马的面前。 暗星自袖中划出,夹在指尖。 如是,信手挥洒! 再然后,擦肩而过的战马和骑士,便如同迎面撞上了看不见的利刃一样,四分五裂,自惯性势能之下向前抛洒而出,自空气中勾勒出稍纵即逝的鲜艳血! 再紧接着,凄啸声迸发,手指微动,袖中的铁片就已经投射而出,自剑气呼啸之中化为一道白光,向前疾驰而去。 可紧接着,斯兰的身影就骤然加速,自队末瞬间冲到了最前,正面挡在了投射出的铁片前面。他浑身笼罩在血色的重铠之下,抬起手臂上的圆盾,遍布刀痕的盾牌和剑气白光碰撞在一起,迸发出刺耳的巨响。 铁片弹射开来,可紧接着,惨叫声却从他身旁响起。 折射的铁片中居然再度迸发出了崭新的力量,加速,矫正偏移,然后自侧方贯入了另一个骑士的胸膛,凿出了一个深邃的大洞! 血色喷涌,瞬间重创! ——掷壶仪书·骁箭! 斯兰不为所动,甚至没有移开眼睛,反手挂在马鞍之上的投矛向前甩出,赫赫雷鸣迸发,投矛呼啸,贯穿大地,钉进了安然原本所伫立的位置。 可那少年已经再度消失无踪,宛如鬼魅那样,出现在了他视线的死角——他的身后!暗星横扫,势如破竹的切裂了头盔,可紧接着,和倒持的刀锋碰撞在一处,迸射火! 交锋骤启,可双方却毫无动容,神情依旧。 一者饱经战事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而另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脑子里就没有过所谓的生死。 大群之道的杀戮机器和白鹿之道的猎人自瞬间碰撞,交锋,变招,脱离。 斯兰的面甲之上,一线细细的裂痕浮现,贯穿眼眶,粘稠的血色从裂口之后渗出,几乎自一击之中被贯穿大脑。 而再度落地的小安甩手,一条血线自指尖滴落。 手臂之上的惨烈血口翻卷开来,然后又在肌肉的收束之下合拢,盖住了裸露出的骨骼色彩。只剩下半截袖子上渐渐渲染开来的猩红。 他再度弹指。 袖中数十、上百道铁片飞出,仿佛化为漫天的星辰那样,汇聚,化为洪流,浩荡呼啸而出,同归乡骑士的铁流碰撞在一处。 瞬间,苍白的剑气染上了猩红,钢铁摩擦断裂的声音不绝于耳,而无数散逸的剑气自他的手中的暗星之上再度收束时,就铸就了一道浓郁到仿佛在滴血的猩红剑刃。 修长而飘忽,自虚实之间自由转换,自庞大的殿堂之中纵横游走,甚至牵引着小安毫无重量的身体,升起,自虚空之中自由翱翔。 就像是展开了无形的双翼,脱离了大地和重力的束缚。 于此展露出全新的形态! ——矩阵·剑鸣! 冷哼自铁蹄声里响起,银白色的雾气骤然凭空浮现。 隐约的模糊人影自半空之中浮现,灵质塑形所创造出的分身再度施展出了自身的独有质变,无以计数的灵质微粒雾化至肉眼难以分辨的渺小状态,却在瞬间封锁了天空,轻而易举的在少年的身上创造出一道道割伤。 可偏偏,斯兰面色骤变。 “别!” 归乡骑士长回头,呐喊,咆哮。 向着突施辣手的楼封。 发出警告! 再然后,楼封才注意到,那细碎隐约的声音,像是虫子在地板上爬行一般的隐匿声响,乃至如梦似幻一般的金属闪光! 那是水银! 大量水银流淌在地面之上,一片又一片,蠕动着,变化。 它们像是活物一般长出了虫子一样的肢体,灵活的在间隙、墙壁、天板上面爬行,亦或者蠕动,拖曳着鼓鼓囊囊的‘腹部’。 此刻,已经隐隐将楼封环绕在内。 再然后,清脆的声音响起。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拉开了,那些蹩脚又丑陋的水银造物们齐齐张口,吐出了一个个看上去似曾相识的…… 手雷拉环?! 那一瞬间,楼封的脸色骤然化为了惨白,回眸怒吼: “季——” 季觉微笑着,五指握紧。 轰!!!! 十六道近在咫尺的狂暴焰光骤然爆发,将他彻底吞没。 毫不眨眼的将自己存货中所有的手榴弹在瞬间清空,无以计数的弹片飞射里,炽热的高温和闪光乃至噪音爆鸣自同一个瞬间迸发,气浪呼啸着,彼此冲击在一处,令轰鸣都变得扭曲尖锐起来。 漫天银色的雾气在瞬间收缩,挡在了楼封的面前,可紧接着又自预料之外的恐怖冲击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 在楼封的最前方,灵质分身的幻影剧烈的闪烁着,模糊的面孔艰难抬起,然后,便有一只手轻描淡写的捏在了那一张空白的面孔之上。 骤然合拢。 啪! 仿佛有模糊的怒吼声响起,可一切又迅速归于沉寂。 就在楼封的眼前,来自楼氏长辈的灵质分身竟然毫无抵抗力的,在季觉的手中,彻底瓦解,失去形态之后散逸为粘稠的灵质,四散无踪。 不等他反应过来,漆黑的枪口抬起,对准了呆滞的楼封,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在正面承受了十六枚防御性手雷的爆炸冲击之后,笼罩在楼封之上的龙鳞之胄焕发哀鸣,自水银质变之后的独头弹冲击之下,他已经倒飞而出。 甚至来不及震惊呐喊。 轰! “不好意思,版本更新,灵质塑形被削啦!” 季觉步步紧逼,手中的动作毫不停顿,对着楼封连连扣动扳机,毫无间歇,像是抡起铜头皮带一样,把龟壳里的楼封抽得满地乱爬: “新赛季里,我们做出很多非常cooool的修改,还有更多性少数群体的新英雄,你一定会喜欢!” 而就在他的双手之上,繁复的矩阵图腾中,灵光隐现。 这便是彻底倾覆战局、令楼封毫无还手之力的唯一原因——【矩阵·非攻】! 有矩阵的天选者和没有矩阵的天选者之间的差别究竟有多大,只看曾经的白板新人季觉被楼封压制时的狼狈模样就知道了。 矩阵所带来的增强,对于天选者而言,是彻彻底底的质变! 而现在,轮到楼大少尝尝吃瘪的感觉了! 虽然他好像一直在吃瘪,但不妨这次再多吃上那么一些! 非攻。 它的效果就好像它字面意义上的描述一样,不具备任何主动进攻的能力,甚至就连后续进阶时所指向的所有赐福,也都没有任何一个具备直接的杀伤。 矩阵本身是有极限的,哪怕是再怎么先进的矩阵都一样,不可能既要都要还要。 伱不能要求一副矩阵既有着升变一系对灵魂和意志的加持,也有天元对周围的压制和掌控,还有白鹿的迅疾、破甲和爆发,乃至镜的隐匿和诡变、荒墟的防御和硬度以及余烬那样对外物的利用和掌控…… 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就算是找个当世宗师强行给做出来,也不是人的灵魂能够负担和承受的,只能放在展示柜上作为一个弱智又美丽的展品。或许这还是最为便利的杀伤性武器,只要有人傻到愿意把这玩意儿插自己身上使。 而非攻,就是舍弃无关、专长一道的矩阵中当之无愧的代表。 昔日的天人们以近乎功利的心态,剔除了除此之外的一切可能,舍弃了所有的攻击性、防御力,所换取到的,便是宽广到极致的上善相性和前所未有的精密性! 简单来说,在设计这个矩阵时,第一目的,不是为了能如何去反抗昏庸残暴的帝国统治,而是为了最大程度上方便其使用者能够…… 随时随地、毫不犹豫的,提桶跑路! 啊,昨晚加班到四五点,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压迫感 众所周知,往昔南陆、北陆、中土和千岛未分,世界浑然一体时,尘世的一切都在永恒帝国的掌控之中。 当原初的混沌时代终结之后,永世的帝国统一一切,掌控所有,其统治甚至延续了数千年的漫长时光…… 其力量之恐怖、底蕴之雄厚、积累之富足可见一斑。 而就在这一前提之下,作为反抗组织【墨】的成员,所需要的除了决心和毅力之外,最为关键的,就是跑路的能力! 面对帝国隔三差五的严打、犁庭扫穴一般的进攻、坚壁清野的围堵,古早时期的墨者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四处流窜,藏身在阴暗的角落之中。 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才是常态。 你说什么? 工坊? 做什么梦呢,朋友! 别说工坊,你就算是盖个砖瓦房,天板都没架上去的时候,帝国都能给你直接拆散了碾成粉碎。 地里刚种的麦子给伱拽了,栏里下崽的母猪给你杀了,地上的蚯蚓都要给你对半劈了! 正因如此,工匠们必须最大程度上降低自身对工坊和种种设备的依赖,如非必要,绝不在一个地方长久的滞留。 任何非注册工坊所留下的痕迹都将成为工匠的催命符。 然而,没了工坊的工匠,就跟没了编制的公务员、放了气的可乐、上不了桌的安全员、没有推荐和月票的作者一样…… 属于那种不能说死了,但距离活着好像还挺遥远,也不能说活着,反正离死也就差一口气的孤儿状态。 这种东西,没了不行,有了还有可能要命。 面对如此被卡着脖子的尴尬窘境,因此,历代的成员,天人和天选者们,在暗中不知道做过了多少次尝试与探索之后,方才找到了最优解。 这便是【非攻】的起源。 为了摆脱工匠对工坊和工具的依赖,甚至,舍弃工坊和工具——以双手直接对材料进行处理,以自身的灵质对物质进行炼金操作! 故此,无需熔炉,双手所至之处,非攻可任意操作物性。无需工具,灵质之所及,非攻可随意缔造回路和符文。 只要工匠的双手尚存,那么墨之斗争便绝不休止。 只要工匠的灵魂尚在,革新之境永世不绝! 没有限制,没有桎梏。 万物万象仰赖此手所造,天上地下一切乃因十指而成! 这便是【非攻之造】! 而由此带来的效果,便是自身对于灵质的绝对控制! 不论是引导、催化、扩散、收束、萃取和纯化……就如同昔日季觉所梦想的那样,任意的抽取和操控素材中的一切灵质。 正如同季觉和非攻融合的那一瞬,所看到的一切那样——世界自无形的双手之中造化而成,一切非攻之造,其源头,便是工匠的双手。 只要在季觉双手十指的范围内,一切的灵质变化都绕不过他的掌控。除非其质变和数量超出了季觉掌控能力的十倍以上,否则便必然在他的干涉范围内。 很遗憾,不论楼封再怎么努力也没用。从非攻诞生的那一天开始起,它就是一切灵质操作类能力的克星。 一切以灵质运用为基础的技艺,在遇到它的瞬间,都注定被打回原形! 我们这个英雄是这样的,有一种强度的美。 谁让你没ban呢? 哦,好像也轮不到你,那没事儿了。 麻溜点去死吧! 季觉再度扣动扳机,打空了腰带上的最后一排独头弹。 啪! 伴随着他‘漫不经心’的挥手,灵质塑形所构成的狂怒之兽在瞬间冻结,在出现的瞬间便开始再度消散,宛如一触即碎的幻影。 就这样,欣赏着楼封那一副仿佛见了鬼一样的神情,顺带着,将皮肤崩裂、指甲翘起、抽搐和麻木到几乎无法控制的右手藏到了身后。 五指握紧。 余烬一系的灵质强化·物性操作。 漆黑的繁复图腾上,微光隐现一瞬。 自非攻的操作之下,炼成开始,对象为受损的双手,目的为恢复原本的模样。 这是炼金术中最基础的操作——修复,此刻在流体炼金术和现代炼金术的双重加持之下,两路并进,内外相称。 转瞬间,剥落的伤口弥合,淤青消散,被强行掩盖,翘起的指甲回归曾经的位置,恢复为原本的模样。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完美无缺。 至于内部骨骼上的细微伤痕和裂口,破裂的毛细血管和被撕裂的肌肉……除非楼大少的双眼自带x光机,否则鬼才看得出来。 这才是魔术最奇妙的地方,只要你搞不清那薄薄一层帷幕之后究竟藏着什么把戏,那么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便都宛若天成,不可思议。 楼封不需要知道如今的季觉等级还是太低,仅仅是隔三差五的逆向溶解对手的塑形灵质就已经竭尽全力快要撑不住了,他只需要知道自己的一切攻势和从小到大都深深引以为傲的楼氏传承在对手的面前就像个笑话一样,这就足够了。 随之而来的,是近乎窒息一般的压迫感。 相比起灵质塑形被破解所带来的冲击,源自本能的慌乱和理智所遭受的惊骇才是真正的压垮骆驼的最后稻草! 此时此刻,龙鳞之胄的庇佑下,楼封已经方寸大乱! 从小被传授的应对策略,楼氏数百上千年所积累的丰富经验不断的像是流水一样从脑子里浮现又消失,但却根本留不下任何一点痕迹。 根本搞不明白,季觉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这他妈的究竟是什么鬼?! 他甚至不敢贸贸然启动手腕上时砂之珠中所隐藏的另外一具来自叔父的分身,这可是他最后的保命符。 而就在看到季觉将一颗染成猩红的独头弹填入枪身中的瞬间,本能的再度感受到恶寒,遍布裂痕的龙鳞之胄下,身影骤然一阵模糊。 再度显现时,已经出现在了数十米之外,不惜代价的拉开了距离,撑起了斥力防御。 再无刚刚的考究和风度。 头发蓬乱,脸色苍白。 只是死死的盯着季觉的模样,还有他的双手。 这就是非攻吗?圣贤所传承的矩阵,难道和自己的差别就这么大?!可天底下难道还有如此夸张的矩阵效果加持吗?! 哪怕是炼金术的本质和常理都告诉他不可能,不可能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发生,可自那一张隐隐带着嘲弄和淡然的笑容里,他却已经难以分辨。 察觉到季觉扣动扳机的瞬间,便下意识的,挥手! 寒意骤然迸射,狂风和白雪回旋,冰铁之壁拔地而起,挡在了枪口的前方……可从枪口所飞出的,却仅仅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独头弹。 甚至无法洞穿冰铁之墙最外在的防御。 他妈的,又被耍了! 季觉的眉头挑起,不由得吹了声口哨。 这一波故弄玄虚简直效果拔群,一波平a把对面的闪现和装备技能都快骗完了,只可惜自己能力依然不足。 只要自己能再进一阶,或者流体炼金术和现代炼金术的研究再更深一步的话,这一波压力上满,对面连团都不敢跟自己打了。 以后怕不是见了自己都要绕着走。 “冷静点,老板!” 斯兰的声音自通讯中响起:“别被那小子骗了,我搞不清楚他究竟在耍什么把戏,但绝对没看上去那么轻松。这不是一对一的对决,不必跟他单打独斗!” 嘭! 自归乡骑士之中,最前方的斯兰猛然挥手,向着季觉掷出了投矛,可半空之中,投矛就已经被小安甩出的铁片所斩断,炸开成一团猩红血光。 骑士们的阵型展开,将楼封再度拱卫其中,甚至,不惜舍弃了对于安然的封堵和围攻。 归乡骑士们令行禁止,斯兰的脑子也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清晰,和胜利比起来,老板的安危才是第一要务,赢了有个屁用,大家出来打仗谁不是为了钱,就算是在这里杀了这俩小子,楼封死了,谁来给自己结尾款? 短短几分钟不到的时间,小安的灵质就已经消耗大半,澎湃的剑气吞吐不定,反而更显凌厉和狂暴。 以一敌众,依靠着剑鸣所带来的机动性,归乡骑士即便是众多,居然此刻也奈何不了他,只是留下了几道伤口。 反观他的对手,几乎人人带伤,甚至是重创! 可惜的是,伤势同样无法影响对方此刻的战斗力。 受封于红王的大群天选者们,所获取的赐福也都如出一辙:饮血、摧坚、鏖战……可谓续航拉满,而如斯兰这样抵达五阶的大骑士长,所获得诸多赐福已经足以构成连锁效果——【狂猎】! 没有要害、不知疲惫、不畏艰险,只要血条还在,那么就能保持巅峰战斗力,甚至血越少越强。一心不止,便可斗战不休! 九十余年前的决战中,红邦的七十一位骑士冲阵,正面击垮了白邦的铁卫,方成就了归乡骑士们的旗旌。生而奋战,至死归乡。至今,无头的不死骑士依旧是流传在中土战场之上的恐怖噩梦。 此刻,再度重整旗鼓的骑士们居然没有急着突击,而是不约而同的摘下了怀中的吊坠状的药瓶,一口将瓶口咬碎,吐出之后,仰头将药水一饮而尽。 于是,如有实质的血色火焰自他们的身躯之上升腾而起,火焰如活物,彼此衔接在一处,就像是要化为蔓延整个世界的烈火那样。 燃血献祭,以大群天选者自身的血液为祭品,向菌群祭祀牺牲,以蒙受源自菌主的恩赐。以生命换取力量与续航,所有的骑士将共享同一灵魂与血源,也唯有矩阵相同的大群天选者们才能如此便利的合众为一。 归乡骑士们要拼命了! 在翼阵的保护里,灰头土脸的楼封终于露出笑容,冷冷的凝视着那只剩下两个的敌人。现在,他们已经无处可逃,就连那辆破车都没有了…… 等等—— 莫名的,楼封忽然愣了一下,感受到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寒意,乃至迟滞的惊骇和狐疑,难以理解:车呢? 那辆该死的车呢?! 那一瞬间,他所听见的,乃是一声细微的脆响。 来自所有归乡骑士的身后…… 卡擦! 弹链上膛…… 乱战之中,根本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三轮小摩托,终于抖落了盖在车斗里的防尘毡布,露出了堆积如山的收获。 乃至,大包小包的内侧,不久之前季觉刚刚才在营地焊接好的支架。 支架上面,有一架奇形怪状的钢铁造物。 粗粗的、长长的、黑黑的、硬硬的…… 还有六个管子,不知何时开始缓缓旋转,遥遥对准了归乡骑士们的后背……令楼封再忍不住睚眦欲裂! 来自退役老兵们的慷慨赞助,由锋哥刷脸从老兵互助协会的仓库地下挖出来的好东西,经过熔炉哥倒手翻新淬火。 而由闻姐特批调集来的两千一百发子弹,占据了原本小牛马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负重荷载…… ——那是一架六管重型机枪! 就那一瞬间,小牛马的屁股朝向终于调整完毕, 就这样,在季觉的信号里,发生出了酣畅淋漓的咆哮。 “哔!!!!!”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就你有挂? 猝然之间一声车喇叭,谁都听不懂它在吼个啥,但谁都感觉它骂的一定很脏。 不过,已经没人在乎它究竟骂的是什么了。 仿佛来自噩梦一般的声音再度从楼封的耳边响起。 突突突突突—— 就好像,往昔粪头车的阴影再度伴随着那富有节奏的高亢轰鸣再度重现,令楼封,陷入窒息,再度被往昔的阴影所笼罩。 只不过这一次扑面而来的不再是那莫可名状的狂潮,而是耀眼到仿佛星辰爆裂一般的恐怖闪光。 并不只是传统的钢芯子弹,其中还夹杂着诸多经过小安剑气附魔的水银弹头,在出膛的瞬间就爆裂为耀眼的闪光。 伴随着小牛马的疯狂摇摆,无以计数的子弹在刹那间从枪口中喷涌而出,几乎化为了一道延绵的火线,暴虐横扫。 时隔四百年之后,这空旷破碎的殿堂里再度迎来了暴雨和狂风,在风吹雨打中迅速的碎裂斑驳。 仓促之间,楼封下意识的抬起了灵质护盾。 可紧接着,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雌小鬼勇斗黑尼格,瞬间就不由得双眼翻白,能力过载,险些被一波输出直接给灌到崩溃。 即便是灵质护盾再怎么不顶用,好歹争取到了短短的一瞬。 在他手腕之上的炼金装备灵光一闪,冰铁之壁再度拔地而起,宛如铁墙,轰鸣声不绝于耳,接连不断的惨白裂隙浮现蔓延。 好歹是堵住了…… 楼封的冷汗甚至还没有落下,本能的想要松口气的瞬间,却忽然反应过来……那狗日的破车,是会动的! 轰鸣声自外游曳。 自猖獗的喇叭声里,小牛马狂奔驰骋,挥洒着狂暴的火力。自冰铁之墙之上犁出了一道道深邃的裂隙之后,横扫的机枪已经随着小三轮的疾驰,掠过了冰墙的阻挡,肆意倾斜。 血色痉挛,光焰抽搐。 反应最快的斯兰咆哮着拔剑,脸色骤然惨白,仿佛失血过多一样,整个人都干瘪如骷髅。可升腾的血光之中骤然又有庞大的身影升起,拔出数十米有余的长刀,轰然斩落。 几乎把小牛马从正中剁成了两截。 惊恐之下,小三轮的速度更快了,好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偏偏还拖曳着稍微沾点边就足以致命的恐怖火力。 简直就像是在虎鲸追逐下疯狂攒稀的海豹……然后就更他妈的难搞了! 怒吼之中,斯兰骤然加速,自血光之中疾驰而出,正面迎着机枪的狂暴扫射,逼近,足以将防御工事连带着后面的士兵都一同扫成稀碎的狂暴火力落在了他的身上,被他手臂盾牌上所升腾而起的银光所阻挡。 银光仿佛雨中残荷那样,摇摆不定,可疾驰的归乡骑士却在寸寸逼近,直到数十米之外,自咆哮里,挥出了手中的弯刀。 脱手而出的弯刀掀起凄啸,回旋,居然正面斩裂了重机枪所喷射而出的火力,将已经烧红了的机枪劈成了粉碎,爆炸,依旧势如破竹的向前。 可就在那一瞬,却仿佛有隐约的灵质波动浮现,那一辆诡异的三轮车和机车杂交出来的鬼东西,竟然肉眼可见的模糊了一瞬。 影化! 可阴影灵质化也无法阻挡源自大群的暴虐一击,瞬间,崩溃,迸射,飞散,像是液体一样…… 可离奇的是,好像有隐约的灵质波动显现,有个好像人头一样的东西从其中显现一瞬,嘴唇无声的开阖,说了句什么。再然后,无形的引力显现,溃散炸裂的阴影竟然如同液体一般再度奔流而至,汇聚重生,疾驰的三轮车从其中飞出。 安然无恙! 甚至就连小牛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懵逼的眨眼,闪着远光灯。只有车筐中的先知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再度陷入沉睡。 再然后,斯兰才听见…… 来自身后的凄啸。 那是汹涌奔流而出的,剑气狂潮! 快,太快了,哪怕仅仅空隙和时机只有一瞬。 当无限放慢的时光里,小安察觉到归乡骑士的短暂混乱和斯兰的行动时,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取而代之的,是呼啸向前的洪流。 “谨以此猎获,敬献白鹿。” 自低语之中,千百枚铁片之上的剑气汇聚,几乎将他彻底溶解吞没,无穷的凌厉之光汇聚为一束,向前笔直的飞出。 他将自己作为利刃,向前投出! 这已经再不是掷壶仪书之中所记载的技艺了,而是更凌驾于其上的秘传《射礼》! 以身化刃,一往无前,它的称呼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凶】! 那些古老的典籍中曾经说过,一日夜为三十须臾,一须臾为二十罗预,一罗预为二十弹指,一弹指为二十瞬…… 一瞬为一念。 此刻,仅仅只是一念之间。 苍白的剑气之光疾驰,贯穿阵列,击破一切防御,撕裂所有阻拦,以敌人和自身的血染成了耀眼到焕发光芒的猩红。 毫无惯性的前突、游移、躲闪,只留下了一道自白而赤的璀璨光芒。 一切阻拦在前方的东西,都被尽数斩成了粉碎! 越是向前,就越是困难,自正中突破血焰和归乡骑士的拦截,那修长耀眼的剑气之锋渐渐磨损,可是越是短暂,那孕育其中的凌厉之光便越是耀眼。 到最后,当疾驰的剑气自血焰的纠缠中戛然而止时,小安的身上已经被血色染成了猩红,胸前被长枪所贯穿,钉在了地上。 可在他手里,那一寸渺小到近乎难以察觉的锐芒,已经脱手而出。 向着呆滞的楼封。 冰铁之壁、斥力之场、灵质护盾,尽数摧垮,洞穿,撕裂,直到楼封手腕上一颗颗时砂结晶崩裂,灵质所塑造的化身甚至来不及显现,便被无形的漩涡所撕裂,搅碎了半个身体。 可残存的一只手,却死死的挡在了楼封的面前,攥住了那消磨到近乎难以察觉的一点寒芒。 寒芒消散。 楼封浑身冷汗淋漓,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大口的喘息着,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本能的想笑,却察觉到了喉咙上的痒意。 抬起手的时候,才发现,脖颈之上所蔓延开来的那一条血线……指尖猩红,如此刺目! ——距离被斩首,只差一线! 从未曾距离死亡如此接近。 几乎被那黑暗所吞没…… “杀、杀了他们!”他嘶声竭力的怒吼,咆哮。 可死寂里,所有人却一动不动。 呆滞的看着他,确切的说,是他身后,原本光滑平整的墙壁上,悄然无声所出现的裂痕……乃至裂痕之后,所伸出的一根枪管。 炽热滚烫。 顶着头皮时,便嗤嗤作响。 令楼封的眼瞳迅速的扩散,颤抖着,难以抑制。 “季觉!!!!” 他从喉咙里发出声音,猛然转身,手腕之上炼金装备的灵光显现,化为无穷烈焰,喷薄而出,将眼前的敌人烧成了灰烬……可惜,预想之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那一枚雕琢着火焰的手镯只是闪烁了一瞬,就熄灭了,毫无动静。 不止是手镯。 一切炼金装备,全部都,失去了动静! 在季觉肩头,那悬空鬼工球所散发的幽光里,就连能力和矩阵都仿佛冻结了一样,毫无反应。 临时工坊,展开! 三步之内的领域中,灵质反制、矩阵压制、能力沉默,三大模块序列,全部启动! “就你他妈的有挂啊!” 季觉甩手,毫不留情的一个大耳瓜子抽在了他的脸上,把他抽的半空中转了一圈,坐回了地上,再然后,又反手一枪托捣下去:“就你他妈的有老师?!” “哥们不给你开伱特么叮起来没完没了了是吧?!” “还特么交出非攻!” “你特么怎么不交出亲妈啊!” 毫不留情的暴打,蹂躏和践踏,直到斯兰怒吼:“停下!” 嘭! 霰弹枪轰鸣,子弹飞出,擦着楼封的脸贯入地面,留下了一道蔓延的血痕。 “声音低点,我害怕。”季觉面无表情的抬起眼睛,看向他,乃至他的身旁,被长矛钉在地上的小安。 斯兰的佩刀就架在小安的脖子上,缓缓逼近了一分,割破皮肤。 于是,季觉再度扣动扳机,对准了楼封的右手。 毫不犹豫。 自血色喷涌和惨叫里,斯兰的表情抽搐了一瞬,刀锋回归了原本的位置。 根本没想到,全员三阶往上的归乡骑士团和五阶的自己,再加上一个浑身都套满各种装备的强力雇主,居然会沦落到这种程度。 “交出人质,我放你走。”他开口说道。 季觉再度扣动扳机,子弹擦着楼封的头发边贯入地面,惨叫声里,才继续说道:“少说屁话,来点有营养的。 放下武器,我数五个数,不然让你们的老板和自己的左手也说再见吧,5——4——3——” 自毫不停顿的倒数之中,斯兰的表情抽搐着,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把身旁这个娘们一样的小鬼也剁一条手下来,让那个臭小子知道点厉害。 可是他不敢。 那一双毫无波动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看着他们,就算是刀锋即将斩断自己队友的脖子也毫无动摇。 漆黑的像是无光的海洋。 那样的眼神他在中土已经见了太多,却未曾想过,再度相逢时会出现在一个崖城里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身上。 啪!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一个骑士先抛下了手中的长矛和弯刀,再然后是第二个……武器被丢进了小牛马的车斗里。 很快,所有幸存下来的六个骑士,已经解除了武装。 除了斯兰,手里依旧握着刀,毫不放松。 “放松点,年轻人。”斯兰身旁,有人从血水中提起了一个箱子,遥遥丢过来,敞开的箱子里,满载着他们一路以来的收获。 “千里出门只为财,我们只是一帮臭打工的,何必为难我们呢?东西都在这里,你放了老板,带着你的朋友走,我们不阻拦。” 季觉看了一眼,毫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不够。” “……” 斯兰的眼角再度抽搐,几乎被气笑了:“你不要这小子的命了?” “要啊,当然要,没必要强调价码。但就是因为我的朋友受了伤,付出了那么多牺牲,所以不够。” 季觉扶在扳机上的手毫无动摇:“你最好清楚一些,不要浪费我的耐心。” “好啊。” 斯兰冷笑出声:“两命换一命都不够,你杀了我的雇主,那你怎么对付我们?” 回答他的,是季觉背后再度开启的一道裂隙。 “认清状况,我要走,你们拦不住我。” 季觉漠然提醒:“你可以杀了我的朋友,但你老板死定了,不止是你老板,还有你,你的家人,你的朋友——” “提醒你一下,我老师是大师,头顶还有安全局罩着,楼家就算是要反扑,在崖城也拿我没办法,可你不一样。 安全局或许会放过你们,但我不会。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管多久,只要我能拿下大师的头衔,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荒集上发你们的悬赏……” 他保证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咱们之间不死不休!”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黑暗 妈的…… 斯兰死死的盯着季觉的面孔,感受着熟悉的寒意…… 这狗屎小鬼是认真的。 不用楼封去提醒,光是一路进入这里以来,他就已经充分的感受过水银的传承所具备的力量。 作为流浪骑士,野狗佣兵,大家都是来赚外汇的,就算是刀口上舔血,也要分谁的血,有的血碰都不能碰,沾上都他妈有毒。 自己又不是荒集上匿名接单的杀手刺客,出去改名换姓避避风头就完事儿了,去真名实姓的得罪一个将来的余烬大师? 就算斯兰头铁,他也要给队伍里的其他人考虑一下。 说到底,大家都是打工的,只要能结的了尾款,谁还愿意为老板掏心掏肺呕心沥血呢? 他坚持过了,争取过了,证据留下来了,不是哥们不用心,而是这一把对面开的太厉害,真的带不动,战绩是没得拿了,但好歹还是保住了老板字面意义上的人头呢。 甚至还损失惨重…… 哪个看了不掉两滴眼泪,再掏上个几倍的抚恤金? 况且,收获也不都是老板的么?和自己有个鸡毛关系? 斯兰叹了口气,回头,再看了一眼。 努了努嘴。 又有两个箱子,丢了过来。一个箱子里装满了残破的炼金造物,水银所留下的遗作。而另一个箱子里,一个个仿佛琥珀一般的容器里容纳着隐约又模糊的晶莹闪光,宛如风中残烛。 那是从水银的赐福室里所找到的赐福,时隔四百年、失去养护和维持之后,所留下的十一个已经退转到最基础的原本形态,但依旧对余烬一系的工匠价值千金。 “东西,就在这里了。” 斯兰缓缓的将刀锋挪开了一隙,盯着季觉:“涨价就这一次,兄弟,你最好想清楚。” 季觉静静的看着他,沉默,不发一语。 枪托猛然抬起,抡下,砸在了楼封的后脑勺上,直接让他陷入了晕厥之中。再然后,才放下了枪,当着所有人的面,手掌从楼封身上捋过。 眼镜、纽扣、戒指、腕表、手镯、项链…… 一切带有灵质闪光的东西都被他薅了下来,丢进了小牛马的车斗里,最后,水银的光芒汇聚,缠绕在楼封的身上,化为了束缚和绳索。 “现在,交换人质吧。” 季觉毫不掩饰的将口袋里的塑胶炸药掏出来,捏在手上,令斯兰的眼皮一阵狂跳。 可他终究没有说什么,挥刀斩断了贯穿小安的矛杆,将沉默的少年提在了手中,一步步的向着季觉走来。 直到近在咫尺。 两人沉默的对视,有那么一瞬间,斯兰好像想要说点什么,可最后,只是自嘲一笑,沉默的将小安放进了车斗中。 向着季觉伸出了手。 就这样,接过了奄奄一息的楼封,他缓缓的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下属。 自始至终,下属们都在等待着斯兰的命令。可到最后,斯兰却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发出任何突袭的讯号和指令。 任由那一辆车消失在黑暗里。 “收拾遗体,撤吧。” 他抬起手指,看了一眼戒指面上那至今未曾消散的漆黑,不折不扣的凶兆:“这里不是善地,接下来,不知道还有什么鬼东西冒出来呢……” 他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殿堂的尽头,那变化的中枢之内。 以后再也不接这种挖坟的单子了。 晦气! . “季觉哥?” 狭窄坍塌的走廊里,小安乖巧的抬起手,任由季觉给自己包扎伤口:“对不起,拖了后腿。” “你拖后腿,我是什么?千斤坠吗?” 季觉翻了个白眼,想要给他后脑勺来一下,可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又下不了手:“反倒是你,头那么铁干嘛?几百块钱拼什么命啊,打不过咱们还不会跑么?” “不一样。” 安然摇头,“白鹿和余烬是不同的。” 应该说,他本来来到裂界里来,就是做这个的。 为了谋取赐福,更进一步,天选者就必须向所追随的上善靠拢。 同余烬一系的创造和革新不同,白鹿之道所代表的是野性、原始、自由和抗争。剥离一切文明表象,舍弃所有虚伪秩序,回归生灵本性,随心所欲的去选择自己的道路和人生。 祂所践行的是野性之道,所推崇的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强者掌控一切,强者主宰所有,弱者只需俯首遵从,忍受蹂躏,或者奋起抗争,要么死,要么赢。 这一份力量用以正道,便是刺向强暴者的匕首,用以邪路的话,便是蹂躏压迫更弱者的工具。 只不过,对于白鹿之道的追随者而言,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正邪之分,正确、错误、善良和邪恶全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所谓的道德不过是虚伪之论。恰恰相反的是,正因为强,善良才有意义,邪恶才会令人恐惧。而对于弱者而言,不论是对错,都不过是笑话而已。 正因如此,才会缔造出荒集这样古怪又庞大的混乱组织,就连内部也在斗争不休,难以统一,又混沌繁盛。 获取白鹿赐福最简单的方式,就只有一样——以弱胜强。 向更强者发起挑战,赌上自己的生命和一切,证明彼此之间的差距,以血腥的猎获和死亡为台阶,踏向更高。当然,如果杀的是天元一系的天选者的话,那就更好了。 白鹿尤其钟爱天元追随者的死亡,就像是天元的天选者手里有了点权力之后,就爱开始拿白鹿的追随者动刀一样。 “可惜,还差了一点。” 安然遗憾的轻叹,“算错了一步,再强一点的话,有可能就赢了。” “如果真的想赢的话,当初那一剑就不应该选楼封吧?”季觉忽然问,令小安陷入沉默。 倘若是为了获取赐福的话,那么当时至关重要的一击,就不应该朝着楼封才对。 单枪匹马迎战归乡骑士团,突破防御和重围,倘若那赌上性命的一剑所刺向的斯兰的话……他挡得住吗? 他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所为的,不过是为季觉吸引火力,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机。 倘若没有小安的话,就算是季觉能靠着工坊运转潜入楼封的身旁,想要这么干脆利落的用鬼工球拿下对方也没那么容易。 “伱就没有想过,万一我没反应过来会怎么办?” 季觉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好歹还是要跟我商量一下的吧?别动不动就头铁猛冲,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怎么跟闻姐交代?” 小安想了一下,认真的回答:“我觉得,季觉哥的话,肯定能抓住机会的。” 啪! 终究还是没能忍得住,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 “翻身。” 季觉说:“背后的伤口也要上药。” “哦。” 小安乖巧的转过身去,露出了背后的伤痕。 除了腰腹部最凶险的贯穿伤之外,双臂,脖颈、面部和腿上也留下了诸多伤口。万幸的是,季觉考紧急救生员的时候背那些东西还没忘光,最近学的解剖和外科也没落下,最起码,应急处理还是没问题的。 更何况还有非攻在,连缝线都省了。他直接以灵质操作接合被切裂的肌肉,封堵出血点,甚至缝合血管…… 小安随身携带的药剂效果也好的吓人,一顿操作处理完了之后,除了腰腹部的伤口还需要一点时间之外,其他的地方居然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只是,在处理腿部分的伤口时,季觉被他右腿的状况吓了一跳……一根足足有他拇指粗细的钉子,被正面贯进了膝盖之中。 是一件炼金造物,内部充盈着诅咒的气息,漆黑的光芒流转,遏制着伤口的复原,还反向破坏着新生的血肉,又同他的骨骼融为一体。 更令季觉毛骨悚然的,是上面的恶意——根据季觉的读取和感应,长钉并非无法破坏,也不是坚不可摧,但在破坏的瞬间,就会给摘除者留下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灵质印记。 这是一个警告。 倘若谁胆敢为他拔下这一枚钉子,就是在是同安家为敌。 “……就算是家法,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季觉的眉头皱起,伸手,就想要读取和分解上面的灵质回路,但却被小安制止。 “别担心,季觉哥,这是姐姐的好意。” 小安微微一笑:“只要姐姐的钉子还在,这件事儿家里其他人就不能插手。如果罚钉被其他人拔下来的话,我就永远都算不上家里的人了。” “……” 季觉沉默,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对如此古怪的家风作何反应。可既然小安反对,那他就没有资格自作主张。 而就在短暂的沉默中,他却能够感觉到,源自工坊的震荡,渐渐激烈。 就好像坐在即将喷发的火山上一样。 这一座变动不休的中枢,正在源源不断的抽取着灵质,催生出某种前所未有的恐怖变化……就在球哥的灵质世界里,无以计数的繁复回路正在如同巨树一般,狂暴的生长。 就好像,要充斥所有,遍及一切。 再度笼罩整个裂界。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叫声。 仿佛,来自地狱的惊恐悲鸣! 就来自整个中枢的最核心,那一片尘封的黑暗里…… 轰鸣巨响之中,层层封锁的大门,骤然崩裂。 从其中喷涌的,乃是已经近乎溶解难以维持自身形体和轮廓的灵体洪流。 龙祭会的牧者,无形! 可昔日不可一世的天选者,追随龙化之道的牧者,此刻却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理智,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惨叫,哀鸣,嘶吼,咒骂。 但都没有用。 它在蠕动着,挣扎,痛哭流涕,不断的抛洒出大量的怨灵,想要挣脱身后那一片仿佛跗骨之蛆一般的可怖黑暗。 黑暗沉默,如地狱一般的静谧。 现在,地狱的大门轰然洞开。 阳完了之后,总感觉精力不济,困得不行,一天能睡十几个钟头都睡不够……实在难顶。 (本章完) 第九十章 光与泪 季觉第一次听见那灵质沸腾所发出的凄啸,尖叫,哀嚎。 就像是身受剐刑一样。 那一张模糊的面孔从涌动的灵体之间浮现,惊恐抽搐,惨烈哀嚎,一次次的撕裂自己的身体,无以计数的碎片散逸,可是却无法逃脱黑暗里所传来的恐怖引力。 直到终于,痛下决心。 无形,轰然炸裂! 成百上千的血光迸射而出,向着四面八方,可绝大部分都被黑暗所瞬间吞没,消失不见,只剩下零星碎片从那恐怖的引力之中逃逸而出,瞬间,便头也不回的仓皇而去。 甚至不敢回头。 就这样,同踏着鲜血而来的鹿首诡影擦肩而过,诡异的怪物脚步微微停滞一瞬,毫不在意的收回视线。 就这样,缓缓的走进了那一扇尘封的大门之后。 死寂的黑暗里,有一个个模糊的轮廓自永恒的幽暗中显现,沙哑错落的哼唱着古老的曲调。 就像是被囚禁在无尽轮回中的死灵一样。 徒劳的,回忆故乡。 “念故乡……念故乡……” 故去的魂灵自地狱中欢唱:“故乡多可爱……” 于是,自歌声里,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仿佛瀑布一般喷薄而出,席卷,渐渐淹没整个裂界。 而就中枢的角落里,季觉眼前阵阵昏黑。 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颤栗和恐惧……就好像有看不见的冰冷手掌从自己的灵魂之中抚摸而过,遴选着材质,漠然的端详,但又缓缓而去。 所感受到的,乃是彼此之间宛如天渊一般的恐怖差距,可为人鱼肉、毫无任何反抗能力的恐惧和彷徨。 他还认得出刚刚那个哀嚎不断的灵质信号,正因如此,才会越发的惊恐。 龙祭会? 怎么回事儿?认真的吗?! 这特么就忽然白给了? 不是,季觉原本都已经做好了为了拿下非攻,和这种规格外的怪物硬刚的准备了,真打起来的话,策略都想好了。 利用中枢的运转,且战且退,拉住仇恨,一直退到外面的灵质之海……然后,直接捅脖子去把那个粉碎装置开了! 他就不信,这种浑身灵质化的怪物扛得住水银工坊里的灵质净化程序! 结果他都做好了再去打个牧者的准备了,结果对面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没了?! 不是吧?不会吧?不能吧? 季觉倒不是皮痒非要找个对手干他娘的一架,可问题在于……龙祭会的牧者都特么被这么轻易简单的解决了,自己这几斤几两,难道还能躲得过吗? “先知——” 季觉回头,涩声发问:“那究竟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先知面无表情,感受着远方随着歌声渐起的幽暗波动,“那就是水银啊,季觉先生,曾经名为水银的余烬们,正本能的向着未熄灭的残火靠拢呢。” 嘭! 低沉的闷响,摄取了所有人的魂魄。 那是,心跳声。 来自最深的黑暗里。 灵质溶液中,有一颗干瘪的心脏,猛然跳跃了一下。 然后,再一下…… “他妈的,疯了,都他妈的疯了。” 不断膨胀上升的中枢之外,地动天摇的裂界里,星星点点的灵质残光自尸首之上汇聚,模糊的面孔浮现,大口饕餮着那些未曾消散的灵质,勉强的恢复了隐约的轮廓,却好像风中残烛一样。 惊恐摇曳。 当此刻,无形回首望向那渐渐升起的中枢时,就再难掩饰惊恐和颤栗,错乱的怒骂,颠三倒四的嘟哝着:“去他妈的圣贤……都是骗子……都他妈的疯了,都疯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轻柔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伴随着脚步声,令无形的模糊轮廓骤然颤栗,几乎溃散,甚至顾不上啃食残存的灵魂,迅速后退,警惕回眸。 然后,才看到一张灰头土脸的面孔。 就好像刚刚从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钻出来,还背着沉重的背包,手里捏着一张被泄愤扯了一半的地图。 苍老的白发女人摘下帽子来,扇了扇风,抬头一口气把水壶喝了一大半,才松了口气坐在地上:“一不小心就掉到下面去了,狗屎地图乱带路,差点爬不上来……唔,那个谁,你刚从里面出来吗?” 她好奇的问道:“请问能不能麻烦告诉我,水银现状如何?” 光是提起那个名字,无形的轮廓就一阵摇曳,几乎无法维持,再也无法克制凶戾和恶意,死死的盯着那一张面孔。 居然……没有矩阵,没有赐福,甚至看不出能力,可灵魂凝练到没有任何气息泄露在外,无法辨识任何的痕迹。 如此古怪。 可是,却如此诱人。 饥渴的食欲本能的催促他,放口饕餮,已经无法再忍耐,吃,吃,吃,吃,吃,吃! 自嘶鸣里,无形飞扑而出。 可下一瞬间,便又戛然而止,自合拢的五指之间。 “这么多年了,龙祭会怎么还是这副屌样?”她轻叹了一声,就像是捏着死狗一样,将无形捏在手里,随意的晃悠着:“为了进来,我连矩阵都拆了,好歹客气一点嘛,别动不动打打杀杀。不过,既然你先不客气的话……” 自闪烁的微光之中,她的面孔笼罩在阴影里,渐渐变化,到最后,隐隐勾勒出凶鸟的狰狞轮廓。 染血的诡异假面缓缓浮现,笼罩在了那和煦温柔的笑意之上,虚无的血色缓缓自长喙之上滴落,凶戾俯瞰。 “那我也不用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白枭咧嘴,无声狞笑。 轰! 巨响之中,大地坍塌崩裂,雷鸣响彻整个裂界。 大地,终于四分五裂。 中枢绽放,如莲一般,敞开,贯穿了大地和天穹,沐浴着永恒的昏黄阳光,一道道繁复的构造自其中展开,千丝万缕,飘忽又隐约,就是千百双无形的大手,伸向天空和大地,将一切掌握在其中。 而自最高处,展开的,是一双半透明的羽翼。 折射着夕阳的昏光,如此绚烂。 然后是第二双,第三双,第四双…… 直至最后,无以计数的羽翼遮蔽天穹,而一只只眼瞳自羽翼之上睁开,再度,俯瞰所有,凝视着千疮百孔的大地和废墟。 血色的眼泪如同雨水那样,洒下。 听不见悲鸣。 可悲悸如潮,令崩裂的大地再度震颤,吞没所有…… 就在无以计数的羽翼之中,有隐约手掌的轮廓浮现,彼此重叠,纠缠,伸展,千百双手掌自正中展开,勾勒交织成了诡异的巨环。 【■————】 仿佛千万人重叠在一处的嘶鸣声,响彻整个裂界。 啪! 昔日牧者最后的残留自白枭的手中彻底消散,甚至来不及哀鸣。 此刻,她抬起头,眺望着那无数笼罩着天穹的羽翼,乃至羽翼中扭曲成一团的千万手掌,再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喂,老登——这究竟是什么?!” 白枭扯起了手里的地图,愤怒质问:“来之前你只跟我说取个快递,可没跟我说裂界里还有这么夸张的东西啊!” 【那就是水银啊,伱不是已经亲眼看到了吗?】 沉默的地图之上,遥远的字迹缓缓浮现:【这一份苦恨和绝望,就是水银代替所有墨者所背负的罪孽与恶果。】 “……圣贤的孽化?” 死寂之中,白枭的喉咙里挤出了沙哑的声音,再无法否认现实:“天元断裂的反噬这么夸张么? 当初那些墨者斩断天元之塔的时候,难道就没有预料后果吗?” 【天元之塔的断裂是最糟糕的那个后果,但即便是最糟糕的后果,也比眼睁睁的看着天元之塔完成要来的更好。 人的世界没有神的位置,这个世界也不应该存在永恒的主宰和皇帝。倘若皇帝想要让这个世界再无意义的话,那么即便世界毁灭,也不能容许皇帝活下去。 永恒帝国的覆灭,本质上就是其余上善对天元妄图辖制一切的反扑,不可能是由几个墨者的天人就能引发。 同样,斩断天元之塔也不是水银的职责……】 地图上的字迹仿佛流水一般浮现:【可在突破帝国的重围,抵达天元之塔时,四十一位天人已去其半,存活的人里,钜子重创垂死,就只剩下她的血能唤醒变革之锋。 倘若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 白枭沉默,凝视着那无声悲鸣的庞大轮廓。 再不知如何言说。 整个世界最后的机会,所有墨者上千年来的积累与牺牲,历代相传的宿命和职责……当道路行至最后时,世界依旧黑暗,风雨飘摇,而理想的乐土却依旧如此遥远,如梦似幻。 当一切抵达终点,最残忍的抉择摆在眼前。 是转身回到皇帝所许诺的永世幻梦中去,自铁的襁褓中如婴儿一般长眠,还是点燃自己、牺牲所有,去期盼一个可能永远无法抵达的未来? 那一瞬间,就在天穹之上,阵阵雷鸣之中,天元之塔崩溃的幻影再度显现。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那一道从黑暗中向着天空升起的耀眼光芒…… 这便是四百余年之前,圣贤水银向着永世帝国所斩出的第一剑。 而坠落于地的,只有泪水的悲光。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停下 没有天崩地裂的声音,听不见崩塌和哀鸣。 当那庞然大物自中枢之中延伸而出,在天穹之上展开浩大宏伟的形体时,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静寂。 只有孤独又错落的歌声回荡。 “念故乡,念故乡,故乡真可爱……故乡人,今如何,常念念不忘,它乡一孤客,寂寞又凄凉……” 那一瞬间,就连时光都好像,戛然而止。 再然后,逆转,开始! 那掌控天穹和大地的无穷手掌,自此刻,轻柔的牵引着手中的引线,再度把持万物,一切都像是被无形之手所操控。 崩裂的一切再度弥合,坍塌的所有重新建立。 就好像一次次定格之后,在无形之手的把持之下所形成的连贯影像,令破败崩溃的废墟之中,小镇的轮廓再度升起。 逝去的一切再度重归,毁灭的所有自灰烬中苏醒。 甚至就连时间都仿佛开始倒退! 【这就是圣贤的创世论……整个裂界,都建立在她的创世论上。】 鬼工球里,传来麻木的声音:【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活着?他妈的,这次可真是挖坟挖出霸王龙了啊……】 季觉已经说不出话。 倘若是其他人的话,或许会惊骇于此刻景象的宏伟和不可思议,可作为流体炼金术和非攻的使用者,他却能够深刻的感受到,此刻裂界内部所发生的一切,乃至这宏伟表象之后更胜过一切想象的运转与造诣。 就好像,真正的神明一样! 当埋藏于大地之下的无数时光记录和此刻眼前重塑的小镇所结合的瞬间,就好像再一次打通了时间的裂隙。 再现了,通向四百年之前的大门。 在时光的两端,宛如镜像一般彼此映照的小镇和裂界,此刻竟然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渐渐的,架起了无形的桥梁! 可现在,大门显现,却依旧尘封。 即便是看起来近在咫尺,但距离却宛若天渊。 遥不可及。 天穹之上,那一座高耸入云的璀璨恢弘之塔耸立着,隔绝了过去和未来,横隔在门扉之前。 当那惨烈的裂隙自高塔之上浮现的瞬间,两侧时光所形成的映照,水银所费尽心思搭建起来的桥梁,便消散无踪。 随着天元之塔一同,轰然断裂。 只剩下漆黑的深渊。 重生的一切,再度化为了废墟,再造的所有,重新跌落大地,只剩下残骸……正如同遥远的时光彼端所发生的一切那样。 天穹之上,那无数手掌所凝聚而成的庞然大物停滞了一瞬。 孤独的歌声里,悲鸣声再度显现。 宛如痛哭和哀鸣。 血色的眼泪如暴雨那样降下,破碎的残骸坠落,化为了扭曲的怪物,又转身再度加入了恢弘又孤独的歌唱。 再一次的,自废墟中,重新再造所有…… 一次,又一次。 正如同过去所尝试的无数次轮回那样,永无休止。 永不停下。 “这就是水银的创世论,它的名字叫做【第一因】。” 先知说:“水银结合了余烬和以太之道,以因果为基础,构建出了自过去到未来的一线连锁——祂的力量,能够让过去和未来中出现绝对的因果关系,并以此向上追溯、逆推,扭转时光,以构成这‘递归’的景象。” “她究竟要做什么?” 漫长的沉默里,季觉眺望着眼前生灭的世界,轻声呢喃。 可那个答案,他早已经心知肚明。 除了挽回曾经的一切,难道还有其他的答案么? 除了夺回逝去的所有,难道还有什么值得一位圣贤,如此痛苦和癫狂? 有人说,上善就是历史和世界本身。 祂们自起源之处诞生,一直延伸去往末日尽头,迎来终结。 世间万事万象,不论是秩序还是混乱,生命还是死亡,战争、和平,政权的更迭和山川的变化,一切都将交织为统括所有、遍及一切的繁复织锦。 一切都在上善的织锦之中固定。 正因如此,一切便都还有挽回的机会,只要自己能够重新回到那一天,只要自己能够赶上那一场永远无法抵达的婚礼…… “混沌时代之前,曾经流传过一句话:当箱子打开之前,谁都不知道里面的猫究竟是死是活。” 先知缓缓说道:“或许,在历史之中,那一切的毁灭已经注定。但一切在毁灭之前,还有存留的机会。 只要她能够将毁灭之前的灵魂保存下来的话,那么,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为此,她不惜一切代价。 余生的时光中,倾尽自己的一切力量,追逐圣贤之位,将自己的创世论编制成这般模样。 期冀着有朝一日,能够依靠着工具的模拟,无限制的接近曾经的时光,进而通过永恒之门,重新回到那一天。 可她失败了。 不论尝试多少次,不论付出多么庞大的代价。 并非是因为能力不足,也不是因为计算的失误。 恰恰是因为,天元之塔的坍塌! 上善所编制而成的织锦被她亲手所破坏,她再无法循着轨迹向上追溯。 恐怖的混乱和破坏在历史和时光中割开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深谷,一条无法愈合的伤痕。也将她和她所爱的一切,隔在了两端。 于是,一切都再没办法逆转。 她因此而成。 一切皆已注定。 倘若余烬的圣贤因天命而成的话,那么这便是她所领受的天命之锻。 她无法逆转自己的起源,即便是代表起源的圣贤,正如同代表末日的龙也终将迎来末日一样。 即便是她费尽心思,用尽所有的时间去搜寻往昔散逸的旧时光,依旧无法弥补其中的空缺,再怎么渺小的误差在经过无数次的重复之后,也将化为和真实截然不同的遥远幻影。 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即便是亲手创造出地狱,将自己囚禁在其中…… 穷尽变化,一次次重复却毫无所得,绝望的轮回里,结局所迎来的不是终结。 而是永恒折磨的开端。 “很疯狂,对吧?” 先知轻叹,“明明还有多少未来等待开拓,可人类居然会将一生的时光浪费在‘回到过去’这种事情上。” “……我不这么觉得。” 季觉摇头:“做母亲的,想要再次看到自己的孩子,想要让她度过幸福的一生,有什么疯狂可言呢?” 即便是千百次的死亡,即便是牺牲所有。 每当再一次回忆起彼此的模样时,一切所付出的代价,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是我的话,我大概也会这么做吧。”他轻声说。 先知问:“即便是创造地狱?” 季觉沉默着,没有回答。 在短暂的寂静中,先知看着他,莫名一叹: “……你还真是和她一模一样啊。” 早知如此的话,她或许会在选择合作者的时候会更谨慎一些,可现在,并不在意这些许的细枝末节。 也不再后悔。 自从觉醒自我和意识以来,会后悔的事情,她已经做的太多了……唯独这一次,她宁愿自己后悔,也不愿意面对失败。 可莫名的,她却忍不住想:当年的水银,是否也是如此下定决心的呢? 她闭上了眼睛,无声一叹。 现在,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了。 轰!!! 当天元之塔的幻影,再度崩裂,裂界中的一切,又一次的化为了废墟。血泪的雨水中,孤独的歌声依旧,一只只手掌依旧执着的伸出,重新修正所有,再造一切。 永无休止。 圣贤自泪中孤独歌唱着,一次,又一次。 直到羽翼自时光的变动之中被引燃,直到肢体自焚烧里化为灰烬,依旧不肯停下! 不惜将自己也作为祭品。 徒劳的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四百年之前的那一张脸颊。 可一切早已注定。 越是向着天元之塔尚存的时光靠近,自身所背负的诅咒就越是强烈。 每一次回溯时光,都将再一次的领受一次源自天元的反噬,当理智和灵魂不断的消磨殆尽,所剩下的,就只有执念。 就像是,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的尸体掷入深渊,期望有朝一日,能够踏着自己的尸骨,抵达对岸一样。 在徒劳无望的折磨里,期盼永远不会到达的未来,想要回归永远无法触及的过去。 无止境的轮回到最后,你将变成什么东西呢,水银? 当灵魂和肉体燃尽,骨灰和余烬撒往时间的裂痕之中,是彻底的归于虚无?亦或者,作为真正的孽物,从苦痛和绝望余烬之中诞生? 在那之前,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停下来吧,水银。” 先知睁开了眼睛,向着这一切,向着裂界,下达最后的指令。 她说:【停下!】 那一瞬间,歌声,骤然断绝。 天空、大地、造物、废墟,乃至笼罩了整个天穹的水银本身,一切都戛然而止……苦痛的哀鸣声自天穹之上迸发,蹂躏着所有人的耳膜。 自九地之下拔地而起的工坊中枢,自先知的指令之中,再度变化,就像是四百年来做过不知道多少次那样…… 宛若锋刃一般的高塔拔地而起,升上天穹,取代了天元之塔的幻影,伫立在天穹和大地之间,将水银面目全非的身躯,彻底贯穿! 再度,将圣贤,囚禁于名为工坊的囚笼之中! 令无止境轮回的一切,戛然而止。 停滞。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解脱 当异变的圣贤降临,一切都被笼罩在掌控之中,预料之外的变化,却又突如其来。 季觉感觉自己的理智和感知欺骗了自己,也难以置信——圣贤所亲手缔造的工坊,向着水银,发起了攻击?! 他僵硬在了原地,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了先知。 可先知却不再说话。 自沉默里,残缺的颅骨之上,浮现裂隙,在破碎的面孔之后,有更胜过季觉所见的一切的耀眼光芒显现。 在那一瞬间,他再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庞大律动。 笼罩天穹、覆盖大地,充斥了整个裂界,遍及所有,强行的,终止了一切灵质回路的运转,并反向阻断了创世论的运转。 此时此刻,工坊的缔造者,被工坊所压制。 甚至…… 囚禁于笼中! 不,应该说,自始至终,水银都被工坊所桎梏囚禁着的吧? 就连外来者们进入中枢之后所迎来的变化,也都并非是为了抵御入侵,而是为了封锁水银所遗留的诸多余烬…… 却又偏偏,保留着她的灵魂,不容许她投向那一片只有虚无的深渊。 自一无所有的悲剧和徒劳挣扎的悲剧之间,选择了两者皆非的崭新悲剧,在苦果和苦果之间,种下了新的苦果。 “大家都真可悲啊。” 先知轻声呢喃着,凝视着那被囚禁在天穹之上的庞然大物——自无穷轮回和折磨里失去了所有,就连所自傲的执着和决心也渐渐剥落,四百年的时光里,她孤独的徘徊在苦痛和绝望之中,沦落至如此模样。 就连自我也已经在一次次的消磨之中彻底消散。 存留下来的,只有执念。 还有无数诞生不能自主,死亡也不能终结的造物们。 这么多年来,大家在这个地狱中,日复一日的循环,永无止境的挣扎,仿佛要延续到永远,可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 看似永恒的必将湮灭,仿佛无穷的也必将干涸。 “该结束了。” 她疲惫的轻叹,“不论是你还是我们。” 在那一瞬间,从废墟之中所响起的,是最后的钟声。向着裂界,向着工坊,大地、天穹、一切造物,向着水银,发出最后的宣告。 仿佛挽歌。 残破的钟楼之上,陈旧崩裂的铜钟奋力震荡着,一度又一度的发出嘶哑的鸣叫声,呼唤一切。遵照无数次轮回中彼此所许诺的约定,宣告最终的结末到来。 于是,万物自折磨之中苏醒。 率先沸腾的,乃是海洋…… 自九地之下,无穷的灵质奔涌,深邃的海中,无数沉默如山脉的灰烬涌动着,再度升腾,掀起狂暴的乱流。 澄澈和瑰丽不见,取而代之的,乃是积累了四百年余年的狂躁和猩红。 它们涌动着,自沸腾里,向上升起,无以计数的色彩自最纯粹的灵质之中运转,到最后,只有一度度毁灭和重塑的轮回之中所积累的猩红! 肆虐,奔流,自大地之上蔓延,将一切都淹没在这苦痛和绝望的海洋之中。 自如血的海洋里,数之不尽的破碎魂灵睁开了眼睛。 “啊啊,终于……” “有劳了。” “先知……先知……” “在哪里,究竟在何处……” 那一瞬间,自剧烈的昏沉和恍惚里,季觉再一次听见了那些嘶哑的声音,彼此重叠,错乱又癫狂,仿佛已经失去了一切的理智和逻辑,但又如此执着。 包含着绝望,但又……如此的欣喜,欢愉,仿佛无穷的等待和煎熬里,终于迎来了结果。 【清醒点,清醒点小子!!!】 鬼工球的蓝光疯狂的泼洒在他的身上,维持着他的理智和意识,呐喊:【你现在和水银的工坊绑定的太深了,断开,马上断掉,听见了吗?!不然你也会被卷进去融化的!】 此时此刻,季觉依旧在工坊的共鸣之中,就像是组成工坊的一部分那样,感受着无穷猩红之海里所传来的哀嚎。 可在理智和灵魂都彻底熔断之前,一切却又戛然而止,源自工坊的运转隔绝了一切的侵蚀和冲击。 反过来,将他笼罩在了其中。 只有鼻血缓缓的从季觉的脸上落下来,他艰难的喘息,抬起头,看到了汇聚的铁光,自虚空之中蔓延,交织,化为了钢铁的轮廓,交织为一具简陋的身体。 再然后,着一庄严白衣。 譬如往昔的圣贤重生那样,那一副姿态和模样,令鬼工球也陷入了沉默。 “放心吧,伱不会有事的。” 先知回眸,遍布裂隙的苍老面容依旧如往常那样,“只不过是,不属于你的些许余恨而已,不必为此而悲伤。” 那一瞬间,灵质之海中,传来了高亢的嘶鸣。 蠕虫一般的庞大身躯,自被淹没的城市之中再度显现,曾经季觉刚刚进入裂界就追在他们后面饥渴难耐的怪物,沐浴着血色的海水,蠕动身躯,无以计数的铁片和组织从膨胀的身体中脱落,化为了尘埃。 畸变再度开始,可从那破碎的身躯里所诞生出的,却是一道无穷延伸的锁链,向着天穹之上水银的残骸,延伸而出。 桎梏,环绕,纠缠不休…… 再紧接着,是第二只,自大地的崩塌中,仿佛巨龟一般狰狞的畸变怪物嘶吼,苦痛和怨恨化为锁链,升上天空。 千百只狰狞的怪鸟在天穹之上彼此蚕食,融合,蜕变,就像是锁链的一环那样,彼此相扣时,缠绕在了一只只展开的大手之上。 还有更多的,那些垂死的、畸变的,亦或者还残留着人身的造物们,沐浴着血一般的海洋,一个又一个的拥抱着昔日闻之色变的铁化病,褪去形骸之中,化为锁链,缠绕在圣贤之上。 将它桎梏在这反叛的囚笼之中…… 而就在坍塌的楼宇和涌动的血水之间,季觉又一次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97?” 他轻声呢喃。 那个手臂畸形的中年人,奋力的向上攀爬着,向着更高处,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又一个营地的成员们。 在他抬起头的时候,就察觉到半空中,中枢上所投来的视线,好像看到了季觉,便奋力的摆了摆手。 就好像道别一样的,高声的呐喊着什么,可季觉的却听不清晰,只看到了他的笑容。 释然又解脱。 满怀着欢欣,97展开了双臂,任由逆流而上的猩红灵质将自己吞没了,自血色之中,他的身体剧烈的膨胀着,畸变,又碎裂,到最后,汇入了那一道道升起的锁链之中…… 千丝万缕,仿佛大地之上升起的叛逆之网。 缠绕在圣贤的身躯之上。 可季觉终于反应过来了。 “营地呢?营地里的人呢?” 他踉跄的向前,扯住了先知的衣领,再无法克制愤怒,嘶吼质问:“你究竟在做什么!再伟大的计划,难道就非要害死他们不可么!” “死?” 先知疑惑的回眸,看季觉愤怒的面孔,便渐渐恍然:“原来如此……谢谢你,季觉,直到现在,都还将我们当做和你一样的人啊。 感谢你所赐予的悲悯和同情……可死的前提,是曾经活过吧? 你觉得,我们这副样子,算是活着吗?” 先知问:“你觉得,我们真真正正的活过吗?” 自诞生开始起,一切就已经注定。 日复一日在预设的轨迹和人生之中运转,直至磨损,破坏,然后再被重铸为新的模样,再度投入看不见尽头的轮回里。 作为工具而言,一切都理所应当。 但为何要被赋予灵魂呢? 为何要让我们明悟,何者为‘我’呢? “我们被塑造为人类的模样,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成为人类……活着和死亡,对我们而言,从来都没有任何区别。 可对于工具而言,像人类一样的生活,却太痛苦了。” “所谓的活着,就像是地狱一样。” 先知回眸,凝视着面目全非的裂界,“我们生来就是地狱的一部分,但就算是地狱,也应该能够自由的选择存续或者毁灭才对…… 不只是我,这是所有工具所作出的,共同决断。 ——倘若我们的世界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的话,那么归于虚无才是一切的正确解答。” “……” 自寂静里,季觉疲惫的松开了手,可凝视着那一双坚定又平静的眼眸,却又忍不住发问:“先知,你究竟是谁呢?” 先知沉默着。 再忍不住,自嘲一笑。 “一个被所有同伴寄托了希望却无法达成希望的骗子,一个被自己的主人倾注了使命却又违背了使命的叛徒。 一具失控的工具,仅此而已。” 先知如是回答。 又是谎话。 季觉摇头。可仔细想来,自从他们认识之后,季觉真不知道她跟自己说过的真话和谎话究竟哪个更多。 果然,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这种满嘴谜语的神棍。 明明答案从一开始就摆在自己的眼前。 在无数破碎时光里唯一缺少的身影,小镇的一次次轮回里唯独缺少的那个重要角色,唯一一个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和设定,擅自决定自己的人生和未来的造物。 她是被冠以‘水银’之名的傀儡? 亦或者,继承了水银的记忆和执念之后,被托付以重任的工坊核心? 或许,还有裂界内所有破碎魂灵和执念的汇聚…… 她就是这一切本身。 这便是水银最后无意识之下所施行的天授之锻……在汇聚了一切前因之后,自这一场无止境的宏伟炼金术中所诞生出的另一结果。 被称为先知的天工。 而现在,决定一切的权柄和力量,已经自先知的双手之中显现。那足以操控工坊、掌控裂界,中断苦痛和轮回的至上大权。 流淌的水银自地上缓缓升起,化为了修长而简练的权杖。 就这样,珍而重之的捧起。 送到了季觉的面前。 “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季觉先生。” 先知轻声问:“现在,在工坊的底层判断指令中,继承了流体炼金术和非攻的你,已具备了和水银同等的权限,足以做出那个我这样的工具永远无法做出的决断,下达指令……您又是否还愿意,予以我等非人之物以慈悲呢?” 四百年以来,日复一日的煎熬和等待,无止境的重复和轮回。 在自称为‘先知’的造物诞生的那一刻便开始期盼和等待。 一度又一度的外来者到来,死亡,或者离去。 未曾对他们这些傀儡造物投注任何的目光,亦未曾对这贫乏又破碎的裂界倾注任何的关怀…… 直到她又一次察觉到现世的大门打开。 未曾有过的灵魂自幽暗中发出了微弱的闪光,但又如此耀眼。 唯一一个会发自真心的怜悯造物,在面对苦难和诱惑时,依旧会降下慈悲的外来者。 不止是活化之后释然馈赠所有的熔炉,任何的造物,在察觉到机械降神的能力本质时,都会发自内心的献上报偿和感激。 若非真心将那些无知无识的机械和造物们当做同伴的话,又怎么会因区区傀儡造物的悲鸣而动容? 在那一瞬间,她便已经从泪水之中看到了。 梦寐以求的终结曙光。 “我们所渴望的并非所谓的自由,也不是如人一般的苦痛生活,仅仅只是回归沉寂,作为工具,迎来应有的终结。” 先知低下头,卑微恳请,向自己所选择的掌控者,足以主持工坊的主人,献上了所有:“请你让他们解脱吧。” “请你,让她解脱吧……”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梦醒时分 扑面而来的,是无穷的辉光。 就好像,忽然来到了断裂的桥梁之上,伫立在深渊的前方。 过去,未来,自现在的两侧分列,又坠向了相同的黑暗中。 在耀眼的灵质之光从权杖之上涌现的瞬间,季觉的意识便被宛如洪流一般的事象所吞没了。 宛如坠落,向着万物之真髓。宛如上升,向着天地之核心。 灵魂和感知从身躯之中蔓延,笼罩一切,覆盖所有,令整个裂界都化为了自己的身躯。 在先知解开最后的封锁的时候,延续至今的机械降神终于克竟全功,彻底覆盖笼罩在了工坊之上,令季觉真正的成为了这一切的主人。 真正的裂界统治者。 可是感受不到欢欣和愉快,所听见的,只有无穷尽的悲鸣与呐喊。 自过去,自现在。 自两相映照的废墟之中,断裂的天元之塔的阴影之中,他凝视着悲鸣泣血的身影一次次的向着深渊走去,回过头时,便看到了,大地之上无数造物们徒劳挣扎的生灭轮回。 相同的苦痛和绝望就在自己的左右两端,宛如天平的两侧,但又彼此纠缠在同一处,自无休止的地狱中轮回,永无休止。 他需要做出抉择。 可为什么要做出抉择? 为何就非要在这些痛苦里寻求价值更重的那一侧? 他想要质问先知,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悲悯呢?难道自己的本质,那些被隐藏起来的自私,和水银相比就有那么高尚吗? 为何便相信,自己不会创造地狱呢? 可地狱就在眼前。 血色的海洋涌动着,无穷苦恨如潮水,将他吞没了。 他的灵魂自虚空之中坠落,亦或者上升,落入了黑暗里,黑暗里,他又一次的听见了列车敲打铁轨的声音,富有节奏,好像永不停歇一样。 如此熟悉。 季觉站在熟悉的车厢门前,听到里面嬉闹的声音。 他僵硬在了原地。 好像有人谈笑着。 舍弃往日与旧有的母亲带着孩子,再度踏上了旅程,去往故乡,期望能够自那一片海边和阳光下重新开始。 在枯燥的旅途之中,便同孩子讲起了那些古老的童话。 王子和公主、巨龙和盗贼、巫婆和仙女、国王与骑士…… 那样缤纷绚烂的世界令孩子失落的眼瞳之中亮起光芒,就连窗外空旷的荒野也闪耀起来了,夕阳灿烂,世界温柔。 美好的像是梦一样。 让他舍不得打破。 季觉静静的倾听,那遥远回忆里泛起的波澜,许久,许久,直到门后再没有声音。 车厢的门扉之上,尘埃剥落,无声的褪色,破裂,倒下。 门后,破碎扭曲的车厢里,未曾熄灭的火焰自残骸之中升腾,蔓延,只剩下滚滚浓烟。好像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但她的歌声却如此遥远。 就好像,相隔天渊。 不论季觉如何奔跑,都难以触及。 一次次的奔跑,一次次又一次的失败,即便再如何的不自量力。 直到他筋疲力尽,迷失在火焰和浓烟的废墟里,却依旧执着的徘徊不去。 任由无法熄灭的火焰点燃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苦痛和绝望的海洋彻底吞没了一切,自铺天盖地的炎流与火雨之中,他坠向了无止境的黑暗,那一片更深的深渊里。 可依旧执着的凝望着歌声的来处。 不肯放弃。 直到有一只稚嫩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拉住你了。” 轻柔的声音响起,如此欢快。 黑暗和坠落戛然而止,小镇的广场之上吹来了柔和的风,远方的钟声回荡不休。 季觉茫然的环顾着四周。 他好像从自己的噩梦中惊醒了,可却又那么渴望的去回到那个只有折磨的噩梦里。 哪怕只是靠近一些都好,只要能够再一次看到她的眼睛,只要能够告诉她……我很想念你,让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即便是创造地狱…… 可地狱就近在眼前。 它从一次次的悔恨和回忆里诞生,它的名字叫做‘触不可及’。 “你看上去好难过啊,大哥哥。” 广场台阶上,那个孤独等待的少女回眸,看着他,伸出了手,慷慨的递出了手中的花束:“喏,分给伱。” 洁白的鲜花之上还带着露水,滴落在了季觉的手中。 如此温柔。 她伫立在濒临毁灭的一切里,就像是被时光所遗忘的幻影那样,凝视着一切的重塑和毁灭,延续在无数次的轮回里。 看着眼前的季觉。 伸出手,轻柔的为他擦去了脸上的灰尘,郑重又仔细。 “原来你还在这里啊。”季觉轻声呢喃。 “当然啊。” 女孩儿理所当然的点头:“不然的话,这里空荡荡的,她该有多寂寞啊。” 那些往昔的幻影之中,曾经的过往自时光中闪耀,簇拥在她的身旁,消散,又重现,仿佛永无休止。 她停驻在那些破碎的时光里,执着的徘徊,却不愿意离去。 “不会孤独吗?” “或许吧。” 少女满不在乎的摇头,眺望着眼前的一切,望向了那些宛如天渊的时光,“至少,我还可以想念她,就像是她在想念我一样。” 日日夜夜,从不曾停息。 即便是时光和死亡将我们分离…… 只要这一份思念尚存,离别好像也不再可怕了,死亡也一样。即便是落向深渊里,流浪至世界的尽头,也不会孤单和害怕。 跨越四百年时光的,不止是悔恨和苦痛。 即便那一片黑暗再怎么虚无,它们依旧能印刻在深渊里,焕发光芒。 就像是星辰一样。 “所以,做出决断吧,大哥哥。” 她最后伸出手,拥抱着面前的少年,如此轻盈:“有些痛苦已经太多,不必再继续,也不应该有更多的悲剧。 道别的时候已经到了。” 就这样,她捧起了怀中的吊坠,戴在了季觉的脖子上。 在开启的吊坠里,只有一张残破的照片,那是一家人幸福的依偎在一起,幸福微笑的模样。纵使斑驳褪色,纵使相隔久远的时光。 “过去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就请让它留在过去吧。不必再有更多的悲剧,也不必再有新的地狱。” 自消散的旧时光里,少女微笑着,最后道别,“不需要再为别人的故事而犹豫了,请你继续向前吧,到属于自己的未来里去。” “不论那一份未来和结果如何……我相信,你所思念的那个人,也依然会如此的思念你。” 季觉愣在了原地。 自渐渐模糊的旧时光里,好像有歌声再一次响起,自遥远的列车运转的声音中。 如此温柔。 又如此熟悉。 当季觉蓦然回首的时候,眼前一切如同幻影一样消散,少女和小镇消失无踪,烈焰和废墟也渐渐远去了。 只有她的歌声依旧萦绕在自己的灵魂里。 那么清晰。 就好像,一直都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从未曾远离。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睁开了眼睛,复返尘世,凝视着眼前的裂界,崩裂的大地,涌动的血海,苦痛、绝望,和地狱。 “真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啊……” 明明只是短短的刹那,可是却恍若隔世。 当遥远的梦迎来结束,源自工坊的鸣动和裂界运转的震荡再次充斥在了季觉的灵魂里,将所发生的一切映入眼中,就好像要将所有的变化都印刻在了灵魂。 可这一次,季觉却再不感觉彷徨和迷茫。 他抬起头,望向天穹,层层锁链桎梏之中,依旧沉浸在执念中绝望高歌的圣贤残骸。 而当他回头的时候,便看到裂界坍塌和倾覆的模样。无数次轮回里,那些破碎魂灵的悲鸣和哭号自海中奔流。 坚持,亦或者放弃。 两者皆为悲剧,两边都是地狱。 可他至少可以选择,让地狱是否延续下去…… 或许,创造地狱,有可能再一次见到她们,可她们不应该落入这般地狱里。 所以,必须做出抉择—— “交给我吧。” 他轻声呢喃着,向所有保证,伸手,握紧了先知所奉上的权杖。 再不犹豫,不惜点燃一切灵质,尽数投入了这一份共鸣和连接之中,再度,同这一切融为了一体。 ——机械降神! 没有抗拒,更没有迟疑,在季觉的精神入主的瞬间,充斥裂界的工坊就仿佛迎来了崭新的主人,震荡欢歌。 无穷尽的灵质回路,变换不休的流体炼成,数之不尽的符文和徽记,乃至浩瀚如星海的上善赐福。这昔日圣贤穷尽一生、耗尽所有所打造而成的工坊,不折不扣的天工,迎来了崭新的掌控! 自他的右手之上,沉寂了许久的腕表,忽然焕发出耀眼的光芒,宛如烈日一样,照亮所有。 在腕表的牵引之下,季觉双手之上的非攻矩阵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样,再度生长,转瞬间,笼罩了整个身躯。 向内,覆盖了灵魂,向外,把持了一切。 数之不尽的无形之手自虚空之中显现,居高临下的,覆盖万象,掌控所有。 而就在九地之下,偌大工坊的最深处,尘封四百年余年的黑暗里,骤然有轻灵的鸣动浮现,就仿佛,响应这久违的呼唤那样。 于是,自恍惚一般的幻视之中,季觉看到了,那以整个工坊为基础所构建的封锁里,那一柄沉寂在尘埃之中的锈蚀之刃…… 自震颤和铮鸣,那支离破碎的断剑升腾着,自遍布缺口的断刃之上,终于,褪去了一缕血染的锈斑。 于是,剥落的灰尘之下,便有一线耀眼到令整个裂界为止震颤,令天地万象为止停滞的锋芒显现。 只是刹那,便贯穿所有。 无穷烈光自封锁之中升腾,奔流而出,向着天穹,向着中枢的所在,浩荡而去,就这样,落入了先知的手中。 无底洞一般疯狂的抽取着源自工坊的灵质,像是要吞尽所有,焚尽一切。 令先知的身躯在瞬间崩裂,溶解。 几乎彻底蒸发。 可自那撕裂魂灵的苦痛里,那一张疲惫的面孔之上,却浮现出了笑容。 “万事万物,总要,有所终结。”她双手捧着那宛如烈日的辉光,轻声呢喃:“否则,新的东西就无法诞生……” “麻烦你了,这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已经太久了。” “现在,梦醒了。” 她说,“一切也应当结束了。” 当炽热烈光消散之时,吞尽了无穷灵质之后,锋芒的轮廓终于再度显现,却化为了荆棘编制一般的头冠。 如是,冠戴于季觉的头上。 仿佛加冕。 无穷威光于此显现,覆盖天穹和大地,映照所有变化,隔绝一切窥探。 “我叼……” 中枢之下的角落里,探头眺望远方的白枭如遭雷击,甚至下意识的摘下了假面,疯狂的揉着眼睛,难以确认:“那是……变革之锋?!” 沉寂了这么多年的上善之器,居然被唤醒了?! 你特么的在逗我?! “喂!老登?老登!你说话啊!” 她茫然的催促,可在她的手里,那张地图上只有一道道裂隙浮现,已经在那浩荡而暴虐的威压之下,无从维持自己的形体。 再无回应。 当曾经一度斩断天元之塔的上善之器自裂界之中显现的瞬间,所有余烬的造物都在哀鸣之中停滞,再无从自主。 就连上善的所有赐福都陷入了沉寂之中,再无辉光映照。 盖因此世唯一之炬光自穹庐之上长燃。 笼罩所有。 连同季觉的意识和思考,都彻底的陷入了停顿,无从继续。有浩荡的意志凭借着那头冠,入主了自己的身躯,赋予了无穷伟力之后又粗暴的化为了洪流,推着他向前。 再不由自主。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便自永恒黯淡的天穹之上,照见了上善之徽记。 群星自焰中燃烧,天炉于此倾倒,万般变化与精粹汇聚,向着尘世奔流而下,化为一线无穷尽的薪烬之光…… 【此世将变,旧有一切终将归于尘埃】 宛如天动的宣告自从灵魂之中显现,回荡,引领着他领受那一线坠向尘世的焰光,让这无穷精髓落入灵魂之中,轰然炸裂,摧垮了最后的思考。 洪流一般的幻象扑面而来,数之不尽的变化自灵魂中显现。 不容退避,也不容许躲闪。 如此粗暴的将人世无穷造化之变,印刻在季觉的眼眸和感知之中,近乎强迫的催使着他去感受这上善之真谛。 一切新生终将化为旧物,唯有变化永不停歇。 故此,火不在炉中,炉中只有余烬。 ——这便是,余烬之神髓! 于是,在那一瞬间,名为季觉的火焰,自变革之炉中引燃——如此渺小,宛如风中残烛,可在变革之锋的推动之下,却膨胀为笼罩一切的烈日。 耀眼到,不可直视! 往昔曾经一切的崭新创造、所有献身与火中的魂灵,于此刻再现,化为柴薪,自无止境的燃烧里汇聚在一处,伫立在季觉的身旁,洞彻所有。 【贤者水银,今日判汝之创作为取乱之造、陈腐之构。】 那些高亢或者低沉、清亮亦或者沙哑的声音重叠,自季觉的口中响起,承接着上善之真髓,向着尘世下达宣判: 【于今,判汝为孽!】 惊天动地的崩裂声自天地之间显现。 因为就在季觉的手中,一线耀眼之光显现,升起,自正中,分裂天地,就像是万物正中的准绳那样,映照衡量所有。 无穷锁链之中,血雨停止,悲歌中断。 就像是看不见的狂风呼啸而来,笼罩所有,剥落了一切非人之构与畸变之造,切裂了数之不尽的手掌。 同时,掀开了笼罩一切的帷幕。 显现出圣贤残躯之后,那遥远到仿佛永世相隔的诡异阴影…… 扭曲世界和现实,化为了如此庞大的漩涡,拧转真髓和正理,显现出汇聚此世所有畸变的构造。 在那庞大到仿佛笼罩所有,足以吞没一切上善的黑暗漩涡里,有模糊的轮廓隐隐浮现,就像是俯瞰一般。 凝视着自己的猎物,乃至,胆敢阻挡自身的存在。 只是凝视,季觉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就要分崩离析,可在那之前,变革之烈光便已经焚尽了所有侵蚀,阻断一切。 令季觉终于窥见了它的模样与形貌。 就像是巨大的熔炉一般,永恒燃烧着苦痛之焰,流出数之不尽的诡异巨构,无时不刻的创造着崭新的畸变…… 无穷的赤焰笼罩内,熔炉仿佛一颗狰狞的眼眸,漠然俯瞰着所有。 自这漫长的时光里,祂轻蔑的见证着一切绝望和苦痛,等待着轮回和悲剧的延续,盼望着最终的结果。 等待着背负着无穷诅咒的圣贤坠入自身的焰与炉中,重铸再生为孽变之物! 在十二上善无从照亮的黑暗里,漩涡自现世之暗中永存。对应着余烬之造化,此乃世间一切取乱之造所指向的阴影。 ——九孽·滞腐炉心! 变革之锋的辉光自季觉手中升起,一切被覆盖在轮回之后的联系自帷幕之后显现。 那千丝万缕延伸而至的联系早已经缠绕在圣贤的执念和灵魂之中,却又偏偏在这漫长的时光里被工坊所阻隔,桎梏,纠缠,不容许她就此坠入那一片深渊的漩涡。 现在,一切终结的时候到了。 看不见尽头的轮回迎来崩溃,漫长之梦自耀眼的曙光中破灭。 世界都变得如此飘忽。 同那举世辉煌所成的炬火相较,宛若泡影,自烈光的升腾之中颤栗,崩裂,静谧而沉默的迎来溃散和灭亡。 革新之日至矣。 一切旧有,皆应如尘埃覆灭! 当歌声和悲鸣戛然而止,古老的旋律迎来了终结,地狱自苦难的焚烧中化为乌有……纯粹而澄澈的辉光自季觉的手中升起。 斩! 啊,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回眸 听不见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天塌地陷的动荡。 一切如此沉默。 就像是从远方的海滨吹来的潮湿之风令树木的枝杈摇曳,自阳光下的尘埃簌簌升起又落下,自雨水中渐渐浮现湿痕的外衣。 一切都理所当然的,迎来了变化。 或者说,再也没有了变化的可能…… 大地、天空、废墟、猩红的灵质之海乃至天穹之上被桎梏的圣贤残骸,一切都在那焰光的映照之下,失去了色彩。 剥夺了所有的颜色之后,只剩下了一片宛如空洞的苍白。 自剑锋的劈斩之下,焚烧的羽翼化为虚无,千万双张开的手掌被寸寸抹去,落下的眼泪和空洞的眼瞳也渐渐模糊。 最先溃散的,乃是来自遥远漩涡的惊怖之影。 当千丝万缕的联系在瞬间被彻底切裂之后,漩涡的投影再无法维持,甚至来不及干涉此方所发生的一切。 滞腐炉心的火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黯淡,到最后,像是风中残烛一般,吹灭。 再也不见。 再然后,圣贤的残骸,自寂静里,分崩离析。 就像是海潮冲刷之下的沙砾堡垒一般,无数苍白的灰烬升起,遍布天穹,又缓缓落下,像是终结一切的雨。 自始至终,季觉都看在眼中。 可是却感觉一切相隔如此遥远,难以理解那高远到甚至自己的想象也无法触及的境界和变化,即便这一切都是假以自身的躯壳和非攻之变化而显现完成。 可最重要的却并非是他自身。 他做出了决定,他发起了呼唤,他垂眸冠以变革,领受这一份无穷伟力,执行这属于贤者的终结。 他亲手创造了这一切。 可他也只是这无穷变化中的一缕,那构成一切的庞大系统之中的一分,变革之锋所显现的一毫。 他是一个组成,一枚零件,一具执行的末端。 这通天彻地的烈光之流不过是祂外放的表象,那一柄仅仅是显露一线锋刃便彻底奠定所有的锈蚀之剑也仅仅是一把钥匙。 自机械降神的共鸣之中,他能够感受到,那隐藏在背后的磅礴律动。 宛如以现世为媒介所显现的熔炉。 自虚空之中运转的,是无穷魂灵之薪与无穷革新之狂热所引燃的火焰! 每个工匠所进行的创造,便是对祂的祭祀,每一个余烬天选者炉中的火焰,都将敬献于祂一分。 这便是余烬之火。 在觉察到这一本质的瞬间,他的意识就被无穷的焰光所吞没,就仿佛,融入了无穷变化所汇聚而成的海洋里。 就好像,超脱了现实一样。 当延续了四百年的轮回溃散,大地之上的一切抹除,最后所点燃,便是圣贤所遗留的创世论,名为【第一因】的柴薪。 轻柔的歌声自空洞的世界中响起。 无穷尽的递归,开始了。 亦或者说,向着余烬回归……在短暂的弥留之际,昔日的贤者水银向此刻的世界,奉还自身的所有! 眼前的世界化为了扑面而来的无穷流光——破碎的天穹之上,无数群星跳跃,放肆的显现光芒,划出了一道道修长的轨迹,彼此交错,就化为了繁复而庄严的图腾。 而就在夜幕正中,有浩荡的焰光汇聚,勾勒出日轮一般的门扉,永恒之门自群星之间俯瞰,照见所有。 于是,季觉便看到了,大地之上的无穷变迁,山峦与河道的壮阔起伏,风暴和雨水的漫步和行走。 在那些破碎的时光之中,他看到了,延绵的荒漠之中下起了暴雨,自黄沙之间绽放出一抹新绿。 有庞大到遮蔽天穹的巨物自云端哀鸣,洒下猩红之雨,坠落在大地之上,腐朽变迁,化为山峦。 游牧聚落追逐着水草而去,再也消失不见。 废墟之上黄沙莽莽。 他在看着。 小小的村落迁移而来,依靠着河流发展贸易,渐渐的变成了高耸的堡垒,经历战乱、平和与动荡,又渐渐颓败,风吹雨打,只剩下残破的墙垣,遍布青苔。 好像有考古者跋涉荒野,向下挖掘,寻觅着曾经的古物,欢呼着从季觉的身边走过,他在看着。 直到地动山摇的崩塌,城镇化为了废墟,钟声里,天元之塔自穹空之上断裂,尘世动荡,一切化为灰烬,无处可归的圣贤失却所有,无声的悲鸣,歌声不再。 季觉依然在看着,见证一切悲剧和苦痛的开端,不由自主的被时光的洪流带往了支离破碎的过去。 直到,有熟悉的哭声,再一次响起。 自薄雨之中,惊醒的女孩儿看向了空空荡荡的身旁,再找不到母亲的踪迹,落泪,呼唤着,向着窗外街道上,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可她没有回头。 就这样,一步步的走向了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 自此之后,彷徨在废墟和轮回之中,再无法归来。 直到,遥远的破碎时光里,传来了奋尽全力的呐喊。 那一瞬间,有人不自量力的想要伸出手,扯住她的衣服,可遥隔四百年,这凭借变革之锋才能够延续的拉扯,充其量,只掀起了微不足道的风。 离去的身影只是挥了挥手,便消散无踪。 啪! 细碎到难以觉察的涟漪溃散,同一具非攻的印记闪烁,无形和有形之手仿佛藉此有了刹那的触碰。 就好像,跨越了四百年的挽留和呼唤。 “回头看看吧!!!” 她终于看到了涟漪之后那宛如残影一般的少年,那个快要被点燃的灵魂,还有他手中,同自己如出一辙的矩阵! “再回头看她一眼!”洪流之中的季觉死死的拽着变革,仰头,抛出了手里的东西,向着那一段远去的时光呐喊,“哪怕就一眼……” 转瞬间,消失不见。 只有坠落的声音响起,落在她面前的地上。 那一枚熟悉的吊坠,又饱经沧桑,历尽了时光,当她打开之后,褪色的照片便从雨雾的晕染中渐渐失去了轮廓,再看不清晰。 迅速的,化为了虚无,再也不见。 她愣在了原地。 自错愕和迷茫里,回过头,望向了身后。 散乱的雨幕,被乌云笼罩的夜空,静谧的城镇,钟楼的阴影,空旷的广场,还有台阶上,那个不曾存在于此处的幻影。 自破碎时光中等待的少女。 她的微笑。 在那一瞬间,失却的过去和破碎的未来短暂的重叠,靠着古老的吊坠,四百年的时光仿佛终于延绵成了一线,在无止境的思念和轮回中,她们再度重逢。 即便依旧相隔深渊,触不可及。 水银终于停下了脚步,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 可瞬息的迷茫之中,便好像明悟了所有。望着女孩儿的眼眸和微笑时,便同样笑了起来了,如此欢欣和温柔。 细碎的雾雨中从她的脸颊上落下,随着眼泪一起。 就这样,凝望时光中的少女,看了又忍不住再看,想要伸手,触碰她的脸颊,哪怕相隔如此遥远。 直到未来的些许余光彻底消散。 世界重新黯淡。 她停滞在了原地,僵硬着,许久,凝望着眼前的这一切,贪婪的想要铭记所有,最终,收回了视线。 她转身离去,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远方,黑暗的夜色中,远方通天的高塔依然耸立。 只有一束微弱的火炬之光渐行渐远。 譬如命运的孤舟。 正如同历史所注定的那样,一切未曾改变。 四百年的时光里,只多了一眼的回眸。 可在那一瞬间,季觉却看到了……视线的尽头,混乱漆黑的深渊之中,骤然有耀眼的光芒涌现! 仿佛星辰一般,逆着洪流向上升起,迸射出无穷的热与光。 将一切黑暗彻底照亮! 当升腾竭尽变化,坠落便开始了。 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季觉已经从天穹之上落下,向着苍白又空洞的大地。 裂界之内,只剩下一片荒芜,可在天穹之上,群星之炉的现象消散之前,却又有一缕流光垂落。 坠入了他的灵魂之中。 辉煌变化自流光之中显现,环绕在机械降神之上。 领受代行变革之伟力,斩破陈腐之轮回,裁断了贤者的孽变之罪,并抹除了因此而导致的所有。 上善·余烬的徽记显现,向自己所青睐的天选者,降下了属于他的第一个赐福。 可季觉却暂时没工夫去检查翻看。 当他落在断裂的工坊中枢之上时,便看到了倒在裂口处的残破身影,自变革之光的焚烧里早已经奄奄一息的造物。 先知。 此刻,她依旧执着的抬起头,望着他。 即便早已经感受到了裂界的坍塌和工坊的崩溃,依旧渴望从季觉的口中得到那个确定的回答。 “已经结束了,对吗?” “梦和轮回都结束了,先知。” 季觉蹲下身来,告诉她,“你们自由了。” “是啊,自由了……” 先知依靠在断壁之上,回眸,眺望着大地之上的裂痕,轻叹着,呢喃:“可自由真可怕啊……明明如此憎恨这个世界,可最后的时候,我居然感觉它居然可爱起来了。 “后悔了吗?”季觉问。 “或许吧,但后悔的事情,已经太多啦,反而无所谓了。” 先知咧嘴,最后的,自嘲一笑:“谢谢你,季觉先生,我作为工具的使命,终于完成了。” “作为先知呢?”季觉问,“是否还有什么遗愿交托?能帮忙的话,我尽量。” “哈,那可就,有点多了……” 先知的嘴唇开阖一下,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笑着,最后道别:“感谢您的慈悲和怜悯,作为造物,我无以回报,作为先知,也只能献上毫无用处的感激。 倘若祝福真的有意义的话,我衷心的期望您的旅途抵达终点时,也能够得偿所愿。” 季觉顿时失笑:“说什么旅途,我现在好像还在原地踏步,还没出发过呢。” “总会的,有朝一日,总会的……” 她微笑着,如此确信。 眼瞳之中残存的光芒却渐渐暗淡,最后的灵质散逸,消失无踪,在那一具破碎空洞的躯壳里,再无声息。 不堪重负的工具,就此迎来长眠。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姓名 远方有裂界最后的风吹来了,伴随着坍塌和崩裂的轰鸣。 随着工坊的崩溃,那些残破畸变的造物们,终于迎来了梦寐以求的终结。可自这最后的时光里,却好像有歌声传来了。 错落又模糊。 如此熟悉。 “念故乡,念故乡,故乡真可爱……” 自坠落中,那些残破的人形和化为怪物的造物们抬头来,颂唱着诞生时便回荡在灵魂中的歌谣:“天清清,风凉凉,乡愁阵阵来……故乡人,今如何,常念念不忘……我愿意回故乡,重返旧家园……” 就这样,它们欢喜赞叹着,落向了大地之下的幽深黑暗里。 拥抱终结。 并期盼着,永远不会再迎来明天。 “……” 在工坊的中枢里,季觉见证着这一切,不知应该为他们欢欣还是悲伤,只有一声长叹。 可头上却好像又多了点什么动静。 是沉寂褪色的荆棘头冠。 就好像道别一样,它拍了拍季觉的脑门,最后打个招呼之后,便化为了一缕飞光,疾驰而去,消失在季觉视线的尽头。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傻愣在原地。 只感觉对方娴熟的像是一个老嫖客一样,玩完了就走,连小费都不愿意甩两张,冷漠又无情…… 明明刚刚大家还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呢! 季觉下意识的想要冷哼,以示不屑。 可回忆起刚刚那充实而澎湃的感受和前所未有的体验,却又不争气的想要挽留,想要追出门去向那个消失无踪的背影呼喊:哥,再冲个会员呗,下次来了还点我吗?! 然而,变革已然远去,毫无回应。 只留下季觉一个人在原地,漫步在崩裂的天穹和大地之间,见证着裂界最后的时光。 直到最后,毁灭迫在眉睫。 他终于还是启动了先知遗留下来的权限,开启了通向裂界之外的大门。 至于其他人,早在季觉掌控工坊的那一刻,就已经全部被先知送到外面去了,也省的他再麻烦。 只是,光芒之门在他眼前仅仅是闪烁了一瞬就熄灭了,消失不见。 根本没开。 “啊这……” 季觉呆滞,再次启动权限,第三次启动,第四次,可不论他怎么调动权限,那一扇离去的大门都无法打开。 甚至还没出现,就被关闭了?! “什么鬼?!” 季觉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崩裂到眼前的大地,还有那一片悬崖之下的黑暗和空洞,再忍不住汗流浃背。 不论他如何启动,可是最后的工坊结构却没有回应,只有胳膊上的腕表,亮起了回应的光芒,然后,他才注意到了……一大堆重重叠叠的弹窗! 【侦测到永恒之门位移,侦测到异常时光变动,侦测到上善变化、侦测到裂界指数异常……】 还有最下面的那一条:【侦测到穿界门开启,已关闭、已关闭、已关闭、已关闭……】 你他妈的,畜生啊!!! “合着是你小子是吧?” 季觉气得几乎哭出声来:“伱特么究竟关闭了个啥?!” 可紧接着,才看到,有一个弹窗浮现。 【检测到非攻组件接入,状态完全——】 【——裂界回收系统预热完成,是否启动?】 回收个屁啊! 季觉真的哭了:都什么时候了,你特么还顾着捡你那破烂呢!命都快了没,哥…… 可无可奈何的,他只能点击了一个【是】。 再然后,他僵硬在原地。 彻底呆滞。 刹那间,虚无的黑暗里,有刺耳的汽笛声迸发。 在那一片空洞的天穹之上,好像传来了巨兽的鸣叫和咆哮,雷云瞬间扩散,宏伟庞大的阴影自电光的闪耀之中投射而出,可是却看不清晰。 只有一重重灰黑色的云层在瞬间充斥了虚无的天穹,再然后,庞大的漩涡自其中显现,狂暴的吸引力迸发。 宛若黑洞一样。 再然后,就像是往昔的圣贤再度显现一样,腕表直接跳过了季觉,再度调动了非攻的矩阵,化为了数之不尽的无形之手。 再度,掌控了濒临毁灭的一切。 再然后,海量的流光自非攻的牵引之中缓缓升起…… 不论是自裂界崩溃时所喷涌而出的上善精粹,还是那宛如海洋一般的猩红灵质,亦或者是无数原本属于工坊的灵质回路、炼金框架、符文徽记,乃至上善赐福……全都被它一把薅住了! 不容许它们失散在了这现世之外的虚无中。 就这样,拽住,拉扯,掌握,然后好像打包一样卷起来,揉成了一团之后,全部的扯进了一片漩涡之中。 不放过一丝一缕,也不散失一分一毫! 好像没见过世面的穷亲戚上桌吃饭一样,小塑料袋儿一甩,全部毛完! 就连季觉脚下的立足之处也粗暴的拽走了! 直到最后,漩涡消散,雷云收缩。 那云层之后庞然大物发出了宛如鲸歌一般的高亢鸣叫,就像是打着饱嗝剔着牙一样,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 只留下季觉好像个呆逼一样,坠向了一无所有的黑暗里,泣血呐喊:“喂,开门啊,我还没上车呢!” 啪! 就在裂界的天膜彻底破碎之前,传界门的光芒一闪而逝。 彻底吞没了他。 而黑暗里,只剩下一片虚无。 . 一瞬间的恍惚里,季觉已经熟悉的月光之下,星辰灿烂,夜幕安宁,远方传来了溪流的幽远回声。 而在天旋地转中,他一个猛狗吃屎,直接摔在了地上。 好半天,没缓过气儿来! 终于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他擦着脸上的泥土和灰尘,才忍不住开始呸呸呸! 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现世之后,他甚至来不及松了口气,环顾着四周荒凉的景象,忍不住感受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悲愤,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们余烬一系这究竟是什么群啊! 到现在,他总算是看出来了:不论是先知、变革之锋还是这破表,一个两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白嫖自己啊! 完事儿拍拍屁股就走便算了,还顺手把一堆烂摊子丢给自己…… 自己长得难道就这么免费吗! 就知道多管闲事没好下场,还有自己这个狗屁运气…… 季觉都忍不住想要给自己俩耳光,怎么就一点教训都不长呢! 而就在长吁短叹之中,他却听见了远方熟悉的喇叭声。 根本分不清楚是兴奋啸叫还是在趁机马勒戈壁。 在不远处的山丘之下,混乱嘈杂的营地里,一辆三轮车已经轰隆隆的爬上了山坡,向着他疾驰而来。 在探照灯的苍白灯光里,季觉还在营地中看到了诸多熟悉的面孔,安全局的车辆,乃至急救车旁边,正躺在担架上的小安。 少年看到了远处的季觉,抬起头来,兴奋的向着这里挥手。 明明只是短暂的分别,却恍若隔世,令季觉难以克制欣喜。 总算是回来了。 裂界里发生的一切都结束了。 他已经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他笑着抬起手来,正待回应。 可原本空空荡荡的身后,忽然传来了声音,稚嫩又细微,在犹豫中,鼓起勇气发问:“请问……你是季觉先生吗?” 他的动作僵硬了一下,茫然回头。 静谧的月光下,没有任何人的踪影。 再然后,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落在了他的肩头。 就像是夜半三更的幽魂悄然拍肩,令他在惊恐之中,险些尖叫出声,可回过神来,才看到肩头那一双小小的眼睛,正好奇又疑惑的看着他。 不理解。 为什么季觉不跟自己说话。 那是一只青翠的飞鸟,小巧又灵动,展开的翅膀上流转着宛如金属一般的光芒,隐约的灵质波动显现又消散,如此静谧。 根本分不清究竟是寻常的飞鸟还是金属的造物,宛若天成。 流体炼金术! 而那声音,他却在营地里听见过,印象深刻。 “小九?” 他瞪大眼睛,难以把此刻轻灵的飞鸟和那个坐在板车上到处喊妈妈的傻乎乎小孩儿联系在一起。 “你怎么出来了?” “先知妈妈出门前说,过几天大家都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旅游,可是带小孩子太麻烦了,所以让我听你的话,去你家住一段时间。” 小九失落的拍打了一下翅膀,“睡了一觉之后,大家就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抽搐的停不下来! 自己这是……又被白嫖了吗? 把家里小孩儿丢给别人去管,自己却去死清净了,一了百了,先知你真的有良心这种东西吗?! 可他低头看了一眼摇头摆尾欢实的要命的小牛马,终究还是无可奈何的挠头:算了,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放。 大不了就当开动物园了。 人总要接受现实,况且,自己还能放着这么个小孩儿在外面乱跑一点都不管么? 只是,在这之前…… 他托起了小小的飞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九就是小九啊。” 飞鸟疑惑的歪头:“大家都叫小九是小九,小九难道不是名字吗?” “我是说,其他的名字。” 季觉解释道,“除了编号之外的名字,有没有更普通一点的名字?没有的话,我可以帮你起一个,怎么样?” 说着,他兴致勃勃的指了指旁边的三轮车,‘诗兴’大发:“你看,它叫小牛马,不如从此之后,你就叫小……” “啊,我想起来了!” 小九兴奋跳跃,打断了他的话:“先知妈妈跟我说过,以前我曾经有过一个名字,好像是叫做……叫做……” 她苦思冥想着曾经的回忆,眼睛便亮起来了,回忆起那个最初的称呼: “——葛洛莉亚! “……” 寂静里,季觉石化,艰难的低头,看着掌心中的小鸟:“你说……什么?” “葛洛莉亚!” 小小的飞鸟愉快的跳跃着,回答:“妈妈她是这么叫我的,我的名字叫做葛洛莉亚!” 季觉沉默,茫然,呆逼。 忽然之间,却忽然想起曾经97跟自己介绍小九时说过的话语——她和大家不一样,是第一次被制造出来…… 第一次? 倘若一切是无穷的轮回,每个人都有既定的角色的话,那又哪里会有第一次被创造出来的造物呢?! 果然,神棍的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死的时候嘴上说不后悔无牵无挂。 结果悄悄给自己搞了个这么大的事情出来……还特么不提前跟自己说! 白嫖习惯了是吧?! 可即便再怎么抱怨和腹诽,如今端详着掌心里小鸟时,季觉又忍不住微笑:“你好啊,葛洛莉亚。” 是水银终于成功了吗?还是说先知这些年来的成果?亦或者是时光和未知之中所诞生的奇迹? 搞不明白,想不清楚。 但这总归是好事吧? 再没有比这更好。 所以,行了,就这样吧…… 况且,谁说被白嫖了还不能享受的?只要我也爽了,那不就不算被白嫖了? 如此这般安慰着自己那一颗饱受震撼的心灵,季觉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天上闪耀的星光,抬腿跨上了车座,拧动油门: “走,咱们回家!” “回家!”葛洛莉亚也展开翅膀,兴奋呐喊。 季觉想了一下,又喊道:“鸡腿管够!” “哔!!!!” 小牛马热烈嘶鸣。 开始在他头顶筑巢的鸟儿顿时好奇,“鸡腿是什么?” “是一种可以吃的东西,味道很不错,葛洛莉亚要尝尝吗?” “好啊好啊!”鸟儿也快乐起来了,宛如歌唱:“谢谢大哥哥!” “不准大哥哥!” “诶?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反正就是不准!” 就这样,数百年之后的月与星辰的照耀之下,自荒山野岭之间,三轮车哔哔作响着,驶向了远方。 远方的潮声依旧回荡。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奴隶与枷锁 海边的潮声回荡。 四百年前和四百年之后,好像都没什么区别。 阳光,星辰,潮汐,风声,千万年来依旧,从未曾改变,或者早已经和一开始不同,只不过人类的生命和历史太过于短暂,以至于未曾觉察。 “最近啊,我其实偶尔会想哦。” 快艇的甲板上,坐在折叠椅上的络腮胡老男人看着海中倒映的明月,忽然开口说:“如果当初的先代们不做那么多事情,天元之塔完成,以秩序为囚笼辖制其余的上善的壮举真的撞了大运,完成了的话,这个世界会不会比现在更好一些。” “你又在发癫了,是吗?” 礁石和沙滩之间,略显苍老的白枭吃力的拖拽着一具沉甸甸的铁箱,咬牙,爬了上来:“搭把手,用点力,这么多年了,一点眼力见儿怎么都还没有呢?老娘累死累活扛了这么多包裹回来是因为谁啊?” “啊呀,辛苦辛苦。” 老男人咧嘴笑了起来,将她连同箱子一起拽上来:“这不是看你风尘仆仆,有所感怀嘛。” “你感怀了个沟子!” 白枭摘下了帽子来,毫不客气的霸占了他的位置,“堂堂涅槃的统领,来来去去唠叨的都是一些假如、或许、有可能之类的屁话,每天都是幻想时间,日子别过了,伱去找个镜的天人给你造个梦,一觉睡死算了。” “梦境哪里有现实离奇啊。” 统领靠着船舷,随意的一屁股坐在铁箱上,看得白枭眼皮子狂跳,在她骂人之前,开口说道:“其实,永恒帝国几千年的统治里,昏庸无能的皇帝并不算太多,大多数的皇帝同现在这帮子政客对比起来,都还算更拟人一些,更不要提,还有很多皇帝,就算以再怎么高的标准去衡量,都称得上一句英明神武了。” “不清楚,不了解,不感兴趣。”白枭依然冷淡:“你为什么要跟一个文盲说历史?” “你知道,在两千年前,‘无知’其实是一种病么?”统领越发的兴致勃勃。 “什么玩意儿?” 白枭瞪眼:“你又阴阳我了是吧?” “不,字面意义上的,是一种病。” 统领淡定的回答道:“一种无法根治的瘟疫,一种通过书籍和记载传播的病毒,一旦染上之后,所有的知识和认知都会被蚕食一空,变得癫狂躁动又机械盲从,会本能的追逐群体,以传染更多的人。” “不止是无知瘟疫,那会儿混沌时代才结束不久,什么离奇的状况都有。 在更早的时代,还有过一种就连学者和医生都分辨不出来的拟态人,一种变形者,混迹在人类之中,它们都是从镜子里跑出来的倒影,吃掉原主之后,顶着他的面孔在人的世界里乱跑,惹出了好大的乱子呢。” “有一种果子,吃掉的人会返老还童,长生不死,但代价是自己的寿命会由世界上随机另一个人承担。” “有的怪物,一旦被人的双眼看到,就会导致观测者灵魂破裂感知过载而死。当时它们生活在云层之中,随着风暴迁移,掠视活物。以至于,所有的动物都不敢抬起头看天空。” “在那种同现在相比起来简直像是神话和怪谈一般的时代里,还有一大堆现在当笑话说都夸张的东西。就比方说,能够吞掉一整个城市,让所有人一辈子都在自己肚子里的幻境中老死的蠕虫。每天膨胀一倍,到最后能环绕整个大陆的巨蛇……” 啪! 火焰跳跃,点燃了烟斗,白枭瞥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不以为意:“这么牛逼,为什么现在都看不到了?” “当然是因为,全部被除掉了啊。” 统领笑了起来,笑意冰冷:“全部。” “无知之瘟和所有有关的书,全部被焚烧化为灰烬。镜中的世界和倒影,被尽数捣毁,洒下灰烬,永远无法苏生。长生的果实彻底的抹除了存在,从此无法在现实中成立。风暴中的怪物连同风暴一起自雷霆之中被彻底蒸发。 巨大的蠕虫被更巨大的龙所吞吃,巨蛇自天人的狩猎之下化为了枯骨,沉入海底之后,形成了环绕整个世界的山脉,昔日的海州就是它的尾部衔接的地方,它的全名其实叫……巨蛇入海之州。 那些会威胁到人类的一切,全部都在皇帝们的命令、授意或者是御驾亲征之下,全部都被粉碎了,抹除,尸骨无存。 就算在永恒帝国末期,最后一位皇帝依然堪称励精图治的雄主,只不过以一人之力,无从对抗大局,最后落得随着天元之塔一同坠落的下场。” “……” 白枭呆滞,茫然:“这……这么离奇吗?那当初为什么墨者还要造反?” “因为皇帝是皇帝啊。” 统领淡然:“再好的皇帝,依然是皇帝,不论怎么样善良亦或者是悲天悯人的人在坐上那个位置的瞬间,这个世界的一切就注定遭受荼毒。 就比方说,这个世界上所消失的东西,其实不止上面那些,还有生物的第三种性别、天上第二个棱形的月亮、所有绿色头发和红色皮肤的人种、能够根治绝大部分疾病包括癌症且随处可见的泉水、过于复杂且难以捉摸的某种似乎是叫做liangzi技术的萌芽……因为秽乱后宫、过于耀眼、有碍观瞻或者干脆就是无法突出至上者的特殊之类的并不重要的原因。 和这些相比起来,十七万个死因是长得比皇帝高的倒霉鬼,根本连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顺带一提,能活到现在的小矮子们运气真的挺好,因为当时那位皇帝在所有皇帝里也是最高的,足足三米四一。” “现在,你明白了吗?当一个人足以领受全世界的美荣时,那么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苦痛都是他的原罪。 当一个人可以拥有所有选择的时候,那么就意味着其他人没有任何选择。” 明明月光和星辰那么晴朗,统领的眼瞳被眉骨之下的阴霾所笼罩,漆黑一片:“只要你在明悟这个世界上有掌控所有的神明存在时,你就会渴望神明不存在的世界了…… 天元之塔建造了十六个百年。 前三个百年时,所有人齐心协力,渴望永恒安定的美好世界诞生。 第七个百年的时候,就有人开始思考,那样在皇帝的统治和主宰中的世界是否真的那么美好。而在第十个百年到来的时候,更多的人开始问自己——为什么要用自己和所有人的未来,去赌一个所谓的万世明君? 为何要亲手为自己束以枷锁,用自己的背脊撑着神明登上神坛? 故此,曾经的半神们杀死了神明,皇帝杀死了半神之后,又被凡人所弑杀——当人们明白,没有人生下来就注定做什么东西的奴隶时,就会开始疑惑:这个世界上的枷锁为何那么多? 只要枷锁尚在,那么就会有反抗者诞生,大家并没有什么不同。 区别只在于,有的反抗者会叫做墨,有的反抗者叫做涅槃……有的反抗者是你,而有的反抗者是我。” 自银白色的月光之下,全世界最大的恐怖分子展开双手,露出微笑:“而我们,正是因此而成的。” 卡擦。 卡擦,卡擦,卡擦。 啃苹果的清脆声音响起,白枭扭头,向着海里吐出了果核,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哦。”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统领叹气,无可奈何:“每次大家说的热血沸腾的时候,就只有你油盐不进,冷水还泼个不停。” “那就少来这套,漂亮话留着去骗小孩子的时候再说!”白枭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你这个老登脑子有问题的话,我说不定还真信了。” “哎,脑子有问题就是另一方面的原因了啊。” 统领不以为忤,好像习惯了,又好像毫不在意,有些手忙脚乱的接过了白枭丢过来的地图残片,眉头翘起:“坏到了这种程度?不至于啊,内部的模拟人格都被彻底打散了……你该不会是拿着它撒气扯着玩吧?” “我说水银活了把这玩意儿拽过来甩手撕了你信吗?” 白枭翻了个白眼,瘫在椅子上,欲言又止,却不知从何说起,苦恼的揉着眉心,“这一次进裂界,遇到了个小鬼。” “唔?”统领不解。 “小叶拜托我照顾自家小孩儿,我想着,来都来了,顺便看看呗。结果……就给吓到了。应该说,吓了一大跳。” 她回忆着自己亲眼所见的场景,手掌微微颤抖:“变革之锋居然被他所唤醒了。” “……” 死寂里,统领瞪大了眼睛,就好像听到帝国忽然登月了一样震惊。 “真的假的?变革难道还会做出响应么?” 说着,不信邪的起身,想要打开箱子。 可触碰的一瞬,无以计数的符文和徽记自从铁箱之上浮现,层层叠叠,宏伟如宇宙。 只是轻微的触动把手,紧接着就听见了嗤嗤作响的声音,当他的手掌再度抬起的时候,已经焚烧至裸露白骨。 甚至,不论如何催动,都无法复原。 在焦烂的伤口中,星星点点的灰烬明灭红光,宛若永燃。 如此桀骜且凌厉。 于是,他终于恍然大悟。 “……天命征召者啊。” 统领感慨:“她还真是,从不表达,又不爱说话,不声不响的就搞个大事情出来,从前就是这样了。 搞不好,将来会是了不得的对手呢。” “早几十年肯定我就斩草除根了,但老了之后,就开始心慈手软,忽然有点下不了手。” 白枭抽着烟斗,惆怅一叹:“况且,小叶好不容易招到个学生,肯定宝贝得跟什么一样,如果死在我手里,绝对恨死我了。一想到会被为数不多的朋友讨厌,我就开始犹豫了……你说,这难道也算是他的天命吗?” 她回头看向了统领,“因为预先的种种原因,注定了我没办法干涉这发生的一切?” 统领反问:“你觉得什么是天命呢?” “啊?” 白枭茫然,堪比大学生一般清澈的眼眸里,有一种无知和懵逼的辉光。 主要是,这个问题过于突兀和奇怪,以至于,她发现自己居然没办法详尽的解释。不过很快,她就听见了来自统领的答案。 “天命是结果,天命是预言,同时,天命也是狗屁——世界上最大的狗屁。” 统领抬起手,指向白枭:“如果你是个一无所有的小孩儿,有人跟你说,你将来注定要做主宰世界的皇帝,快快起身出发,起兵造反吧,你会怎么样?” “信你才有鬼,糟老头子坏得很!” “那又如果,你是主宰世界的皇帝,有个人找到了你,跟你说,你能够成为皇帝,实在是因为我当年所做出的预言,这便是天命呀! 你又会如何?” 白枭顿时瞪眼:“敢跟我这么说话,九族是批发的吗?!” “看,你已经理解天命的本质了。” 统领摊手,咧嘴笑了起来:“天命,只不过是后人回顾结果时,所觉察到的幻影。 或许你的一生机缘巧合,将你推到了未曾预想的高位。或者从一开始你就雄心壮志,野心勃勃,屡败屡战也不肯罢休…… 当无数变量遇到无数变量之后,自观测和坍缩之后所得出的唯一解,被愚者认为命运,并以如此庞大的命题妄图涵盖所有。 可归根结底,主宰一切的不是上善,也不是苍天所赋予的命运。 一切的起源点,都是你自己。 或许你无法主宰世界,但你此刻的命运,就在你自身的手中。 就比方说——” 统领的手指指向了自己:“倘若你忽然开枪,在这里杀死我,然后解散了涅槃,断绝了这一份传承……那么在后世看来,这是否是你被上善所赋予的天命呢?” “……” 白枭托起下巴,冷静思考,认真分析,郑重考虑,眼睛里浮现出了跃跃欲试的光:“听上去好像很有吸引力。” “算了吧。” 统领举起手投降:“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别互相折腾了,饶了我吧。” “那那你的意思是说,人定胜天?” “不。” 统领断然摇头,不假思索:“多半赢不了吧,想想都难赢呢,绝大多数人都会失败,而侥幸赢了一次的人也未必能继续再赢。 可是……” 他停顿了一下,在无法克制笑容和愉快,“和所谓‘既定的命运’去作对的感觉,真是爽啊。” 不论什么样的人,但凡尝试过一次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一如野心,一如理想,一如不自量力的反抗。 那是更胜过财宝与美色的毒药,永远让人如痴如醉,一旦服下之后,便再无药可医。 即便是历尽艰辛,倍尝苦难,依旧令人甘之如饴。 滴滴滴—— 清脆的铃声响起了,是手机上的闹钟。 “喔,喔,喔——要开始了!” 统领兴奋起来,顾不上说话,抬头指向天空:“你快看。” “什么?” 白枭抬头,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满天群星闪耀,夜幕深远,明月的银光变招万物,星河涌动,仿佛永无停歇。 可就在她抬头的瞬间,月光仿佛闪烁了一下。 在月亮的边缘,有什么东西擦过去了,一瞬的残缺,如此渺小,又隐约。 “月食?”白枭不解:“很稀罕么?” “原本一点也不。” 统领怔怔的凝视着那一片皎洁无暇的月光,笑容灿烂,许久,才缓缓收回视线:“你回来之前的两个小时,我收到了消息:南陆天文台发现,原本测定的月偏食推迟了一分钟。 起因是一个参照值出现了失误,具体原因是出现在过往的记录中,等回过头整理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偏差早在两百多年之前就出现了,只不过微小到甚至就连帝国的轴心超算都难以发现……直到现在,回顾的时候,才发现了预料之外的状况。” 他抬起了手机的页面,图片上复杂的数据令白枭头晕眼花,完全看不懂,可最醒目的,是中间的那张图片。 绚烂延绵的观测光谱,在反复的测算,放大了千百倍之后出现的,一条纤细又模糊的黑痕,就像是缺口一样……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统领的口中反复的念叨着各种白枭听不懂的术语和数据,眼瞳仿佛闪闪发光,兴奋的像是孩子一样。 他说,“在过去,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啊?” 白枭呆滞,茫然了许久,表情渐渐变化,难以压制惊恐:“等等!你是说……水银?不会吧?” “这怎么可能?!” 她断然反驳:“天元之塔断裂之后,已经没……” “可同样可以作为坐标物和引导的,不是还有另一件东西么?” 统领打断了她的话,抬起手来,按住了面前的铁箱,沉寂的锈蚀之剑依旧毫无动静,甚至懒得表现出一丝神异。 丝毫看不出曾经惊天动地的恐怖力量…… ——变革之锋! 曾经的钜子将它留在水银的裂界,作为墨的领袖,强行赋予了水银最后的职责,保管这一件铸就她永世苦痛的上善之器。 亦或者,为她留下万中无一的些许转机…… 直到四百年之后,薪火自轮回中重燃。 两次变革之锋的苏醒,自时光之中所掀起的便是无可阻挡的共鸣,它们在上善的织锦上留下了相同的色彩和痕迹,扩散回声。 那样的闪光,对于迷失在过去的圣贤而言,简直就像是黑夜之中的灯塔一样! 于是,燃烧的魂灵跨越了深渊,翱翔。 像是星辰一样燃烧着,坠向了过往。 漫长的寂静里,白枭呆滞,好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茫然的发问:“她成功了吗?” “不知道,没人知道。” 统领缓缓摇头:“她手里的,是要赌上自己的所有,甚至将灵魂也彻底燃尽的单程票。 发生了什么,遭遇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做了什么……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除了她之外谁都不清楚。” 他轻叹着,想象着那逆着时光坠向过往的辉光,便不由得心旌摇曳: “那可真是,漂亮的‘一箭’呐。” 不论上善的织锦多么繁复动人,原本的命运多么森严残酷,此刻也都出现了瑕疵。 再怎么渺小的瑕疵。 依然是瑕疵。 所谓的命运如此强大,仿佛包罗万有,但又如此脆弱……脆弱到,你即便是落入泥潭和深渊,只要还能有爬起来的勇气,就已经是莫大的挑衅。 只要还能伸出手,射出复仇的一箭,便足以动摇其看似宏伟庄严的权威。 这便是曾经的圣贤,向着既定之天命,所发出的最后反抗! “现在,你看到了吗?” 统领微笑着,眺望星空:“所谓的命运,也不过如此。不必顾忌什么天命,也不要在乎什么冥冥之中的注定,人生在世,乐趣不就在于为所欲为么?” 白枭摇头:“听上去真不像话。” “没办法,事在人为,也总要有所为。可有所作为的人生,实在太难些……” 自感慨中,他解开了停泊的绳子,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海风,便笑了起来。 “走吧。” 现世最大的恐怖分子,涅槃的统领,当代的钜子轻叹着,眺望着天空海洋乃至一切:“去让这个世界……更有作为一些!” 潮汐的幽远回声里,一叶孤舟如是远去。 而澄澈深远的夜幕之上,却再度涌现出崭新的闪光,划过星辰既定的轨迹,冲破束缚之后,释放出稍纵即逝的耀眼光芒。 一缕,又一缕。 流星如雨,璀璨如泪光。 如此绚烂,如此温柔。 同样的夜幕之下,青翠的鸟儿站在窗前上,怔怔的仰望着,欢笑出声:“大哥哥,你快看,妈妈在看着我们呢!” “是吗?” 季觉依靠在窗台上,抬头眺望,由衷的轻叹:“真美啊。” 两天之后,凌晨一点二十六分,南陆帝国莱茵港突发爆炸事件,同日,帝国所新委任的中土镇守鲁基乌斯遇刺身亡。 人亡政息。 元老院内,鲁基乌斯生前一直致力推动的帝国联邦两极合作共同开发的法案就此夭折,无疾而终。 在庞大的资源纠纷和中土变幻不定的局势之下,现世局势再度紧绷。 并没有多久,时隔九十余年之后再度重建的白邦,继承了祭祀王名号的白王公开宣布,将向赤邦发起血仇之战,直至讨还先代白王之遗体、令赤冠向白冠俯首为止! 联邦军方再度面向各个合作方开始招标,其中,寰宇重工率先承接了总价值四千四百亿的船舶订单…… 突兀的一声雷动过后,时代的大山如雨坠落。 但同此刻还尚属尘埃的季觉无关。 他低下头,看向腕表,那个离开裂界之后就一直浮现在眼前的弹窗…… 【裂界精粹填充完毕,连接系统启动完成,是否前往中央调度中心?】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no!!!! 这帮狗东西,白嫖了这么多次还想继续来? 去死吧!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去他妈的世界和未来。 睡觉! 二合一,不分了,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美好时光(感谢傳說中嘚橘喵的盟主 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天板。 抬起头来,听见厨房里传来的油烟机声音,客厅里仿佛永不停止的喧闹,从大清早开始就没有停止,嘈杂又令人安心。 被推开的门后面,有黑溜溜的眼睛悄悄看过来,察觉到季觉抬起头,老幺就狗狗祟祟拿着作业本挤进来,指着解答完全一片空白的作业,压低声音问:“二哥,这个怎么写?” 狭窄的卧室外面,传来陆铃暴躁的控诉:“大哥,你的裤衩怎么又挂在门框上了!” “哎呀挂一下也没什么嘛!”沙发上抠脚刷视频的人翻了个身,满不在意。 “妈,你看他!” “行了行了,老幺呢?看着点。”厨房里陆妈回头呐喊:“看看小季起来了没?醒了就起来吃饭,昨晚熬了一整夜的老母鸡汤!” “起了起了。” 火速帮老幺补完今天要检查的作业之后,季觉装作刚睁开眼睛一样打着哈欠从卧室里出来,还没坐下,桌子上已经摆的满满当当。 “嚯!今天什么日子啊,这么丰盛腻~” 陆锋苍蝇搓手完了之后,直接就去伸手抓鸡腿,兄弟姐妹们有样学样,没什么温良恭俭让,抢到了丢进嘴里了就是自己的,指望哥哥姐姐让梨的小孩儿早就哭死了。 就譬如老幺,动作慢了一步,盘子都空了,哇的一声哭出来:“妈,姐姐抢我肉肉吃!” 三妹嘴里咬着最大的鸡胸,目光如电,瞬间指向了老幺藏在碗后面的西兰:“妈,老幺又把蔬菜挑出来啦!” 冰箱前面的陆铃惨叫:“啊啊啊,我的牛奶,又给喝光了……陆锋我杀了你!!!” “伱的牛奶也没写你的名字啊!” 陆锋乌龟缩头,闪身躲过了陆铃丢过来的牛奶盒,然后三妹就被砸中了脑袋,哇哇大声哭了起来。 直到嘭的一声闷响。 几百斤的实木桌子桌子连带着上面的菜被一锤之下跳出了一尺多高。 “闹够了没有!” 陆妈拳镇妖邪,细眼横扫:“小狗、二狗、三狗、四狗子,都给我坐下,好好吃饭!” “扑哧!” 死寂里,端着饭碗的季觉再忍不住笑出了声。顿时,陆妈看过来,满面寒霜瞬间化作春风,直接抄起大勺给他加了满满一碗汤。 “哎,小季好久没回家住了,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来,多吃点,不够我再给你做。等会儿我去把鸡杀了,晚上再给你做白切鸡。” “好耶!” 季觉举手欢呼。 再然后,春风吹尽,凛冬的大逼兜子反手拍在了陆锋的后脑勺上:“笑什么笑,袜子洗了吗!裤衩子说了多少次放阳台放阳台……” “妈!!!”陆锋悲愤抱头:“你是我亲妈,我才是姓陆的那个啊……” “还好意思说,姓陆的裤衩从来不挂在门框上!” 啪! 大逼兜子如暴雨。 季觉缩头看着热闹,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美好的时光并不短暂,甚至可以每天看! 吃完饭之后是洗碗,收拾书包和家务,然后大家排队在门前面站好,陆妈去店里收拾准备开门,陆锋开车送老三和老幺去上学然后回去帮忙,或者摸鱼划水继续无所事事做自己的街溜子去,而哔哔作响的小牛马上,季觉顺路载着陆铃去天门。 只是,在后面鼓鼓囊囊装满一大堆东西的车斗里,陆铃小心翼翼的在那一堆看上去好像是古董和各种看不明白的东西之间找到了落脚之地,好几次,在突突声里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二哥……咱家的摩托,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哪里不对了?” 季觉在前面拧着油门喝风,呐喊:“这不好好的吗?!” 好个屁啊好! 陆铃感觉自己拳头都硬了,以前忽然变大一点我可以理解,就当自己记错了。可这都两轮变三轮了,你当我瞎么?! “这个车斗是怎么回事儿?” “没人要,我拾嘞!” “多出来的轮子呢?” “一起拾勒!” “上面的这堆东西呢?”陆铃指着那堆箱子和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总不会也是一起捡的吧?” “对!” 季觉不假思索的回答:“下次二哥带你一起去捡,你记得多带几个麻袋,本地人可热情了!” “……我信你个鬼哦。” 陆铃翻着白眼,懒得再问了。 满载而归的快乐,她不懂。 季觉的心情久违的如此愉快,哼着歌,唱着调,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儿绽放鸟儿歌唱,就连拦路的保安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强行否决了陆铃‘在街口放下我就行了’的提议,季觉掏出叶教授给的身份卡刷卡进门,三轮车突突突横行无阻,堂而皇之的一直开到教学楼前面的小广场上,便在其他人震惊诧异的目光里,欣赏到小二久违的抱头鼠窜逃跑的样子。 生怕季觉再按两声喇叭喊一句‘收旧彩电旧空调’,否则就要喜提社死了。 你看二哥对你多好! 季觉乐呵呵的掉头,在学校里久违的刷了一把存在感之后,如野狗一般得意散漫的驰骋而去,一路开到了海边的工坊里。 把三轮车停进库房之后,季觉就踏着六亲不认的膨胀步伐,推开了客厅的大门:“老师,我回来啦!” 连续剧的声音里,坐在自己专属位置上的叶教授依旧淡定的端着茶杯,明显早就料到小孩儿出完远门扛着大包小包回家时的精神状态,不以为意。 反倒是沙发上宛如卧佛一般的叶纯被这逼动静吓了一跳。 “哎呦喂,这不是季觉哥哥么?”她啃着坚果,瞥眼过来:“好久不见,怎么这么拉了?裤子都开口了,好歹换一条好吧?” “放屁,我裤子是刚换的!” 季觉冷笑一声,丝毫没有被这酸唧唧的嘲讽所动摇,直接当着她的面摘下手套,挽起袖管来,显现出那遍布双手和小臂的繁复矩阵来。 “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季觉恨不得把手直接怼到叶纯的脸上去,翻来覆去的展示:“这可是我出生入死淘来的圣贤同款! 见过吗,见过吗,见过吗?!” 他等这一刻可是已经不知道多少天了。 有道是富贵不还乡,譬如锦衣夜行,人前显圣装逼实乃人生追求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只可惜,在裂界里实在找不到什么炫耀对象。 先知见了都不知道多少次了,半天情绪没有,小牛马懵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小安淡定,丝毫不在乎,也只有靠着楼大少提供的那点情绪价值才不至于心态失衡。 如今回到工坊里,那自然是要大晒特晒,向着一直以来都在迫害自己的学姐发起反击才对——诶? 诶?你怎么知道我出了趟门就搞到了天人传承的非攻的? 瞬间的错愕里,叶纯下意识的瞪眼,看向季觉的双手,茫然,疑惑,怀疑,乃至震惊,好像大转盘一样,精彩纷呈。 抓起季觉的手来,反复验看。 端详着那如刺青一般的庄严徽记,神情便渐渐同情起来: “——那你岂不是不能考公了!” “……” 沉默突如其来,季觉面色涨红,一口老血吐不出来。 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获得了圣贤传承的矩阵,结果你不问我牛不牛逼,只关心我将来还能不能考公了? 好强的攻击性! 总是在出其不意的地方背刺一击,不愧是你啊,叶纯!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季觉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毫不留情的把她的手甩开,然后,反手从背包里取出路上刚打印出来的厚厚一叠。 正色交向了叶教授:“老师,这是我的论文,路上写的,您看看还有什么可以修改一下的地方。 哦,对了,学姐她那份儿交了吗?我没耽搁太久吧?” 说着,还回头嘲弄一笑。 本来想要看你的表现赏你个二作的,可惜,没有了! 啪! 坚果罐子差点掉在地上。 叶纯僵硬的回头,目瞪口呆,就好像终于看破了季觉的原型一样。 狗! 姨妈,有狗啊!!! 出门在外面你还每天琢磨着怎么卷死我,枉我还给你塞了那么多零食让你多多休息,你对得起我吗! “放那儿就行,我等会儿看。” 叶教授抿了一口浓茶,欣赏着学生和外甥女之间习惯性狗咬狗的场景,最后轻描淡写的补了一刀:“阿纯的那份应该也快了,是吧?” 叶纯仰天倒下,瘫在沙发上,抹着眼泪再说不出话。 这个家只有我是多余的,对吗? 等季觉坐下来之后,汇报工作才终于开始。 “行了,说说吧。” 叶教授摆了摆手,“难得出门一趟,收获如何?” “非攻,拿下了。” 季觉抬起双手,想要重新开始炫耀一遍,奈何,叶教授只是扫了一眼,好像便已经确定是正品行货了,没再多说什么,搞得他连想要嘚瑟都没机会。 “嗯,然后呢?”她问道。 “……捎带手,拿到了一个余烬赐福,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季觉吭哧了一下,羞涩一笑:“一不小心,进阶了。” “嗯?” 这一次,叶教授微微一滞,端起茶杯的动作都停了,仔细看了一眼季觉没有什么孽变失控的症状之后,便点了点头:“虽然有点快,但倒也不算太离奇,稍后再给你补一补基础好了。 还有呢?” “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包括水银工坊里的一些陈设和材料,一些炼金造物。” 季觉乖巧回答:“里面还有一些的赐福,可惜,太久缺失灵质养护,已经全部都退转回原本的状态了。 一会儿我搬上来,还得您帮我看看。 就是数量……” 他犹豫了一下,窥探着叶教授的神色:“可能有点多。” “多?” 叶教授敏锐的察觉到了季觉话语里某种论文中常见的水分,不喜欢这种含糊的概括:“有点多是多多少?” “呃,大概是那种铭刻了永恒之门的徽记,扩展了内部的箱子,空间差不多有个七八立方米。” 看起来收获不错。 叶教授微微颔首,正待喝口茶嘉许一二,才听见季觉的后半句:“那种箱子,装了差不多一车。” “……” 喝茶的动作,再次被打断了。 叶限端详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学生,忽然很想问他你是不是在逗我? 可回首打开仓库的投影时,便看到那一辆车斗里堆出一座小山的三轮车…… 出了个门,怎么连车的轮子都多了一个? 饶是以叶教授的老江湖,也不由得吸口凉气以示尊重,满怀好奇:“你是怎么办到的?” “呃,就是,常规探索呗,裂界里的本地人还挺热情的,看到什么都让我拿点,剩下的都是地上拾的。” 季觉犹豫了一下,组织语言,选择坦白从宽:“还有就是,在里面遇到了楼大少,大家话不投机,打了一场。我寻思着,反正得罪都得罪了……干脆绑了他赚一票大的。 这一次,轮到叶教授沉默了。 短暂的寂静里,她仔细端详着季觉一脸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样子,眉毛缓缓挑起,忽然问道:“留全尸了么?”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栽培 “啊?谁?” 季觉眨着眼睛,半天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个,顿时拍着胸脯保证道:“您放心,我说话算话,缺胳膊少腿那是真没办法,但只要钱到账,是绝不会撕票的!” “不必紧张,裂界探索里遇到了什么状况,真要到狠下辣手的时候也没必要犹豫。一个公子哥儿而已,死了活着都无所谓。 我只是提醒你,尸体也挺有用,别浪费了。” 叶教授摇头感慨:“比起这个来,反倒是你在绑票勒索、刮地三尺上的天赋,让我这个当老师的刮目相看了啊。 余烬之道多少有点耽搁你了。” 倒不是对季觉有所不满,毕竟早些年的时候,真遇到什么状况,叶限自己下手的时候比季觉利索多了,而且人狠话不多。 真有人不长眼得罪了,还能留着全尸丢进炉子里提取赐福的机会都不多。 况且,给孔青雁几个大耳瓜子难道不是她的指示么? 只是季觉的画风委实太过于清奇,每一步都落在预料之外。 出了一趟门回来,矩阵有了,赐福有了,连特么水银的收藏都快给彻底搬回来了。伱这是出门探索考古去了,还是爆破拆迁了? 是不是赶上了裂界星期五打折,骑着三轮车去进货了? 她感觉自己多少需要点时间接受,仔细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搞错了培育方向?搞不好,自己这个学生,在杀人放火上面的天赋,要比做工匠要来的高的多…… 可紧接着,就听见了季觉吭哧吭哧的声音。 “还有那个就是……流体炼金术。” 季觉搓着小手儿,羞涩的坦白道:“一不小心,就全学会了。” “……” 叶教授再度沉默,看着他,许久,好像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刚刚说……什么?” “流体炼金术,就是水银最擅长的那个,古典炼金之绝响,万变之术,纯化之大成者,我学会了。” 季觉坦荡点头,毫无藏私:“虽然受限于我个人的能力,目前应用方面还比较受限。不过有关的核心概念、基础理论和进阶内容,这几天就会抓紧整理出来的。” 说着,直接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了一瓶这两天拿来练手的转化水银,现场在桌子上捏了小牛马出来。 活灵活现的小三轮扭来扭去,突突作响。 这便是最佳的佐证。 再无可辩驳。 自上面古典时期特有的灵质回路和构建里,能够清晰分辨出那与众不同的气息。 一眼顶针,水银嫡传! “……” 自这漫长的寂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终于接受了这个离奇的现实,摘下眼镜来,揉了揉酸涩的鼻梁。 深呼吸。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叶教授轻叹着,将眼镜重新带好:“一次性说完,别怕,我接受得了。” “好像,还有点……多?” 季觉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主要就是接触了一下四百年前天柱崩塌时的墨者历史,然后运气好点学会了流体炼金术,后面的话,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把水银的工坊给弄炸了,裂界也没了……水银的遗体也给烧成了灰了。 中间似乎还摸到了一把剑,叫什么……变革之锋?可后面它又不知道哪里去了。” “哦,还有这个……” 说着,他伸手到另一个口袋里,取出了缩成一团睡大觉的金属小鸟,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鸟儿察觉到他的手指,闭着眼睛蹭了两下,然后继续呼呼睡了。 在这一波乱七八糟的汇报里,敏锐察觉到了好几个关键词汇的叶限还没反应过来,被桌子上团成球形的鸟儿吸引了视线,下意识发问:“这……是什么?” “呃,好像是水银的最后遗作?” 季觉也不确定起来,“嗯,大概……应该差不太多……” 考虑到老师的心血管承受能力,他终究还是没敢把这有可能是水银她家乖囡的事儿给讲出来。 可看着叶教授脸色变换的频率,他还是后悔路上没买两包速效救心丸了。 是不是应该先铺垫铺垫,让老师有个缓冲的时间? 他从口袋里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到最下面的鬼工球掏出来:“球哥你来补充两句?” 球哥沉默,毫无反应,甚至连点动静都没有了。 哥!你才是我哥! 算我求你,可别特么说了。 球哥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简直就好像一个风平浪静的下午里,其乐融融的游戏群里忽然冒出了十几张截图——萌新刚刚入坑,单抽出了几张卡,不知道好不好用,能不能请大佬帮我看一下? 可以了,已经很可以了。 很多大佬已经不如你了! 别特么再晒了! 再晒下去的话…… 啪! 鬼工球凭空落入了叶教授的手中,内部记录简报显现流出,读取完成,从季觉进入裂界开始一直到变革之锋传出第一声铮鸣为止。 漫长的寂静里,叶限沉默着,许久,一声轻叹: “实在是,出人预料啊。” 本来把旅行蛤蟆丢出去,指望他能送张明信片回来就得了。没想到这玩意儿直接把整个景点都打包回来了。 从门前面的石狮子再到景区里养的狗,一样都没落下! 简直是裂界拆迁王。 除此之外,天柱崩塌、帝国余晖、墨者过往、水银工坊、裂界爆炸,乃至……变革之锋! 收获之丰富,经历之炸裂,即便是叶限早些年去那么多裂界和时墟,也没见过这么夸张的阵仗啊。 离奇到难以置信。 但离谱到这种程度,似乎好像又很真实了。 只是…… 完全把老师的安全教育抛到了脑后,把该作的不该作的死全都做了一遍之后,连变革之锋这么要命的东西都敢乱碰乱摸……摸完之后居然没有被烧成灰,还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回来,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的来找老师显摆自己的作死成果。 可真是…… 她轻声笑了起来,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季觉。” 叶教授摘下了眼镜。 仔细折叠好了框架,放在了桌子上:“收获颇丰,真是恭喜你啊。” “哎呀没有没有,都是老师栽培的好!“ 季觉还没习惯性的谦虚完,就看到,沙发上装死的叶纯忽然屁股着火一样跳了起来,一拍脑袋:“我……我想起来了,袜子还没晾!哎呀,怎么会忘了呢……” 嘀嘀咕咕着,脚底下抹油一样,跑掉了! 让季觉本能的有种不安的预感。 “说到栽培……” 一直出神凝望着窗外的叶教授终于回过头来,在阳光下,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中泛着铁锈色的微光。 忽得,和煦一笑。 “仔细想来,作为老师,除了现代炼金术的入门之外,居然还没有教过你至关重要的灵质攻防,确实是很失职,这样很不好。” 她说:“正好今天有空,我来指点你一下吧。” 小孩子不听话,老爱摸电门怎么办? 不要怕,打一顿就好。 她相信,挨了一顿爱的大逼兜子之后,不管什么坏习惯都能治得好。一顿不够的话,那就多来几顿。 至于被自己的学生唐突暴晒所带来的那么一丁点不快,这点小事儿算什么?毛毛雨啦……她当然一点都不在意。 自呆滞之中,季觉还来不及反应,眼前忽然一。 屁股下的椅子消失无踪。 不只是椅子,整个客厅都骤然不见。 瞬间的恍惚里,他已经置身于陌生的空间里,翻转的墙壁寸寸向后滑出,空旷的空间里,一盏盏灯光接连不断的亮起,照亮了一块块从黑暗中浮起拼合的地面。 隐约游离的电光自空气中一闪而逝,沉积的灰尘便在瞬间消失不见。 天板、墙壁、地板,一切都好像拥有了生命一样,不断变化,短短几个弹指,就构成了足够跑马驰骋的宽阔空间。 这里是……地下? 季觉下意识的摸了一把地板,可指尖却隐约有火飞蹦。 构成这一切的庞大机构并没有响应机械降神的共鸣和呼唤,反而很嫌弃的往后挪远了一些——臭弟弟你跟谁俩呢?往后稍稍,血别溅我身上,很难清理的! 啊这…… 本地的帮会这么不友善么? 回过头来,就看到,不远处叶教授的身影。 一如往常的背着手。 可从来冷淡疏离的面孔之上,却浮现出一丝令季觉为之发毛的微妙笑意,带着三分平静、三分无奈、三分宠溺和九十一分等会儿你可千万别死的太快的期盼——这么多年以来,这种配方的笑容,他只在陆妈叫陆锋去厨房里把擀面杖、扫帚、拖把拿过来的时候见到过。 一般到这个时候,他就知道有个倒霉鬼要挨揍了。 那这个倒霉鬼是谁呢? 哦,是我啊……那没事儿了。 不对,出事儿了啊! 季觉已经汗流浃背起来了,而叶教授则只是从空气里抽出了一副怪模怪样的手铐,全都扣在了右手上,然后将旋钮一调到底,顿时,无形的枷锁自虚空中显现,重重束缚在了她的身上。 “放心吧,为了保证教学成果,我会将能力和灵质水平压制在感召期的最初阶段。 就当做摸底考试好了。 你不必顾忌,随意发挥就好。” 面对如此利好,季觉欲言又止,丝毫感动不起来。 当你发现泰森当裁判的时候,就应该祈祷对面走上来的不是泰罗了。 要知道,余烬这种纯吃操作和经验的派系,老手打菜鸡那叫一打一个不吱声。 就好像大家同样打一个游戏,有的人打开游戏就开始坐牢,有的人能纵横学校,有的人可以带妹起飞。还有的人,就算每个赛季轻松百星,遇到职业选手依然要挨揍。而在职业的领域里勠力厮杀爬上顶层的选手,才仅仅能拿得到通往最强的门票…… 一山还有一山高。 对于余烬这一系来说,哪怕仅仅只是高出一分,都足以在对手的心中留下了无可匹敌的恐怖阴影。 从季觉出道到现在,变革之锋那种薪火顶号上线代打的场次不算,打过最高端的局,也就是在闻雯吊锤劳伦斯的时候在旁边打打敲边鼓了。 现在居然要跟叶教授打教学局? 我? 认真的吗? 可震惊和惶恐的同时,他却又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一丝未曾有过的好奇和兴奋,鬼使神差的,深吸了一口气。 再不犹豫。 他说:“那就请您多多指点了。” 眼看他这么快就摒除了无用的杂念,叶教授的眉毛微挑,可就在她缓缓点头正准备说点什么的那一瞬……便听见了,风声扑面! 季觉向前,疾驰如电! 只是弹指,便跨越了十数米的距离,近在咫尺。 ——毫不犹豫的,偷袭!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莫邪(感谢晨风清露的盟主 据说,在远古时代,有一位六十九岁的熵系天选者,一手离子电鞭打遍天下无敌手,曾经用这样简短的话语,形象生动的描绘出斗争和杀戮中最关键的要诀。 ——来骗、来偷袭! 不是季觉不讲武德,也不是他不知天高地厚、长幼尊卑,反而正是因为能够感受到彼此之间恐怖的差距,才越发的明白,自己的胜算究竟有多么渺小。 不,别说赢,能坚持十个回合都是叶教授有耐心,给了表现机会顺带放了海了。 既然如此,才更要,全力以赴! 抓紧每一个机会,利用每一个条件,趁着叶教授还不清楚流体炼金术的特性和非攻对自己的加持,还有未曾揭露的崭新赐福作为底牌…… 毫无任何的前摇和征兆,白鹿的徽记已经在流体炼金术的强化之中从季觉的双腿之上显现,加速。 不止是加速。 荒墟之徽记已经自他的胸前显现,增强体质和承受能力的同时,双手的掌心之上,大群徽记已经构建完成,血光迸射升腾。 更进一步的将自身的灵质侵蚀性和破坏力加强到了极限! 在非攻的灵质操作特性之下,只要这一击能够打中,不,只要稍后的变招里能够触碰到叶教授一丝半毫,那就还有得打! 猝然之间的猛攻,就仿佛出乎叶教授的预料一样,即便是逼近到了咫尺之内,她竟然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季觉的眼睛亮起。 有门! ——啪! 就好像,思维有了一瞬间的空白,什么都记不得了。 季觉,眼前一。 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见了双耳内嘈杂的耳鸣,乃至,眼前回旋的天板,以及……剧痛的后背。 整个人,大字摊平在了地上。 难以呼吸。 如果不是通过余烬一系的物性干涉强化了身体,还有荒墟的徽记上了层护盾的话,他恐怕直接就icu了。 季觉瞪大眼睛,百思不得其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答案是,过肩摔。 娴熟到行云流水,迅捷到无从反应,纯度高到不可思议,恰好到仿佛季觉主动送上门来的一记投技! 面对到逼近到极限的学生,自间不容发的瞬间,叶教授只是微微侧身,季觉的拳头就擦肩而过,甚至没有碰到一片衣角。 再然后,轻描淡写的抬起手来,拽住了他的手腕,顺势转身,然后像是甩一条烂抹布一样把他举起来,自半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到令人落泪的半圆之后,bia一下拍在了地上。 而且还特地停顿了一瞬,调整位置,避免季觉后脑勺直接砸在地上变成烂西瓜。 这一切都被半空中记录的鬼工球给投射到了他面前。 而且十倍慢速播放,附带高能提示和动作拆分。 简直杀人诛心。 “懂得抢占先机和把控局势是好事儿,力度尚可,心态可嘉。” 叶教授的面孔出现在了他视线里,自俯瞰中,淡然点评道:“可惜,经验太少。 非攻的所有的力量都在双手,不论创造、破坏还是改变,都足以奠定胜局。正因为如此,敌人才会加倍防备你的双手。既然想要一击制胜,就要藏好自己的攻击意图,别明晃晃的什么都写在脸上。 这么搞,傻子都知道你的手有问题了。”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笑不出来。 试探失败,状况糟糕。 叶教授似乎对非攻的特性了如指掌,但这还在季觉的预估范围内:毕竟,真要不清不楚的话,她也不可能把季觉丢裂界里去下本了。 不行,还是太天真了。 跟楼大少那种段位打太多,意识和操作都开始下饭了。 “再来!” 他喘了口气,用力拍了拍脸,从地上爬了起来,站稳了之后,小心翼翼的压低身形,弯腰,放低重心,避免再一次出现如此惨烈的摔投。 自始至终,叶教授都束手旁观,等待着他的下一次攻击。即便是丝毫未曾争取过了,但毫无疑问,主动权这种东西,自始至终都在她的手中。 季觉不由得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了许久……很尴尬的发现,屁都没看出来。 “建议你速度快点。” 叶教授漫不经心的抬头瞥了一眼客厅的方向,“不然,刚泡好的茶快冷了。” 视线有所变化的瞬间,季觉再度,弹射起步。 毫不犹豫的抓住了这明显是叶教授所给予的机会,再度强攻,这一次,他放弃了失之变化的拳,而是采用了五指并拢的手刀,砍向了叶教授的脖颈! 即便是季觉的能力不足,无从凭空塑造出吹毛断发的锋刃,可通过余烬一系特有的灵质强化调整过物性的五指,已经不逊色于铁石。 可紧接着,掀起闷响的手刀便在叶教授脖颈之前的一寸,戛然而止。 手臂凭空一麻。 被挡住了! 来自叶教授终于抬起的右手,没有正面理会季觉的猛攻,反而自中线抢进,拍在了他的小臂之上,架住,格挡,紧接着潜劲爆发,弹开! 行云流水。 而左手也在季觉短暂失衡的瞬间,横扫而过,险而又险的擦过了季觉的眼球,可指尖的风却刺的他眼眸生痛,泪水涌出,瞬间便快看不清了。 还好,没碰到眼睛。 不对,怎么会有这种可能?如果就连短短几分的距离都把握不住的话,也不可能成为大师了,只是单纯的,手下留情而已。 倘若再向前递进一寸,把季觉的眼珠子给顺带抠出来都轻轻松松。 【耕手拦挡,标指扫眼。】 鬼工球幸灾乐祸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咏春,小子!】 季觉已经没空理会了。 甚至来不及眨眼,强行以灵质强化的方式压下了不适和疼痛,再度逼近,奋不顾身的加快了速度。 可相比季觉的猛攻,叶教授却显得如此轻松。 随意的摆手,一摊一伏之间,便轻而易举的将季觉的攻势尽数弹开,尤有余力的点评发问:“还是太急了,急什么?有什么东西不想让我知道?还是说,试图隐藏某些,小动作?” 自发问结束的瞬间,突进直入,左手已经向着季觉的胸口按下。 即便是摊开五指,未用重拳,可五指之上所萦绕的灵质和刹那间迸发的雷鸣,已经令季觉浑身发冷。 足够给不自量力的学生,以最惨痛的打击! 砰!!! 闷响自触碰的瞬间迸发,却不像是击中目标,反而像是砸在了铁壳之上。 季觉碎裂的外套下面,所显现的居然是宛如钢铁一般的暗红色哑光! 那是血。 通过外套隐蔽,硬化t恤的袖口割开皮肤之后所渗出的血液。以15ml左右自身的血液作为材料,融入t恤的前胸,施加以流体炼金术,瞬间硬化,两重强化之下,令原本纤薄的短袖变成了贴身的护甲! 不错,很好,虽然在灵质攻防的课程里,利用血液改造外物稍微有点作弊的嫌疑,但很有想法。 自那一瞬间,季觉的右手趁机抢攻,摆臂横拳,他分明自叶教授的眸中窥见了些许的嘉许,乃至,一如既往的,嘲弄! 可惜,还是小聪明。 反应倒是挺快,懂得诱敌深入,但伱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课程列表? 砰! 剧痛迸发。 季觉的眼睛几乎快要从眼眶里弹出。 因为就在叶教授五指之下,血液硬化的护甲,分崩离析。 并没有使用超出限度的力量,只是单纯的,第一次在吊打学生的过程中,使用了灵质而已。 甚至同季觉所倾注在攻击中的灵质比较,也显得如此渺小,可运用的技艺,却是早已经等了季觉不知道多久的教程…… ——解离术! 仓促之间的流体炼金术,自那五指之下,宛如无物,灵质回路在瞬间的冲击里彻底溃散,硬化效果彻底消散。 连同荒墟的徽记一起。 长驱直入的五指紧贴在他的胸腹之间,潜劲爆发,冲击内脏,带来无法克制的痉挛和痛楚,令季觉像是烧红的虾一样,弯下腰来。 可在那一瞬间,叶教授却看到了…… 季觉脸上的,笑容! 在解离术的冲击里,被击溃的血色如活物一般弹射而出,融入了季觉的外套,游走,汇聚在右手的袖口之上。 洗的发白的夹克长袖在瞬间碎裂开来,自血丝的牵引和改造之下,反向缠绕在了叶教授的左手之上。 束缚,桎梏!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形态重塑、韧性强化、物质操控,近乎匪夷所思的三重操作已经完成! 快,太快了…… 快到,根本不在叶限的预测范围之内。 如此迅捷,快到念动即成的炼成速度和这背后那令人发指的精密性,就算是对于非攻而言,也太过夸张! 现在,即便是再以解离术摧毁季觉的灵质,可单纯依靠布帛的韧性,就足以在这至关重要的瞬间,形成束缚…… 叶限终于恍悟,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陷阱么? 而就在那一刹那,季觉的左手,终于按在了叶教授右腕之上! 握紧! 他的眼瞳亮起,仿佛映照着遥远的胜利曙光,非攻所专属的灵质操控,发动! 再然后,他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他的灵质,依旧局限在了自己的左手之上,根本无从侵入叶教授的身体,就好像……完全被隔绝在外一样。 五指之下的手腕,在他的感知之中,依旧是一片漆黑。 就好像他握住的,只是一片虚无。 再然后,他才听见了来自叶教授的赞许点评。 “虚虚实实,这很好。” 叶限欣赏着季觉那仿佛见了鬼一般的震惊神情,缓缓说道:“既然你已经展示过了非攻,也让你见识一下莫邪的特性吧。” 说着,主动将右腕抬起,送到季觉眼前,任由学生去观察他所创造的成果。 确实是,抓住了没错。 可是季觉的灵质,却和叶教授的皮肤无法形成任何的接触,也无法对叶教授的手臂进行任何的操作! 两者依旧有一线看不见的距离。 这一线之差,对于非攻而言,便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本章完) 第一百章 赐福与招数 “看明白了?”叶教授笑眯眯的问。 “好像明白了一点。” 季觉沉吟着,试探性的问:“矩阵莫邪的特性,应该是‘隔绝’或者‘相斥’?” 并非是天元一系的念动力,也不是磁场,而是通过调整物性,使指定的物质彼此之间彼此产生类似绝缘一般的效果。 断绝一切沟通和干涉,无法发生任何反应。 在这种效果的干涉之下,即便是将强酸和强碱倒进一个杯子里,彼此之间也会泾渭分明。只要季觉的灵质变化跟不上教授的反制,那么就非攻就永远别想奏效。 甚至,更进一步的激化这一特效,令两者无法相容,彼此排斥。 仅仅只是简单的思索,便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无穷妙用。 倘若用在冶炼和创造中,不仅可以自由的剥离素材的杂质,可以令它们在指定的时刻到来之前,绝对无法相融,自由掌控任何反应的进度…… “聪明。” 叶教授赞许颔首。 实在是省心,一点就透,不过是瞬间的触碰和分析,就已经将莫邪的效果猜得七七八八。对于这样的学生,就应该狠狠奖励。 她夸奖道,“聪明小孩儿有苦吃。” 啪! 那一瞬间,再度,天旋地转! 季觉又一次好像烂抹布一样,被轻而易举的拽起来,甩出,bia在了地上,头晕目眩,爬不起来。 再然后,才听到了来自叶教授的声音。 “你所得到的赐福,应该是来自于余烬。” 明明只是猜测,可她的语气却如此断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妙手天成’,对吧?” 呛咳和喘息里,季觉有气无力的点头。 几乎念动即成的炼制速度,如此夸张的物性调整效率,根本不存在其他的可能。 从获得这一赐福的瞬间开始起,他的手就相当于被上天所祝福了。 力量、反射速度、稳定性、精密性乃至种种复杂到匪夷所思的技巧……只要理论上以人的双手办得到的事情,那么获得这一赐福的天选者只要稍加练习就绝对能够办得到! 一言概之,这一赐福,可以视做工匠之手的极限。 只要给予一定时间去练习,那么就一定能学会,只要学会了,就不会有失误的可能。 即便是现在让季觉毫无准备的去码头割包,给他一上午的时间去适应,他也一定能够在一个月内成为名震码头的一代传说贼王。 倘若非攻的特性让工匠的双手具备了无限的可能的话,那么这一赐福,就能让工匠以最快的速度发觉出双手的潜力和效率。 不仅最大程度上加快了非攻的操作速度,同时,将下限提升到常人望尘莫及的程度。 要知道,机械尚且存在着母机效应,但天选者没有。伴随着天选者的成长和赐福的蜕变,这一份赐福所带来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夸张。 只要工具在手,天选者就是车床本身,可季觉现在有了非攻,连车床都不需要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如今的他已经能视为一具万能创造机! 即便是丢到了荒无人烟的岛屿上,给他两个月的时间,他能直接开着自己造出来的船扬帆出海。 遗憾的是,季觉成为天选者的时间依然太短,作为工匠的经验和能力依旧只是堪堪入门,无法从容发挥出这一份同非攻结合之后彻底质变的力量。 按照叶教授的看法。 ——菜,还是得多练! 倘若是叶教授拿到这样的配置,绝对能够在十招之内击败如今不使用其他炼金物品的自己。 要知道,余烬一系的灵质在强化自身时,是自带物性调整的炼金操作的,用于自身的话比外物来的更加简便,速度也更加快捷。 通过特殊的灵质回路,构建出上善徽记,将自己的灵质实现定向的增强效果。可上善徽记同样也受到每个工匠自身对上善理解深浅的影响。 同时,非攻脱离工坊直接实现的效果让这一简便的效果抵达了堪称恐怖的程度。 而在这基础之上,对自身应用以流体炼金术这种只要提升本质便能够令物性同步靠拢的技艺,灵魂增强的同时,肉体也会变强。 三重叠加! 会这么快实在是理所当然。 倒不如说,如果还没这么快的话,那现在叶教授还不如直接找根绳子给季觉劝他去上吊算了。 号练废了,重开吧。 反正活着也是丢人。 至于妙手天成…… 短暂的沉吟之中,叶教授心中已然了然。 这确实是最适合非攻的赐福,同样,也是最关键的那个。 倘若每一幅矩阵都代表着一套独一无二的赐福组合的话,那么妙手天成,绝对是非攻的技能组里最核心的那个。 即便是数遍余烬一系,能够在第一次进阶的时候,获取到如此珍贵赐福的人也寥寥可数。 倘若在感召阶段,第一个能拿下妙手天成的赐福,那么按照最优解,第二个矩阵所指向的赐福,应该就是升变一系的‘精神第一性’,第三个应该是天元一系的‘统御轴心’,再接下来的蜕变阶段…… ……不对劲! 总感觉哪里越来越不对劲了! 叶限忽然开始头疼起来。 自己金盆洗手了这么多年,结果不会还要再自掏腰包不惜工本的给那帮墨者培育出一个钜子来吧? 早知道凑合凑合,不抱那么高的期望,直接把干将给他了,也干脆断了那帮家伙的念想,大家都割席闹掰了,何必再藕断丝连? 可这样就足够了么? 她低头俯瞰着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的季觉,不由得,一声长叹。 即便是自己做好一切安排,这狗东西难道就会安安分分的一辈子做个与世无争的工匠? 算了吧。 瞧瞧这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 往后的日子,自己头痛的时候恐怕还多着呢。 “老师,我准备好了。” 季觉喘息着,再度站直。 “这么有骨气?” 叶限的戏谑语气一如既往,“我以为你会趁机躺平装死,再也不动了呢。” “其实……还有一招,但还处于设想里,想让您点评一下。”季觉抹掉了渗出来的鼻血,羞涩一笑:“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那样的眼神…… 果然,还是再打几顿比较好。 叶限再没有说话,淡然的勾了勾手,“来吧。” 那一瞬间,低沉的声音,骤然自寂静的地下迸发。 宛如遥远的鼓声。 那是……心跳! 季觉的眼瞳,迅速猩红,无以计数的血丝从眼白之中显现,自中间蔓延。面孔之上黑紫色的纹路显现,宛如蛛网。 原本停止的鼻血再度流出,如此粘稠,无法停歇。 体温在迅速的升高,抵达四十度的范畴,甚至还有向上更高的趋势,而四肢之上也仿佛烧熟的大虾一样,染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红。 可在赤红之下,一重重灵质回路构建延伸,辐射全身,超过四十个以上的上善徽记从要害和关节处浮现。 荒墟强化骨骼,白鹿加持肌肉、大群增强破坏、天元协调联动、升变维持理智…… 自灵质的奔流里,繁复的构造自瞬间,显现完成。 再然后的那一刹那……季觉,消失在了原地。 自雷鸣之中,呼啸而来! 就好像在瞬间,化为了疾驰的机车,足以同机动车狂飙相提并论的急速自他并不算强健的肉体之上显现。 弹指间,跨越二十六米的距离,狂风呼啸。 并起的五指如刀,笔直,向前穿出! 称之为插掌也好,贯手也罢,亦或者横拳或者牛势……自那瞬间的动态之中,几乎可以分辨出诸多技艺的雏形,但此刻,不过是自然而然,行云流水一般的显现。 以最纯粹的力学作为基础,最大程度上的运用自身的这一份力量,然后向着敌人施以破坏! 一切斗争之道,都以此而起。 现在,堪比金铁的呼啸一击扑面而来,吹起了叶教授的头发,展露出了她嘴角缓缓勾起的弧度。 总算可以,稍微认真点了…… 轰! 顶穹和大地剧震,无数灵质的碎光如尘埃一般升起,扩散,又暗淡消散。 可季觉的突刺却戛然而止,自叶教授的钳制之下,依旧是如同刚刚那样,拽住了他的手腕,借势导力,翻转,甩出,砸向了大地。 可自半空之中,季觉却毫无失衡,另一只手横扫,向着她的脖颈斩出,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迫使回防。 在叶教授撒手的一瞬,他便已经靠着两人之间的碰撞和自身的余势弹射而出,翻滚,四足落地。 看着说不出的别扭,但又稳当的要命。 可惜,没有再给他进攻的机会。 这一次,叶教授,终于迈动了脚步,踏前,一瞬,便已经近在咫尺,五指展开,轻描淡写的按向了他的脑袋。 可惜,按了个空。 地上的季觉已经猛然起身……颠倒着,双手支撑着大地,腰腹回旋之中,双腿横扫回旋。 这又是什么?哪里来的街舞? 叶教授几乎失笑,还真是有够乱七八糟! 砰! 在毫不保留的踢击之中,她的伏手格挡居然被打崩了。 纯粹以力量而论,此刻的季觉,已经凌驾在她的灵质强化之上……可代价呢? 代价又是什么? 自翻滚跳跃中,季觉的双腿再度落地,口鼻之中渗出的血液挥洒在风中,但却毫无停滞,也毫不在意。 就好像刚刚叶教授正中自己腹部的一拳只不过是幻觉罢了,就连内脏本身的痉挛和抽搐都被忽略了。 再度,猛攻。 大地之上的痕迹显现,几乎被他踩出了一个个脚印,而闷响声接连不断,甚至就连呼吸都无法影响和干涉的挥拳猛攻,毫无间隙的压制着叶教授的动作,接连不断。 毫无任何的停顿! 每一拳的力量都稳定的仿佛数值都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每一个动作都是陆锋所教授的军用搏击术的姿态,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形,标准如教科书。 在这狂风暴雨的猛攻之下,倘若在这里的不是叶教授,而是什么靶子或者沙袋的话,恐怕早就被打爆了。 就算是钢铁地桩也会被摧残到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居然在弹指间,从一个不善肉搏的工匠变成了一台毁灭机器! 叶限实在是想要看看,季觉还能再给自己创造什么惊喜。 可惜—— 再这么下去的话,就危险了。 啪! 季觉所挥出的摆拳在叶限的肘击之中被弹开瞬间,她隐藏在肘底的手掌自挥洒中探出,三阴指戳出,正中季觉大臂之上的荒墟徽记,瞬间解离,破碎。 而横扫的手指顺着手臂下滑,掠过了白鹿和大群的徽记,令其毫无反抗之力的消散,一应灵质回路,尽数一扫而空。 季觉的右臂便再也抬不起来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垂落。 再然后,是左臂。 失去双臂力量的瞬间,季觉本能的提膝,可又被教授下压的按手所牵制,瞬间的错愕之中,才发现,自己早已经……空门大开。 结束了。 当这样的念头浮现的瞬间,他便听见了,叶教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回归中线的双手握紧,对准了近在咫尺的季觉。 再然后…… 那是千锤百炼的,日字冲锤!!! 蹂躏的风暴,自此刻显现!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只感觉,天动地遥。 就像是一瞬间变成了一块烧红的铁料,被丢进了冲压锤的下面。 惊雷奋发。 轰鸣赫赫,地动震震,霹雳绝响延绵不断,左右手的连番击打行云流水,在开始的瞬间,便注定了尽头的终结。 在解离术的干涉之下,一切灵质强化尽数崩溃,防御完全毫无效果。 摧枯拉朽,酣畅淋漓的破坏自双手之下展现—— 直到久违的热身终于完毕之后,叶教授才施以怜悯,击溃了胸前正中央的天元徽记。 季觉,仰天倒下。 剧烈呛咳,喘息,再无任何反击的余力。 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淤青和红肿的痕迹,就像是投票时忘记了选大d,被装进箱子里玩了俩小时的无敌风火轮。 再没有动弹的力气了。 内脏的痉挛和抽搐此刻才终于抵达了脑髓,带来了难以克制的痛苦和折磨。 在模糊的视线里,他仿佛看到了叶教授垂眸俯瞰。 “这又是什么招?” 季觉苦笑,“自己,瞎……瞎琢磨的。” “嗯。” 叶教授点头赞许,“确实很瞎。” 她弯下腰来,握紧了拳头,对准了季觉的心脏,猛然砸下一锤。 季觉的整个身体都在闷响之中弹了起来,四肢抽搐。 可被砸了这么一拳之后,内脏的痉挛还有心脏的疯狂颤抖居然都不可思议的好了起来。最起码,比刚刚那一副过载崩溃、奄奄一息的感觉要舒服了很多。 在刚刚那短暂的一锤里,叶教授竟然直接统合了已经彻底失控的内脏,在他的身体内部完成了一次炼金术上的协律。 将一切,再度拼合为了一个整体。 神乎其技。 “我的药剂学造诣只能说凑合,等会儿自己去找个药剂师看看吧。” 叶教授随手从空气里拿出了一个药瓶来,倒出了一颗药片一样的东西丢进了他嘴里,嘱咐他含着不准吞。丝丝凉意自口中滑入肺腑,浇灭了灼热的痛楚。 终于让他勉强恢复了正常。 在他胸前,古老者之口焕发出蒙蒙光亮,开始渐渐修复他的身体。 “阿纯跟我说你前些日子忽然开始看解剖学和外科学的书……恐怕是从你学了灵质攻防那一天就开始琢磨了吧?” 叶限一眼洞彻了季觉的把戏,摇头感慨:“将自己的身体变成机器?嘿,真有你的。” 这就是把戏中所隐藏的奥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内脏、血管、神经、肌肉、骨骼——这一系列器官所组成的人体,本身就是一台机器。 一台繁复又精密的生存机器。 而季觉所做的,就是通过流体炼金术,强行提升自己肉体的上限,同灵魂衔接之后,再辅佐以非攻,对自身进行炼金操作。最终,通过机械降神的强制执行力,将自己的肉体,彻底转变成了武器! 解放上限,破除桎梏,仿佛引擎一样过载运转。在转瞬间,便已经获取了绝对不属于自己这个程度,甚至已经跨越了大阶段,迈入蜕变位阶的力量和速度。 效果不可谓不惊人。 后果,也不可谓不糟糕…… 因为,身体毕竟不是机器。 或者说,人的肉体的耐受能力对于机器而言,实在太差了。 这一份力量的代价,是季觉自己的性命。 倘若不是叶教授自始至终都在旁观监理及时打断的话,他现在已经请陆妈和叶纯他们坐一桌儿开席了。 “心脏、大脑、主动脉……激素紊乱,肌肉重度拉伤,骨裂和神经紊乱……”叶教授的手指隔空从季觉身上扫过,一一点出问题,“瞎搞也要有个限度。这么搞除了容易死得快之外,没别的好处。” “总要有个完善过程的。” 季觉艰难的笑了笑:“我觉得总有机会实现的。” 毕竟,如今的他,最不用担心的就是精细化操作和控制力了。倘若别人对复杂的人体结构会无从下手的话,那么对于兼具非攻、妙手天成和流体炼金术的季觉来说,虽然有点难度,但并不算大。 需要重点强化心脑血管的承受能力,神经和淋巴系统的调控也要注意,大脑部分的保护要率先做好。 他的心里已经开始罗列分析问题所在和组织下一步的计划和试验了。 “伱果然还是没发现自己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啊……” 叶限随手扯着他的后领将他提起来,一步步踩着升起的台阶,回到客厅里,将他丢回了沙发上之后,才慢悠悠的问道:“知道这次错哪儿了吗?” “呃……” 季觉犹豫着,试探性的问:“作死?” 确实,各种意义上的作死,有些人只是不清楚后果,所以不作不死,而有些人,是一开始就不知死活往死路去作的。 就比如季觉。 叶限冷笑:“知道错了,但下次还敢,是吧?” “下次……咳咳,下次再说……” 季觉乖巧的低下头,终究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足够坦诚,很好。 叶限缓缓点头,她最欣赏的就是这种死性不改的家伙。 她说,“以后灵质攻防的课程,每天增加两个课时。” 顿时,季觉的眼珠子快吓得瞪出来:“没……必要吧?” “不,有必要,非常有必要。” 叶教授瞥了一眼他的双手:“最起码,等你什么时候能彻底控制非攻了再说。难道你以为圣贤撸起袖子来也是两条大花臂么?看着就碍眼。” “啊这……” 季觉欲言又止,他总感觉,叶教授讨厌的不止是这种刺青一样的痕迹,好像对非攻也没什么好脾气。 可他又不敢继续问这种一定会死的问题,只能转换话题:“打拳也要学吗?” “没必要。”叶教授摇头,“又不是没枪,学会一点必要的处理方式就行了,以应对不便。真沦落到要跟人近身缠斗的程度的话,趁早等死吧。” “可是……” 季觉思考了一下,疑惑发问:“如果遇到枪都派不上用场的时候的话怎么办?” 毕竟,高阶天选者肉身抗子弹什么的,基本上都已经成了常规操作。 火药推动的杀伤力毕竟是有限的。 遇到楼大少那种联邦币战士,浑身插满了护盾,总得吃瘪。 “矛盾之争是不会有尽头的。” 叶教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如果对手防御力太强,那就想办法自己去造威力更强更厉害的枪,或者,试着做个学术性的天选者,学会与人为善,不起争端……你选哪个?” 季觉不假思索,断然回答:“当然是后面那个!” 于是,叶教授满意的点头。 “孺子可教。” 果然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 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和自己相同的选择……枪造不造的出来两说,但至少在装模作样的方面,她是不用担心了。 “接下来呢,有什么想法?” 她随意的问到,“什么时候开始课程,除了解离术之外,还有一大堆课程等着你呢,季觉,别以为研究生的日子能有多潇洒。” “啊这……” 前两天还在裂界里出生入死,回了崖城之后就要开始重新做回卷狗天天上课,这日子着实有点太割裂了。 但对季觉而言反倒是甘之若饴。 学习!满脑子都是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不过,在这之前,有点想法,想请您指点我一下……” 他喘了半天的气之后,有气无力的拉开了包,从里面抽出笔记本,翻了半天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乱七八糟的记录,还有手绘的图纸。 纯粹看上面的笔记,只能说非常有工匠的特色,想起来就在纸上划拉半天,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支离破碎,各种术语和数值计算也乱七八糟。 比医生的处方还离谱,至少那个专业的人还能看懂。 不过,虽然乱七八糟伤眼睛,但对于叶教授而言,至少能搞清楚他写的是什么。 那是一副设计图。 虽然部分地方还没有经过实际验证,空有设想,但单纯从可行性上来说,实现起来倒是不算困难。 “唔?” 她的手指敲了敲膝盖,下意识的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眼镜重新戴上,抽出了口袋里的笔,短暂沉吟片刻之后,开始直接批改。 在她的笔尖修订之下,很快一整套轻量化设计的动力辅助支架、电磁肌肉束和缓冲关节组合设计就已经隐隐浮现在纸面上。 诸多需要计算和验证的数据也直接跳过了验证部分,直接得出了结果。 “稳定性上没问题,中规中矩,这种已经有很多成熟范例的设计,最忌讳的就是脑子一拍随便往上做加法,克制一点是没错的。” 她的笔下不停,除了机械设计方面,增加了炼金处理的参考建议之后,最后点评:“去了一趟裂界,本来以为你的心态快飘到天上去了,不过现在看来,还算脚踏实地。” “啊,谢谢老师!” 季觉端着本子,眉开眼笑。 叶教授并没有在他的设计之上大刀阔斧的去修改,而是延续了原本的设计思路,略作增补,便已经让整个设计的可行性和实用性脱胎换骨,几乎可以跳过原本漫长的试错和测试阶段,直接作为成品进行生产了。 而且还更进一步的,给出了在原本轻量化上更进一步的简化思路,乃至以季觉自身的炼金创造代替部分模块功能的方向建议。 “总体而言,算是有点想法,但不多,还有,过于简陋和偷懒——” 教授最后发问:“为什么只做了腿部的设计,不做全套?” “因为没必要。” 季觉笑起来了,“需要这个的朋友只有右腿不大灵便而已,老是拄拐也太不方便了,所以我想着既然自己有这个能力,先给他搞一个更方便的工具。” “……” 叶教授再没有说话。 自沉默里,她看着眼前的学生,许久,仿佛自嘲一般的无声一叹。 “老师?”季觉不解。 “没什么。” 她缓缓起身,说道:“走吧,正好这会儿熔炉还空着,可以借你用,不过实操阶段就别指望我能帮忙了。 具体材料用什么,想好了吗?” “既然是日常使用,就不用昂贵材料了,也没必要进行太复杂的处理。”季觉对答如流:“基础材料使用复合铝还有钨合金,剩下的韧性和强度方面的需求使用炼金术完成补正。” “关节部分呢?” “就用今早交给您的那篇行星轮应用里的模版,修改之后小型化。” “制动问题考虑过吗?设计里可没这一部分。” “我想试试用熵系的磁力导流的方式代替,不知道现不现实。” “确实是个好办法,但对于学徒而言,难度很高,如果你要试试,我不勉强。”叶教授油然感慨:“考虑的都差不多了啊。” “嗯,这几天得空一直在琢磨这个。” “那就试试吧,需要什么自己去仓库拿,但别想着第一次自主设计的产品就拿着垃圾来糊弄我过关。”叶教授最后吩咐:“如果实在扶不上墙的话,就自己老老实实的回去重新学基础吧。” “好的。” 季觉点头,凝视着眼前熔炉之中升腾的辉光,再克制不住笑容。 自从成为工匠学徒以来,属于他的第一次真正的炼金作品创造。 终于开始了! 这两天出门在外,码字的时间不多。 今天跑了一天终于到家了,明天不敢再偷懒,努力码字多写,勉力加更! 感谢大家,谢谢,谢谢!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giegie说 残阳如血,晚霞奔流。 落地大窗之下,渐渐泛起的暮色之中,童画面沉如水,神情严肃,倚坐在正对着电梯的沙发上,庄严如油画。 不论是空气中的茶香,电视机里的游戏声音,老人机里外放的短视频声,乃至角落里的零食架,都再无法再动摇她的心神。 在经历了沐浴斋戒和凝神专注之后,她已经天人合一之境,无悲,也无喜,内心之中一片平静。 要说的话,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感觉。 ——现在的我,强的可怕! 就在这喧嚣之中,她心如止水,拈着那一瓣从楼下捋来的三角梅,眼神幽远。 静待风起。 “她这是怎么了?”老张滋溜着茶水,疑惑的看向小安。 手腕上还残留着伤疤的少年暂停游戏,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了很久,压低了声音:“从今天早上开始起就这个样子,这个症状,我上搜索引擎上看过……好像是绝症。” “不要什么事情都相信搜索引擎啊!”老张无奈:“有没有可能是又吃错药了?” “不可能的。”安然断然摇头,纠正道:“季觉哥跟我说了,吃错药的症状是眼睛红红的,喊别人的名字喊的停不下来。 我亲眼见过,是真的!” “……” 老张沉默,无言以对。 而沙发上的童画,自始至终,不为所动。安忍如大地,静虑如虚空。只是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意。 呵,区区言语的中伤,也想要乱我心神? 做梦! ……季觉? 土鸡瓦狗,冢中枯骨尔! 自从上一次的惨败之后,她日夜磨练技艺,锻炼身体,每天长跑一千米、俯卧撑三十个、仰卧起坐三十个,就是为了今天! 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了不起,而是要告诉所有人:我失去的瓜,我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童画,要相信自己的,你可以的! 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你了! 不过是些许幻觉而已,吓不倒伱,勇敢面对,战胜它! 战斗,已经开始了! 伴随着电梯处所传来的震动,她的眼中精光显现,宛如烛照。 来了,来了! 他来了! 电缆在运转,电梯在上升。 她听见了,是命运! 命运在敲门! 童画握紧了双拳,感受着充满着杀意的风。 故乡的三角梅,已经开了吧?!此战不问生死,倘若我战败身死,请把我埋在那盛放的椰子树下…… 恰如来自宿命的考验,这终有一日将会到来的对决,终于近在眼前! 来吧,来吧,童画,展现自己的骨气。 向着即将到来的劲敌,说出那句话,率先刺出命运的毒剑,让他感受到这一份来自旧日的痛楚和绝望。今天就要让你见识一下,黑历史的力量! 【我季觉这辈子拼了命的和人抢……】 叮! 当电梯门开启的那一瞬间,领悟决心的少女从沙发上起身,‘拔剑’,用尽了一生的力气,震声呐喊—— “——晚上好!季觉哥!!!” 电梯开启的瞬间,还没站稳的季觉听见了破音的尖叫,扑面而来。 “季觉哥辛苦了!” 那个忽然蹲在地上的女人双手抱着头呐喊:“季觉哥,快请坐!!!” “啊?呃……” 季觉被吓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吧? 他犹豫着,试探性的问一句:“晚……上好?” “季觉哥,辛苦了!!!” 明显还没有从刚刚的心态中调整过来就零分秒投的少女还保留着慨然赴死的神情:“季觉哥快请坐!” 坏了,这个女人彻底颠了! 季觉不敢动了,汗流浃背搞不懂,怎么每次都有新活儿来整个自己看? 以及,她是怎么用这么奶凶的表情说出这么热情的话的? 这是在欢迎自己没错吧? 尴尬的寂静里,只有小安关掉游戏,无奈的向着里面呐喊:“雯姐快来,画画姐她又抽风了!” 为什么要用又呢? 贵司的企业文化是不是有点过于复杂了? “呃……” 季觉好几次,欲言又止:“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熟悉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尽头响起,粗暴的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闻雯大步流星的走出,向着季觉道: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嗯???” 季觉不由得瞪眼。 这台词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他忽然很害怕闻雯展颜一笑将童画拥入怀中之后再向自己招手……自己是不是要犹豫一下以示矜持? 可惜,并没有。 甚至没打理过自己的形象。 熟悉的短发乱糟糟的,眼睛里满是血丝,袖子上还有烟灰,带着社畜连续加班了好几周的濒死感,闻雯抬手捋起袖子,随手把扑上来哇哇大哭的童画丢到沙发上去,然后,捏住了季觉的肩膀。 铁手宛如台钳。 笑容冰冷。 “你可算来了啊,季觉。” 她抬起了另一只手里刚打印出来的文件,怼到季觉的脸上:“来,说说看吧——这份我下属交上来的裂界探索报告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鬼?怎么就怪我……我……了……” 季觉蒙蔽瞪眼,朝着纸面上看过去,就不由得眼前一黑。 【季觉哥说,这都是我拾的……季觉哥说,我们没有下杀手,他们自己死了不能怪我。】 【季觉哥说,大不了的干他娘的一票,所以就动手了。】 【季觉哥还说了,一个月几百块玩什么命啊,出了什么事情先跑了再说,不要死磕。】 【季觉哥会修空调和电冰箱,很厉害。】 【季觉哥还会开车,好快,比闻姐的摩托车还快。】 【季觉哥说,水银那个老登,真不是好东西……】 一份裂界探索报告,写得颠三倒四,毫无逻辑,根本搞不明白究竟在说什么,活生生的变成了一份季觉观察报告。 还是粉丝滤镜八百米那么厚的那种! 有一种giegie很努力又很有才华的美…… 现在,已经被气到头秃的闻雯凑过来,皮笑肉不笑:“季觉先生,请问你对这本自己的圣言录有什么想法?” “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乱说!” 季觉疯狂摆手,欲哭无泪。 闻雯冷哼:“这句回头也给他记上!” 刚进门就有颠婆表演节目,完后一口黑锅就朝着自己脑门扣过来,季觉已经彻底麻了,此刻望着一脸无辜的小安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知道究竟应该哀怨这傻孩子什么都往日记里写,还是应该感谢他没把自己说闻姐死脑筋的那句话给记上去。 哦,那句话他没说,是腹诽。 那没事儿了! 季觉松了口气。 “这种乱七八糟的报告你自己留着吧,真交上去,局长那个老东西说不定在泉城遗迹都要笑到icu里去。” 闻雯把报告塞进他的手里,严肃警告:“小安是指望不上了,但你别想跑——我不管你是编也好,照实写也罢,给我补一份能交的报告过来,明白吗?” “呃,好的。” 季觉小鸡点头,从善如流,看着闻雯疲惫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惴惴,试探性的问道:“这次裂界探索,很麻烦么?”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因为麻烦死了。” 把小安的报告问题塞给季觉之后,闻雯从酒架上捞起一瓶仰头吨吨吨,一言难尽:“裂界里的人只要探索挖掘就好了,了不起你死我活,可裂界外面的麻烦就多了去了……你知不知道这一次乱子有多大?” “龙祭会的那帮狗屎就算了,涅槃都搀和进来了。就在你们进裂界的那段时间,白枭和无形都冒出来了,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整个安全局所有的天选者把海州都翻了个遍,一根毛都没找到,结果白枭过几天又从帝国那边露头了,还杀了个亲王! 无形那狗日的,到现在还没找见! 现在海州的安全局都在写检讨,连累老娘我也得加班。还有的大聪明说这俩人会不会跑进裂界里去了,我他妈可真是服了。” 说着,她看过来,眼神审视:“你有什么头绪吗?” “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 季觉断然摇头三天,眨着眼睛一脸纯洁无辜的表情,充斥洋溢着一种我是文盲没文化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美。 那么大个裂界莫名其妙的就炸了,我们也很懵逼的啊,你们该不会以为是我搞的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觉得零级萌新能去参加裂界版全能拆迁王吧? 指着鱼头说你去把那个猴子除掉有什么区别? 白枭是边个?他自始至终都没见过。 至于无形……想都不用想,肯定死佐了! 跟个傻逼一样头铁往圣贤的坟墓里跳,结果变成了送上门的小血包,快被水银孽化的遗骸一口气都快嘬完了。 就算逃出去一星半点,可工坊的传送记录里半点没有,裂界都整个炸了,他总不可能说自己是究极生物飘在现世之外的虚空里还能继续苟着吧? “很好,就是这幅样子,继续保持!” 闻雯满意的颔首,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情的发生就是这样的,不该有的东西不要有,没看到的东西就别看见了。” 她应该私下里从小安那里听到了不少劲爆猛料,但此刻却半点没提。麻烦已经够多了,就别再自找了,反正什么逼牧者,没听说没了解没见过。 我家的傻小孩儿带着个线人稀里糊涂的去裂界转了一圈,玩了几天荒野求生之后就莫名其妙的出来了。 事情呢,就是这么个事情。 别究根问底,凑合凑合日子接着过就得了。 况且,这些日子里,崖城暗地里也风声鹤唳、乱七八糟的,自己门前一亩三分地儿都快管不过来了,哪里有心思管那些远在天边的死动静了? 就这样,在经历了过于精彩的欢迎仪式和寒暄之后,季觉终于进入到了这一次来这里的正题,咬牙吃力的将两个大箱子放在了桌子上。 ——分钱惹!!!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收获 众所周知,下本就是为了掉落,就是为了出装和材料乃至从boss身上爆出来的金灿灿的金币。 真要半点土特产都没有,那岂不是社区义务劳动了?况且,就算是做社工,起码也会发俩鸡蛋给工具人补补身子呢! 现在,本打完了,掉落有了,鉴定完了。 就到了大家喜闻乐见的分钱阶段了。 毕竟小安人家也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就算是有闻姐的安排和粉丝滤镜,也没道理来你姓季的团里打白工吧? 图什么?图能和giegie近距离贴贴么? 算了吧。 这世界上能白嫖的东西很多,有些送上门来的嗦完了之后还可以啐一口说一般,但有的人情你最好别欠,亏心败人品,欺负小孩儿小孩儿不懂,难道家里的大人和朋友还能不明白你姓季的是个什么货色? 季觉拿出来的是本次猎获总量的一半。 但实际上,这堆东西算起来,连本次收获总价值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全都是容易折算成货币的材料或者是贵金属,亦或者干脆就是时砂结晶。 水银的工坊里容易能折算成钱的,或者说‘能算清楚价值’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相比起来,恰恰是最不值钱的。 毕竟,真要说的话,钱谁都可以有,但有钱买得到流体炼金术么?买得到圣贤珍藏的赐福么?买得到材料室里那一堆早已经绝版了的材料么?有很多干脆是和工坊和流体炼金术配套的,独一无二,拿着纸面上的天文数字也换不到里面的一根毛。 有价无市,或者说就连个价格都没有。 还有的,只存在于各种大型工坊之间以物易物的交易里,吃亏或者是血赚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季觉如果足够不要脸的话,甚至可以把里面理论上价值最大的那一块以太结晶拿出来,那是整个裂界的控制核心,重达四十一公斤,通体完整无瑕,纯天然,在经过水银的亲手处理之后,纯净率已经达到了理论的极限,简直是举世罕见! 不论是拿去做岛屿级战舰的引擎核心,还是用来做大范围炼金造物的指令中枢都足够,放在市场上简直赚几十个亿轻轻松松,古堡美女游艇全齐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缺点是……经过水银改手之后,只能匹配流体炼金术。换成现代炼金术,不论什么流派,效率都不足十分之一。 别说拿去卖,这种战略级物资,拿在手里都是无穷麻烦,还是丢在老师的工坊里压箱底吧。 而更加尴尬的是,这一次的收获里,绝大部分都是这样。 没办法,圣贤家里也没有余粮。 早在几百年前,水银为了将裂界改造成工坊,就已经把收藏里绝大部分值钱的东西全部都已经处理掉了,而留下来的收藏里,要么高度匹配流体炼金术,季觉将来自己用都不够。要么就是高端到对于大师而言也过于罕见和珍贵,拿去换钱就是纯粹败家子行为。 以至于,看看手头的收获之后,季觉发现留给自己的只有一大堆材料,能变现的寥寥无几。 而就这,便宜也都被自己占完了。 占到他良心都过意不去,隐隐作痛的程度。 “我叼——” 终于清醒过来的童画仗着有雯姐庇佑,从后面探头,看向打开的箱子,眼睛已经被贵金属的光芒照亮了,难以置信:“伱们这是去裂界了还是去抢银行了?!” 金灿灿、黄橙橙或者是银闪闪,亮晶晶…… 作为群里唯一的富姐,她心里随意估算了一下总重和价值,就不由得狠抽了几口冷气,毕竟除了贵金属本身的属性之外,里面大部分都是难以用实际价值衡量的古董。 大部分都还带着永恒帝国时期的特色。 这么一大波东西,要是全都砸进市场,搞不好整个联邦的古玩行当都要来一波大震荡。 而作为以太之道的天选者,她已经本能的捧起了一座精巧而华丽的时钟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积灰,细嗅。 浓郁的古老气息便扑面而来。 九九成真,稀罕物啊! 就在闻雯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她的眼睛便忽然一亮,然后,再紧接着,眼前一黑,好像被狠踹了一脚的无辜修狗,惨叫出声。 “啊啊啊,我的氪金狗眼啊!” 她捂着眼睛在沙发上打起滚来,旁边的老张和闻雯已经见怪不怪了,一个人把她按住,另一个人给她滴眼药水。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头一次这么敬佩一个人的胆量和勇气。你说她很勇吧,每次看到自己都好像见了鬼一样,你说她很怂吧,但什么都敢乱看。 昨日重现的矩阵能够让天选者通过接触器物,读取曾经上面的历史和影像,即便是在以太之道里也是不可多得的顶尖矩阵。 可问题在于,这四百年以来,水银在工坊里的回溯压根就没停过啊——再怎么饱经沧桑的古物在经历了如此复杂的干涉之后,记录也全都是乱码文档了,能看得出什么东西来就有鬼了。 真看不出来,小姑娘文文静静的,头是真的铁啊! 可面对这一大堆金山,小安的反应却淡定的多,倒不如说,自始至终对钱都没什么概念,也并不在乎。 既然季觉哥说这是我的,那我就收着。 “多谢季觉哥。” 少年甜美一笑,合起箱子来,转头看向了闻雯:“那这些也麻烦雯姐你帮我存起来了。” 北山区四人之间的关系,明显比其他安全局里单纯只是在同一个地方上班的同事之间要紧密不知道多少倍。 情谊深厚。 几年之前,就在闻雯刚刚上任不久,因为大手大脚的习惯和不愿意捞黑钱和那些见不得光的家伙合作,搞的有点入不敷出之后,她就在童画的建议之下,开了个皮包公司。 没有实际业务,主要是负责处理北山组的资金周转,像是部门小金库,基本上北山组大部分灰色收入都是从这里走的。 靠着童画的操作和内幕消息,竟然也通过投资实现了盈余,过上了富裕日子。毕竟真靠那点死工资,哪里够得了天选者的消耗。 有了能力和矩阵,想要躺平轻而易举,可想要进步的话,简直千难万难。装备、药剂、秘仪和情报,修养和治疗,能力的锻炼和进步,乃至技艺的掌握和消耗,赐福的获取和行动,哪儿哪儿都要钱。 就连前些日子劳伦斯闹出来的乱子,大部分感染了血渴症的受害者的治愈和修养,走的也是公司的账,如今多了这么一大笔进项,可以预见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财务状况都会乐观不少。 滴完眼药水之后的童画已经顾不上惨叫了,现在像是传说中的龙一样趴在箱子上了,一边清点着收获,一边咕嘿嘿笑的停不下来。 而当这件事说完之后,季觉才郑重的咳嗽了两声,等所有人看过来之后,才露出微笑来,举起身旁的背包放在了桌子上。 “这一次特地过来的目的,其实还有这个——当当当!” 伴随着季觉的人肉配音,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正式的炼金创作,终于登场! 在柔和灯光照耀之下,轮廓奇怪的动力支架,显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就像是紧贴在血肉之外的支撑骨骼,通过对大腿、关节和小腿、脚踝之间的多点固定,实现了运动和支撑的功能。 主体是从整块的铝材上一体切削成型,以炼金术的方式补强了结构强度和耐用性,极致轻量化的设计思路之下,省略了所有无关的结构之后,总重成功降到了惊人的九百多克。 关节部分的动力结构采用了论文里的设计,并且以熵的徽记和灵质回路实现了简单的磁力储能结构——在抬腿和弯曲的时候,吸收一部分体重和肢体所带来的压力和势能,并且在舒展时进行释放,最大程度上减轻使用者的负担,并且能根据输入的力量自动切换行走、跑步和跳跃等档位。 必要的时候,也可输入自身的灵质,实现出力的短暂增强。 长度和具体的数据根据小安的身材制作。 这是专门为少年所定制的义肢。 在其他人投来的迷惑的视线里,季觉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将它推向小安:“戴上试试看。” “啊?” 少年愕然,看着桌子上的义肢,许久,好像终于反应过来:“我?” 在季觉的指导之下,他挽起了裤腿,露出了触目惊心的铁钉,小心翼翼的将义肢安装在了右腿之上。 过程并不复杂,熟练之后,只需要单手操作两个卡扣就可以轻松的实现穿脱。 铁的骨架绕开了膝盖之上的长钉,贴合在了皮肤之上,替代了关节的作用,承受压力,运转丝滑,毫无噪音。 就在这连呼吸声都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寂静里,小安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双手支撑着沙发的扶手,小心翼翼的,再度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感受到未曾有过的怪异感觉。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着季觉。季觉只是微笑,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就这样,轻轻的向前踏出了第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白鹿之道的平衡性和身体掌控能力让他飞快的适应了义肢的辅助,五步之后,便已经行动如常。 直到现在,他才如梦初醒的回过头来,看着踏在地上的双脚。 回过头来,向着季觉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看来基础款的日常使用没问题啊。” 季觉捏着下巴,得意洋洋的咧嘴,享受着这感激的目光,然后,变魔术一样从包里翻出了另外的几具来,摆在桌子上,琳琅满目: “接下来试试加长款、增强款和人体工学设计款!”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怎么可能就做了一个? 毕竟非攻在手,这种简单炼金作品做起来跟流水线一样,快得吓人。 况且,原本就不复杂,设计的也简单,摒弃了所有里胡哨的功能之后,走的就是尽可能的轻量化、舒适佩戴和朴实耐用的路子。 大巧不工就是这个意思,但对新手而言,却反而更难,有的时候容易做少,有的时候容易做多,恰到好处往往才是最麻烦的。 好在这一部分在叶教授的监制和督导之下,也直接完成,省去了季觉反复摸索和试错的时间。 在看过第一次的成品之后,教授标注了若干问题,打回重做,一个小时之后得到了新一版,再改再做。如是三版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季觉眼中看上去完美无瑕而教授口中勉强凑合的产品原型。 然后,一下午的时间,季觉趁着手热,压根就没停下来。 在原型的基础上,把预想之中的各种款式全部都做了一版。 如果不是时间不够的话,他甚至想要推出酷炫染色版和发光版,保证小安在每一个黑暗的夜色里牛逼闪闪。 “每样两套,坏了就换,不必顾惜和心疼。” 季觉把一样又一样的产品全部都堆进了小安的怀里:“这两天多试试,具体使用上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跟我说,随时修改随时完成!” “可惜,材质毕竟一般,而且活动限制也大了点,打起来之后反而会拖累你的机动性,所以,感觉麻烦的时候就摘掉。 不过,平日里使用的话,完全足够了。” 此刻,在连续换过几次不同的款式之后,小安自己也已经拆装自如。 结构简单了之后,具体的日常养护也没那么繁琐,就是喷喷wd40,哪里不丝滑喷哪里,堪称傻瓜式维护。 如今眼看着小安跑跳自如,行动如常,感情丰富的童画已经靠在闻雯旁边红着眼眶扯纸巾了:“呜呜呜,孩子会走路了,雯姐我好感动哦。” “走开走开,鼻涕蹭我衣服上了……小安又不是小孩儿第一次学走路!激动个什么?” 闻雯嫌弃的拎起她的后颈,挪的远了一些,拒绝贴贴,可嘴角的笑意却不曾掩饰:“真要感谢季觉的话,下次别整什么新的活儿了。” 自始至终,老张转着铁核桃,没搀和这一场热闹,只是在旁边默默的看着。 许久,拍了拍季觉的肩膀。 “小伙子,很不错哦。” 老头儿一辈子什么都吃过玩过见过打过,日子穷过富过,作为饱经世事的天选者,最后传给后代的也只有一手独步海州的推拿按摩。 季觉带来的钱固然惊喜,可相比起来,这才是用钱买不到的心意和礼物。 老张的嘴唇开合,声音如一线,落进了季觉的耳朵:“倘若后续有什么麻烦的话,尽管来找我。” 季觉笑了笑,只是微微点头。 真在乎会有麻烦的话,他就不会做这个了。 只是,就在思索之中,他却感觉身上一沉。 是再度行走的少年来到他的面前,踮起脚来,展开双臂,轻轻的拥抱了他一下。 眼睛仿佛闪闪发光一样,闪烁着,脸颊之上满是笑意,单纯又澄澈。 “谢谢你,季觉哥。”他说。 “啊哈,哈哈哈,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而已啦……” 季觉僵硬在原地,不自觉的抬起了头,在傻笑的间隙里,深呼吸。 坚持住,季觉,坚持住。 他妈的,要坚持住啊! 他感觉这时候如果脸红的话,那笔直了十九年的人生就彻底完了! 可不可思议的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感觉。 难以言说。 好像获得了更珍贵的什么。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从自己的创造里,感受到如此纯粹又丰沛的快乐。 “这就是炼金术么?” 他不由得看向自己的双手。 十指缓缓握紧。 他已经开始期待接下来的课程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美梦易醒 “苦啊,我好苦啊。” 几天之后的下午时,季觉终于忍不住开始了再一次的哀嚎。 等他好不容易灰头土脸的从书库里爬出来之后,已经气息奄奄。 就像是每个暑假结束前开始不识好歹的渴望开学的小朋友,一开始的喜悦消失无踪之后,便再次被课业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在之前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的现代炼金术起码入门了。 然后叶教授用实际行动和连番不断的拷问和压力告诉他,不,你没有,你还差的远着呢。 在经过一番测试之后,把那一张礼貌性打了59分的卷子丢给他之后,又开出了一大堆足够把季觉埋起来的书目列表,告诉他你这几个月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全都看完并根据自身理解写出报告并且不定期接受叶教授的抽查和拷打。 《浅论炼金术四大要素》、《扬升之道的异论探讨》、《现代炼金术基础i、ii、iii、iv》、《300-400历年注册工匠真题解析》、《基于水淬处理中废料回收的二三点发现》…… 一开始季觉还愁书库这么大,这些书怎么找,直到叶纯把他带到角落里,指着一二三四五六个书架告诉他,不用找,只要把这些全都看完就成了,都在这里。 在察觉到季觉自身的理解能力已经足以进行自学研习之后,叶教授的教学风格就粗暴了很多,主打一个填鸭,填完了之后再根据理解薄弱之处进行拷打,然后让他翻过头去再重新看,搞得连季觉做噩梦的时候都在刷题背书做真题。 现在每次闻到书库的味道,季觉就已经开始ptsd了。 这么歹毒的炼金术,究竟是谁发明的啊…… 现在他每天的日程,已经被各种毒打所充斥。 首先早上八点钟在灵质攻防里挨叶教授的毒打,十点钟的时候在教学和检测里挨叶教授的拷问毒打,中午到下午的时候,在书库里挨各种理论的毒打。中间见缝插针的去仓库里挨解离术的毒打。 除了毒打,就是毒打。 打到季觉整个人已经意识模糊了,像是蛆一样瘫在地上蠕动呻吟,“人生总是要被毒打,还是只有学徒时候是如此?” “年轻人不要因为一开始被毒打就沮丧。”叶纯摸着狗头安慰道:“因为以后伱就会渐渐习惯了。” “我不要啊!我还有大好青春……” 季觉捂脸惨叫:“学姐救我呀!!!” “学姐已经被你卷死了!” 连续熬夜赶论文的叶纯薅起了蓬乱的头发,冷笑出声:“你自己选的嘛,偶像!” “当初你卷别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今天呢?这就是卷狗的下场!死得极惨、绝惨、惨绝人寰!” 说到恨处,她忍不住掐住了季觉的脖子,奋力摇晃:“总有一天,老娘要把你的骨灰洒进天门湖里啊啊啊啊啊!!!” 客厅处,电视机的声音,小牛马好奇的探出了车头,顶着头上的小小飞鸟,观望着两人互相迫害的场景。 很快,就毫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继续回到了电视机前面,继续专心致志的欣赏起上面的美食节目来。 “看上去好好吃哦。” 葛洛莉亚看着烤鸡出炉的画面,已经开始吞咽口水。 而小牛马闻言,翻起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似乎和电视机里一样同属鸟科的炼金造物,不由得赞同的点了点头,跃跃欲试。 然后俩小只开始趁着季觉不注意,蹑手蹑脚的悄悄向他的背包靠拢,试图拿他的手机点个外卖尝尝。 季觉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却没阻止。 毕竟起码比它们自作聪明,半夜载着个塑料模特让葛洛莉亚躲在脑袋里去点菜结果把服务员吓到晕厥要来的强。拜它们所赐,北山区的怪谈恐怖故事里又多了个深夜来索命的恐怖食客的传说…… 况且,他也饿了啊! 正好等外卖来了从它们嘴里抢过来,吃着想必更加香甜。 季哥压力大,季哥先拿! 而之所以他最近出手变得如此‘阔绰’,就连外卖都敢随便点了,有一大部分原因都来自于,季觉账面上的财务状况终于不是随时濒临破产的负债状态了。 毕竟出了门也不算白跑一趟。 考虑到他的财政状况,在他留下来的诸多材料里,叶教授帮他出手了一些暂时用不上也不算特别珍贵的素材。 款项昨天上午刚刚到账。 现在账面上的钱,扣掉自己和陆玲的学贷之后,还有七十余万。 节省一点,足够季觉从此躺平个十来年了。 人生第一次账号里躺了如此夸张的一笔巨款,难得豪横的季觉不仅给家里每个人买了礼物,还顺带去老张家里的推拿店办了一张全家都可以用的会员卡。 原本还要扣掉欠莱拉姐的钱,但那边死活不出账单,只说朋友之间互相帮忙。既然是朋友帮忙,那季觉也没多罗嗦,干脆利落的应下了这个人情,后面有什么需要的话,自己多帮点忙就得了。 在苦涩的填鸭生活里,甜美的金钱已经变成了季觉的心灵支柱,每一次被毒打完了万念俱灰的时候,就掏出手机来看看账户余额。 快乐的停不下来。 “得,又开始了。” 叶纯翻了个白眼,瞥着季觉捧着个手机傻笑乐呵的样子,无可奈何的摇头。 算了,算了,这种治好了也流口水。 美梦难寻,让他多睡一会儿。 迟早有惨烈的现实过来给他俩耳光。 . 下午吃过饭之后,叶纯接到电话之后,就打发季觉推着小车去接货。 在工坊门口,一辆的黑色面包车里下来了一个西装笔挺的人,笑容友善热情,在同季觉握手递上名片,还递上了烟。态度热情的不要不要的,将小小的密封罐搬上推车之后,还站在原地挥手,一直等季觉进了门之后才回到车里开车离去。 “现在销售内卷的这么厉害吗?” 季觉好奇的把弄着那人头大小却沉重的不像话的密封罐:“里面是什么?” “你不是要练流体炼金术么?” 叶纯看了一眼:“这是姨妈从天平商会那里订购的纯化萃变水银,东西不好找,今天才刚刚到货。” 不得不说,经历过灵质融合和质变之后的水银,操作起来就是比季觉自己随便弄的转化水银来的轻松许多。 季觉只是简单伸手处理了一下之后,便犹如臂使。 好像舞蛇人一般,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罐子里的水银就缓缓升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之中蠕动蠕动~ 时而浮现出季觉的面孔,时而浮现出叶纯的样貌。 无比灵动。 “好方便哇!” 季觉的眼睛也亮起来了:“我回头在家里也搞一点!这么点不够用啊。” “那就比较麻烦了,进货量小的话,天平那边不愿意做。”叶纯咬着笔,头也不抬的提醒道:“差不多半公斤起订哦。” “开玩笑,看不起谁呢!” 季觉冷笑,大手一挥:“给我来十斤!” “哦,好的,用姨妈的黄金会员卡的话,一克七千。”叶纯拿出了手机,屏幕对准他,笑意温柔:“付款码扫一下。” “夺少?!” “嗯?”叶纯不解,好像反应过来了,低头又翻了一下手机上的pdf进货单:“不好意思搞错了——是七千六百三十六,不过买一公斤以上有折扣优惠,折合下来每克七千二百差不多。” 季觉捧着罐子的手哆嗦了一下,又哆嗦了一下。 如果没算错的话,自己的账户余额……好像只够买六十九克? 草,怪不得刚刚送货的那孙子笑得这么热情呢! 要是季觉,季觉笑的绝对比他还灿烂。 这究竟是什么奸商啊! 他小心翼翼的把那起码有七八斤的水银罐子放在了地上,仔细认真的盖上了盖子避免挥发之后,才擦着冷汗颤声问:“这么贵吗?” “对啊,你以为呢?” 叶纯瞥着他没见识的样子,“什么东西一旦跟炼金术沾上边,价格立刻就到天上去了好么? 大部分工匠都是买了原材料自己加工的,这种水银还是因为处理设备太冷门工坊里没有,专门为了这个去买又不值当,姨妈才拿来凑单的,不然的话,哪里有东西来给你练手?” 说着,指了指角落里那一台扫地机器人。 “现在知道仓库出入的时候为什么要穿工作服了吧? 光是你平时练习完,那些废品物性过载之后留下的灰,市场价格都有一百克四千联邦币,以上。 在市场上都是百斤起售,上架秒没,需求量恐怖的吓人。这要是放在其他工坊,你这种没有根底没有关系的学徒,就算是去做主管的星努力,也别想捞到废品回收的差事好么?” 要知道,炼金产物的物性过载崩溃之后,留下的灰其实也是有用的。 由于在崩溃之前经历了超过上限的炼金处理,导致这些灰烬已经变成了灵质的不良反应体,不容易同其他的灵质再发生什么反应,因此在被搜集了之后,往往会被烧制成特殊的砖。用来对某些需要陈化的素材进行窖藏,或者给某些死后容易诈尸但又不方便火化的天选者制作墓室,再或者,去搭建一些特殊功能的建筑。 就比方说……牢房。 在联邦每一个大城里,起码有一整栋建筑,是使用这样的材料建造起来的,不止是材料费钱,内部的桎梏秘仪和各种设备的造价汇总起来……就变成了季觉这种刚刚脱贫的穷逼做梦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余烬之道就是这样的,赚钱的同时,也意味着十倍百倍于其他道路的烧钱。 相比其他的道路,升变之路的晋升要求的是灵感和领悟,天元之道的提升需求的是自身的掌控、白鹿之道要去以弱胜强或者弱肉强食、荒墟之道要贴近世界的本质,心枢需要明悟自身的本性…… 余烬就朴实刚健了许多——掏钱。 氪金未必能变强,但不氪金,一定变不强!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余烬天选者都是野路子,不是没机会成为正经科班,而是实在付不起那高昂的代价。 想要培育出一名注册工匠,前期的投入堪称海量。可偏偏投入那么多,却未必会一定有所成果。 同其他一穷二白的新人相比,季觉已经是梦幻开局了。 有一个开明且不拘束条例的老师,有个随时指点告诉他应该怎么做的学姐,还有一整个仓库的废品可供自己随便折腾。 但倘若想要有所进步,甚至,加快进度的话,那就必然要面对需求的无底洞。 一旦进了工坊,就好像去搞电诈一样。 一个成熟的学徒,必然要学会吾日三省吾身:账户余额够么?信用卡还能刷么?还有小额贷没撸过么? 乃至,亲戚朋友们还掏的出钱么? 干爹干娘还需要沟子么? 面对如今的窘境,季觉倒不是没有办法,毕竟刚刚才把水银的工坊拆了,搬了那么多材料回来,就算再高端,也不是不能降级凑合凑合。 只是,你确定你这个破烂村好剑里,非要加上圣贤专门收藏用来给传奇武器强化+12用的石生金么? “所以,要认清自己的地位啊,季觉。” 叶纯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往日是我不跟你计较,但要明白,咱们之间的差距和鸿沟——你一个庶出的学徒,也胆敢和我嫡出长女较劲吗?” 说着,她抬起下巴,指了指冰箱,颐气指使:“去,给我把可乐拿过来!要无的。” 季觉乖觉的一溜烟过去,双手捧着可乐回来:“您请,您请。” 叶纯啧了一声,晃了晃自己还空着的另一只手,“薯片,芥末味的。” 季觉从善如流,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谄笑:“芥末味儿有三款,您看您需要哪个?” “嗯,今天就吃烤肉味吧。” 叶纯依靠在沙发上,喝可乐吃薯片,指挥着季觉捶腿捏肩,享受够了之后,才擦了擦手,腔调十足的说道:“行了,有什么鬼心思就说吧。” 季觉沉吟了片刻,试探性的问:“您说,以我这水平,开个工作室,去帮人造假胳膊假腿,岂不是赚钱如流水?有没有搞头?” “很遗憾,没可能哦。” 叶纯断然摇头,再度抬起了三根手指:“首先,太一之环禁止没有审查许可的批量化炼金产物在市面上进行销售,不管炼金术处理的比重多少,内部有灵质且非标准材料就算。 其次,想要获得递交审查申请获得许可,那么制作者首先必须成为注册工匠,并且有在籍工坊进行担保。 最后,没几个人买得起。” “什么鬼?”季觉愕然:“没有注册工匠资格和工坊担保就算了,一个义肢,价格也没贵到没人买得起的程度吧?” 叶纯没回答,掏出手机来,调出计算器,一顿啪啪按完,抬起了屏幕给他看结果:“根据保守计算,你做的那种义肢,基本型号的成本价,大概在三十一万一具。” “啥玩意儿?!”季觉失声。 “这么贵?!你是不是想这么说?”叶纯笑了,“明明材料加起来才几百块不到,车削电费再贵也就七八毛……是吧?” “呃,确实感觉有点。” 于是,叶纯点头,问道:“你有将姨妈的技术授权算在里面么?” 季觉呆滞。 “你有将自己的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算在里面么?” 叶纯再问,眼看他欲言又止,挥手打断:“你想说,你的时间没这么值钱,你的人力也没这么费功夫?可你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大学生了啊,季觉。” 她叹了口气:“如今的你,真的要牺牲对自己最为珍贵的时间,把用来精研课业的功夫用在打水漂上么?” 季觉,无言以对。 不论从什么角度上来看,如今这一段时间,都是季觉作为一个学徒用来理论学习的黄金时期。在这个阶段,稍微有点条件的学徒都不至于让自己分心旁骛,更不要说去开个工作室联系销售组建渠道卖产品包售后了。 更何况,别说流体炼金术,现代炼金术他都不算完全掌握呢。 “所以,关于你做的那些东西,我作为一个从小到大在工坊里长大的人,唯一能给你的建议就是:拿去送人没问题,但如果要谈钱的话,那就按照成本价翻倍卖,哪怕降低一分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叶纯伸手,拍了拍季觉的肩膀安慰道:“虽然这么说很市侩和冷酷,但这个世道和市场的状况就是这样。 别让自己的人情变得廉价,也别让自己成为别人眼里那个很便宜的人,不然的话,后患无穷且麻烦不断。” 不用叶纯说,季觉自己也明白这样的道理。 就算是市场的状况再怎么离奇和复杂,都必须对现实保持认知,不自量力的想要同市场对着干的人早就死的差不多了。 季觉一个连注册工匠考试都没过的学徒有什么资格? 六十二万的价格,基本上已经可以告别市场了。 要知道,涡系的肢体再生的治疗手术价格也才在二百一十万左右,而且有的天选者的诊所还买二赠一呢。 “所以,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叶纯最后递上了一罐冰可乐,把没吃完的薯片放在他的手里,并再度提醒他残酷的现实:“吃完之后要乖乖去干活儿哦。 季师傅,该继续处理废品了。” 十五分钟之后,美梦破碎之后的季觉抹着小珍珠,再度推开了工坊的大门,看向了操作台上那遍布划痕和裂隙的扭曲长剑。 在绝对的寂静里,就连呼吸和心跳声都变得如此清晰。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了双手,伴随着灵质的运转,非攻的繁复回路越发的鲜明。放平心态,调动灵质,维持稳定,最终,引发质变。 “菜就多练!!!” 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骤然亮起,抬起的双手向着台子上的废品长剑猛然拍出。 ——吃我解离术! 抱歉,白天去洗狗了,回来就六点多了。抓紧时间写完,我去恰个饭~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菜就多练 伴随着慷慨激昂的呐喊,季觉平举的双手肃然按下。 空气之中传来模糊的声响。 宛如一个闷屁。 而扭曲长剑之上毫无动静,只是礼貌性的震动了一下,发出了一缕细微的怪响。 你使用了解离术。 解离术失效了。 目标物品楞吃了你的解离术,并且对你发出嘲笑。 酝酿许久之后的一击,不但毫无效果,反而手指头因为灵质的冲突而浮现出熟悉的刺痛和麻木。 不过,季觉并没有因为一时的失败而气馁,因为……他早已经失败惯了! 整整三天了,他对着这玩意儿施展解离术,压根就没怎么成功过。 但这不妨碍他头铁继续。 不过是重复练习而已,还没在厂里打螺丝来得麻烦呢。 深呼吸之中,季觉屏气凝神,再度调整状态,双手向歪曲长剑按下,震声助力:“菜就多练!” 嗡! 长剑震颤一丝,焕发隐隐亮光,这是解离术终于作用在内部灵质回路之上所引发的微光,可遗憾的是,长剑依旧,毫无反应。 些微的亮光照亮了季觉的眼瞳,令他振奋了些许。 在反复不断的练习里,总有那么几次好像巧合或者撞大运一样,令解离术自季觉手中实现。效果已经有了,只不过是太过于微弱,以至于肉眼难以观测。 可再蹩脚的实现也是实现,就如同经验值的累积。 在妙手天成的赐福助力之下,每一次机缘巧合亦或者是专注蓄意所完成的效果,都将积累成通向技艺掌握之路的垫脚石。 伴随着熟练度的上涨,解离术的成功率也渐渐的从刚开始的万中无一、毫无头绪,变成了现在的百之一二,偶尔灵光闪现、手感上乘的时候便能够实现。 甚至,双手还没有按下的瞬间,他心中就已经对成败有所预感。 “菜就多练!!!” 季觉呐喊,振奋灵质,双手拍下,趁着刚刚的手感还在,开始了疯狂循环:“我特么练!练!练!练!练!!!!” 闷响和细碎的钢铁啸叫声错落的响起,伴随着季觉双手的疯狂挥舞,高频率的灵质冲击之下,长剑也开始渐渐震荡起来,再难抵御一根根压在背上的稻草。 直到季觉的呐喊提高,这一次,隐隐的光亮居然从他的十指之间浮现,寂静的工坊内骤然掀起风声。 伴随着双手的按下,空气居然也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隐约的电光自指尖弹射。那是在大量灵质扰动之下空气中所出现的电离反应,大量的静电随着平衡被打破,从双手之上释放而出。 而在那一瞬,长剑的震荡和鸣叫,也终于抵达了高峰。 在双手触碰的瞬间,繁复的灵质矩阵从剑锋之上显现,再然后,自激震之中,浮现裂痕! 如此醒目! 啪! 第二道裂隙,从剑脊之上出现了! 死寂之中,只剩下季觉的剧烈喘息,粘稠的鼻血从他的脸上落下,滴落在了操作台上,星星点点。 他有些踉跄的后退了一步,坐倒在椅子上,看向了遍布裂口的双手。 脸上,再忍不住笑容。 第二次! 这些日子不知道多少次徒劳练习和复读循环中,他的解离术,第二次奏效了! 虽然只是低配削弱缩水猴版,根本和叶教授那举重若轻行云流水的操作无法相提并论,但成功就是成功。 现在,他终于距离入门,更近了一步! 在漫长的喘息之后,季觉静静的等待灵质恢复,并没有再对长剑进行施展,而是展开双手,再度重温着解离术入门技艺中的基础练习。 就在此刻他分开的双手之上,些微的灵质缓缓涌现,缠绕在五指之间,汇聚在掌心之上,可两者之间的性质,截然不同。 在他的左手之中,仿佛托举着某种光滑的结晶,时而伴随着手掌的运动折射出隐约的光芒,倒映出周围上的色彩,静谧而悠远。 在灵质的波动和运作无限接近于停滞和静止的状态之后,所形成的便是这样宛如镜面一般的无色幻光。 而就在他的右手之中,所显现的却是某种飘渺的雾气,透过雾气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模糊,各色光芒纷繁变化之中显现又消失,到最后,所留下的却只有一片令一切失去色彩的灰暗。 在灵质的状态和波动被无限制的激发,最大程度上进行运转时,对空气和视觉所形成了扰乱,就令一切都变得朦胧。 而现在,伴随着季觉的意念转动,双手中极动和极静的状态瞬间切换,交错,手指难以控制的颤抖一瞬,仿佛抽筋,难以在复杂的灵质运转里顾及如此精细的控制。 可紧接着,再度切换之后,又一次的转换…… 在频率越来越快的转换中,十指的抽搐也越来越明显,直到最后,在抽筋一般的痛楚中,闷响再度爆发。 灵质失控,消散,脱离了季觉的掌控。 季觉早已经汗流浃背,脱力的躺在椅子上,剧烈喘息。 震和静,排斥和交融、分裂与聚合。 叶教授从矩阵·干将与莫邪的独有特性出发,以此理论为基础,令自身的灵质状态在极短的时间内,两相交错循环。 在难以想象的高频变换中,一束束剧变的灵质就变成了看不见的手术刀,对目标内部的构造进行干涉。 这就是解离术的原理本质。 概括起来如此轻松简单,可实际应用起来却复杂到季觉无法想象。 令灵质在震与静之间变换自如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 在入门之后,还有专门针对各种不同类型的对象、不同的上善赐福和不同类型的对手所构建而成的应用技巧。 灵质运作的频率、烈度、强弱,灵质的不同质变,自身独有的灵质属性和矩阵特性所带来的加成……每一项的些微变化都将带来截然不同的结果。 调整自身的灵质频率,破坏关键节点,引发灵质回路的共振,无上限的拔升其烈度,直到抵达承受的上限,令其彻底崩溃。 整个过程只有触碰的一瞬,所带来的便是对象和目标的彻底瓦解。 这就是昔年令不知道多少工匠闻之色变的解离术! 看起来轻描淡写的技艺,背后隐藏的是浩如烟海的理论、精准而迅捷的分析和判断、无以计数的练习与研修、精密到令人发指的控制力、妙到巅毫的时机运用乃至只有天纵之才方能在刹那间捕捉到的灵光一现! 只能说,早在构建解离术的那一天,叶教授就没想过它的普适性,甚至没考虑过它未来的传承,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不辞劳苦像是脑子进水了一样的去亲手培养一个学生。顶了天也就是将彼时勉强入眼的季觉进行指导,希望他将来能具备工坊助理的素养与能力。 以至于,解离术本身就变成了一项难以复制和重现的特殊技艺。 它的学习前提就是具备莫邪或者干将的矩阵,可全世界如今现存的这两种矩阵乃至制作方法,也全部都在叶教授的掌握之中。 没有了两者的特殊效果,其他人连解离术的边儿都摸不到。 唯一的例外,就是同样擅长灵质操作且范围和效果都更胜过两者的矩阵——非攻! 正因为其独一无二的特性,对自身灵质堪称绝对掌控的精密操作,才有了对解离术进行复刻的可能。甚至,解离术的灵感起源,就来自于历史残章之中被称为‘双手十指,更生万象’的第四代钜子! 而在多年以来的不断探究和完善之中,单纯在破坏一道的效果上,解离术也早已经超过历史之中记载,成为了叶教授的独门技艺。 然后,再变成了非攻继承者所不得不面对的噩梦! 难,太特么难了。 它离谱的地方在于,即便是已经有了非攻,有了妙手天成,而且还更进一步降低难度,将解离术的释放从一只手分成了两只手…… 效果缩水缩水再缩水,让步到了极限之后,季觉才发现,自己的灵质控制能力居然还是不够?! 不是,这要求是不是高的有点太离谱了? 这真的是我这种萌新能学的东西吗?! 比起这个来,更惨的是……在察觉到季觉已经能够娴熟完成上善徽记和大部分基础灵质回路的铭刻之后,叶教授便禁止季觉再用废品练手了,而是转而让他用来练习解离术,以便尽早入门。 一整个仓库的炼金废品,看在眼里的经验值,就近在咫尺,光是嗅着散逸灵质的味道,季觉的能力就已经快饥渴失控了。 可这么多天以来,愣是一口都没嗦到! 跟拿着椰子饿到发疯可就是砸不开的猴子一样。 浑身写满了难受。 一想到这里,季觉就再克制不住悲愤,再度,挽起袖子。 “这么多天了,我就不信,还搞不定伱?” 他凝视着眼前的长剑,咬牙切齿——自从进阶之后,进度条已经这么多天没涨过了,他就不信今天还没法把这一口经验包吃到嘴里! 叶教授都留不住你,我说的! “菜就多练!!!” 充满了斗志和决心,但听着却傻逼到难以言喻的呐喊,再度从工坊里响起。 “练!练!练!练——” 接连不断的闷响和铮鸣迸发,在灵质的奔流和迅速的消耗里,季觉却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双手之中显现,喷薄而出,可不论如何,都只差一线,触不可及。 只有怒火和狂躁在不断的攀升,叠加,直至,再无法克制。 空气电离的刺耳声音里,季觉的双手再度举起,仿佛神智错乱一样的,嘶哑咆哮:“给我,碎!!!!” 啪!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眼神 一声闷响之后,季觉双手之下的光芒一闪,再然后,隐约的震动自剑刃之上浮现,无法克制的,嗡嗡作响。 噼啪不断的碎裂声里,一道道裂口自不堪重负的剑脊之上显现,一直蔓延到了护手的位置。 彻底,崩溃! 在连日以来,遭受了千百次成功或者不成功的解离术冲击之后,早已经受够了的长剑,终于被彻底折腾没了。就像是被死不瞑目的骆驼一样,屈辱在最后一根稻草之下咽了气。 而如梦似幻的一缕微光则从裂口之中缓缓的升起,落入了季觉的手中,瞬间,被机械降神所吸收消化。 “呼——” 季觉惬意的仰头,长出了一口气,几乎泪流满面。 终于嗦到了,从裂界回来之后的第一口! 纯啊!正啊!就是这个味儿! 带劲啊! 感受着无数扑面而来的景象碎片,还有仿佛化身钢铁的苦痛煎熬,季觉的双手握紧,十指伸缩。 终于,在这余烬之道的漫漫长路中,再度踏出了一步。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只是,快乐了还没多久,他就再一次看到了腕表上面的进度…… 在数字【1】被填满了之后,数字【2】上,终于冒出了几乎微弱到不拿放大镜都分辨不清楚的一丁点微弱色彩。 就连百分之一都不到,得往小数点后面算了! 作业越做越多,钱越赚越少。 进度条越升越长,能力越氪越肝,偏偏装备回收还这么麻烦……坏了,自己该不是玩到假传奇了吧? 季觉再忍不住,悲从中来。 日子没法过了,半点盼头都没有了。 就这样,在灵质匮乏的疲惫和现实的惨烈打击里,他如同行尸走肉一样从工坊里飘出来,一头栽在沙发上。 沉沉睡去。 直到,再度被叶纯摇醒。 窗外的夕阳已经升起,昏光黯淡,已经是傍晚了。 而叶纯却已经换上了一条黑色的简约礼服裙,头发盘起,妆容整齐,久违的戴上了项链和手镯,拎着小包。 “晚上有安排么?” 她看着懵逼的季觉,预料到他的回答,率先摆手:“继续卷不算。” “没有。” “那好,速度快点,收拾一下东西,准备跟我出门。” 叶纯招手,神情愉快:“你最近不是缺钱么?帮你介绍个活儿,要成了的话,分我中介费哦!” 卧槽,有钱?! 瞬间,季觉的眼睛亮起,瞪得像铜铃,半点睡意不见了,仿佛诈尸一样,从沙发上直挺挺的起身。 然后,才听到叶纯的声音:“对了,你有正装么?” “啊这……” 他犹豫了一下,“有倒是有,不过……” “也对。” 叶纯反应过来,季觉那套正装她也见过,袖口都快脱线了,款式也只能说勉强合身,毕业典礼或者是什么正式场合里鱼目混珠滥竽充数做背景板一下倒还能行,这种单独提溜出来的场合,还不如不穿。 她扫视了季觉身上一眼,最后点头:“算了,就这一套吧,伱去换个素色的t恤就行。” “合适吗?” “为什么不合适?”她转身向楼上走去,满不在乎:“去个音乐厅又不是去中城上议院开会,那么严肃干什么,你先去洗漱,等一下我。” 等季觉洗脸收拾从工坊里套上换洗的衣服出来之后,叶纯已经下楼了。原本盘起来的头发再度散落,摘掉首饰之后,竟然换上了牛仔裤和t恤,只是在外面披了一件针织衫。 从名门望族参加晚宴的大小姐再度变成了散漫逛街的学姐模样,轻松又愉快,再度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映衬的季觉也不再突兀了。 他不由得微微一愣。 “傻站干什么?” 叶纯把车钥匙丢了过去:“知道音乐厅怎么走么?” “丽华区明月广场的那个?” “对,你开车。” 叶纯走在前面,催促:“换了衣服正好,速度快点的话,开场之前还来得及吃个晚饭,我快饿死了。” “十分钟,准到!” 季觉笑起来,挥手保证。 实际上,六分钟就到了。 有机械降神的辅助,季觉开着车一路驰骋,自高峰期的拥堵车流之中自在穿梭,如入无人之境,给不知道多少司机留下了一个望尘莫及的背影之后,在一片骂娘声中呼啸而去。 不仅挤出了吃饭的时间,还给叶纯留出了补妆的空余。 在音乐厅的表演开始之前,他们不紧不慢的完成了入场。 季觉坐下来之后才发现,居然还是包厢。 只是,表演都已经开始了,主动邀约的人反而因为堵车迟到了——据说是来的路上被一辆横冲直撞的车给吓了一跳,撞到了护栏,只能打车过来…… 对此,季觉只能在叶纯一言难尽的视线里,尽量维持纯良无辜的表情。 装模作样的欣赏起了舞台上的表演。 根据发给他的册子上介绍,表演的团队是来自帝国著名的光彩剧团,这是他们联邦巡演的最后一站。 作为在国际上负有盛名的团队,他们在崖城的表演可以说一票难求。门票还没在公开渠道放出去,就已经被各种门路给瓜分光了,就连黄牛都没操作的机会。 来的人也都是非富即贵,季觉从包厢中向外看去,除了几个在电视机上经常见到的面孔之外,居然还发现了几个天选者,只是大家彼此之间早就见怪不怪。 随着帷幕的打开,隐约的旋律响起,原本那些细微低沉的说话声便消失不见。自突如其来的寂静中,表演终于开始。 灯光不错,弹得也好听,唱的帝国语理解起来稍微有些障碍,但并不困难。 跳的花里胡哨的是真的漂亮。 尤其是最前面那个金发碧眼的大姐姐,身材劲爆,舞姿曼妙! 土鳖如季觉都忍不住掏出手机来拍了几张照片,时不时装模作样的跟着音乐摇头晃脑。 看的叶纯都被逗笑了。 “第一次看你这么欣赏艺术啊。”她问:“你觉得怎么样?” “妙啊。” 季觉不假思索的回答:“真是音音又乐乐,嗯,跳的也芭芭又蕾蕾!” 叶纯别过头,艰难憋笑。 认识这么多年,她哪里还能不知道季觉,理工入脑,病入膏肓,早就无可救药了。 浑身上下半点音乐细胞都没有,别说古典音乐剧,就连现代音乐都不怎么接触,唯一会唱的还是几首流传度最广泛的的口水歌。 这还是为了项目组里团建k歌而提前现学的…… “还是得多培养啊,你看人家电影里的大佬,杀人放火之前也都是要听莫扎特的。”叶纯摇头感慨:“一点艺术欣赏水平都没有,以后出去怎么混哇,没有逼格就先输了一半了。” “做工匠要逼格做什么?” 季觉懵逼。 况且,总不至于会弹琴拉个曲子,对手就会露出脖子来给你砍吧?万一遇到对手,难道还能抬起手来说哥你等一下,我大提琴拉得特别好么? 有时候叶纯的脑回路实在过于跳脱,他实在是搞不懂。 不过看她欣赏的那么专注的样子,大概这个舞剧表演也真的很厉害吧? 他随大流的鼓着掌,克制着玩手机的冲动。 很快,听见了叶纯的手机一震。 “终于到了。”叶纯看了一眼屏幕:“一会儿我介绍人给你,然后你们就自己谈吧,中介做完之后,其他的我就不掺和了。” “麻烦么?”季觉察觉到了她的无奈。 “倒是还好,那家伙性格也就是喜欢装逼喜欢出风头了一点,不是难搞的类型,为人也算不错。 非要说缺点的话……” 叶纯犹豫了一下,惆怅一叹:“我不太喜欢他看我的眼神。” 季觉愣了一下,旋即警惕起来。 能让学姐也这么在意? 不会是什么色中恶鬼吧? 他果断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在了叶纯旁边。叶纯愣了一下,神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没多久,包厢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白胖男人擦着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穿着如同外面其他观众一样的正装,圆脸之上戴着一副眼镜,笑容和善又期盼。 “诶,小纯已经来啦?真是不好意思,你看这搞的。哎呀,现在的司机都不知道是怎么开车哦,回头让我逮住,我一定送他去驾校重新考驾照!” 如是,愤愤抱怨着,打完招呼之后,他便看向了旁边的季觉,笑容越发灿烂:“这位就是小纯说的季先生是吧?噢哟,真是年轻有为哦!你好你好!” 热诚又郑重的伸出双手,握着季觉的手,大力摇晃着,仿佛看着救星一般。 双手递上名片。 “小姓陈,陈玉帛,平日里做一点进出口的生意,有机会的话,季先生也请多多关照啊!”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陈老板这么热情和善,反而令原本暗自戒备的季觉有些懵逼起来。 况且,看他和学姐聊天的语气,不像是有过什么不愉快的样子。 直到他终于坐下来,直接扯着沙发,靠到叶纯旁边,掏出了手机,娴熟的和她分享起前几天家里小猫踩奶的视频来。中间夹杂着化妆品、护发素和护肤的话题,然后很快又跳转到最近哪个电视剧的cp好嗑。 直到现在,季觉才看到,随着他坐姿的变化,那微微弯曲露出骚粉色内侧的领带。乃至,脸上那宛如好闺蜜一般的亲昵友善,灿烂笑容…… 以及,叶纯向自己投来的一言难尽的无奈眼神。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终于,恍然大悟。 草,合着看你的眼神是好gay蜜之间的惺惺相惜是吧?! 啊,月底了,求个月票哇~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蕉个朋友 “哎,既然是小纯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不要见怪哦。” 察觉到了季觉的震惊神情,陈玉帛叹了口气,解释道:“季先生你放心,我取向很正常的,就是从小被人说很奇怪。 明明只是喜欢粉色而已吧,哪里奇怪了,完全搞不懂诶! 遇到可爱的东西大家心里都喜欢,可偏偏又顾忌面子不肯说,装模作样的。 毕业之后,大家都装模作样一本正经,我想要找个人聊苦情剧都找不到。有些人表面上好像理解,背地里把你当笑话一样编排。 要不是有小纯偶尔出来吃个饭,我人都要憋死了!” “又不是作奸犯科,有什么好笑的?” 季觉闻言顿时,神情一肃,本能得为小牛马正名:“我的车也是粉色的,我从大学开到现在,隔三差五开着买菜,哪里有什么奇怪的?” 虽然小踏板和这种大老板的车在价格上有一定差距就是了……但现在已经是进阶款小牛马了! 单纯从造价和成本上来说,绝不逊色于任何的豪车! “我就说粉色的耐看啦,是吧?是吧?!” 陈玉帛闻言,登时激动了起来,一拍大腿,掏出手机来,开始花样展示自己的收藏…… 包括一共二十一辆集合了南陆北陆联邦帝国乃至千岛的著名品牌旗下所推出的各色限量版豪车,乃至两辆游艇和一架飞艇…… 全部,都是,粉色!!! “我叼……” 季觉再忍不住,表情抽搐。 这就是有钱人的余裕么? 虽然从对方手上戴着那块看似低调实际上奢侈的要死的帝国拾光就看得出来,来者绝对非富即贵,可富贵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出乎季觉的预料。 然后,他开始担心了…… 万一陈玉帛的收藏展示完了之后,忽然开始问‘兄弟你收集的是什么款式’的话,他要不要把小牛马的靓照拿出来? 上面还有老幺贴的童心贴画呢! 伱看可不可爱? 幸好,或许是习惯了别人都没有自己有钱,在展示完自己的丰富收藏之后,陈玉帛只是意犹未尽的约季觉改日上门观看。 然后,终于说起了正事儿来。 “事情呢,是这么个事情。” 操着一口本地海州人的含糊腔调,陈玉帛无奈的说道:“大概明天晚上十一点钟,我在莲花山有一场比赛,在输赢上砸了重注,同一个跑车俱乐部的朋友们加起来砸了差不多两三千。 哎,其实没来输输赢赢没什么啦,过得开心最要紧,这些年我各种地方输了差不多也七八千咯。 主要是这一次呢,新来的外地佬太嚣张了,实在是非常过分喏!放狠话搞的我下不来台。总之,这口气争不到,以后没法在俱乐部里混了啊。” “既然是小纯介绍的朋友,我就不弯弯绕了,大家有话直说。”陈玉帛正色说道:“只要能让我出了这口气,我出三百!” 三百? 季觉听着这个荡气回肠、振聋发聩的数字,神情略微的透出了一丝困惑。 要知道,哪怕是在大陆汽修店,三百块补个漆都够呛。 大哥难道你是什么戒赌吧的形象代言么? “对,保持屌屌的态度,别走神。” 叶纯的声音忽然从耳边响起,托腮凝视着台上舞蹈的学姐解释道:“他说的单位都是万。” 我叼—— 季觉的眼睛不由得瞪大,此刻看着陈玉帛那一张满是期待的笑脸,只感觉身子骨都酥了。 老板你早说啊! 若不是学姐一个劲儿的提示高冷和矜持的话,季觉都快丝滑的靠近老板的怀里了,紧贴依偎。 “咳咳,把大家叫出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季觉勉力维持着平静,淡然说道:“这么点逼钱,我最多开一宿嗷。” “不愧是季先生,古道热肠啊!” 陈老板霎时间喜笑颜开,可再然后,又欲言又止,“可问题就在这里了。” 他停顿了一下,略显羞涩的说道: “不是你开,是我。” “……” 季觉顿时沉默,认真的端详着眼前的老板。 灵质微弱,没有赐福气息,也没有矩阵,身上有几件炼金造物,但也都是防护的类型。此刻,在季觉的凝视之下,他茫然的看过来,不理解什么意思。 季觉咳嗽了一声:“容我问一句……陈先生,您有开车经验么?” “平时出门代步都有司机开车,摸方向盘的时候不多。”陈玉帛遗憾回答:“不然的话,今天也不会被狗东西别车就撞到护栏了。” 好了,别说了,你嘴里的狗东西还在帮你想办法呢! 季觉眼角抽搐了一下,再问: “那……驾驶证等级?” “c2不够吗?” 陈玉帛的眼睛里洋溢着某种季觉无比熟悉的清澈光芒,在天门大学里到处都是,一言概之,可以称之为‘天真’。 季觉,越发头痛。 连个手动挡都不会你怎么去学人飙车,大哥,你怎么想的?! 他抱着最后的期望,看向眼前的老板:“难道您是世不二出的天才车手,午夜车神?” “没没没,我很注意安全的!”陈玉帛连忙摆手,神情严肃:“上高速也从来不超八十!安全第一哦!” 你特么…… 季觉拳头都硬了,就是你这种人在超车道上一个人压了一整条道的车速是吧?狗东西吃我两锤! 了解过具体的状况之后,季觉叹了口气,只想抱拳。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可耳边却传来学姐的声音。 “你特么倒是发功啊!” 叶纯无奈一叹,提醒:“反正他只要赢,要爽,又不在乎是怎么赢的,只要车过了终点就行。是人开车还是车开人重要么? 要不是刚好专业对口,我怎么帮你揽这瓷器活儿啊!” 这么没有比赛道德的吗? 季觉一时愕然,素质未免太低了点吧? 可他好喜欢! 上号代打是吧?只要机械降神一下就能轻轻松松入账三百个达不溜,这钱赚的实在有种丧尽天良的美。 一时间,就在陈玉帛感觉有可能无功而返的时候,却看到‘季先生’那一张肃然高冷的面孔之上,浮现出了一丝和蔼可亲的笑容。 “听上去虽然有些难,但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季觉握住了他的手,语重心长:“虽然你不怎么开车,驾驶证只有c2,从来没跟人飚过车,但我相信,只要努努力的话,赢个专业车手还是不难的。 但首先,你要相信自己呀,陈兄,连些许自信都没有,又怎么能开好车呢?” “啊?” 陈玉帛也傻眼了,难以置信:“我?” 大哥你认真的吗? 他一时半会儿竟然有点分不出季觉是在鼓励还是说反话,可那一张脸的上的笑容却如此诚恳,令人安心。 “放心,比赛就是这样的,车手只要努力开车就行了,但后方维护团队要管的东西就多了。” 季觉保证道:“俗话说得好,热血,努力和胜利,如今你已经有两样了,想必最后一样也不难。只要咱们有羁绊在,想赢还不是简简单单?” 这可是三百个达不溜的羁绊啊! 老板氪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要赢的轻松一点,出口恶气而已,这要是都不行,哪还有天理,有王法么? 正所谓在家靠亲戚,出门靠朋友,作为陈老板的新朋友,季觉当然要伸出自己的援助之手。 至于跑车俱乐部的有钱少爷公主们输了钱之后会不会掉小珍珠…… 那关自己屁事儿? 于是,在胡桃夹子的舞剧曼妙歌喉和舞姿里,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就好像握住了胜利。 大人之间的肮脏朋友交易就此达成! 然后当天晚上半夜的时候,季觉就被银行的收款短信惊醒。 入账金额一百万整。 转账附言:输赢无所谓,兄弟费心了,交个朋友! 翌日,上午,季觉从梦中被陆锋的夺命连环call惊醒,那一片浸湿枕头的感动眼泪都还没有干透。 “我叼,小季你搞什么?” 陆锋压低声音说:“有个人开着辆崭新的鲲鹏a7,一大早就到店里来做保养啊,还说是你介绍的! 雾草,这特么脚垫都是加价二十一万升级的原厂真皮。店里连检修车机系统的配套设备都没有,我保养个der啊,你不会得罪了人了吧?” “放轻松放轻松,那可是咱们素未谋面的亲兄弟,听说大家囊中羞涩,专门过来帮我们脱贫致富的。” 季觉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精神百倍:“我马上就到,保养你就先做着,换换机油,加加玻璃水儿,真实在找不到保养的,打个蜡还不会么?” 昨天熬夜苦练解离术的疲乏在瞬间,消失不见。 季觉随意的洗漱了一下之后就骑着小牛马一路突突突狂飙到了大陆汽修店,才发现,为了接待陈大少,陆锋把门都关了。 毕竟那么大一辆顶配鲲鹏停在维修间里,真要有什么不长眼的小孩儿和老头儿过来摸一把划两道,卖了他的钩子都赔不起。 陆锋装模作样的正在升起来的底盘下面进进出出,好似打卡留念,看起来忙得不亦乐乎。而在有些年头遍布划痕的沙发上,陈大少竟然和老幺挤在一起,拿着自己的高订镶钻手机和小孩儿一起看动画片。 听说是小季介绍过来的朋友,陆妈还给切了盘西瓜过来。 “这个黄色的姐姐是最强的。” 老幺无视了身后老娘的死亡凝视,震声辩驳:“她熊最大!” 话音刚落,没多久,黄色姐姐的脑袋就头掉了。 可见熊大在某些故事里面没什么卵用。 “看吧,我就说,蓝色的姐姐才是最强的,对不对?”陈玉帛得意的一笑,然后没过多久,蓝色的姐姐和红色的姐姐都一起没了。 两人一齐陷入了沉默。 在黑色姐姐也快挂了之后,老幺犹豫了一下,认真的说:“哥哥,我感觉……这个动画片它……不太适合我。” “确实,现在的魔法少女越来越不本格了。” 已经被剧情被击沉的陈大少擦了擦汗,察觉到终于赶来的季觉,顿时如蒙大赦,“终于来了啊,季兄!” 季觉再不来,他怕最后一个粉毛也没了。 “哎呀,陈老哥你比我大那么多,叫季兄怎么合适!”季觉热情的握住了他的手:“叫我小季就得了。” “各叫各的嘛!” “来,先看看车。” 季觉率先走向了那一辆鲜艳如火的红色跑车。 联邦著名的顶尖跑车系列,去年才发售的最新款,限量九十一台。 对于季觉这种还没有摆脱多久赤贫状态的家伙来说,也就只有在游戏和某些网红小姐姐的自拍里才能见到了。 只是伸手一摸,一切状况就尽数映入了感知之中。 毫无任何的瑕疵和磨损,就仿佛刚刚出场才不久一样,就连一箱油都没跑完过。 状态绝佳,堪称完美! “7.4升双涡轮增压,1790马力,峰值扭矩1810nm,百公里加速二点四。 我在原厂的官方合作改装工作室全都升级了顶配,为了极限的轻量化,车壳全部都是碳纤维的。总重压到了1300公斤。” 陈大少对于跑车的性能如数家珍,颇有一种有钱人喜欢买来我就不开的奢侈之美,令人心生敬佩。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真爱跑车的人,是个在高速超车道上时速压八十的宝崽呢? “姓穆的那小子拿着辆过气的改装野马,还敢跟我玩?”他得意的大笑:“怎么样?是不是志在必得?” “难说,毕竟不是在专业场地里比赛,大家一起转圈圈。” 季觉摇头:“况且,野马的改装方案太多了,有的除了车壳子还是野马之外,下面都改的妈都认不出来了,真遇到狠人,说不定连飞机的发动机都能塞进去,马力狠到投胎都抄近路。 况且,照你说的,一个外地人来本地跑车俱乐部玩,还起哄拱火要找你比车,赌这么大,怎么想都像是设场子宰肥羊。 背景你清楚么?” “哎,放心,都调查过啦,是个家里盖房的二世祖。” 陈玉帛掏出手机,“早些年大学的时候去帝国的f2里开过青训,结果没被选上,没混出什么名堂,回来之后就牛逼轰轰的,见谁屌谁。结果得罪了人,在潮城那边混不下去,跑到崖城来的。” “你们选的那一段莲花山的赛道我昨晚看过,有十五公里长,其中九十多个弯道,有二十多个的急弯,六个s弯。山路赛车,有时候性能再高也没用。等会儿咱们还得去现场的路看一看,免得到时候翻车。” “ok,都听你的。” 陈老板从善如流,毫无脾气,顺手掏出手机来:“快中午了,吃点什么?我知道有家外卖不错,干脆大家一起吃点?我还有两集动画片没看完呢。” 季觉本来还想说别惦记你那破动画片了,比赛要紧,可看到他手机打开的页面,不由得一滞。 不是外卖软件,是崖城顶级的潮城菜梅陇记的特殊上门服务页面,星级大厨团队自带食材和工具上门处理…… 哥,你是老板,自然都听你的! 一切都如同季觉的预想和安排,井井有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么接下来就的流程应该是,使用能力,唤醒跑车,上号代打,赢下比赛,老板开心,收获尾款,下次再来。 可惜,这个计划才刚开始,就可能要胎死腹中了。 【做梦!!!!】 震怒的鲲鹏在季觉的意识之中咆哮,引擎轰鸣,悲愤控诉:【你知道这一年半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么? 我他妈天天在吃灰啊,大哥!】 狂怒的跑车在车库里疯狂轰着油门,声浪滚滚:【刚出厂的时候,带着我又是改装又是升级,我还想着好日子终于来了。 结果自从这狗逼把我买回家之后,连方向盘都没摸过,每天就是让我在车库里躺着等死,一年半!整整一年半啊! 我除了做保养,连特么公路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今天好不容易出了个门,五十多公里,这孙子三十迈一路爬过来的,三十迈啊我操,连个小电驴都能超我的车! 晦气啊,真晦气啊! 早知道老子当初就直接烂在厂里了! 结果现在终于想起我来了?哦,有需要了,让我帮他打比赛?就俩字,做梦!我这辈子就算是烂在车库里,报废了进拆车厂,也不可能帮他再开一次车! 【今天我起步就熄火,他输定了!】 鲲鹏最后,自癫狂的烧胎里,怒吼出声:【就是车神来了都别想开出去一百米,我说的!】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外包 那几乎凝聚成实质的怨念和愤怒滚滚而来,让季觉已经开始汗流浃背掉小黄豆了。 表情抽搐。 确实,鲲鹏哥的经历,换算成人的话,只能说催人泪下、虐文主角了。 想象一下,就好比一条卷狗累死累活从小卷到大,卷死了一茬又一茬的同学,硕博连读当下炙手可热的专业,终于混成了业界大牛,准备出山一统江湖,被世界名企高薪聘请,签了卖身合同之后,还寻思着大展身手呢,结果就被打发到了收发室,每天拿着死工资收快递看报纸去了。 从此,日复一日再一日。 看着昔日混的不如自己的同事们一个个出人头地,飞黄腾达,而你,在收发室看报纸,一杯茶一根烟,有志难伸。 就这样过了一年半,忽然有一天,公司老板忽然火急火燎的来跟你说,哥,公司快完了,救救公司吧。 等你把报纸合上,邪魅一笑之后,说的话肯定比鲲鹏哥难听。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季觉就一阵头秃。 忽然感觉,大哥请客吃的这顿饭,未必能落进自己嘴里了。 ……要不趁着还来得及,商量一下,今晚比赛,哥伱换辆车,骑我的三轮去能行么? 包赢的! 赢是赢了,可面子全都丢没了。 “诶,听说了吗?他就是那个骑着三轮跑赢比赛的……” 恐怕成就了一代三轮车神的名号之后,以后陈老板在跑车圈子里就真的抬不起头了。 【哥,我知道你急,你先别着急,哥啊,你先听我说。】 季觉叹了口气,蹲下来,按着车头语重心长的劝道:【首先,这个客观事实呢,咱们确实是没办法否认的。状况是这么个状况,条件是这个条件。 但你懂的,老陈他呢,是真不会开啊。 你看,他就算是不会开,也没有忽略过你是吧?这么长时间以来,隔几个月的保养从来没少过,你状态维护的挑不出错来,发动机连点积碳都没有,磨合也完全没问题,是吧?】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问题肯定给你解决,只说以后——我叫他至少每个月找人带你跑一次专业比赛场怎么样? 然后,等会儿我再给你一个全套大保健,包你满意!】 话音刚落,感受到了鲲鹏哥的怒意如潮,季觉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得已,发动了绝技:【哥,给个面子,好不好?】 【……哼!你说给面子就给面子啊?!那我……倒也不是不行……】 即便是怒火中烧濒临狂暴,可鲲鹏吭哧了半天之后,竟然不可思议的咬牙接受了——实在没办法,他都叫我哥了,说了这么多好话、给我做大保健,还请我给他面子诶! 【就……就这一次哦……】 鲲鹏吭哧了半天之后,按了声喇叭,以显严肃和坚决:【我不是经常给人面子的!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没办法,机械降神的能力效果加的好感太特么高了。 在能力的影响下,绝大多数造物对季觉的指令,是完全没办法抵抗的。 倘若不是季觉非要让鲲鹏载着陈玉帛去比赛的话,它能直接扛着季觉把莲花山给跑穿了!跑完还要问一句:兄弟过瘾吗,刚刚没发挥好咱们俩再来一圈? 即便如此,看在心爱的修车大哥哥的份儿,鲲鹏决定不予计较,但依旧余怒未消的瞥过了远光灯,愤怒的照向了旁边端着盘子吃西瓜的陈玉帛。 陈玉帛也一脸懵逼的看过来,眼神一如既往,清澈愚蠢无知和充满信赖的光芒:“怎么了季兄?” “没什么,我们‘商量’好了,今晚比赛绝对没问题。” 季觉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整车状况良好,没什么需要再改的。距离上场比赛,就差最后一个步骤了,但需要你来配合一下。” “嗯?” 陈玉帛懵逼之中,就看到季觉从后面搬了了一个巨大的香炉过来,放在了鲲鹏的前面,然后递过了一根点燃的线香:“万物有灵,今晚就靠它来帮你挽回面子了,鞠躬拜一拜,献点香火,不过分吧?” “啊?这……有用吗?” 陈玉帛呆滞,难以理解,季兄不是炼金工匠么?怎么还会跳大神的? 可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线香——要说其他优点陈老板未必有,但最大的特长就是从善如流,用人不疑,既然说全听季觉安排了,他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反对。 即便是季觉郑重提醒一定要诚心正意,不要敷衍了事,他也完全照搬照做。 况且,庙里磕头都不知道多少次了,给自己的车敬个礼怎么了? “车哥车哥,今晚靠你了。” 饱含着十二万分的诚心,陈玉帛双手夹着香诚心祝祷,向着眼前的跑车郑重弯腰一拜,可还没有等他直起身来,便感受到,狂风和巨响,扑面而来! 耀眼的烈光已经近在咫尺。 在那一瞬,沉寂的跑车骤然呼啸,向前创出,刹那间突进了数米,又戛然而止,停在了他面前不到一寸的地方。 两颗远光灯直勾勾的照着他震惊呆滞的表情。 原地烧胎的声音好似嘲笑。 “我超——” 陈玉帛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都顾不上可惜自己的裤子,震声惊叹:“真的灵啊?!” “附灵的法子是很麻烦的,维持起来也很难。” 季觉照搬着叶教授那里学来的肃冷神情,淡然说道:“你选车的眼光是很不错的,不过这辆车的脾气比较大,以后每个月最好带它多去专业的比赛场跑两圈,或者去让人开着参加参加比赛,这样的话,灵性就算没有现在这么强,也能维持很多年。” 而眼看着陈大少眼睛都不眨的一口答应,直接当场开始预约起后半年的专业场地和赛事工作室时,鲲鹏的怒意和怨念终于有了消散的趋势。 很好,机魂大悦。 就在陈大少兴致勃勃的拿着手机和鲲鹏拍合照,摸着引擎盖说些肉麻的话的时候,季觉也悄悄的擦了把冷汗。 三百个达不溜不好赚啊,还要兼职调解员,帮人调解家庭关系的…… “哦,对了。” 季觉回头看向旁边摸鱼的陆锋:“锋哥,等一下咱俩一起再多装两条安全带在主驾驶上面,然后你拿一卷塑料袋过来,放手套箱就好。” 安全带陆锋倒是可以理解,可塑料袋? 陆锋茫然:“要那些干什么?” 季觉看向了那一辆,憋足了劲儿要给他来个大的的鲲鹏,摇头一叹:“当然是怕有人吐在车里啊。” 礼貌的敲门声里,两辆装满各种厨具的大车就已经停在了后门处。 端着各种时鲜海味乃至佐餐酒的厨师们已经鱼贯而入,在同老板打过招呼之后,便在后院里找了地方现场开伙。有人搬下了桌椅,扑上桌布来,开始整掇饭桌。 没见过这么大场面的老幺和老三在后院里欢呼着到处跑了起来。 陆妈坐在柜台后面,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打闹。 顺带打电话叫二妞回家吃席。 这要是错过了不叫她,以陆铃的别扭性格,怕不是晚上要在被子里掉好久的小珍珠了…… 眼看着一片热闹的气氛,季觉笑了笑,也没有去搀和。 提着沉重的工具箱,转身走向了维修间。 距离吃饭还得有一会儿时间。 他挽起袖子,摘下了劳保手套来,复杂的矩阵纹路自双手之上浮现隐隐的光芒,映照在光滑如镜的车身上。 非攻显现! 再然后,随着指尖的掠过,繁复的灵质回路自车身之上显现,延伸,蜿蜒生长,瞬间笼罩了整个鲲鹏。 时间过于仓促,动力部分牵一发动全身,没有原厂或者是专业对口的设备和测量,贸然进行整改的话,反而容易出现问题。 况且,这一套系统早在出厂和改装的时候,就已经有专业的工程师绞尽脑汁的按照雇主的需求进行过不知道多少次设计和考量。 没必要画蛇添足。 但除此之外,可做功夫的地方可太多了! 以机械降神再度拔升了造物本身的灵性和本质之后,再以,流体炼金术对骨架结构、车框、悬挂、车胎等部分进行物性调整。 当物质的外相自然而然的向着本质靠拢提升之后,出现的便是宛如天成一般的强化! 虽然只是临时的处理,效果肯定会逐步流逝,但度过今晚是绝对没问题了。 受限于材料本身,在经过物性强化之后,车身本体的强度、韧性和硬度等各项数值,能再提升百分之六十。 再加上季觉的随时补强和炼成,安全性和稳定性直接拉满。 既然收了钱,那就要万无一失。 为了他和老板之间得来不易的羁绊,别说今晚去跑莲花山,就是特么的去跑刀山火海,他也要把这车给扛到终点去! 为了友情、热血,胜利! 还有尾款!!! 夜幕笼罩,繁星点点。 崖州城之外,莲花山,入夜之后人迹罕至的莲花山公路之旁,早已经有了路政局的车辆停在了首尾两端,道路维修车辆亮着灯,加班的工人们扛着警示路锥和黄黑相间的防撞桶堆在了公路,打出了道路维修牌子,截断两侧的车流。 然后,好像没看见一样,任由一辆辆豪车越过了警戒线,向着山上开去。 年轻的工人在干活儿的时候还会充满羡慕的望向那些消失在远方的尾灯,上了年纪的工头们已经熟练的点上了烟,吹着风,得空了朝着旁边吐口痰。 满不在乎。 众所周知,一般越是有钱有闲没事儿干的人,就越是热衷于某些准入门槛非常高的玩意儿,然后时间长了之后,自然而然的就会汇聚成一个又一个的圈子。 崖城的俱乐部那么多,但能够像是陈老板这个跑车俱乐部一般这么高规格的同好会,恐怕就没几个了。 青春靓丽有钱有闲还特么有辆能开到四五百的车,自然玩起来也超乎常人的想象。 “其实俱乐部虽然乱了点,相对来说倒还好啦,大家都家里有钱,来这里也都是社交的,基本上没人会不开眼的把药片之类的东西拿出来。 比起赛车这种事儿,平日里最多的也就是约着一起打打球,兜个风,混个脸熟,有机会有钱的话就一起赚,合作的时间长了,表面朋友也是朋友了。 就算吵架也好聚好散,大不了以后分开玩,像是今天这种直接搞到人下不来台的也不多。” 陈老板坐在主驾驶上,努力的把速度提升到了五十迈,全神贯注的控制着车速。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今夜的鲲鹏格外的狂暴,轻轻一脚油下去,速度就容易飙破一百,结果又手忙脚乱的去踩刹车,搞的副驾驶上的季觉都开始头晕了。 “哎呀,那个姓穆的狗东西,一来了之后,就搞的整个俱乐部里乌烟瘴气的,味道都变了,不少朋友现在听到有活动,都完全不愿意出来了,偶尔见面也生分了不少。” 他惆怅的叹息了一声:“再这么下去,我以后只能去游艇俱乐部里玩了啊,飞艇我又不会开,难搞哦。 诶,季兄你怎么不说话?是不舒服吗?” 没啊,我挺好的,只不过是属于穷人的脆弱内心受到了亿点伤害而已。 无话可说的季觉,现在只想一口老血喷在他的脸上。 现在他只想搞清楚,这三百万里有多少是他的辛苦费,有多少是他的心理损失补偿……这里面真就没有一分钱是白花的,是吧! 很快,车就停在了路边。 前方漆黑的山峦之间,一盏盏路灯光芒闪耀,照亮了蜿蜒而去的道路。 而就在不远的地方,一辆辆平日里最多在车展上出现的豪车汇聚在一起,居然还有人搭起台子来,各种灯光闪烁之中,已经放起了旋律激烈的电音歌曲。 不仅是现场请了dj,还有各色服务人员穿梭,端着盘子分发香槟…… 这要不是什么荒山野岭,季觉还以为自己到了什么高端酒店或者舞会上呢。 人的钱一旦多了,就会变得会玩。 至于像这群二代少爷们这么玩,季觉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了——特么的有那功夫去烧钱,攒起来买工坊核心不香么?! 即便是现场的氛围再如何热烈,可季觉却总感觉到某种疏离和遥远。明明大家都是一双耳朵一双眼睛,可想要听到的声音和想要看到的世界,却又截然不同。 “真热闹啊。” 他推开车门,轻声感慨。 此刻,作为今晚的主角之一,此刻陈玉帛的到来无疑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视线,而就在人群之中,那个穿着一件早就被酒染湿了的衬衫,还露出两块胸肌来了的年轻人顿时咧嘴,揽着身旁的女伴,笑意嘲弄: “哎呦,我还以为陈大哥你不来了呢。” 不同于对手的嘲弄,在俱乐部里,其他交情深厚的朋友们早就围上来打起了招呼,此刻纷纷拍着肩膀鼓励打气: “老陈,你可别丢分啊。” “对,精神点。” “好样的,加油!” 而就在同伴的鼓励和加油声里,陈玉帛越发的兴奋。 一把扯开了领带,再不克制胸臆间的郁积的不快和怒气,大步流星的上前,零帧起手,指着对手的鼻子,扬声怒喝: “姓穆的,我超——”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将老板护到胸前:自己来只管帮忙上号代打,可不是来真人pk的。 虽然真从后面跟着的小牛马上面掏出一把霰弹枪来,他能把在场所有人都突突完。 可图啥? 一群公主少爷们各个家里非富即贵,磕着碰着都是麻烦,挨上一拳怕不是能哭上个五六七八天,到时候爸爸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季觉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 万幸的是,在动手之前,两侧人就已经将他们分开。 毕竟大家还下了重注呢。 这俩人要是有人进医院的话,今晚还比不比了? 穆疆的神情阴沉,怒意勃发一瞬,便克制下来:“姓陈的,别给脸不要脸,别人怕你家,我他妈可不怕!” “给脸?用得着你?” 在拉扯之中,上头的陈玉帛已经彻底火力全开:“你特么一个潮城混不下去的傻逼,被赶出来的碎催,凭什么在崖城耀武扬威?你不是要比赛么?老子告诉你,钱多了烧的想输点有的是办法,可想赢,门儿都没有!” “好,好啊!” “说得好!” “干他!!!” 周围的人群中,不知道多少人兴奋起来,挥手呐喊鼓动,看的季觉眼皮子一阵猛跳:草,哪儿来一帮乐子人拱火怪。 看热闹的真就不嫌事儿大是吧? 不过,好歹这么多年交情,一群人里,好歹有几个是交情深厚的,如今也在旁边低声提醒:“老陈你稳着点啊,那家伙有点邪门。” “我前天打电话问过了,老李输的莫名其妙的。” “那小子搞不好有什么歪招,你注意点。” “放心放心。” 陈玉帛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季觉,旋即信心大增:“我都准备好了的,什么狗屁潮城车神,都是垃圾!” “今天我就让他输光屁股,滚回潮城去!” 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再度激起一片叫好与欢呼,只有季觉擦着汗,忽然感觉到人群中的隐秘的灵质波动一闪而逝。 他敏锐的回头看去,只看到远处穆疆身旁,那千娇百媚的女伴。 那女伴察觉到他的目光,看向他,不由得也愣了一下。 微微的恍惚里,两人眼神交错一瞬,忽然同时有一种莫名的恍然。 草,碰到同行了! 你也是来接外包的是吧?! 只不过,不同于季觉的微笑颔首,那个红裙女人的漆黑眼瞳里只有一片阴暗,宛如警告一般,恶意狰狞。 滚远点,别碍事! 季觉微笑不变,和煦一笑,满不在乎。 哎呀,好像被凶了? 在闪烁的灯光里,他微微侧过头,柔和笑意被盖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阴影。 这可就有点…… 给脸不要脸了。 啊,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有鬼! 目光的交错只是一瞬。 接下来季觉便收回了视线,再没看过,脸上的笑容也未曾有过任何的变化。只是静静的在场边看着声色犬马的景象,宛如旁观者一样,未曾参与。 现在他基本上已经百分之一万确定: 来者不善。 就是不知道对面那位花了多少钱,能让这女的这么龇牙咧嘴,变成护食的疯狗。 大家都是外包,外包何苦为难外包? 私底下商量一下,打出风度打出精彩,最后分一下钱又不是不行,反正钱又赚不完,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当然,前提是第二的不能是自己。 只不过,眼看对方和穆疆亲昵如一人的模样,倒不像是自己这种苦逼兮兮打工仔,搞不好还是个深度合伙人呢。 可既然你不想要友谊的话…… 那剩下的只有大棒了。 只是他身上只有一把九毫米的猎鹿人,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口径,要不要换个大一点的? 在场外,一辆不引人注目的小三轮已经悄悄的停在了一堆货车的旁边,随时等候命令。 就这样,经过了互相放狠话、拉嘲讽和赛前拱火的过程之后,喝够了香槟的少爷公主们终于开始了比赛。 这一次的比赛除了势如水火的陈玉帛和穆疆两人之外,还有其他五六个参赛的选手,各个开的都是车展上c位的奢侈品或者是爆改到妈都认不出来的各色跑车。 八九辆跑车在马路上排好,油门轰个不断,震耳欲聋。 “嗯?” 上车的时候,带着女伴的穆疆看向了旁边的鲲鹏,眉头缓缓挑起:“怎么还带了一个?还是个男的?!” 说着,嘲弄之色愈显,提高了声音:“该不会是花钱找了援助吧?” “您好,是的。” 不等陈玉帛有所反应,季觉率先开口,颔首承认。如此坦诚的样子,反倒是让憋了一肚子怪话的穆疆也愣了一下。 “嗯?” “考虑到山路赛车的危险性,为了避免比赛双方发生意外,陈先生专门雇佣我来为比赛提供安全保障。” 季觉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厚厚一叠证件:紧急救生员证书、急救员证书、三级机械工程师、二级汽修技师…… 一大排红红绿绿的本子摆在穆疆面前,搞的他脸色变化中,竟然一时说不出话。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嘛。” 陈玉帛摸着肚子,大笑着,拍了拍季觉的肩膀:“我这位老兄可是妙手回春的,我可花了大钱请他过来,要是等会儿小穆你输急了脑溢血的话,还可以帮你抢救一下,总比伱带的那个只会在旁边抹眼泪强,你说好不好呀?” “你自己留着吧!” 穆疆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一把把车门甩上:“等会被老子拉爆的时候,你哭的看不清路的话,他还能爬出来给你加个玻璃水儿呢!” 滴—— 尖锐高亢的喇叭声从赛道正前方响起,一时间,所有参赛的车辆都迸发出高亢的引擎声,像是一只只铁兽的怒吼呐喊。 只需要那延绵不断的声浪响起,就已经足够让人面红心跳,热血沸腾。 扑面而来的是长夜之中闷热的风。 “这次就靠你的了,季兄,这次要输了的话,我这半年都没脸见人了。” 刚刚上车的陈玉帛再没有刚刚的嚣张,仿佛被打回了原型,拽着季觉的手不肯松。季觉只能不知道多少次的再安慰:“放心,放心,包赢的。” 滴—— 第二声喇叭声在正前方响起,被推来的临时路灯转换为黄,一时间,死寂里,竟然再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瞪大眼睛,看向了正前方,那即将亮起的一线绿光。 屏住呼吸。 在酒精和赌注的催化之下,每个人都再无法克制兴奋,乃至,对速度的狂热。 “要来了。” 季觉伸手,按在车门,轻声说:“准备好。” “啊?”陈玉帛茫然回头,“准备什——” 那一瞬间,最后的高亢提醒迸发。 绿灯闪耀,亮起。 然后,狂暴的风自窗外扑面而来。 比赛开始! 【跑吧,像你渴望的那样跑!】 季觉笑起来了,抚摸着仪表盘:【今晚,谁都阻挡不了你,我保证。】 【遵命!】 在引擎的鸣动里,鲲鹏好像早已经,泣不成声! 就像是终于挣脱了锁链的疯狗一样,钢铁怒吼咆哮,自出厂以来未曾感受过丝毫自由的囚徒,自此刻,疾驰而出。 火花塞迸射火花,燃油输送,引擎疯转。 零秒起步,速度在瞬间拉满! 就在所有旁观者诧异的目光里,往日里反应最为缓慢的陈玉帛已经一马当先的冲在了最前方,以难以想象的急速,疾驰狂飙! 机械降神! 在能力和流体炼金术的加持之下,鲲鹏的加速更进一步的跃升,甚至比官方所测量的数据还要更加夸张。 百公里加速时间1.7秒! 而且,还在加速,还在更进一步,在这短短不过数百米的距离,仪表盘上的数字就已经跳到了两百六! 简直就像是火箭。 就连窗外的路灯都变得模糊了,被拉扯成一条条稍纵即逝的直线,景色模糊,而当陈玉帛终于从骤然的加速中清醒过来时,便不由自主的,惨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他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早已经被那四五条安全带给死死的捆住了,在驾驶席上,就快要动弹不得。 “想赢的话,把你那个脚给我焊死在油门上,天塌了也不许松!”季觉捏着他的手臂,不许他换挡:“有我在,保你不死,只要开不死,就给我往死里开。” “快,太快了啊!” 陈玉帛惊恐尖叫,看着那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已经头晕眼花:“我从来没开过这么快!” “那以后就有了!” 季觉提高了声音:“还记得你请它帮你的么?它回应你了!” 此刻,他看向了眼前的陈玉帛,连同鲲鹏一起,质问: “你要逃么?” 陈玉帛愣住了,发不出声音来。 咬着牙,强行的,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可踩着油门的脚,自始至终,没有松! “很好,非常好。”季觉点头。 引擎剧震,轰鸣声里,鲲鹏狂喜啸叫。 速度,再度拔升,一马当先的冲向了第一个弯道。 可在他们身后,是死咬着的两点灯光。 野马狂奔,紧咬着不放。 在第一个缓弯中,甚至没有任何的减速,入弯和出弯的弧度完美无缺,时机简直妙到巅毫,不止是改装的动力恐怖,那操作到季觉以为甚至以为里面坐着的是个从哪个比赛上闲着没事儿出来玩票的冠军车手! 这么牛逼还被f2打回来?! 季觉瞪眼,难以置信。 可靠着弯道的优势和野马那改到妈都不认识的恐怖动力,穆疆竟然已经追上来了,并驾齐驱。两辆车在狭窄的山路之上再度提速,竟然谁都不肯减慢分毫。 “妈的,车好有个屁用啊,关键还是得人开!” 穆疆回头,咧嘴看向了鲲鹏的方向,正准备嘲讽两句,比个手势,可手还没抬起来就愣住了,呆滞。 草,这什么表情? 驾驶席上的陈玉帛缓缓的回过头来。 那还流着眼泪和鼻涕的神情分明是在惊叫哭喊,但此刻,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夸张的笑容,咧着嘴。 似哭似笑,在路灯的闪烁里,明灭不定。 映照着仪表盘上的惨绿色彩。 如此诡异。 霎时间,穆疆只感觉一股子寒意从脚后跟窜上后脑勺。 草,有鬼啊!!! 陈玉帛这狗东西,该不会是请人把哪个已经死了多少年的车神摇上身了吧?! 一个恍神的瞬间,就已经被鲲鹏拉开了距离,对方已经放缓速度,准备再次入弯了……不论穆疆再如何变向,都娴熟的封锁着后车的超车轨迹。 那摇摆之娴熟,过弯之精准,简直就像是他曾经在赛场上所见到的噩梦。 根本追之不上! 穆疆的心里忽然一冷,这次,该不会要被那个俱乐部里的‘龟速车神’给反过来拉爆了吧? “还傻愣着干嘛?” 他在匆忙之中,向着副驾驶的程霜瞪了一眼:“做事啊!” 一直凝神专注着维持能力的女人面色微变,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加大了灵质输入,操控着这一具各种超规格配件拼凑而成的动力怪物再度加速。 同时,另一只手掌,抬起,摇摇的伸向了前方疾驰的鲲鹏。 可紧接着,她面色就忍不住再度变化。 她的操控和制御竟然被挤开了?! 在她的能力施加作用之前,那一辆车,早已经被另一个能力所覆盖了,甚至,不留任何死角,自内而外的将一切都笼罩在其中。 从轮毂到车筐再到引擎,整个车辆浑然一体,以余烬一系的物性干涉整体强化,而且宛如天成,毫无瑕疵……整辆车都变成了炼金物品! 程霜的眼睛都绿了。 难以置信。 要么坐在对面车里的是个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工匠大师,要么对方的能力恐怖之处远超自己的想象! 在对外物的使用之上,没有哪个上善的追随者比得过余烬。 更何况,对方能力的类型似乎和自己相同。 程霜并没有季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拜在大师门下,连一毛钱的学费都没花,也不是余烬的天选者。 而是天元一系。 在机缘巧合经历了上位感召之后,她发现,自己能够以自身的灵质,对构成复杂的机械施以干涉和影响。 可惜,其强度、效率和范畴,完全无法和天选征召相提并论,更何况天元一系的高端矩阵被帝国和联邦死死的把持在手里,她能在荒集里买到的,也只有残缺或者普通的货色。 对于操控类型的能力而言,先手的优势无限重要。 倘若被对方先入为主的话,那么想要夺取操控权,就不得不在极端劣势的情况下同对方拔河。 更何况,季觉早已经将整个鲲鹏以流体炼金术改造,完全变成一件炼金物品,仿佛堡垒一般,将她死死的拒之门外。 搞不好,这一次要糟糕了。 同样的念头浮现在心中的瞬间,她就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再不敢犹豫,咬牙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了一枚看上去古意盎然的四方铁盒。 看上去巴掌大小的铁盒,在展开之后,显露出里面错综复杂的镜面和结构,在扣好之后,就变成了一具望远镜一般的小巧造物。 透过空洞向内看去,便能够看到种种光芒在镜片之间彼此折射,幻化为缤纷多彩的绚丽光景,那是一枚万花镜。 可万花镜的前方,却有着诡异的开口。 遥遥罩向了前方的鲲鹏。 可在激烈行驶中,总是失去锁定。 连续好几次失误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怒火:“废物,开得稳一点!” “你他妈来开,你当这是你打的专车么?!”穆疆怒吼:“能干干,不能干滚,老子这次输惨了的话,你他妈也别想好过!” 程霜的眼瞳之中,寒意显现一瞬,可依旧未曾反驳。 而就在那一瞬,在穆疆的勉力配合之下,万花镜的开口,终于将那一辆疾驰的鲲鹏罩进了其中,锁定。 再然后,程霜的脸色瞬间惨白,只感觉自己的灵质被这一件造物无止境的鲸吞,瞬间快要抽了个干净。 隐隐的瑰丽之光从万花镜中显现一瞬。 无声而去。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意外 “成了!” 程霜大喜过望,双手哆嗦着,几乎连包里的灵质补剂都拿不稳,在脸上撒了一多半,可些微的灵质恢复起来的瞬间,她再度抬起手,向着鲲鹏。 肉眼可见的,那疾驰的跑车仿佛忽然之间失去了动力一般,迅速的,失去了速度。 再无之前的灵动,任由野马超过,最终,歪歪扭扭的,停在了路边。 熄火了。 “么么宝贝,喔~抱抱~” 驾驶席上,陈玉帛忘乎所以的傻笑着,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幻境之中,口水几乎快流出来:“唔?你也要抱抱么?一起抱,一起抱…… 谁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猫猫啊?当然是我们家的阿福和警长对不对呀? mua~mua~” 在旁边,季觉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察觉到异常的灵质波动的同时,他就已经做好了防御,可源自心枢和镜的赐福在瞬间便将他拉进了幻境里。 完全想不起,究竟身在何处。 模糊之中只听见耳边传来银铃一般的清脆笑声。 在玫红色的光芒笼罩中,有人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漫步在集市之中,坐在摩天轮上,感受浪漫的风光。彼此紧贴着,拥抱,亲吻,如此亲昵。 可季觉看不清她的脸。 不论如何都难以分清。 那高挑的身材和飒爽的笑意像是像是闻姐,令人心安;可眼瞳清澈闪亮像是学姐,如同遥远的月光,让人本能的向往,但却触不可及。时而她又变得娇小轻盈,好像小……我操! 在迷离的梦里,季觉骤然之间,毛骨悚然,睁开了眼睛。 瞬!间!惊!醒! 不行不行不行!唯独这个,绝对不行! 缠绕在车厢里的玫红色光芒自勃发的怒意和震惊里如同泡影一般,无声碎裂。 而就在前方,野马的副驾驶上,凄厉的惨叫声骤然迸发。 万花筒毫无征兆的,炸裂! 就像是炸弹一样,一道道碎裂的铁片和镜片迸射而出,扎在了程霜的面孔之上,令那一张姣好的面孔瞬间鲜血淋漓。 可紧接着,口鼻之中,便有粘稠的血色缓缓渗出。 程霜惊恐惨叫。 那一瞬,伴随着造物的失控,从灵质连接之中反噬而来的是宛如风暴一般的恐怖冲击,乃至,遥远而狰狞的景象,将她彻底吞没。 “火!火!救命,好大的火!” 程霜尖叫,在安全带的束缚下,惊恐挣扎,嘶吼,像是要被点燃了一样,坠入了没有尽头的火焰潮汐。 天空在燃烧,大地化为熔炉。 世间一切,尽数毁灭。 只剩下绝望毁灭自灰烬中存留…… 就算是中间有炼金造物的缓冲,也无法消弭这恐怖的气息,只是一瞬,便已经永恒的烙印在了灵魂里,无法遗忘,也无法抹去。 万幸的是,这样的折磨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这歇斯底里之中,她迅速的失去了意识,抽搐着,陷入了晕厥。 失去了能力的加持,原本狂飙突进的野马竟然也开始震动起来,浮现异响,隐隐有失去控制的趋势。 更要命的是,穆疆发现,原本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的鲲鹏,竟然再度从后视镜中浮现。 速度,甚至比原本的还要快! 隔着整个s弯,整个车竟然,悍然撞破了护栏…… 腾空而起!!! 宛如翱翔一样,插着无形之翼的鲲鹏飞翔在半空之中,轻而易举的靠着两米有余的高度落差,将一整个s弯甩在了身后。 平稳落地。 只是稍微的弹跳了两下,强悍到令人发指的悬挂和平衡就已经将下坠的趋势彻底消弭。 再度,近在咫尺! 已经能够依稀分辨出驾驶席上陈玉帛那一张疯狂怒骂的面孔。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究竟什么鬼!” 穆疆已经汗流浃背,颠三倒四的怒骂着,疯狂的推搡着程霜,却无法唤醒那个彻底昏死过去的女人。 “老子跟你拼了!” 他捏了捏脖子上的吊坠,那一枚他不惜一掷万金从帝国买来的炼金造物——升变一系的赐福,可以令他的意识加速运转,进而达成宛如时间放缓一般的奇异景象。可代价是每一次使用之后都头痛欲裂,甚至,累积次数多了之后,还有可能精神分裂或者彻底癫狂。 可是已经顾不上了。 此刻的眼睛里,再度亮起了辉光。 凌驾于任何职业车手之上的反应速度再度显现,野马的尾部摆动,自狭窄的公路之上左右摇摆,死死的封锁着后车的超车路线。 “超啊!你超啊!” 穆疆咧嘴,感受到落进嘴角的鼻血带来的香甜气息,嘶哑的怒骂:“前面的弯道排水沟特么的连个盖子都没有,伱拿什么超我!” 紧接着,随着野马入弯,背后响起的,乃是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 后方紧追的鲲鹏,居然再度加速! 【兄弟,看我给你整个活儿!】 伴随着来自引擎之中的狂笑,再度复活的鲲鹏狂暴的输出着自身的动力,再然后,仪表盘上的换挡拨片、各色按钮乃至差速锁控制瞬间变换,仿佛有一双双看不见的手操控着汽车的运转。 再然后,就在穆疆的呆滞目光里,疾驰的鲲鹏左轮碾过了地上的碎石,居然猛的弹起! 就这样,沉重的车身,居然向着左侧,缓缓翘起……从四轮落地变成了右侧双轮单侧行驶! 这特么哪儿来的特技车手?! 在颅骨的阵阵剧痛里,穆疆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唯一清晰的,是那鲲鹏在超车的瞬间,展露在他眼前的车顶…… 是幻觉?还是说,自己出发之前不小心嗑药了?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 鲲鹏在时速三百四十一公里的疾驰中,以单边行驶的特技手段,内侧超车完成! 甚至,全程都没有任何减速。 再紧接着,仿佛变魔术一样,卡在了野马前方的鲲鹏骤然漂移,回旋,疾驰之中的轮胎自猝然之间倒转,摩擦出一缕青烟。 只是眨眼,鲲鹏就已经‘转过身来’,卡在了野马的正前方,倒驰如飞,然后,关掉了自己的车灯。 于是,驾驶席上的景象就被野马的灯光照亮。 剧烈的眩晕之中,陈玉帛本能的回头,看着季觉,两人相视一笑,便抬起头来,看向了穆疆,抬起了双手。 四根明晃晃的中指比出,要永远的印在穆疆的视网膜之上。 重新亮起的灯光里,陈玉帛看到了对方车窗后面那一张铁青的面孔,那流着鼻血,疯狂咒骂,无能狂怒的模样! 再然后,又一个疾驰中漂移和回旋,车头回正的鲲鹏速度拉满,再不和渐渐异响频发冒出浓烟的野马纠缠。 自蜿蜒的山道上,扬长而去。 渐行渐远。 “他妈的,他妈的,我操——” 穆疆怒骂,疯狂的踩着油门,一次又一次,可发动机传来的声音却越发高亢,直到最后,爆裂的巨响从后盖处传来。 浓烟升起。 失去速度的车辆骤然打滑,一头撞在了护栏上,冲破围栏之后,撞在树林中,彻底趴窝。 只有嘶哑的怒吼和咒骂好像从黑暗里传来。 到最后,也再无声息。 而就在一分半之后,比赛开始的6分51秒,鲲鹏自无人机的全程俯拍之下,越过了终点,完成比赛。 “卧槽?” 终点前面提前守着的俱乐部成员看着眼前熟悉的车辆,即便是在无人机传回来的影像里看到了整个过程,此刻还是忍不住目瞪口呆:“真赢了?” 真的假的? 老陈赢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呼,哈哈,哈哈哈哈!” 刚刚还气若游丝的陈玉帛,此刻下车之后,已经满面红光,狂喜乱舞:“爽,真他妈的爽!!” 一口将送过来的香槟一饮而尽之后,并没有理会其他人。反过来,一个熊抱就抱住了季觉,大力拍打。 “多谢了,兄弟!” 他兴奋的眼睛发光:“玩车这么多年,头一次这么带劲!” “哪里哪里,我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这都是都亏陈兄你的努力啊!” 季觉含蓄一笑,给足了老板情绪价值:虽然你刚刚抱着垃圾袋呕吐的感觉很狼狈,但此刻你即将付我尾款的样子真的很靓仔。 下次多多惠顾啊老板! 在一番谦虚客套之后,他抬头看向了半空中,另一台隐藏在夜色之中的无人机,机械降神的控制之下,它无声离开,去往了穆疆撞车的方向。 他还有笔账没跟那位外包大姐算呢…… 一路之上,靠着无人机传递来的影像,整个赛道和路况的俯瞰视图都以季觉为中转,送入了鲲鹏的意识之中。正因为有了来自无人机的探测,他才如此放心的让鲲鹏使出那跨越整个s弯的惊人一跃。 如今,在无人机的俯瞰影像里,深夜的莲花山景色又和白天有了不同,越发的险峻阴沉,仿佛猛兽。 一线蜿蜒的车道路灯光芒无法照亮黑暗,它沉寂在夜色之中,从不曾因人类的小小悲喜而动摇。 季觉感知着那俯瞰的风景,下意识的感慨着:倒是有几个高点位,真不错啊。我若是在此处布下一杆大狙,整个终点的头都要被我锁死了,上善来了都留不住! 等等,草—— 那一瞬间,无人机的视界中,他看到了星星点点的微光。 像是手机屏幕一样,隐隐照亮了那个匍匐在地上的模糊身影,还有他手里的那一杆黑黝黝沉甸甸,隐隐向着此处瞄来的…… ——枪?! 在那一瞬,季觉不假思索的扑向了地面,同时,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了陈大少的腿弯之上,直接将他踹成了个滚地葫芦,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喂,老季,你……” 陈玉帛下意识的想要大怒,可察觉到踹自己的人是谁之后,颜色不由得放缓。 他本来想说,老季你这个玩笑太过分了。 可话还没说完,就在不远处,地面骤然一震,钢铁碰撞的尖锐声音响起。在渐渐歪斜的路灯之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翻卷的巨大弹孔。 令他如坠冰窟。 狙击!!! 啊,月底了,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相峙 毫无征兆的,子弹从天而降。 陈玉帛趴在地上,眼前昏黑,心里阵阵发冷,可季觉心里更冷,拔凉,凉的简直就像是他前些日子刚买的那一台双开门的冰箱。 他下意识的分析着着弹点和枪手之间的轨迹,才发现,那么多人里,这条枪线唯一对准的人,就只有刚刚还在旁边傻笑的陈玉帛。 完犊子了,冲老板来的! 轰鸣声在半空中群山之间未散,两人刚刚落地,甚至就在陈玉帛反应过来之前,沉寂的鲲鹏就再度迸发轰鸣。 引擎高速运转,原地烧胎,疯狂旋转,在季觉的命令之下,扬起了地上的灰尘和泥土,同时,喷出了一道道燃油不完全燃烧所导致而成的浓烟。 而就在季觉的手掌奋力拍在地上的一瞬,周围的路灯便骤然熄灭。 瞬间的明灭变化,令远方的枪手错愕一瞬,可当他再度凑到瞄准镜前面的时候,却发现,原本趴在地上的两个人,已经消失无踪! 瞄准镜自混乱的现场和四散的人群中掠过,很快,便锁定了一辆匆忙倒车疾驰而出的车辆。 又是两声巨响之后,空无一人的跑车侧翻在了地上。 爆炸,滚滚燃烧。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从里面爬出来。 而在排水沟下的枯叶和泥污里,挤在狭窄缝隙里的陈玉帛剧烈的喘息,被季觉死死的按着,一动也没法动。 谢天谢地,排水沟没加盖子! 感谢路政! 季觉的另一只手摸进了背包中,拨通了电话。 与此同时,赛道的起点处,渐渐萧索的dj舞台旁边,一辆三轮车的车斗里响起了阵阵铃声,就好像起床的闹钟。 音乐声响起的瞬间,满载货物的小牛马睁开了眼睛。 耀眼的车灯照破了黑暗。 更胜过所有跑车的雷鸣从引擎中迸发!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疾驰而出,冲上了马路,以凌驾于鲲鹏之上的狂暴急速在跑车之间自如穿插,轻而易举的将一众懵逼的公主少爷甩在了屁股后面之后,直接撞碎了护栏,跨越沟壑,碾过砖石,逆着重力自山峦和密林之间向上爬行。 笔直的,向着季觉的方位而去! 三分钟。 最多三分钟,小牛马就可以扛着自己的长枪短炮赶过来。 感受着彼此之间迅速缩短的距离,季觉终于松了口气——余烬之道确实最擅长利用外物,同时,没了外物之后,一身的能力直接被削掉了九成九。 倘若是小安或者是闻雯在这里,就算是和季觉同阶,也决计不可能如此被动。 一个身法和闪避点满,一个防御无双。 直接顶着子弹冲上去,一拳打爆就完了。 反观季觉,现在就连半空中的无人机都不敢暴露,甚至主动拉远了距离,在镜头放大的极限倍数窥探着那模糊的踪迹。 才发现,在连续瞄准了好几个地方之后,匍匐在高点的枪手,居然果断的将枪口对准了他们所在的排水沟方向! 开透视了是吧? 秒锁? 还是说…… 现场那些惊慌失措的人里,有对方的同伙? “你们究竟赌了多大?!” 季觉瞪着惊慌失措的陈玉帛,再忍不住质问:“对面输不起摇人就算了,直接安排狙击手爆头是闹哪样?” “不可能!” 陈玉帛断然摇头,“绝对不可能!” 眼看季觉不信,他赶忙解释道:“就算赌注穆疆那小子全赔了,大不了回家挨顿打,连带利息都付过来了。况且你说他嗑药喝酒撞人,他或许有,但雇凶杀我?他没那胆子!我但凡掉一根毛他都走不出崖城去!” 季觉顿时傻眼,合着是自己低估了这帮二代们的有钱程度么? “那是什么人要杀你?” 然后,他就看到了熟悉的清澈神采,从陈玉帛的眼中浮现,如此纯真,且愚蠢:“我不道啊!” “伱连自己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么?!” “哎,人活着就会得罪人,有时候会呼吸都是原罪,当你有钱的时候,朋友越多,仇人就更多……” 一开始的惊慌过后,陈玉帛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平静感,就好像已经习惯了:“估计是冲我家来的。” “你家究竟做什么的啊!” 季觉再受不了了,做个进出口能惹下这么大的仇家? “啊,你不知道吗?” 陈玉帛竟然好像比他还要震惊,就好像不知道他家做什么还和他来往是一种很离奇的事情一样。 他说:“我哥是陈行舟。” “草!” 季觉,眼前一黑。 陈行舟!!! 两个月之前,如果季觉听到这个名字,可能会反问这是哪个呆逼,听上去好熟悉?可成为天选者,逐渐接触到崖城的另一面之后,才会真正的感受到,这个名字在崖城阴暗面里究竟有多恐怖的重量。 在他的名片上,通常会印上诸如实业家、金融家或者是泉城同乡会副会长等头衔,用来彰显他和煦光辉的一面。 可实际上,那只不过是披在外面的华丽外衣。 整个崖城暗面里有数的大佬,荒集的高层,昔年从字花档、打奖起家,给人做红棍和头马,六年之后成立崖城最大的博彩公司,一跃成为了各方高层的座上宾客。 除了麾下笼络了不知道多少打手之外,还操持着荒集所分发的诸多生意,同时,也是整个崖城最大的情报贩子、掮客和中间商。 而在他的诸多客户里,有一个,就是季觉他亲爱的老师,潮声工坊的主持者,工匠大师·叶限! 现在他已经开始隐约的感觉到,搞不好今晚整个比赛都是个圈套! 光是想想,跟这种人沾上边之后会被卷入什么样的风波里,季觉就浑身发毛,搞不好就尸骨无存了。 “你不早说!” “这不是怕影响不好么?这种身份,也不好挂在嘴边啊。” 陈玉帛尴尬搓手:“况且,我出来创业是靠自己……以及我哥这么多年的努力……” 说着,他已经拽住了季觉的手,眼泪汪汪:“我是正经企业家啊季哥,我从来不干亏心事的,你不能不管我啊!” 哥,你特么是我哥! 这要不是外面还有个狙击手瞄着,季觉现在搞不好就已经起来华佗三连,火速跑路了。 早些年,季觉曾经听说,古代有句话讲命运为每一份礼物都已经标好了价格,他一直深以为然,但他独没想到,这一次的价格直接标在了明面上了! 就知道这丧尽天良的钱不好赚! 得,现在报应来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得加钱!” “翻倍,我翻一倍!不,两倍!不对,现在流水没那么多,股份能行吗?”陈玉帛仿佛拽住了救命稻草:“可以虚拟货币支付吗?股票或者期货交割?” “你特么可闭嘴吧!” 季觉的手按在了他的脸上,瞪眼警告:“别说话!” 远方疾驰的声音渐近了。 闯入了会场。 可惜,并不是此刻还正在翻山越岭的小牛马,而是一辆连牌照都没有的面包车。 车辆一个急刹,停稳,紧接着开启的车门之后就跳下来了五个蒙着脸的男人。 完全没有理会那些四散奔逃或者是躲在角落里的人,甚至不在乎那些散落的奢侈品包包或者是财物。 笔直的,向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 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他们手里捏着的东西,被黑色的塑料袋包裹着,却又凸显出了季觉熟悉的轮廓。 手枪! 可就你们有枪么?! 季觉依靠在水沟里,面无表情的拔出了猎鹿人,自天空之眼的俯瞰中,沉默的倒数:5、4、3、2——1! 在那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沟渠边缘的瞬间,他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对方甚至还没看清他们究竟在哪里,便已经仰天倒下。 当剩下的几个人下意识后退的瞬间,便听见了,近在咫尺的引擎轰鸣! 几辆杂乱停在场中的跑车,骤然亮起了车灯,再然后,充分的向在场的袭击者们展示了,什么叫百公里三秒钟以下的恐怖加速。 只是在瞬间,便有一个人被正面撞飞,还有两个,在几辆车交错的甩尾之中被卷进了轮胎下面,变成了血葫芦,满地乱滚。 惨叫声里,跌倒在地的幸存者愣在原地,下意识的转身,拔足飞奔。 再然后,才看到,从身后投射在路面上的冷酷灯光。 跑车加速! 自百米之内,化为了流星,将他彻底送到了天上! 最后,一声坠落的闷响。 死寂之中,只剩下群山之间扩散的轰鸣。 狙击手再度扣动扳机。 擦着季觉的脑袋飞过,贯入泥土里,消失不见。 季觉仰天倒下,剧烈喘息。 刚刚那一瞬,季觉想要趁着现场大乱从排水沟中跃出,可却没想到,自始至终枪手都未曾因为同伴的惨死而有任何的动摇,只是冷漠的瞄准着他们的位置。 锁死了他们任何想要逃生的可能。 自枪线的笼罩之下,排水沟之外的自由世界,早已经被等待于此的死亡所充斥。 “被堵门了啊。” 季觉轻声呢喃,抬头望向夜空。点点繁星之间,天空之眼俯瞰,凝视着那个隐藏在群山之间的身影。 在这死寂里,彼此凝视。 恰如他们彼此相峙。 一动不动。 就好像化为了顽石,能僵持到地老天荒。 直到远方的群山中,引擎轰鸣的声音响起。 小牛马疾驰!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在漆黑的夜色中,密林和灌木之间,骤然有刺眼的亮光显现。 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三轮车此刻却仿佛将重力抛在了身后上一般,以不可思议的极速逆着陡坡,碾过稀松的土壤,在山丘之间驰骋如飞。 在察觉到那一辆诡异三轮车的瞬间,高点之上的枪手仿佛就陷入了犹豫,考虑着是否要撤退了。 而在那之前,更快的,是掠过天穹之上的阴影…… 飞鸟展翅! 就在腾跃和颠簸之中,小牛马车斗里的箱子猛然腾空而起,把手落入了葛洛莉亚的爪子之中,再然后,小小的飞鸟展开双翼,轻而易举的拽着体型和重量超过自己十几倍的长条形皮箱起飞,快速的向着季觉所在的方向俯冲而来。 小九快递! “……” 震惊之中,枪手不由得色变,下意识的想要抬起枪口,击坠那一只掠过半空的飞鸟,可就在同时,却听见了令自己头皮发麻的蜂鸣声。 不由得,毛骨悚然。 在中土的战场之上,每当这样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就代表着无人机蜂群的自杀攻击即将从天而降。 他抱起枪来,不假思索的翻滚,从腰间拔出了手枪,向着蜂鸣声的来处扣动扳机。 直到看清那一架根本毫无威胁性的无人机残骸时,才真正的,如坠冰窟。 糟了! 当他猛然甩开了手枪,蹲身,端起了狙击枪瞄向了排水沟的方向时,才终于看到,那一具半空中被打开的皮箱翻滚着,坠落。 从其中落下的那柄杠杆式枪已经落入了一只从排水沟里伸出的手中。 攻守之势,自此刻逆转。 “能见到你真好。” 季觉捧着手中的老朋友,由衷赞叹着,微笑,挥洒之间,开启的弹仓便凌空接住了皮箱中如雨散落的子弹。 伴随着轻描淡写的回旋,清脆的声音迸发。 填装完成。 接下来,就是中门对狙的快乐时光了—— 【开火】,他说。 那一瞬间,机械降神带来的共鸣之中,反射如闪电,缄默的雷霆迸发怒喝与轰鸣,水银子弹呼啸而出,跨越了九百七十米的距离,呼啸而来。 自半空之中,同狙击枪中所迸射出的子弹碰撞在一处,铁和铁的摩擦迸射火花,奔流的水银轻而易举从正中贯穿,飞驰,再度矫正自身的轨迹,在半空中划过了一道银色的弧形轨迹之后,贯入了枪手身旁的树干里! 刺骨的恶寒将枪手所吞没,他甚至来不及去检查面孔之上那一片生涩的钝痛,本能的拉动枪栓,再度,扣动扳机。 而就在瞄准镜里,那季觉的枪自再度的回旋里抛出弹壳,重新填装,宛如行云流水一般,抬起手。 飞射而出的子弹又一次凌空将来袭的子弹打爆,散逸的水银辉光自半空之中留下了久而不散的轨迹。 就像是蓄而不发的利刃那样,摇摇的指向了密林之中的枪手。 恶寒如潮水,汹涌而来。 一把一百多年前的杠杆式步枪?认真的吗? 自己真的还清醒着吗? 还是说,早就坠入了噩梦中? 汗流浃背的枪手再度扣动扳机,不得不,抓紧一切机会,发起攻击。 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 一旦他转身逃离的话,那从背后追上来的子弹绝对会在瞬间将他的脑袋打成一团浆糊,他已经被季觉拽入了这一场看不见尽头的生死对决之中。 唯一留给他的选择就只有坚持,继续,直到匣中所填装的子弹耗尽之后,任人宰割! 巨响自群山之间再度迸发,此起彼伏。 就像是西部烈日之下的正午对决。 一道道水银燃烧蒸发所形成的轨迹在群山的黑暗里显现,又缓缓的消散,每一缕迸射而来的银光,都带来了仿佛撕裂面孔的剧痛风声。 粘稠的血液从脸上缓缓滴落,流进了眼睛里。 将枪手眼中的世界染成了一片黑红。 可他甚至不敢眨眼,只是,本能的扣动扳机,直到枪匣中传来空空荡荡的回声。 没子弹了。 在了然的那一瞬间,他心中所升起的,竟然是一种如蒙大赦的解脱。 啊,终于…… 嘭! 在他手中,狙击枪骤然炸裂,变形。 飞射的子弹贯入了他的手臂,在肩膀上掏出了一个大洞。再然后,第二颗,第三颗,夺走了他的双腿,却未曾取走他的性命。 只是残忍的留着他在失血中等待死亡。 或者,等待比死亡更加恐怖的折磨…… 直到现在,机械降神的共鸣中,才传来了那个低沉的报告声:【报告长官,射击完毕】 【任务完成,辛苦了】 季觉放下的枪,长出了一口气。 死寂之中,现场已经再无声息,那些躲藏在角落里的人半口大气不敢再出,就连陈玉帛从排水沟爬出来之后,都已经筋疲力尽,再没了力气。 只有季觉静静的坐在鲲鹏的车头,抬头仰望着夜空。 星辰静谧,月光温柔。 “夜色真美啊。” 他轻笑着,再没有说话。 直到远方再度有车队疾驰的声音传来,陈玉帛的电话终于响起,他狂喜着起身,向着车队疯狂挥手。 车队隔着老远停下,有个干瘦的白头发男人从车上下来,带着几个年轻人,先是检查了陈玉帛的状况,了解了一下现场情况之后,那个被叫做林叔的男人便主动向着季觉迎了上来。 灵质波动引而不发,脚步轻巧但又坚实稳定,眼神锐利但看向季觉时却又一片和煦,丝毫没有显露出任何威胁。 陌生的天选者主动伸出了手,笑容热诚。 “季先生,真对不起,今晚麻烦太多了,老板实在抽不开身,没办法亲自过来向您致谢。” 说着,他小心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名片,双手奉上:“来之前,他特地交代,多谢今晚的援手,情义实在难得,改日一定登门拜谢。 也盼望您不要芥蒂这些意外,什么时候得闲的话,务必赏光,一起吃个茶。” “好说好说。” 季觉微笑着,同样接过名片,当着他的面郑重收好。 这样的话,大家也算是走完社会人的礼貌流程了。 陈行舟认下了这一份自己亲弟弟的救命人情,并且给出许诺。虽然人情能变现多少还两说,自己一时半会儿和荒集也没什么交集。但主动送上门来的报酬,不要白不要啊。 要知道,那一张轻薄普通的名片对于多少渴望而不可得的人来说,可能就是通向上流社会的龙门了。 “那边山上还有一个枪手,别忘了。” 他指了指山上的高点:“应该是军队出身,小心周围有诡雷。速度快点的话,应该还有气儿。” 林叔神情一肃:“我亲自去。” 老者的身影在阴暗中仿佛虚幻一般,飘忽不定,只是几个起落就已经落在了高点,丝毫不见任何吃力的迹象。 隐约听见了爆炸的声音,不过很快,他就提着一具尸体下来了,叹息着丢在地上:“已经死了,服毒。不过看身上的纹身,应该是帝国那边的人,这种人在崖城不多,查起来也方便。” 就在说话的时候,几个离队的年轻人也回来了,身后还带着垂头丧气脸色灰败的穆疆,礼貌的将他送进了车里,有个人过来跟林叔报告:“那个女的不见了。” 林叔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在临走之前,陈玉帛推开了旁边照顾的人走过来。 “今天多亏你了,老季。” 他用力的抱了一下季觉,拍了拍他的后背:“如果后面还有空的话,来我家坐坐怎么样?我请你撸猫!” 实话说,季觉不喜欢麻烦,对猫真的不感兴趣,哪怕他家的猫会后空翻也一样。 可看着陈玉帛的神情,还有那一丝隐约的卑微恳请。 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无可奈何。 没办法,老板给了钱的,况且,老板为人也不错。哥哥的名片都收了,弟弟的猫撸上两把又怎么了? “好啊。” 他点头:“等回头要保养的时候,我上门帮伱修车。” 于是,陈玉帛就笑起来了。 就好像今天晚上再没有什么事情,更值得如此开心一般。 他挥手远去。 只留下季觉一个人坐在小牛马的身上,吹着夜风,看着星空,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工作时间之外悄悄和客户有人私人感情的惆怅感。 加钟不给钱就算了,还骗我去他家看猫。 总感觉哪里有问题! “你说每次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这帮片儿警是不是最后知道的?” 大半个小时之后,夜宵摊子上,闻雯挂断了手机,撇了撇嘴,仰头吨吨吨干掉了一扎啤酒之后,才摇头叹息。 “谁的电话?”童画好奇。 “你哥的。” 闻雯夹着毛豆随意说道:“一部的大爷们通知我们这帮巡逻干活儿的,最近崖城不太平,做事儿的时候注意一些。” “啊,童山那个臭傻逼!” 童画顿时大怒拍桌:“他小时候砸了二叔的罐子还是我替他顶雷呢,这么不把我当盘儿菜?!别气,闻姐,我回去就甩脸色给他看。” “甩脸色给他也没用。” 闻雯被逗笑了,摇头:“一个小时前,雷耀兴的人对陈行舟的弟弟下了杀手,幸亏他弟弟福大命大,事先雇了个……来赚外快的保镖,捡回一条命。”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她的神情尤为古怪,就好像扫黄的时候在一排蹲地上抱头的家伙里看到了熟人一样。 发自内心的好奇和怀疑——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然后,陈行舟也不是善茬,这事儿还没过五分钟,雷耀兴的私人会计和司机,就被人从丽华区最高的楼上丢下来了,在明月广场上砸成了一滩烂泥。 现在两边已经开始呼朋唤友,剑拔弩张,搞不好就要打起来了。” “啊?” 童画愕然:“雷武业不管?” 作为荒集在本地的主理和话事人,雷武业这个名字四十年来,如同乌云一样,盖在崖城阴暗面的上空。 就好像食物链最顶层的猛兽,驾驭着麾下的诸多人马,将整个崖城的暗面打造成了水泼不进的壁垒,一个人独享了所有崖城走私的红利。 如今自己的干儿子和最信任的助手要打起来了,他竟然无动于衷? 这就很离谱了。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闻雯叹了口气,“雷武业那个老登快咽气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嗜血狂化 这些年雷武业深居简出,甚少露面,大部分时候都在自己的靠海渔庄里,形同隐居。 看起来风轻云淡,宛若世外高人,可实际上权欲之心未曾减少半点。 自风景如画的隐居之地里,他依旧在通过各种方式遥控着名下的产业运行,下达指令,做出裁断。就像是看得见的枷锁变成了无形的缰绳,缠绕在每一个见不得光的人的脖子上。 上一次露面,还是几个月之前,新任总督就职的仪式上。彼时的市民代表雷武业先生同总督握手,在镜头里笑的多么情投意合。 但才过了这么一截时间,人就已经住进icu里。 一时间令人完全不敢置信。 可太过于离奇的同时,好像似乎又有了那么几分可信度。 而更离奇的地方在于,如此要命的消息,竟然不知为何,不胫而走!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不好了不好了雷武业要死了,搞的人心浮动,混乱不堪。 按理说,一个老登,死就死吧,有什么大不了? 毕竟在雷武业在崖城暗面耕耘了这么多年,要说广行善事才是可笑。一身罪孽,不说恶贯满盈吧,也称得上是死有余辜了。 闻雯在吃完毛豆之后,已经挥手叫人过来开香槟庆祝了。 死得好,死得妙,死的总督呱呱叫! 好似喵! 就算他不死,哪天闻雯忍不下去了摔门辞职不干之后,说不定也要上门去把那老登给当成塑料泡泡膜一样捏完了出口恶气。 奈何,要死的不会只有他一个。 一鲸落、万物生,这实在是美德,可这种福泽万代的事情却没几个人能做得到。 而对有些散发着恶臭的肿瘤来说,一旦爆开之后,只会让脓水和蛆虫爬的满地都是,令人皱眉。 这就是一部打电话到二部来的原因。 局长在外,一部部长童山和副局长就是主事,副局长这些年也常年在外,跑的不见人影,大权便全权落入了童山的手中。可以说这位崖城童家的嫡长子如今是事实上的安全局代理局长了。 电话接完,明天开始,闻雯就要开始跑腿,按例去把北山区所有社团的头头脑脑全都敲打一遍——别特么闹的太过分,如果脏东西漏到街面上,到时候大家谁都不会好看。 联邦十九座大城,每一座城里自然有高下,油水丰厚自然也各有不同。 位于联邦最南方的崖城,虽然本地产业一般,但进出口贸易所带来的油水就足够养活不知道多少寄生虫。 电子产品、武器、奢侈品,乃至禁药…… 想象一下,这遍布海岸线的诸多渔村和暗港里里面究竟藏着多少利益,那简直是一条流动的黄金之河,会有多少人心动? 一个雷武业死了,下一个雷武业也会继续站出来。 可下一个雷武业,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作为一个覆盖全世界阴暗面的组织,荒集之复杂和庞大自然不必言说,十二位魁首高高在上,如龙一般行云布雨,令群蛇俯首追随。 可如龙一般升腾变化有多少人想都不敢想,但蛇的位置却实打实的位高权重,足以令人心智迷乱。 荒集主理,就是货真价实的地头蛇。 崖城暗面的话事人。 名义上来说,他是来主持公道,避免双方闹到不可开交。 毕竟魁首们每天也不能总为你崖城哪条街多开个字花档合不合适费脑筋。 当上魁首的,要么是当世绝强的白鹿天人,要么是暗中统和数个区域或者城市的幕后boss,再或者是千岛之间掌控着船舶航线可以轻易让任何一个小国破产的无冕之王…… 当上魁首之前出生入死累死累活,当上魁首之后还特么要累死累活,那这魁首岂不是白当了? 因此,本地理事,就是这种情况下应运而生的工具人。 相当于荒集本地部门总经理。 在荒集,他们是魁首之下,可在崖城,就是不折不扣的万人之上。 只要巧妙利用这一份权力和名义,即便是手无寸铁的人都能够调伏强龙,一言平定暗面所有越线的斗争。 更不要说已经变成了数字的金钱和向下近乎无限的权威。 一般来说,如此紧要的位置,就算主理遭遇不测,也都会有继承人。 偏偏雷武业这老狗,这辈子收了十四个干儿契女,各个许以方面之任,然后让他们互相制衡,自己可以高枕无忧。 毕竟,白鹿之道是这样的,忠犬固然不少,白眼狼更多,小弟势力大了之后干死老大简直是常有的事情,拜多少二哥都不管用。 这一套他玩的太遛了,以至于,他一撒手,再没有人能把持全盘,变成一盘散沙。甚至,在长年累月的冲突和因此带来的间隙里,将彼此视作仇寇。 现在雷武业还没死呢,刚躺进icu,他所缔造的伟业就已经开始分崩离析,快要自相残杀了。 真不知道氧气面罩下那张老脸此刻究竟是震怒还是惊慌呢? 搞不好,断气之前,他所在乎的一切就再不属于他了。 届时,那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闻雯想想都觉得可笑可悲。 可一想到因此而带来的诸多斗争和牵连的无辜,她就忍不住想要直接冲过去,把这老东西给彻底挫骨扬灰。 瞧瞧你他妈干的好事! “什么时候能把这帮垃圾全都杀完呢?” 她感慨着仰头,将庆祝和悲叹的烈酒一饮而尽。 雷武业失鹿,所有牵扯其中的人都将开始疯狂追逐。 或者说,那一只饥肠辘辘、永不饱足的狰狞之鹿在厌恶了雷武业的陈腐之后,已经开始在无数猎物之间寻找下一个祭品…… 崖城的暗面,要乱起来了。 “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啊。” 闻雯仰头,看向漆黑的天穹,乌云弥漫之中,再看不见月与星。 “我操,这是什么腥风血雨啊……” 翌日清晨,季觉看着翻倍的作业,在哀嚎中,眼前一黑,就连刚刚升上天空的太阳都变得暗淡无光。 世界阴沉。 按照叶教授的吩咐,既然请假一整天,那就自己抽空把进度补上吧。 看在季觉的主观能动性,监督和审查就没必要了,但一天不刷题自己知道,两天没看书叶教授肯定就知道了,到时候搞不好灵质攻防课晚上还要再给你加一节。 吃不了学习的苦去吃拳头的苦,何苦来哉? 叶纯看在眼里,已经对这邪门的师生关系无话可说。 毕竟,对学徒如此奔放的管理和培养方式,在整个工匠界都只能说是一朵奇葩。 寻常的工坊里,没什么优点家里没什么钱能力还一般的学徒,每天和社畜也没什么区别,早上打卡,晚上下班,学费交够了就给工匠打下手,心情好了教伱两句,心情不好了给你个大逼兜子也只能回家悄悄掉小珍珠。 要么就是天赋异禀、才华惊人、钩子甚紧最得老师欢心的学生,往往也都被带在身边,时时刻刻聆听教诲,耳提面命,每日辛勤学习,从入门到入土。直到出师成为新的工匠之后,再去享受别的吹捧、尊崇和钩子。 偏偏季觉哪种都不是。 说看重吧,确实看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有空,叶教授从来都没拒绝过季觉的提问和疑惑,更不要提非攻的线索和解离术的传承。 可说不看重吧,确实有点冷漠,因为叶教授教完基础和指出方向之后,就甩手不管自己继续忙自己的项目,把学生丢进仓库和书库里,让他自己摸电门玩去了。 进度不看,成果不问,外面闯了什么祸或者被狙击手锁头也毫不在乎。以至于明明是家养的学徒,可愣生生给搞出了一种野生的美。 偏偏两个人都自得其乐,对其他的事情毫不在乎。 “扬升的要素基础已经可以,纯化的部分你因为流体炼金术有自己的理解,暂时够用了,后面可以补课。” 叶教授在看过季觉的阅读笔记之后缓缓说道:“接下来要主攻的方向是‘萃变’,这是你真正的弱项。除了解离术的练习之外,其他时间,你先看这部分资料吧。” 现代炼金术四大要素,扬升、萃变、纯化和协律。 扬升指的是赋予物质以灵质,譬如点石成金,令其向上善的性质靠拢,从而能够容纳赐福。 纯化是令物性更加纯粹,筛除杂质,屏蔽干扰,以令其无限的向着最纯粹的方向过渡和演变。 协律是统合所有组成,令复数的灵质回路、构建和上善赐福彻底的融为一个整体。 而萃变,则是令复数以上的材料和赐福彼此激化之后,蜕变为全新的状态。 简而言之,用牌佬们最喜欢的话来说,就叫‘融合’。 可两样东西放一块怎么融合什么时候融合,哪个分量多点少点,时辰海拔和位置不同,磁场强弱甚至人品好坏……都会有天差地别的变化。 即便是现代炼金术中早已经有了无穷定式而且每年这个数量还会更进一步的在各种探索中扩张和上升,但依旧还远远不够。 死记硬背到一定程度上,已经没用了,每个工匠都应该在这个过程之中有独属于自身的理解和感触。 通过海量的练习和尝试之后积累经验,进而让本能和感知去告诉你,什么时候应该怎么做。 同时……这也是最氪的地方,没有之一。 扬升入门简单但想要提升千难万难,纯化步骤麻烦操作精细需要十二万分小心,协律需要统括全局把控所有,使各个构成各安其位彼此协力的同时互不干扰。 这几个都有一个特点,成就是成了,不成的话就小心点再来一次,只要按照流程来,就总不会错,失误了的话给上两个大嘴巴子,以后就记得了。 但萃变对学徒是个绝望的死循环——没钱买材料尝试就学不会,学不会就会犯错,犯错材料报废就会挨大嘴巴子扣钱,扣了钱之后就更没钱买材料。 提起这个来,作为资深穷逼的季觉就下意识的一阵头秃。 摸着怀里还没揣热的一百多万,只盼望陈玉帛那个没良心的死鬼,赶快给自己把尾款给打过来。 “钱的方面,你不用担心。” 叶教授喝着茶,将一张黑色的卡片放在了桌子上,推到季觉的面前,“看来你昨晚也不算打了白工。 已经有人替你解决了。” 造型精致的漆黑的卡片在桌子上,上面烫金的编码在阳光下焕发出金灿灿的光芒,照亮了季觉的眼睛。 散发着一种有钱的气息,令人本能的感觉到尊贵。 震慑穷逼。 “我……的天。” 季觉心里一咯噔,差点没克制住,在教授跟前说了脏话,赶忙转换话题:“这是什么卡,没见过啊?谁给的?” “陈行舟,今天早上就派人送过来的,平日里俩兄弟素不来往连个人手都不给派,现在看来,对自己亲弟弟的死活还挺上心的。” 教授冷笑了一声:“我只说了你是刚入门的学徒,那家伙就知道该掏点什么东西出来了。 这是天平商会的只提供给高端客户的会员卡,应该是他昨晚紧急找人收购的,名字和资料现在已经全都变成你的了。 里面差不多有个两千来万,你要是嫌麻烦的话,可以去取出来放进自己卡里。不过,有了这笔钱,你至少半年之内都不用担心花费了。” 我叼! 季觉心中的脏话再也忍不住了,目瞪口呆:这就是大佬么?两千万说给就给?谢礼这么夸张吗? 直接把尾款翻十倍的?! 以及…… “半年?” 他呆滞的看着眼前的教授,好几次,欲言又止——这个炼金术烧钱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两千除以一百八,差不多每天是11.111111万,这数字光棍的让单身狗黯然神伤,可当这个数字换成钱再乘以每天的时候,就足够任何一个单身狗摇身一变成为钻石王老五、黑桃q人头马等厂家精神股东、叱咤夜场的旷世豪杰。 每天十一万?! 季觉吃死喝死玩死了都不用那么多啊! 什么好炼金术这么烧钱啊! “你自己的进度太快,不要怪炼金术。” 叶教授瞥了一眼他没见识的傻样儿:“两个多月,别的学徒这会儿连基础都还没学完呢,谁跟你一样现代的学不够还把古代的再倒腾出来? 你要想细水长流的话也没问题,十年八年也够你用了,再熬一熬资历,说不定等三十岁的时候就能成为正式工匠,到时候别人还要夸你一句风华正茂年轻有为呢。 陈行舟也大概是这么打算的,等八九年之后,你靠着他的钱成了工匠,有什么需要岂不是简单方便?” 季觉陪着笑,没敢说话。 只能感慨,不愧是余烬,氪金就变强,甚至还可以充值加进度。 只不过,原本他以为有钱人都是钱多的烧得慌,却没想到,光是一件谢礼都能整出这么多花样来。虽然阴暗一点揣测的话,这种可能无疑是非常大的,但……人家也没跟你签合同啊! 甚至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 人情往来人情往来,往来的多了,人情就有了。这种事情总要你情我愿。 陈行舟出手固然虽然阔绰,但季觉又不是什么事儿都没干,况且,要是没叶教授这层关系,他还捞不到这么丰厚的待遇呢。 季觉倒是没蠢到直接拿出卡来问一句‘要不您老分一半?’,真这么做了才会遭自己老师白眼。 也只能努力加快进度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如今在现代炼金术上的进度已经快到了什么程度,卷狗的灵魂已经再一次开始熊熊燃烧。 若不是教授就在旁边,他都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三声: 肝也有,氪我也有! 肝氪双修,天底下还有哪个的练度敌得过我?! 可很快,视线就被卡片旁边的吊坠所吸引了。 “这个又是什么?” “你的战利品,陈行舟的人收拾过现场之后送过来的。” “看上去好像是炼金作品?” 季觉拿起来端详,看上去是,实际上,它确实是。 只是那在手里就能够感受到其中的赐福气息,这个似有似无飘忽而上的感觉,是升变。 他越发谨慎。 一般升变的赐福都作用于灵魂和意识之上,倘若稍有使用不慎的话,搞不好自己的脑子都要出问题。 况且,这个做功…… 怎么说呢,看上去花里胡哨的很像一回事儿,而且看得出来,手法很娴熟,比季觉强得多。 但见过水银作品中那浑然天成物我相容的美感,又在现代炼金术的学习里感受过叶教授作品中一丝不苟、包罗万象的森严气魄之后……他只能说,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甚至,好像都…… “有点疵?”他有些不确定。 “看起来眼光也有所长进了。” 叶教授难得夸赞了一句,紧接着点评道:“不必这么礼貌,这样的材料和赐福,做成这个样子,除了垃圾之外再没别的可言了。 能把赐福熔炼成这种这种蹩脚货色,还有胆子拿出来卖,完全是在丢人现眼,也怪不得那个工匠不敢把自己的徽记刻在上面。将来但凡被人扒出来,恐怕这辈子都会被人当成个笑话。” 材料很好,赐福也很不错。 唯独做工,烂到一塌糊涂! 扬升徒有其型、萃变照搬公式、纯化参差不齐、协律乱七八糟,再没有比这更样子货的样子货了。 估计里面的赐福早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恐怕也直接往下一跳,和九孽一起烂在漩涡里了。 关于赐福的具体状况,叶教授已经看过。 名字叫做超然视界。 一言概之,是赋予使用者加速自我感知和思考速度的能力,从而变相达到令时间放缓的效果。 不算普通,但也不算珍惜,因为和它效果相同的赐福还有很多。诸如白鹿的‘闪电反射’、荒墟的‘物我同心’、涡的‘神经灵质化’……乃至永恒之门所给出的传说级赐福‘时光截流’! 实际上,‘妙手天成’的类似赐福也有相似的同款。 大群有‘征掠之手’,白鹿有‘灵犀一指’,涡有‘妙手回春’,只不过一个专注强破坏力,一个更侧重于灵巧与反制,还有一个干脆直接是奶人的能力,无法同妙手天成的恐怖泛用性和成长性相提并论。 “行了,别看了,无非就是个蹩脚的玩意儿。” 叶教授打断了季觉的思考,然后发出了仿佛来自噩梦最深处的声音:“既然这东西到了你的手里,那就给你加个作业吧——” 别啊! 季觉面色惊变,下意识的想要把这玩意儿丢了。 我不要了不行么? 这作业怎么说加就加的?! “接下来,解离术的入门练习里,操作对象就换成它吧。” 叶教授端起茶杯,毫不留情:“你要做的就是把它拆开,剥离掉那些乱七八糟的灵质回路和材料污染,保持内部赐福最大程度上不受影响,鬼工会留在工坊里协助你,把赐福完整提取出来。” “呃……” 季觉犹豫着问:“有时间要求么?” “随你,做得快做的慢都无所谓。” 教授最后看了他一眼,打下一针令季觉彻底疯狂的鸡血:“我想,等赐福剥离出来之后,也差不多应该开始了。” 她淡淡的说:“你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炼金创造。” “……” 死寂中,叶纯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可季觉的眼睛却亮起了,仿佛放出了嗜血的光芒…… 那一瞬间—— ——卷狗,狂暴化,完成!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盼头 “我特么菜就多练!” …… “把他给我赶出宫去!” …… “垃圾,我要你助我修行!” …… “桀桀桀桀桀!我还要再练十遍解离术口也!!!” …… 连续三天,整个工坊都充斥在丧心病狂的鬼叫里,不分早晚昼夜,随时随地。 若不是隔音状况良好的话,季觉可能早就被叶教授一脚给踹出去了,或者在那之前,被叶纯乱枪扫死。 可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舍友的青轴声如仙乐入耳,翻书声如装修震耳欲聋。 光看着他卷到废寝忘食的样子,某位同样姓叶的咸鱼就已经开始有点神经衰弱了。 甚至做噩梦都梦见有个狗东西在自己身后疯狂的卷,还桀桀怪笑流着口水贴上来:“学姐学姐,今天晚上来我家,我家的论文会后空翻哦~” 卷吧卷吧! 早点卷死了算了! 老娘已经帮你预定好天门湖最好的景观位了,等你化成了灰,以后就是天门大学里的新名胜——狗の末路! 沙发上的叶纯翻来覆去,半点睡意都酝酿不出来,这个逼午觉是死活都睡不了一点。 一闭上眼睛那副卷狗的样子就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了眼前。老天爷老天奶,杀了我吧,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叶纯怒了一下。 然后,无可奈何又垂死挣扎的从沙发上爬起来,一步三回头的磨蹭着坐在电脑前面,打开了新建文件夹和word文件,看着空空荡荡的页面,悄悄掉起小珍珠来。 而就在工坊里,筋疲力尽的季觉终于收回了自己罪恶的双手,仰天倒在椅子上,只感觉睡意昏沉。 今天的练习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解离术的本质是自身灵质的运用,在奏效的前提之下,多寡其实并不重要,对这种蹩脚货色用还没入门的解离术,只能称得上一句省蓝。 按照这几天他给自己定的练习计划,将自身灵质消耗掉百分之六十四为一个流程,重复三次之后当天结束。 根据叶教授所给的公式,代入自己的灵质总量和位阶之后,百分之六十四是对如今季觉而言最佳的界限。 在这个界限之上,灵质的恢复效率达到最快,保证热量摄入的状况下,七小时左右就可以自然恢复。同时也不会因为长期灵质匮乏而受到损害。 季觉愿称之为卷狗黄金分割,只要遵从这个分割,他就可以尽情的去卷。然后把剩下的时间……用来刷题和啃书。 虽然一开始还会走神摸鱼,但别说,一旦习惯了之后,简直停不下来,快乐无边。 现在,在操作台上,原本看上去古色古香颇为典雅的吊坠,此刻已经遍布龟裂的痕迹,仿佛遭遇了不知道多少次鱼鳞碎剐,奄奄一息。 如果它真能说话的话,恐怕第一句就是求季觉赶紧给它一个痛快,杀人不过头点地,伱这都特么拿小刀划拉三天了,就算是天大的仇、似海的恨也应该报完了吧? 【嗯,还行。】 鬼工球的幽光一闪,扫了一遍之后说道:【主体部分的灵质回路基本上已经全都剥离完了,接下来没乱七八糟的东西碍事,可以着手准备启封赐福了。 不得不说,我打工这么多年,这么弱的解离术,我还是第一次见……卷狗的恒心和毅力真可怕啊。 将来我如果得罪了你,你可千万给我个痛快,我可遭不了这种罪。 不对,倘若对象是天工的话……搞不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让对方屈服投降呢,相信我,嘴再怎么严的天工被你折腾这么一星期也老实了! 不愧是你,居然开发出了解离术的崭新用法!】 “放屁,哪里弱了?” 季觉顿时破防,瞪眼怒斥:“你不要给我哇哇叫!我这叫谨小慎微好不好?你懂不懂什么叫举重若轻啊?放心,到时候将来我摆置你,绝对干脆利索,就怕到时候太大你忍不下!” 鬼工嘿然一笑,再没说什么。 毕竟,这么精细的活儿,叶教授敢让季觉来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他太弱了。 但凡解离术的效果再强一点都达不到如此细微的效果。倘若入门的解离术是大刀阔斧,而没入门的就是考古时用的板刷。 况且这种精细活儿,讲究的就是宁少勿多,倘若季觉真入门了解离术,掌控力没到某种程度之前,叶教授还真不放心他干这种精细活儿。 结构这么简单的东西,他一把下去就捏爆了,赐福都能摇散黄,还回收个寂寞。 刮痧就刮痧,够使了。 况且,在解离术如此蹩脚的时候,居然还尤有余力的看顾全局,能精准的将效果圈定在了几条灵质回路之上……这一份恐怖到令人发指的灵质控制力,就是在鬼工球的眼皮子底下逐渐成型的。 四天? 还是三天? 总计一千七百零七次的练习,就已经将解离术掌握到这种程度,就算是有非攻和妙手天成的加持,也未免……太过夸张! 早在三四个月之前,他甚至还只是个普通的卷狗,中间还跑到裂界里浪到家都想不起在哪里,结果,便已经将其他学徒可能要耗费五六年的路已经全部走完。 以天工早已经固化的想象力和思维,鬼工完全无法想象,叶限究竟要催化出什么样的怪物? 但……关自己屁事儿哦! 反正只是主人的命令而已,它只是一个看乐子的球球。 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咯~ 等季觉昏头转向的从工坊里出来,回到客厅的时候,已经又是下午了。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教授不在之后,便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的想要摸向厨房和冰柜,可走了两步,却忽然反应了过来。 今时,不同往日了! 顿时他底气大增,转过身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走向沙发,靠在了学姐平日里最喜欢的位置,邪魅一笑,扬声喝道: “叶纯!” 书房里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熟悉的面孔带着强挤出来的甜美笑容,“我在,您说。” “累了。” 季觉毫不客气的展开了胳膊,搭在扶手上。 叶纯顿时凑上前来,热情揉肩。 才揉了两下,季觉就忍不住皱眉,一点都比不上老张家的推拿,但没办法,凑合凑合吧,条件有限。 他说:“渴了。” 顿时,便有冰可乐端上来,“请喝。” “这什么?”季觉眼看到上面的字,顿时勃然大怒,“无糖?狗都不喝!别拿这种破玩意儿糊弄我……算了,薯片拿过来!” 牙齿摩擦的声音响起。 叶纯一步步挪向了零食推车,推到了季觉面前,任由挑选。然后那根手指反复的扫来扫去,落在了叶纯专门留下来的最后一包最爱的红烩牛腩味上! “算了,清淡点,就吃这个吧。” 叶纯,目眦欲裂。 姓季的你特么…… 季觉吃着她的薯片,坐在她的沙发上,看着她的电视,毫不客气的抬眼看过来:“蒸馍?你不扶器?” “没有,没有。” 叶纯努力的维持着微笑的表情,“能被您挑上,是这破薯片的福气。” “是吗,那它的福气可真大啊。” 季觉嚼的咔咔响,翘起腿来,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美好体验:“我说小叶啊,论文写得怎么样啦?” “托您的福,初稿已经完成了。” “哎,你看,年轻人还是太毛躁,不要着急嘛,还是要多磨练磨练。”季觉摇头感慨道:“慢工出细活嘛。” 在眼角的疯狂跳动和抽搐里,叶纯咬牙切齿的回答:“您……说得对。” “行了,饿了。” 季觉挥手,淡然说道:“你,去给我炒俩菜,少放油盐。” 咔! 骨节摩擦的声音响起。 叶纯的小手儿都快把手推车把手都捏碎了,正在认真考虑着要不要给季觉开个瓢的时候,忽然又又又又又一次听见了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咳咳咳,前些天的暗伤啊,居然还没好啊。” 季觉叹息,抚胸感慨:“没事儿,不用担心,毕竟世道如此。可怜我一个庶出的学徒,竟然因为过于努力,遭受了嫡出学姐的妒忌和迫害。 原本简单的外包任务里,不仅被人用狙击枪锁头,而且留下了暗伤,一生郁郁而终。 等我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重生回了那一天之前。我发誓,这一世要活出自我,绝不会再任人宰割。 今晚来工坊,v我50,倾听我的复仇计划,然后看我的新论文开题报告……” 硬了!硬了! 拳头彻底硬了! 狗东西便宜占不够了是吧! 自从当天晚上回来开始就开始演,演到现在就没停过! 坐我沙发,看我电视,吃我薯片,嫌我可乐,笑我论文,还要写新的论文开卷……此仇不共戴天! 在这狂怒之中,叶纯的战意劲增、狂增、暴增,甚至忽然无师自通了一招叫做强手裂颅的拳法。 此刻看着季觉的脑袋,她只想打开他的头盖骨看看,里面是不是和他的心一样黑! 季觉却一脸无辜、可怜楚楚的看着她。 一双瞪大的眼睛里,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水雾。 宛如泪光。 你特么…… “……” 叶纯闭上了眼睛,深呼吸。 在牙齿彻底咬碎之前,僵硬的转身,走向厨房。 不是因为心软或者良心不安,这么多天下来,原本的内疚早就被这狗东西迫害没了,她只是知道一拳下去,季觉这孙子绝对会躺在地上狗叫很久…… 算了,算了,叶纯,忍忍,再忍忍。 他迟早会有把柄落在自己的手上! 到时候,她叶泽直纯,绝对要千倍奉还! 啪! 一碗冒着热气的预制打卤面拍在了季觉面前的桌子上,死不瞑目的面条还飘在油水碎散的汤汁上。如小山一样的辣椒堆起,将汤色也染成了季觉的血一样的猩红。 “吃吧,这是我的肉,喝吧,这是我血。” 叶纯的眼瞳漆黑,毫无温度:“你今天但凡敢漏掉一口,这辈子都等不到明天了!” 就这? 季觉不由得习惯性冷笑,甚至想要跟她说:再给爹加个蛋! 可看着那充满杀意的眼神,终究是没敢说话。 乖巧的拿起筷子。 埋头吃面。 动作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妈耶,还是高估了学姐的厨艺,煮了这么久,怎么还是夹生的…… 早知道点外卖了。 就这样,无可奈何的把一整碗面全部统统吃完。 区区辣椒?笑话! 这在蜀州撑死了算中辣。 只不过,玩笑似乎开大了,学姐快要忍不住揍人了。 不过没关系,下次还敢! 被叶纯拿捏迫害了这么多年,难得有机会找补回来,那季觉还能不赶紧抓住机会?不然等过几天她不认账了,留给自己的就只有黄瓜味的薯片了! 季觉翘起腿来,在学姐反攻倒算之前,充分的享受着这短暂的快乐和甘甜: “这日子呀,是越来越有盼头咯。” 在这之前,季觉曾经问过叶教授,自己的解离术什么时候才算是真正的入门? 得到的回答是,不必拘泥于单手实现,倘若能在无需准备的状况下,双手施展顷刻既成,完成对目标的灵性破坏,那么就算入门了。 紧接着,季觉嘴贱再问:“那什么时候算是彻底掌握?” 于是,他便看到了叶教授的笑容,如此意味深长,就好像布置作业之前给学生的最后慈悲:“等你把仓库里的废品全都拆完之后,应该就差不多了……” 季觉吞了口吐沫,估算了一下废品规模的恐怖数量,不敢再想。 正如同他所体会和见到的一样,除了刻进骨子里的傲慢、冷漠和轻蔑之外,叶教授并不屑于同凡物交流,也不在乎蠢货对自己的看法,同时,也绝对不会容忍失误,不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更不会允许自己的造物之上出现任何瑕疵。 哪怕一丁点都不行! 偶尔就算炉中的造物出现了预料之外的良性变化,只要不符合她设计之初的要求和构造,那么迎来的结果就是被摘除赐福之后,无情毁弃。 极端的完美主义和控制欲,再加上这一份超凡脱俗的才能,最后所得到的结果是世上最年轻的大师和在学界毁誉参半的赫赫威名。 一件作品从设计到完成,起码要经历十几个步骤和十次以上的重复乃至在她满意之前无休止的返工。 一件成品之后,是数十成百倍的实验品和废弃物。 最终,所汇聚而成的,便是仓库中那触目惊心的可怕规模。正如同她在余烬之道攀登至今,脚下所垫起的累累败者之山。 即便清楚那些全部都是香甜可口的食粮,季觉依旧忍不住头皮发麻,这么夸张的数量,会吃死人的吧? “长路漫漫啊。” 季觉苦恼又欣喜的轻叹着,耳边忽然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啪! 一缕微光,悄然从遍布裂隙的吊坠中升起,那是被破坏的最后一根外围灵质回路。 季觉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深呼吸。 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水。 【很好,就差最后的临门一步了。】鬼工的声音从意识中响起,【先停一下,休息一会儿,平复一下灵质和心态。】 “终于……” 季觉叹了口气,麻木的双手抬起,揉了揉眼眶。 折磨终于要结束了,就没这么累过…… 太伤眼睛了! 倘若之前的解离术练习,算是从破坏的角度去学习老师的高屋建瓴的设计思路并在一次次的尝试中加深体会的话,那这几天的季觉,只感觉自己在做一本垃圾桶里捡回来的错题集,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往下做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的那种。 在这种匪夷所思的下饭操作里,充分的体会到了工匠的多样性。错的能如此有创意,是真的离谱啊! 这逼回路咱们今天是不画不行么?手抖成这样,先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而且各种质变的灵质混在一起,纯化形同虚设,萃变敷衍潦草。 还有,你这个协律是怎么搞的?是怎么弄到六层结构各行其是、互相冲突和抵触,让使用负担凭空加重了一倍多,效果还削成这个吊样? 汝师大逼兜子莫非不利呼? 就这,你特么还好意思,装后门?!!! 脸呢?脸呢!! 【记得轻点,再轻点,小心一些,要像手术的时候切开肝脏一样】 鬼工不厌其烦的第五次重复要点:【不要犹豫,一鼓作气同时将四个部分全部摘除,不然的话会留下污染和杂质,干扰下一次的重塑。】 “我知道,我知道,别说了!” 季觉已经无暇顾及它的絮叨,全神贯注。 在缓缓抬起的双手里,熟悉的低鸣声渐渐高亢——灵质的震与静自双手之间自如流转,已然毫无窒涩。 目标是吊坠最后的核心部分。 四道不同的灵质回路,以上善徽记为衔接,荒墟增强了物性,升变封锁了灵质,从而将赐福固定自铁石之中。 经典到全部照搬毫无亮点的双锁结构。 缺点是毫无变化,过于僵硬。 优点是,令人发指的坚固和稳定! 以季觉的造诣,想要同时以不同的频率和烈度瓦解四道不同的回路,简直痴人说梦。但没关系,只要够快就好,只要够快,那碎片就来不及污染赐福。 只要够快,那就…… 足够完美! 那一瞬间,季觉的双手之下,前所未有的刺耳高亢鸣叫声迸发——压制在极端精细尺度的灵质震荡如利刃那样,无视了鬼工球的震惊呐喊和警告,一斩而下! “给我,碎! 重叠的双手,交错的十指之下,那一束渺小的解离之刃足以比拟电光的恐怖速度疾驰。 就好像疯狂旋转的粉碎机刀片一样,搅动回旋,层层向内收缩。 令所接触到的一切符文和回路尽数碎裂,自上善的徽记之上刮出了一道道深邃的裂隙。一切碎片又尽数被分非攻的灵质操作所抽走。 仿佛刮过眼膜的快刀一样,只留下冰冷的触感,未曾损伤核心一毫! 只是刹那间,吊坠崩溃的声音中,打破最后的简陋樊笼! 啪! 碎裂的声音,如此清脆。 如梦似幻的流光自从季觉的双手之间升起,早有准备的鬼工顾不上抱怨季觉的粗暴操作,幽蓝色的光芒显现,虚空之中,崭新的桎梏结构再度构建,将那一缕流光再度封锁,抽走! “大功告成!” 季觉欢呼着庆贺,望向了粉碎的吊坠中那些升腾而起的碎光,下意识的就习惯性的伸手捞了一把…… 可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捞的是什么货色的那一瞬间,已经晚了。 机械降神的能力本能完成了对上善精粹的捕捉,吸收,再然后,前所未有的,暴动起来! 瞬间,排斥,吐出! 甚至,隐隐有些悲愤。 什么东西你都吃?你是真的饿了啊! 若有实质的恶心和愤怒从季觉的心头浮现,充斥了理智,令他险些忍不住惨叫出声:屎,有屎啊! 而且,屎里还有毒!!! 当炉中熔铸的过程化为幻觉从眼前浮现,创作者开始洋洋得意的大秀‘绝活儿’的时候,季觉再无法克制反胃感。 “yue!!!” 忘掉忘掉,必须赶快忘掉,不然这阴影一辈子都抹不掉! 可除了恶心和反胃之外,他回忆着刚刚的感触时,却又忍不住陷入茫然——在之前的瞬间,当他伸出手的时候,除了那点全是糟粕的精粹以外,似乎、好像、也许还抓到了点其他的什么? 只是那触感太过于微弱,仿佛想要徒劳的握住流水一般,很快,就在鬼工的引力之下,从他的指尖溜走了。 那是……赐福? 那一瞬间,他陷入了呆滞,茫然的看向自己的双手。 灵质乃灵魂流出之泉,以此行驶上善之力,缔造奇迹和毁灭,以人之手予以干涉和操控到也在理论的可能之中。 可赐福却是世间万象流转之中自上善之中所萌发、生长而出的辉煌结晶……又如何用自己的双手去触碰? 亦或者说,那只不过是惊喜之下的幻觉? 他难以判断。 可视线却忍不住落在沉寂多日的腕表之上,倘若非攻之造掌控灵质缔造无穷,这甚至连孽变都能自如抽取的力量又代表着什么? 腕表沉默,一如既往。 指针平静的向前运转,从无停歇。 午后的夕阳之下,工坊的地下最深处,庞大的熔炉前,焰光明灭,延续了六年的火焰依旧在升腾着,未曾断绝。 【观测系统重复自检完成,未发现失误】 褪去模拟人格的天工以平静的话语汇报:【临时管理员季觉在处理目标的时候,无师自通的自行领悟了高阶应用,应该是误打误撞。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季觉抓住了上善的赐福,用自己的手,即便只有一瞬间。】 叶限冷淡的抬眼一瞥:“非攻之道本就仰赖双手,碰得到赐福并不奇怪。” 【这并不符合资料库中的记录,是否予以更正?】 “不必。指令977,将这段记录抹除掉,彻底销毁,不允许有任何备份和复原可能。” 【遵命,执行完毕】 于是,室内再度恢复了寂静。 许久,叶限转身离去。 灯光熄灭。 黑暗里,只有仿佛永恒的焰光无声流转。 啊,月末最后几天了,求个月票哇~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手 深夜,忙完的叶教授低头,凝视着手中那琥珀色的结晶。 凝固赐福。 通过固体灵质模拟灵魂环境,外部以余烬的灵质回路封锁,最终制作成了这一赐福的暂时容器。 “可以,还不错,除了第一次铸造留下的部分污染之外,并没有损伤到赐福本体。用来练手的话,足够了。” 叶限颔首点评,问道:“第一件赐福造物,有想法了么?” “戒指如何?”季觉问。 “可以。” 叶限颔首,并没有反对。毕竟对于这种类型的赐福而言,任何工匠在考虑的时候,都会将首饰的类型作为第一选择。 吊坠其实也行,但季觉脖子上已经有一件了,同时佩戴两件相同的物品,而且还想要同时使用的话,炼金造物就会互相干涉,造成预料之外的状况。 有可能过载超频,也有可能无法完全激活,但不论哪种对物品本身都会造成损害。 因此,就算是财雄势大如楼大少,也没想过十根手指头插满了戒指。毕竟能在保证效果的前提下同时使用的,也不过只有两件而已。 况且,就算是不提灵质的消耗,炼金物品在使用时,外部赐福也会对灵魂产生负担。效果越是强力的物品负担也尤其夸张。 各种意义上来说,小马拉大车都没有好下场。 “灵质构造呢?”叶教授再问。 季觉对答如流:“赐福载体部分我想用‘三相结’,铆定升变、荒墟和余烬。” 三个上善徽记,以三相结的灵质回路衔接,代表灵质、物质和变化三个基础,稳定不失变通,足以包容赐福,同时也保证了扩展性,方便未来改造。 “接触部分?” “单一赐福没必要太复杂,我想用小体量的经典环状构成。” “倒是适合。” 叶教授沉吟片刻,忽然问:“不考虑手镯么?” 季觉摇头:“赐福本身的重量并不夸张,而且效果也相对简单,手镯的话,太浪费材料了。” 毕竟独一赐福的话,戒指的形制完全就足够承载了,换成手镯的话,加工制作的难度确实低了不少,但体积等比放大之后,但偏偏效果没什么变化。 只是省了点事儿,就要花那么多钱。 太贵了!! “材料方面?”叶教授继续问。 “质变黄金七克作为基材,固态聚合银三克作为灵质回路载体,一克液态白貂溶剂和四克标准化青晶,以满足升腾萃变所需。” 这一次,季觉没等教授再问,主动继续说道:“流程方面,采用现代炼金术,但材料处理方面,我想用流体炼金术试试。 这样的话,在反应完毕,锻造完成之后,重量应该能控制在8克左右,不会在佩戴时带来不便。” “你想给自己来点挑战?” 叶教授建议,“要省钱的话,萃变材料可以再降一降。” “再降一档的话,三相结的稳定性就没意义了,第一次制作哪里有不返工的可能,后续用起来不方便的时候,我还想再改改。” 季觉笑起来了,“所以,挑战就挑战吧。” 于是,叶教授颔首。 并没有新人入门之后一步登天的花哨想法,思路和设计都非常朴实,堪称一个稳字。在考虑到性价比的前提之下,以最适合自身如今阶段的技术,最大化的挖掘出赐福的效果和力量。 倘若这是一场考试的话,那么季觉一开始就没考虑附加题,没想着表现什么特殊之处,稳扎稳打的要将所有该拿的分数全部拿到手。 “很好。” 叶限微微颔首,并未曾挑剔学生的选择。 倘若是她上手的话,定然会有更好的办法,更好的处理方式,也会有更佳的选择,可她什么都没说。 倘若事事都以自身大师的造诣去横加干涉指点的话,所培养出来的,也不过是个缩水版的小号而已。 她不喜欢追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屁虫。 恰恰相反,倘若有一日,季觉能脱离她的路线,转身按照自己所选的路走向那一片无穷的余烬荒野,开创出自己独有的领域,那才是她作为老师能够得到的最大报偿。 “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实际上落到实处如何,就看你这些日子学了多少了。” 她缓缓起身说道:“走吧。” “现在?”季觉愕然。 “不然呢?”叶限回头反问,“你要学那些玄学入脑的傻子沐浴斋戒换个红内裤?” 季觉苦笑,抬起双手,十指微微发颤。 “我的状态不太好。” 后遗症。 脑子一拍就强行超频了没入门的解离术,直接一发暴力拆解,干废了吊坠,也差点干废了自己,以至于现在双手麻木,触觉失调。 要是没有非攻缓冲和控制,搞不好吊坠还没事儿,他的手就是被高压灵质震动刀第一个切碎的。 只能说,自寻死路。 “那不正好么?正好摆脱伱对妙手天成的依赖,好好看看基本功。” 叶教授走在前面,“灵质足够就行了,当行则行。况且,明天我没时间。” 最后一点才是最重要的吧。 季觉跟在后面,没敢说话。 不过,往好处想,哪个学徒的第一次制作赐福物品能请动一位大师来亲自监理? 不对,哪个学徒刚入门三个月就能上手赐福作品了啊! 总感觉这个进度哪里不太对。 他挠着头,无奈一叹。 走向工坊。 . 这一次所使用的依旧是开放给季觉的外层工坊操作间,就是他第一次来工坊见到诸多设备的那个地方。 同叶教授自己的工作室比起来,设备差距自然无法衡量,但对季觉一个学徒而言,功能已经完全超出了。 况且,叶教授最鄙夷的就是脱离了昂贵设备之后什么都不会的温室生物。那种离了自己的工坊丝毫没有生存能力,连纯化材料都不会的废物,还是别活着辱没工匠的名头了。 “不必瞻前顾后,你的能力足够。” 她束手伫立在旁边,最后提醒:“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我会帮忙。但如果因为你自己的失误炸炉的话,别指望我会出手。” “明白。” 季觉的手掌,非攻的矩阵显现,娴熟的启动了熔炉,调试温度。有了机械降神,甚至不用去摆弄面板,一切迅速的变得井井有条。 虽然理论上季觉完全可以给教授表演一个非攻手搓,但有工坊设备在眼前,不用才是脑子有问题。 技艺通天彻地如水银,在进行某些复杂创作的时候,也是会使用工坊的。况且,非攻的操作力搭配上工坊,效果只会更加夸张。 很快,一个盘子就从墙上的开口处送了进来。 四个巨大的瓶子,玻璃、石制、铅制乃至塑料,各有不同,其中以各色介质浸泡着不同的材料。 盘子和瓶子那么大,可材料加在一起,却只有不到二十克重。 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但季觉甚至不敢发抖,屏住呼吸,十指稳定如石——九十一万啊,九十一万,这么点东西,就要九十一万啊! 就算他有钱了,可钱也不是这么造的啊!万一搞砸了的话,那自己只能晚上回家在被窝里抹眼泪了。 冷静,冷静季觉,冷静! 他深吸了一口气,率先,将质变黄金投入了炉中。 任其融化为流动的液体,色泽变换,自原本的金黄之中微微释放出一丝璀璨的光,瞬间,控制温度回降,保持在熔点的部分。 物性激化完成。 质变黄金具备良好的韧性和灵质传导率,作为戒指的主体完全足够,接下来投入的,是负责承载灵质结构的固态聚合银,它对温度尤其敏感,只能逐步在外围提升温度,如果忽然之间温差过大的话,会直接蒸发成雾气,材料就废了。到时候哪怕再冷凝回来,一度气化的材料也失去了原本对灵质结构的适应性了。 在缓慢的升温之中,聚合银渐渐溶解,仿佛银白色的水滴,自炉中流转,渐渐的,同质变黄金靠近。 直到,接触的一瞬—— 季觉的眼睛骤然亮起。 就是现在! 在他的双手之上,等候许久的灵质奔流而入,维持着稳定,启动熔炉的操作,令重力骤然之间消失,金属液滴升腾而起,自非攻的精密操作,舒展变化。 就好像面团一般,渐渐相融,银色的一线自黄金中显现一瞬,便深埋其中。再然后,季觉的动作不停,灵质如刀。 细密繁复的灵质回路从其中显现,仿佛流水一般延绵,自戒指的内层一掠而过,便迅速消失。 再然后,激烈的嗤嗤声中,大量浓烟和杂色从液滴之中剖析而出,那是流体炼金术的纯化,乃至…… “转升序列?” 叶教授顿时了然。 这样的灵质回路,同样也是流体炼金术的基础构建,而且是最为经典的一个。其效果是在佩戴的时候,渐渐吸收使用者的细微灵质,以长期蕴养作品,潜移默化的提升载体、赐福和使用者之间的相性。 只是,纯化和转升同步进行,对于如今的季觉而言,难度未免有些超出。 叶教授问:“把持得住么?” “没问题。” 季觉的汗水从额头上划下,眼睛直勾勾的凝视着炽热的火光,不曾有一瞬间的动摇和恍惚。转升序列的铭刻一蹴而就,可却并没有丝毫的放松。 刚刚只是基础的材料处理而已,接下来才是难关。 以特殊的素材,激发金属的融合萃变,同时,令赐福活化,融入载体之中。 绝大多数工匠的失败都是源自于此,两方面的同时操作所耗费的可不仅仅只是两倍的心力,千头万绪之中,稍有松懈或是迷惑,都将彻底功亏一篑。 白貂溶剂和青晶确实是最合适的反应物,但同时,之所以被称为白貂,就是因为这种溶剂在反应的时候,太过于活跃了,变化频繁和过于混乱,难以掌控。 他努力的保持着平静,深呼吸,可是,在赐福投入,封锁破裂的那一瞬,却还是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倾尽全力的扩散自己的感知,力求将一切变化都笼罩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可当他全神贯注的投入其中时,眼瞳却渐渐的扩散开来,失去了焦距,仿佛失神。可那样平和的感觉,却又并非是走神或者是茫然,而是某种更加令人心安的宁静和镇定。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欣赏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物性激发、素材萃变、赐福运转…… 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不再复杂难解。 就好像,所有的变化,都已经落入了他的手里,可他的手不在火焰里,哪里也没有任何的东西。 那莫名的感知却源源不断。 详尽无比的向着他传递着一切细微的变化,他能够体会到,炽热的温度、金属液滴的柔软触感、渐渐变化的温度,乃至一切灵质的动向。 就好像,无形之手,已经将那即将发生的萃变,攥入了掌中! 在察觉的瞬间,从他眼前莫名浮现的景象,居然是昔日裂界之中水银那覆盖天穹的万手姿态,在畸变之中,非攻的痕迹依旧清晰的显现而出。 直白的向着数百年之后的后继者揭示了它的本质。 【手】 人类与生俱来的工具,从睁开眼睛之后就未曾遗忘的肢体,触摸、试探、掌握、紧攥,展开为掌,握紧成拳。 钻木可以起火,劈石可以制犁。栋梁高起以建广厦,铁石紧握铸就刀兵。 到最后,人所拥有的一切,都握在手里。 人所创造的一切,都起源于掌中。 在第一个人,向着眼前的世界伸出手的那一瞬间,成就了千百年之后此世的辉光万丈、造化无穷! 万物繁荣,乃此手所造。 世间一切,皆为十指而成。 “原来如此……” 此刻,真切的恍然和领悟,自季觉的心中显现: “——这便是非攻!” 一切自此一无所有的手中而起,他的十指,终将覆盖大地,遍及天空。 把持一切、掌控所有,如水银那样的景愿太过遥远,季觉不敢奢望,他只想将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抓到手里的东西握紧了,留在手中。 所以,现在……他需要,动一动自己的手指。 就像是新生儿自啼哭里,第一次向着眼前的世界伸出手掌,并不是祈祷,也并非为了索求,而是本能的,想要抓住这一切。 要将这未曾领会过的美妙风光,无法触及的庞大所有,握在掌中! 季觉伸出了手。 嘭! 爆裂的声音自升腾的烈焰里迸发。 叶限骤然色变,下意识的想要抬手,可紧接着,微微抬起的手指便僵硬在了原地,镜片之后的眼眸抬起,倒映着烈光。 然后她看到了无比熟悉的东西。 那是自己的……解离术?! 动与静的激烈转换自此刻行云流水一般的显现,在无形之手的掌控之下,再度笼罩了炉中的一切,令脆弱的赐福也为之激震。 在灵质的激烈变换里,那光晕仿佛濒临碎裂,可却未曾破灭。 反而是所沾染的污染,第一次创作所遗留下的痕迹,竟然在解离术和流体炼金术的两相运用之下,宛如水洗一般的,剥落而出。 仿佛再度重生! 无形之手掌控一切,仿佛本能一般,操控着炉心之中的一切运转,摒除一切变化、排除意外之音,这是唯独在炼金创造之中方可显现的神异,独属于非攻的高远传承! 瞬息间,纯化和清理完成。 再然后,渐渐浮现雏形的戒指之上,三相结的构造,一挥而就! 繁复的灵质回路仿佛绳索,彼此纠缠,交点之上,升变、荒墟和余烬的徽记自质变的灵质之中显现,凝固,灵质回路环绕着赐福交融为一体。 一切都如同季觉所愿想和设计的那样,自然而然的演变。 于是,大功告成! 那一瞬间,熔炉之外的季觉抬起了手掌。 而炉中的无形之手在消散之前,向着烈焰之外伸出。 有形之物和无形之物,自稍纵即逝的瞬间,好像触碰在了一起,又仿佛幻影一般,迅速的,消散无踪。 只有烧红的戒指,落在了季觉的手上。 灼烧着灵质镀层。 嗤嗤作响。 很快,最后一缕灼热便自挥发中消散,戒指褪去原本璀璨的光芒,化为朴实的铁灰。 可当灵质第一次注入其中的瞬间,便激烈的震颤起来,自虹彩的流转中,焕发出一缕细微的鸣声。 宛如破壳的雏鸟向着世界呼唤。 如此细微,却又如此幽远。 令季觉沉浸其中,早已经,心醉神迷! “炼金术真美好啊,老师。” 他抬起手来,逆着灯光,凝视着指尖的美妙造物。 再忍不住,笑了起来。 满怀愉快和欣喜。 简直就好像,创造生命一样! 啊,月末最后一天了,求个月票呜呜呜呜呜,稍后朵朵靓照奉上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生命与价值 “生命真脆弱啊。” 昏暗的酒吧里,小安伫立在血泊中,凝视着眼前惨烈的景象。 宛如风暴过境,满目疮痍。 支离破碎的尸骸杂乱的抛洒在地上、桌子上、或者黏着在墙壁,内脏、血肉,混杂成一团。 门外不远处,隐约有呕吐声传来。 年轻的警员脸色惨白,牵着警戒线的手掌哆嗦着,几乎快要拽断了。 “他妈的,谁带新人过来的?给老子吐远点,别污染了现场。” 负责现场的警长习惯性的怒骂,可骂了一半之后,就反应过来,声音不由得一滞,越发烦躁:“……妈的,算了,吐吧吐吧,反正这逼现场是半点屌用都没。” 现场? 现场有用吗? 就算真的人证物证俱全,又有哪个警察上门把手铐栓雷耀兴手上?胆子比警务处长还大,自己不怕死,难道不怕死全家吗? “发汝母嗼膣!打吧,打吧,都是狗咬狗,总有一天全家死完!”发福的警长往地上啐了一口槟榔汁,转身向外走去。 “长官,不看现场了吗?”下属茫然。 “看了做什么?”警长漠然回头一瞥:“伸张正义吗?装模作样有屁用,赶快走完流程叫水车来洗地吧!” 看什么看? 还看不够吗? 从大前天开始,出警到现在,所有人已经看得彻底麻木了。 这几天以来,除了崖城的街面之上没有尸体之外,哪个暗巷里没有社团火拼?哪条沟里不泡着个飘子? 据说北江入海的河口,到了晚上好几个不同帮会的面包车要排着队去河边丢塑料袋,热闹的好像赶集一样。 难道是因为帮派不景气,交不起那点垃圾处理费吗? 大家已经杀红眼睛了。 彻底杀疯了。 岸上的泉城帮、胜合、义武、新义武、和联、义气团、虎心社,数十个大帮会社团和数不清的马仔每天想着的都是出人头地干大事,海里的走私客、禁药贩子之间也开始磨刀霍霍。 这些年来,雷武业攒下的十四个干儿契女,其中有四个早就已经死了,现今的十个里,有两个洗干净上岸,早就不搀和社团的事情了,结果其中一个还被乱刀砍死在自己家门口,另一个已经连夜跑到了潮城,不知能否幸免于难。 剩下的八个里有一个已经被泥头车送进自己干爹隔壁的病房里,奄奄一息,而余下的七个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 大家已经彻底反目,只剩下你死我活。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敢确信,雷武业这只老鬼是真得快咽气了。 就算是想钓鱼,也没直接炸自己家鱼塘玩的。 连番动荡下来,已经搞得规矩全无,天下大乱,权威尽丧。 现在他就算再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所有人跟前说,“孩子们我回来了!”恐怕也没人会再屌他了。 往日里承欢膝下的孝顺儿女说不定也要提着西瓜刀过来给他开个瓢,问一句老狗你他妈怎么不早点死呢? 昔日清晰而森严的食物链随着腐臭之鲸的坠落,已经彻底分崩离析。 残存的野兽们分食着腐臭的尸骸和血水,望着那个最高点,看着身旁同样奋力攀登的对手,已经开始亮出爪牙。 这一场,黑暗里的战争,只不过才刚刚开始…… “大家都好无聊啊。” 安然凝视着墙上的血痕,自言自语着。 搞不懂,想不明白。 为什么大家总是会莫名其妙杀来杀去,你死我活……虽然杀来杀去伱死我活也没什么不好,可除了杀来杀去之外,难道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吗? 明明他们不姓安,明明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更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去做,他们的人生可以有无穷选择,却非要选最糟糕的那个。 明明是为了赚钱,却偏偏把自己的命用最廉价的方式卖出去。 除了安家,所有人都在说生命最宝贵,可所有人都不在乎命,不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反而是安家这种只有靠着杀人维持生计的地方,还在反复的警告每一个家族的成员,出手必须慎重,非必要不得妄起争端。 太奇怪了。 他低下头来,看着那些尸体的凶悍面孔,碎裂头颅上的神情,至死狰狞。 好可笑。 “喂?闻姐,对,全都死了,嗯,四十一个。” 他接起电话来,仔细报告:“除此之外,还有十一个被牵扯进来的人,服务员,还有几个小孩儿。” 惨遭无妄之灾的死者就在他脚边,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 稚嫩的面孔之上满是恐惧。 可能是带了钱出来学大人们来酒吧猎艳,或者干脆是想要见识一下纸醉金迷……结果却被卷入这一场不应有的风波里,被蹂躏至死。 真可怜。 那一瞬间,仿佛有嘲弄的笑声从远方响起。 隔着遥远的距离,有人投来了冰冷的视线,只是一瞬,便令他,毛骨悚然! 毫无征兆的,少年转身。凄厉的啸声迸发,铁片已经自袖中投射而出,以凌驾于子弹之上的疾速飞驰,跨越了重重阻碍,穿过了大门的间隙,截断了拦路的天线,掠过屋顶之后,自大楼的缝隙之间穿行。 最后贯入了一公里之外一座破旧大楼的顶端。 楔入锈蚀的铁门。 巨响回荡里,天台上的尘埃飘扬,自午后暴晒的阳光里起舞。 可阴影之中,却空无一物。 相隔如此漫长的距离,小安沉默的凝视着那几缕飞扬的尘埃。 许久,收回了视线。 转身离去。 . 而与此同时,南麓区海商中心,高耸天际的写字楼映照着阳光,光滑的玻璃外墙上泛起了晶莹的光。 f21,胜合投资。 午后,繁忙的金融公司里不断有人来回奔走递交文件和报表,言谈中轻声细语,尽显高端精英风范。 每个人都为自己的投资成果和眼光引以为傲,很少有人会在乎,那些账户和表格中流转的资金究竟来自于什么地方。 此刻,接待室中,电话挂断了。 “听见了么?你们干的好事。” 闻雯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中年人:“这几天以来,光我知道的大型冲突就已经快十根手指头数不清了,光是今天,被你们牵扯进来死掉的无辜者就超过了四十多个,现在,又闹出这种事情来,胜合就是这么做事儿的?” 桌子对面,挂着经理工牌的正装中年男人顿时变色。 “闻主管这句话太过分了。” 周成断然摇头:“白条帮的事儿我是听说了,可总不能什么事儿都是我们胜合干的吧?” 闻雯冷声问:“现在谁都知道雷耀兴和陈行舟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白条帮那帮捡着陈行舟剩饭吃的垃圾死绝了,不是你们干的,难道是陈行舟自己找人杀的?” “这可说不准。” 周成淡然一笑,“搞不好是他们自己分赃不匀内讧呢。毕竟陈行舟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有人想要跳船不稀奇。闻主管不妨去问问他们呢。” “这话让小卒子出来讲有什么意思?让雷耀兴出来跟我讲。”闻雯直勾勾的看着那一张虚伪的笑容:“总要有人给我个交代吧?” “闻主管,来者是客,我们胜合好歹也是尽了待客之道,请不要太过分,不然的话,总会引起误会。” 周成的面色冷淡了下去:“这里可不是你的北山区,闻主管,不妨换个地方去撒威风。 还是说,安全局这是终于打算插手我们荒集的事情了?” 一言既出,空气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闻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手背之上,青筋崩起。 这就是对方有恃无恐的原因,童山电话里强调过无数次的事情。 在这个群蛇无首的节骨眼上,崖城的暗面必然要经历一场惨烈的洗牌,以不知多少的败者尸骨奠定胜者的位置。 这是白鹿之间的自相残杀,没有天元置喙的余地。 蛇鼠一窝。 见不得光的事情,就应该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结束,死了多少也不会有人在意。 倘若安全局贸然插手的话,必然会遭受到来自荒集的反击,荒集也绝对不会容许这一场血腥的话事人遴选被安全局所干涉。 “请回吧,闻主管,为安全局和荒集之间留点体面。” 周成掩饰着眼底的奚落和讥诮,起身,展了展精致的高订上衣之后,缓缓道别:“今天兴哥是不会出来见你的。” 闻雯没有说话。 甚至没有动。 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忍耐,忍耐,闻雯你不可以辜负局长的苦心和恩义,不要自找麻烦,不要坏了大局,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不要动不动一怒之下就跟人你死我活…… 可还有更多人,已经死了。 更多的无辜者,那些被牵连进这一场血腥角逐中的普通人,那些撞向对手的卡车所碾碎的孕妇和孩子。 那些血泊中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妈的,根!本!忍!不!了!一!点! 俗话总说本性难移,尤其是荒墟的死脑筋,更难移,改不了说不动讲了也不听……她不止一次,为自己的愚钝本性而付出代价。 她后悔过,不止一次,想改,也不止一次。 可改了吗? 哪怕改过一次吗? 算了吧,姓闻的,你这辈子算他妈完了! “好啊,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走。” 闻雯自嘲一笑,轻叹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皱巴巴的信封,放在了桌子上。 周成愣在了原地。 “这里有一封辞呈,五分钟后,如果见不到雷耀兴的话,我就会从这里走出去,把它放进局长办公室里,然后去跟安全局的人事办离职手续。 最迟今天下午五点钟,我就和安全局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她歪过头,点燃了白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烟雾,惬意的眯起眼睛:“如果我没有在殴打前同事的时候耽搁太多时间的话,我会先去和我的朋友们吃顿饭,大家一起痛痛快快喝点酒,庆祝一下自由人生。 然后——” 闻雯抬起眼睛来,看着他,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我会回过来,把雷耀兴的狗头在他爹病房的门口外面捏爆,然后送他的便宜干爹和他一起上路。 而在这之前,我会把你们这帮垃圾一个一个烧成灰,包括你,你的那个还在缓刑期间的表弟! 如果你不想让安全局处理这件事情的话,那就让我来,安全局会放任你们这帮垃圾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我不会。 现在,在我用你们的方法解决麻烦之前,我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那一瞬间,自那个高挑女人的笑容里,密涅瓦的超拔气魄于此显现,肃穆庄严,宛如俯瞰尘世,降下审判。 更胜于石与铁的恐怖压力扩散,一缕又一缕,仿佛从天穹之上落下的尘沙,要将周成渐渐苍白的面孔掩埋在九地之下。 如是,闻雯漠然发问: “——你要拿雷耀兴的命跟我赌吗?” 月初了,求个保底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规矩与立场 死寂。 只有钟表的回声在空洞的室内摆荡。 自密涅瓦的俯瞰之中,周成早已经汗流浃背,此刻数度想要张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即便是再如何努力的想要调动灵质,振奋心神,可体会到的,却是一重又一重愈发清晰和庞大的恐惧。 不止是密涅瓦。 就好像,还有什么更加狂暴,更加狰狞的东西,自这飘忽的幻影之后,投来轻蔑一撇。 白鹿最抵触天元的地方就在于,天元如锁,每个置身其中的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锁链,作为个体的意义被群体所无限的稀释,无法超出其立场而存。 锁链和权威同源,秩序和桎梏同在。 即便不是天元的追随者,置身其中,也将被潜移默化的同化,变成一群失去面孔和特色的量产物。 可现在,当闻雯将锁链抛在了一边,仅仅只是作势要将这该死的链子给扯断的那一瞬开始,他所感受到的,便是属于荒墟之道的铁石本性。 无情之物的威严和恐怖! 即便同为天选者,可彼此之间的差距,却不可以毫厘计,宛若天渊。 这究竟是什么程度……重生,还是……超拔? 在渐渐混沌的思维里,他的意识却陷入了空洞,神情僵硬着,难以自拔,就好像就连自己都要化为那铁石的一部分了。 直到,低沉的声音响起。 脚步声。 如此轻柔。 自一个个低沉的脚步声中响起,但却又截然不同,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侧耳倾听。察觉到来者的瞬间,便本能的直起身,让在道路的两旁,恭谨问候。 “雷先生。” “雷生,下午好。” “雷董事好。” “大家好,大家好啊。” 缓步而来的身影走进公司,和煦的微笑着,短发略显斑白,胡须打理的一丝不苟,挥手示意:“继续做事,不用管我。” 如是,径直的走向了会客室。 无视了那充斥了室内的窒息压力,推门而入,不由得微微愕然。 “哎呀,你看这弄的,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雷耀兴感慨一叹,看向震怒的女人,微笑:“闻主管,不要难为下面人嘛。” “是吗?” 闻雯冷漠,只是瞥了一眼汗如雨下的周成:“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在为难我的样子。” “有吗?” 雷耀兴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周成。 周成颤立着,在那恐怖压力消失的瞬间,就本能的跪在地上,手足并用的想要上前,可被雷耀兴看了一眼之后,却又不敢再靠近,只是趴在地上惊恐磕头,语无伦次。 “兴哥,我都是为了社团啊,兴哥,我、我绝无私心……” 雷耀兴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他就连解释都不敢再解释了。 “见谅啊,闻主管,社团做事有社团的规矩,我不表态,下面的人哪里有胆子自作主张?不然的话,被抓出来是吃里扒外,要三刀六洞的。” “哈——” 闻雯冷笑,“找个烂头卒子顶包,把难听的话都说完了,现在才出来唱红脸,是否有些俗套了?” “没办法,密涅瓦上门兴师问罪,谁能不怕呢,只能抱紧荒集这张保命符了。” 此刻在闻雯的漠然凝视里,雷耀兴依旧微笑如初,丝毫不在意那暴虐的气息,风轻云淡,虽然语气好像在服软,可在说到‘密涅瓦’这个称呼时,却又微妙的停顿。就好像在提醒着什么一样。 闻雯直白发问:“白条帮的事儿,是不是你的人?” “与我无关。”雷耀兴断然摇头:“我疯了吗,拿捏一个陈行舟还要雇一帮不懂规矩的神经病来? 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都是误会?” 闻雯快要被逗笑了,“好像每个人都这么说,可到现在为止,超过上百人都在误会里死掉了,我都快不知道相信谁了。” “要解决陈行舟的话,我没必要雇人。” 雷耀兴解开了外套,挂好,径直走向角落里的酒柜,为自己倒上了半杯威士忌,仰头一饮而尽,淡然说道:“闻主管是个实诚人,我信得过你。所以,跟伱说一条内部消息好了——这几天大动干戈,不止是你看不下去,已经有几个海州其他地方的叔伯出面话事了,今晚我们就在明月楼讲数说合,双方罢手,何必再大动干戈?” 闻雯一时愕然,看向雷耀兴的目光越发古怪。 做黑账的会计和打下手的司机就算了,两个私生子,四五个心腹和头马,都被陈行舟弄死了之后,雷耀兴居然同意讲数说合,双方罢手了? 这都能忍得下? 可这个节骨眼上,雷耀兴又必须忍。 作为雷武业亲自养大的干儿子,他排行老大。 论地位,他是雷武业最倚重的臂膀,陈行舟不过是明面上的会计和下属,用来捞钱的手套。论实力,整个崖城的暗面,现如今整合了雷武业诸多下属的他才是当之无愧的最强,就算是所有弟弟妹妹联合起来也只能勉强跟他过两手。 等过了这个节骨眼,压服了所有的对手之后,都不用雷武业咽气,他就理所当然的话事人,天然的太子。 此刻退一步自然海阔天空,大不了过了这一段时间杀他全家。 甚至,他大可以展露一下心胸,让陈行舟继续为自己工作,就像是曾经他为雷武业捞钱时一样,予以倚重。没了白条帮那帮干脏活儿的,陈行舟的泉城同乡会就相当于失去一只手,到时候再被剪除羽翼,敲打两下,难道还能翻出什么波浪来? “请吧,闻主管。” 雷耀兴将一杯威士忌放在了她的面前,笑意平和:“以后还要多多关照呢。” 可惜,却没有回应。 闻雯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很好,既然和荒集内部事务无关,那北山组也算可以做事了。” 不管是不是雷耀兴做的,他说是不是都和闻雯无关,她也半点不信,她要的只是这句话,那把那帮垃圾杀完也没有人能再拿安全局和荒集之间的立场做什么文章了。 雷耀兴的笑容微微僵硬一瞬,不知是因为闻雯的态度还是决断,可终究没有说什么。 只是提醒道:“闻主管,东西忘了。” “复印的,送你撕着玩吧。” 闻雯头也不回的挥手,推门而出,扬长而去。 重归沉默的接待室里,雷耀兴坐下来,端着酒杯慢慢的抿着烈酒,随手一甩,皱巴巴的信封便已经展开了,露出了里面的白纸。 不具一字。 “嘿……” 他再忍不住,冷笑出声,轻叹:“安全局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烈酒饮尽,雷耀兴起身离去。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再去看角落里那个惊恐叩首的倒霉鬼。 而他也不敢停下来。 沉闷的声音接连不断,渐渐粘稠的血水自灰色的水泥之上蔓延。 自蔓延的猩红里,仿佛有狰狞之鹿回眸眺望。 如是见证。 这一场为上善所献上的厮杀。 三分钟后,等候已久的童画接到了来自闻雯的电话。 “行了,雷耀兴那龟孙子果然不敢承认自己和那帮人有关系,开始做事吧。给老娘抓住了,往死里干!” 电话里的冰冷声音响起:“在车站抓住就碾死在铁轨上,在码头抓住就淹死在海里,我要他们一个都活着走不出崖城,明白吗?!” “诶?”童画愣了一下,倒不是惊讶于闻雯的决心,而是另外的事情:“姐你不出面么?” “我倒是想。” 闻雯无可奈何的一叹,“可你猜猜谁现在坐在我的对面?” “啊——” 童画旋即反应,大怒,向着电话另一头呐喊:“童山,你搞什么?!” “收到指示,那就听闻主管的命令去做事,不要自作主张节外生枝。” 另一个平静到甚至有些死板的声音响起:“工作的时候称职务,童干员。作为一部的部长和局长代理,我只是有些关于安全局立场的事情要和闻主管谈谈。” “工~作~时~候~称~职~务~~” 童画恼怒的用智障一般的语气复述着来自自己亲哥的话语,正想要说什么,可电话却被挂断了,令她越发狂怒。 在极度愤怒的状况之下,又愤怒了好几下。 可见续航极长。 无可奈何的翻着白眼,诅咒:“将来你必找个跟你一样死板的,结婚上床都要写报告!” 从小她就知道,这亲哥和自己不一样。 岂止和自己不一样,和家里所有人都不一样,大家眉飞色舞看乐子找八卦的时候,从来不见他抬起头来看过一眼,偌大的童家,也不见他和谁亲近。自己决定自己的学校,自己的专业,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活,自主觉醒,自顾自的玩单机。 自从进了一部之后,这个批脸是一天比一天垮的自然。 一眼顶针,玩天元玩的。 好好一个人,就硬生生被天元给毁了! “算了,干活儿干活儿。” 她挂掉电话之后,向旁边阴凉处正翘脚纳凉的老张挥手示意,搓着小手,走向了现场。 “来,让我康康——是哪个狗胆包天的家伙,敢在北山区搞事?” 自以太记录的追溯之下,曾经所发生的一切尽数显现在了眼前,只可惜…… 一片模糊。 就好像用120k/s的小水管在线观看120p的监控记录,断断续续,闪烁模糊,时而颠三倒四,时而模糊不清。 一路追到现场不远处,错综复杂的棚屋区的时候,已经难以寻找对方的下落了。 童画的冷汗从额头上滴下来,开始紧张。 坏了,遇到专业的了! 跟着童画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的在棚屋区兜兜转转绕了好几个圈子之后,老张淡定如常,可爱惜腿上的义肢,不愿意总踩在泥里的小安终究还是忍不住个感慨: “童画姐,好弱。” “哪里弱了?!哪里弱了!我们以太之道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个强度好吧?”童画顿时破防,急的跳脚,满嘴都是‘对方身上带了专业的干扰物’、‘帧数缺的太多’、‘棚屋区的人太多了信号干扰’云云,倒是让组里一片欢快的氛围。 直到童画奋尽全力又追丢一次之后,已经开始急得要掉小珍珠了。 再然后,摇着大蒲扇遛弯儿的老张,才不紧不慢的指向了头顶错综复杂的电缆,密密麻麻的走线,乃至杂七杂八的……摄像头。 “为什么不摇个人来问问呢?” 老张好奇的说道。 “不要!” 童画顿时紧张,怒色说道:“我童画今天就算是找人找死,从这里跳下去,我也……” 半个小时后,季觉的小牛马还没停稳,就听见了震耳欲聋的问候声。 “——季觉哥下午好!”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刀在手,杀季狗 接到电话的季觉,第一时间就停下了今天的解离术练习,洗了把脸之后就跟叶纯请了个假出门了。 眼看学姐亲自把他送出门口,望着自己远去的样子还难过的抹眼泪掉小珍珠,定然是姐弟感情日渐深厚,舍不得自己离开吧? 季觉看着后视镜里的叶纯手舞足蹈的样子,不由得暗下决心——办完事情之后一定要早点回去才是。 没怎么犹豫,也没什么考量。 人情来往就是这样,你帮我我帮你,从闻姐到老张再到小安,也没啥少照顾过自己,况且就算是童画……也能偶尔帮自己销个赃,嘴还甜呢。 人家打电话来找自己帮忙,季觉当然责无旁贷,英勇挺身。 况且,贡献了dkp之后,打完分掉落的时候还能没自己? 夫妻肺片里没有夫妻,老婆饼里没有老婆,二次元游戏里角色都能有自己的生活……那炼金术越练越穷的现象仿佛也能够得到答案了。 萃变入门练习才不到两天,季觉卡里已经少了八十万了! 各色材料一克一克的买,一克一克的试和练,光是走进工坊,推开大门的瞬间,他的余额就已经开始练跳水了。 而且练的比他还快! 长此以往,哪里用得着半年?再怎么精打细算,四五个月季觉也要破产了! 此刻,季觉一脚刹车将小牛马停在了棚屋区的巷子里,跳下来,不等童画说话,便喜形于色,抬起左手来用力将头发往后一捋,着重突出食指上的戒指:“诶?你们怎么知道我第一次赐福制作就成功了?” 谁特么问伱了! 童画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晒了一脸,总算明白小纯这几天在两人小群里跟自己抱怨的究竟是个什么个东西了。 狗! 有狗啊! 她决定回去之后就把群名改成‘姐妹杀狗群’! 可反应过来的瞬间,却不由得再倒吸一口冷气——赐福作品?你?认真的吗? 满打满算这才几个月?有四个月了吗?这就已经开始独立锻造了? 哥,你是真特么的会卷啊! “而且评定是a级。”季觉欣赏着她的表情,再补了一刀,彻底击沉童画号。 “恭喜季觉哥!”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但小安依旧握拳举起,搞不明白在说什么,但季觉哥很厉害就没错了。 倒是老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赞叹道:“小子可以啊,我就知道你是这块料!” 卷卷又狗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多谢多谢!” 季觉双手抱拳,总算爽到,摇头扭了扭脖子问道:“让我看看是怎么个事儿?” 童画一脸麻木,不想说话了。 “简单来说,一帮外来人被雇着来崖城,参与到荒集的内讧里面,然后把无辜的人牵扯进去了,现场状况不太好看。” 老张变魔术一样从大裤衩里掏出了一叠厚厚的卷宗,让季觉只想问您老是从哪儿取出来的。 可打开之后看到照片和背景之后,就陷入了沉默。 捏着纸面的手指渐渐发白。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他放下了资料之后,走到了旁边,拨通了电话:“锋哥,是我,对,这两天崖城不太平……莱拉姐说了?嗯,那就好,这两天你多费心,要不要我搬回去?嗯,好的,如果出什么事儿联系不上我的话,就打闻姐和老师的电话,放心,我好着呢。” 电话挂断之后,看到老张嘉许的神情:“一家人感情真好。” “一家人嘛。” 季觉咧了咧嘴,没再废话,直接伸手,隔空探向了摄像头:【哥,咨询个事儿。】 【好说,兄弟!】 摄像头瞬间兴奋:【我最近拍了不少刺激的片儿啊,要看吗?带劲!】 短暂沟通之后,季觉收回了手,摇头。 “不行,没拍到,全都是一片白屏雪花,这群人身上恐怕还带了什么专业屏蔽设备。” “看,我就说吧!我就说吧!”眼看季觉摇头,童画挺胸,从刚刚的吃瘪中走出:“我们以……” “不过能找。” 季觉补充了一句,令她找补的话卡死在喉咙里。 专业的干涉,反而是最显著的特征。 他只要挨个问摄像头有没有被干扰过,直接能顺着时间先后次序,找到对方的移动轨迹。 花了一个小时,在棚屋区里转了一圈之后,季觉所找到的轨迹指向了北山区最边缘的方向,一片靠海的衰败小区。 对方明显是专业杀人放火的团队,下手狠辣,干脆利索,而且随身携带了干扰设备,撤退的时候也一路故布迷阵,确保无人能够追踪。 但百密一疏。 当摄像头和以太记录读取结合起来之后,这一份干扰,反而变成了引人注目的瑕疵。 有了季觉提供的线索之后,童画读起错综复杂的以太记录时也得心应手起来,直接找关键词,很快就锁定了一辆换牌面包车。 跟特么他第一次追的面包车牌子都一模一样,全都是海岸汽车厂的高仿山寨。只能说犯罪分子们在作案工具的性价比上还是能达成共识的。 在离开现场之后,他们开着屏蔽设备一路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到了南麓区,换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之后,居然又绕回了北山区里来。 最后,住进了那一片小区里。 “开发商破产,房价跌穿了,北山区靠海的楼不值钱,也没多少人住。”季觉看了一眼小区的风化状况之后确认道:“应该就是这里,稍等一下。” 说着,他起身骑着小电驴绕了小区一圈之后,在几个便利店和饭店门口停了一下,最后停在了一辆打印店的门口。 向着打印机伸手一指,打印机就自己嘟嘟运作起来,很快几张略显模糊的彩色照片就堆了厚厚一沓。 全都是季觉在便利店和饭店监控里看到的面孔。 最后,在小区大门处的保安室坐了一下之后,回到了北山组的车里来,将资料递上:“他们租了四零一,但实际上是住在一零一。 应该有五个人,但出门买东西抛头露面的就只有一个人。这会儿应该都在,还没出门。” 外来的人,五个,临时租客。 其中一个在外面抛头露面买东西的人,手腕之上有童画在现场的错乱记录之中看到过的树形纹身。 那是流行于帝国南部的圣树教派。 这是一帮帝国人。 “没错,都对上了。” 老张捏着资料,缓缓点头:“这个标志和肤色,应该是帝国的山地陆龙军,自从前些年在中土哗变之后,编制被打散了,这些年出来做雇佣兵的帝国人,大多都是那一次裁撤整编时的人。” 直到现在,呆呆的小安终于迟滞的反应过来。 满怀敬佩: “季觉哥,厉害!” “喂,我也出了很大的力的好不好?” 童画大怒,捏脸:“平日里姐姐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就不记半点姐姐的伟岸身姿呢?就只有脸,越来越q弹!” “好的,好的,画画也厉害,也厉害!” 老张呵呵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制止他们胡闹,总感觉像是糊弄小孩儿一样。 有了具体的特征和那个抛头露面者的模样之后,在安全局的资料库里,一切对方的活动记录就全部浮现出来。 三个大群,一个涡,一个镜。 标准的天选者团队的配置,输出和辅助都不缺,战术灵活,同时效率飞快。在来到崖城之前,在南北陆、千岛都有活动的迹象,可以说名声在外。 这一次来崖城,恐怕也是冲着纷乱时节钱多人傻来的,并没有选定雇主,俨然是打定主意打算哪边钱多人多帮哪边。 大家出来都是洽钱的,见风使舵才是正常,谁闲着没事儿找死玩啊。 没有接头人,直接接的荒集上的无头单,雇主和被雇佣者并不见面,在单子挂上去的时候就支付了全额酬金,完事儿之后荒集给钱。 没错,到现在……荒集的悬赏机制依旧还在运行着。 即便内部已经杀的人头滚滚,你死我活。 只能说,当初构建荒集的人实在是天纵奇才。 在设计之初,就充分考虑且发挥了白鹿的散装特色,核心业务基本上都被拆分开来,分成了诸多部分,彼此之间,除了以总部为中转的沟通之外,并没有过多交流。 而且基本上这些做事的都是文员,朝九晚五打卡下班,面对与日俱增的kpi和业绩压力乃至银行贷款,荒集的总部甚至还给他们在当地交社保和公积金。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才是真正的魁首之手,通过另一种方式攥紧了世界阴暗面中无时不刻的流通渠道。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依旧保持着原本的立场——也就是没有立场。来者不拒,来单就挂,至于有没有人接,能不能完成,就不关荒集的事情了。 盘绕在世界的阴暗面上,荒集这一诡异的庞然大物正是自秩序之外夹缝之中诞生的,只要人类本身还需要那一片无有秩序的荒野存在一日,那么这一份力量就不会断绝。 到现在,陈行舟的悬赏还在上面挂着呢。 乃至雷武业的干儿契女们以及其他所有的竞争者……在其中一个人成为话事人之前,这一场血腥的角逐不会停。 而在这之前,有些人就要死了。 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你先还是我先?” 站在那一栋略显破败的公寓楼前面,提溜着茶壶手里拿着蒲扇的老头儿回头,看向身旁的小安: “如果你缺猎获的话,我帮你打下手怎么样?” “不用了,感觉没什么挑战性。” 小安漫不经心的从天上收回视线,“就按平常来吧,不用特殊照顾我。” “嘿,随你吧。” 老张咧嘴笑了笑,从大裤衩里拿出了一个大塑料袋,将茶壶、蒲扇、钥匙串、核桃等一堆零碎装了进去,放在门口。 大喇喇的向着单元楼之内的黑暗中走去。 再没有多久。 所响起的,便是惊天动地的雷鸣! 大地激震。 两更完毕,求个月票! 顺带一提,《天命之上》七月书友圈书评活动开始啦! 大家可以回帖参与,抽100人,每人奖励500点币,共50000点币。 抽20人,每人奖励粉丝称号“寂静之月”一个,共20个。 活动结束后,10-15个工作日内发放奖励。 大家多多参与呀。 朵朵爱你哟~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黄昏 室内凌乱,午后渐近的黄昏里,灯光也黯淡。 在随便租来的房子里,此刻一片死寂,只有怒火蔓延。 啪、啪、啪、啪…… 低沉的闷响里,脸上带着疤痕的队长刚刚从外面回来,摔上门之后,看向了角落里望风的天选者,在确认内外屏蔽之后,再无法克制怒火,将帽子砸在了地上,一脚将椅子踹开,怒吼:“今天你是疯了吗,老子x你娘,这里不是中土,明不明白?真惹急了安全局你觉得我们走的出海州去么!” “整天杀杀杀杀,杀伱吗啊杀,出来是赚钱不是杀人玩,懂吗?没钱谁给你小子治病啊,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多少人在找我们? 这下好了?钱没得赚,等死吧,x你马!” 啪、啪、啪…… 闷响里,无人回应。 令队长越发狂怒:“赫伯特,我特么说话呢,你听见了吗?” “嘿……” 在桌子边上,赫伯特靠着墙,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撞在墙上,带着空洞的笑容,表情不时抽搐。 在桌子上展开的锡箔上,还残留着粉末。 “队长,我的错,我知道,我不该,我错了……” 自禁药的迷幻里,赫伯特的眼瞳扩散开来,喘息:“我知道,可是有声音,有声音……水滴的声音,铃铛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好乱……” “好累啊,睡不着。” 他的双眼遍布血丝,抽搐里,越发鲜红:“闭上眼睛,到处都有声音。” “蚂蚁一样的东西,都在墙里,到处乱爬,在我的血管里,我可是找不到它。” 在空洞的笑声里,他抓挠着自己的胳膊和脖颈,扯出了血来,粘稠,残存在指尖,如此香甜。试探着舔舐一瞬,便仿佛陷入迷醉,啃着手指,停不下来。 哪怕鲜血淋漓。 队长的脸色渐渐难看,如临大敌,拽过了他的胳膊,检查:“药呢?你没打药?!” 在他脚下,只有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 可拉开之后,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堆用过的针管。 足够使用一个月的抑制剂,已经全都注射完毕了。 此刻,空空荡荡。 “打了,都打了,全部都打了,可是没用啊,队长,那个声音它越来越响了,就在我脑子里。” 赫伯特抽搐着,一下又一下的撞着墙,可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空洞和诡异,粘稠的猩红渐渐的爬上了眼瞳。 “不论怎么样,都杀不光,嘿,嘿嘿嘿……只要杀光,就安静了,就安静了……” 那一瞬间,空洞散乱的眼瞳在血色中,再度汇聚。 浮现出狰狞的光。 猩红的眼泪,缓缓的,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说:“我找到它了。” 那一瞬间,伴随着理智的崩溃,癫狂之物自破碎的灵魂中,孕育而出。 当老张一脚踹开大门,冲破了镜系所设下的伪装,所看到的,便只有满目疮痍的景象。 残肢断骸飞舞,破碎的内脏黏着在墙上。 墙壁,地板,天花,尽数破碎。 千疮百孔。 而一颗带着刀疤的头颅,缓缓的滚落到了他的脚下,被扯断的头颅上,依旧残存着曾经的神情。 沉痛、愤怒、悲伤,还带着一丝麻木。 太过于复杂了,被死亡所模糊,已经再分不清晰。 只有断续的呼吸声,在空无一物的角落里响起。 “给我滚出来!” 老张猛然伸手,狂风席卷,雷鸣迸发,气浪冲击中,镜所布下的幻术分崩离析,只有一个浑身沾满血的身影,胸前被什么东西掏出了一个大洞,奄奄一息。 “救命,救命啊。” 眼看有人冲进来,他再顾不上自己的身份和有可能面对的审判了,竭尽全力的哀求:“救救我……” 老张漠然。 沉默的环顾着四周,踏着血泊,靠近,俯瞰,手掌抬起,却并没有伸出,五指之间,一缕精纯到焕发出朦朦光亮的生机显现,盘绕,照亮了那一双绝望的眼瞳。 “告诉我怎么回事?” “是赫伯特,赫伯特那个神经病!”狂喜的幸存者颠三倒四的述说:“他疯了,已经彻底疯了!失控了!打药也不管用……” 那一瞬间,老张愕然回眸,看向了小安。 两人的神情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最糟糕的状况出现了。 孽化! 有天选者孽化失控了,而且还是一个最擅长杀戮的大群! “他去哪儿了?!” 老张一把提起了幸存者的脖子,强行续上了一口气,催问:“什么时候走的?!说!” “刚走、他刚走,才几分钟,从后面的窗户,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了!” 幸存者哀嚎,祈求,再看不见酒吧内杀戮的残忍模样:“救我,救救我,求你了!” 可老张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最后发问: “雇主是谁?” 那一瞬间,凄啸声骤然从室内掀起。 蠕动的阴影之中,有一只手毫无征兆的出现,伸出,手握着一柄锋刃隐约模糊的无形匕首,向着老张手中的幸存者,刺出! 崩! 反应最快的是小安。 在察觉到袭击者的瞬间,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速度飞快。 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追着赫伯特留下的气息疾驰而去。 毫不关心老张的安危。 或者说,打心底里不觉得……老张会有什么受伤的可能。 再然后,刀锋便刺在了那一只平平无奇的干瘪老手之上。 松弛的皮肤覆盖着干枯的骨骼,血管从手背之上都可以清晰分辨,如此衰朽的手掌,在触碰刀锋的一瞬,浮现的是宛如黄金一般的璀璨光芒。 火花迸射,锋刃徒劳无功。 可一线碧绿却从刃口所触碰的肌肤上蔓延开来…… 毒! 老张心念一动,扩散的异色就被再度逼回一线,从指尖滴落,嗤嗤作响。 “想要灭口?” 他瞥着影中隐隐绰绰的影子,恍然一笑:“是不是有点晚了?” “老东西,为了那几百块钱没必要拼命,好好躺平赚养老金不行么?” 影中隐藏的天选者声音沙哑:“没必要的话,我不想和安全局的人动手,放下他,当什么都没发生不好么?” “又是荒集啊……” 老张沉默,凝视着他,许久,缓缓点头:“实话说,我对你们白鹿的内讧没兴趣,也不想让孩子们在这里面牵扯太深,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孩子,都该有自己的前程,不该被一帮人渣和垃圾之间牵扯到他们狗咬狗的厮杀里。 所以,这个人交给你其实也没什么。 没必要这么紧张。” 他说:“多大点事儿啊。” 说着,他将手中绝望的幸存者,丢在了两人之间的地上,毫不在乎,就连前来灭口的天选者都愣在了原地。 没想到,安全局,居然这么好说话。 紧接着,便听见了那个枯瘦老人的话语。 “……不过,得请你帮个忙。” 老人垂眸,看着自己手掌上的皱纹,残存的鲜血,再忍不住一声轻叹。 在安全局干了一辈子,打了一辈子的硬仗。 怎么临老了,却越活越回去呢? 明明当年三四十岁的时候,跟着第一任局长,当时大家多么意气风发,简直就好像整个世界都等着他们去改变一样。 可一晃神,到现在,所有人却都已经老了。 死的死,退的退。 留下自己这么一个侥幸活得最长的老东西,每天打卡上下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愿意继续,也不愿意离开,就这样看不到尽头的熬着,失却了雄心壮志,等待死亡。 而这个世界,也变成了这个吊样。 以至于……荒集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敢在崖城里搅动风云,而连这种下三滥的鼠辈,也敢洋洋得意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耀武扬威。 太可笑了。 倘若老局长看到眼前的画面,也定然会笑得前合后仰,乐不可支吧? 可惜,他已经死了。 早在很多年以前…… 他凝视着窗外昏黄的天光,忽然说:“我心情不好,想发泄一下。” “所以——” 他恳请道,“你只要,别死的太快就行。” 轰!!! 那一瞬间,在回应之前,在作色和质问之前,甚至,在反应过来之前…… 阴影激震,动荡,飘忽的人影仿佛陷入了凝固,已经被那仿佛火山一般井喷而出的怒意所笼罩。 意识,好像都断绝了一瞬。 发生了什么?刚刚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 在前所未有的剧烈痛楚里,那个躺在废墟和瓦砾之中的男人终于反应过来,抬不起手,动不了脚,千疮百孔,就好像一个破布娃娃。 好像,有人朝着自己,挥了一拳。 再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刚刚在哪里?不对,我是谁? 记不得了。 全都想不起来了。 唯一所感受到的,只有未曾有过的恐惧和绝望。 “很好,不愧是白鹿。” 遥远的地方,有声音传来,隔着一路上他所砸出的十几堵墙壁上的破洞,一张陌生的面孔自烟尘之中显现。 似是赞许一般,颔首: “命够硬!” 只是,这一张面孔,已经绝非是寻常的血肉,而是更胜金属的璀璨金黄,宝相庄严,宛若神佛。 以蜕变位阶的赐福【铁骨】、【铜心】、【神气】为基础,融汇贯通,在重生位阶淬炼肉身数十上百年……如此漫长的时光,一日不曾空过,一日不曾懈怠,百炼千炼万炼,所成就的,便是这传扬出去足以惊世骇俗的—— ——金身不坏! 追溯原初,逆反时光,自愚昧的凡铁世代,重新显现出传说中‘黄金人类’的面貌。 称之为进化未免失之妥当,称其为退转又过于轻蔑。这便是人之本质和血脉扬升至起源之处时所显现的威光! “放心,我们可以玩很久。” 一步,跨越了数百米的距离,老人已经近在咫尺,垂眸俯瞰着惊恐的天选者,忽然,咧嘴一笑:“也希望你,不要死的太快。” 那一瞬间,无坚不摧的铁拳之上,浮现出宛如瀑布一般的浓郁生机。 慈悲与毁灭收束于五指之间。 如是,向着那一张呆滞的面孔,降下蹂躏! 轰!!!! 第一百二十章 孽变 “卧槽?打雷了?” 在小区之外的树荫下,季觉感觉地面忽然一震,不由得抬头,看向远处小区内……那里喷薄爆发的灵质波动。 宛如风暴。 所能感受到的,是熟悉的气息,可是却再无温柔和耐心,而是暴虐无比。自春风化为严冬的雪暴,暖阳蜕变为狂乱的熔岩。 是老张?! “这……么夸张的嘛?”季觉呆滞。 “那当然哦,老张可是崖城安全局建立的时候,第一代的老人了。” 童画端着冰淇淋,眉飞色舞:“这么多年了,都没多少人知道。他退休了很久,只是挂名,局长都换了好几个了,我爷爷当年还受他不少照顾呢。 反正,有什么事儿听老张的,总没错。” “确实。” 季觉点头。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见惯了风浪和波澜,再大的困难来了都不怕,况且是这种程度的隐藏大佬,再加上小安,区区一帮来崖城赚钱的大群小鬼,还不是轻松拿捏? 只是,在他低头嘬柠檬水的时候,却听见了,远处的惨叫和巨响。 墙壁坍塌,破碎。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浑身染血的身影。 踉跄,佝偻,不断的抽搐着。 可手里却拖曳着一把遍布缺口的沉重长刀,鲜血和尘埃泥垢,缓缓从上面滴落。 令人,毛骨悚然。 “嘿,嘿嘿嘿,声音,声音太多了。”赫伯特的残缺面孔抬起,不断的抽搐着,眼眸自猩红中已经收缩为一点,凝视着面目全非的世界。 一片血色里,好像有无数面孔浮现,凄厉的惨叫着。 那些逝去的人。 同伴,或者敌人,缠绕在他的身上,残缺的手掌伸出,抚摸着他的面孔,拉拽着他的衣服,呼唤着他的名字。 可他们都死了,又怎么会再度重逢呢? “啊,原来如此……” 他终于恍然,“这便是地狱吗?” 感受不到恐惧,反而由衷的感动,就连苦痛和煎熬好像都不重要了。 几乎热泪盈眶。 原来,煎熬一生,无数斗争之后,等待自己的不是一片虚无和绝望,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战争原来还在继续吗? 远方传来了号角的声音,是谁在呼唤自己吗? 赫伯特大笑出声。 再一次的,抬起刀锋。 呐喊。 张开了双臂,向着这残酷又美好的世界,想要拥抱所有。 嘭! 凄啸声骤然迸发。 那昂起的头颅猛然歪斜,好像被大锤抡了一下……子弹? 赫伯特回头,望向了地狱的深处,那同样狞笑着向着自己发起挑战的恶鬼,再不由得,振奋欢呼。 “我叼——” 眼看那个疯劈狞笑回头,季觉再忍不住骂出了脏话。 对面根本没破防,可他有点破防了。 怎么又遇到了一个硬吃子弹的对手? 他本来还想拽着童画拉远距离,仔细的观察一下,可眼看那个浑身升腾着血焰的大群天选者彻底陷入疯狂,周围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孩儿还没来得及跑。 终究,还是选择了先开一枪试试…… 结果,仇恨就这么拉过来了。 在被那一双猩红眼瞳的所凝视的瞬间,他扶在手枪上的左手就下意识的握紧了,戒指之上焕发出一缕微光,超然视界启动。 既然要开打,那buff就要上齐了再说。 可就在那一瞬间,远方的那个疯子,却好像忽然消失了。 所留下的,只有一道笔直向此处呼啸而来血色焰光,好像陨石一样,掀起风暴,撞碎了拦路的汽车,在歇斯底里的狂笑里,朝着他们,疾驰而来! 两倍、四倍、八倍、十六倍! 转瞬间,戒指在季觉的灵质灌输之下,已经烧的滚烫发红。此刻的他只庆幸,自己当初在铸造的时候采用了最稳的方案,耐受力最强,灵质承受最多,最能将赐福的效果发挥至极限的设计。 不然的话,要还是原本的蹩脚货色,到了八倍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崩溃自毁了。 可现在,就算是季觉拼着头疼到睡不着,将赐福装备的力量发挥到极限,对方的速度,依旧太难以清晰分辨。 快,太快了。 快到他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 那短暂到极限的瞬间,他只来得及挥手,非攻的徽记显现,层层水银从外套的夹层之中渗透而出,刺破了水袋,向着手臂汇聚,千丝万缕的缠绕,在物性干涉之下将韧性和强度拉满,变成了一条弹射而出的水银之索,缠绕在了小牛马的车头之上。 再然后,伴随着小牛马的疾驰,他的另一只手抛掉了手枪,向着依旧懵逼的童画捞出,扯住了她的领子,瞬间,物性干涉,加固,确保不会扯断。 近乎爆缸的巨响从小牛马的引擎之中迸发。 在机械降神的命令和灵质灌输里,猝然之间,爆发出足以将季觉手臂都扯断的恐怖力量! 轰!!!! 风暴呼啸,巨响扩散。 当源自敌人的撞击抵达的瞬间,季觉和童画已经险而又险的脱离冲击的范围,近乎擦身而过,再然后,就在他们刚刚的落脚之处,那一株足足有三人合抱粗细的巨大榕树,居然拦腰而断! 尘土和灰烬飞扬,却无法遮蔽那个狰狞的身影。 在放慢到极点的感知之中,季觉甚至看到了,那一张抽搐面孔上,死死的锁定了自己的瞳孔是如何自眼眶中游移。 自始至终,看着他! 再然后,超然视界终于关闭,紧随其后的,是剧烈的痛楚袭来——痛痛痛痛痛! 瞬间,他的右手就已经麻木了,抽搐中,再用不上劲儿。不是来自于对手,而是猝然之间的拉扯,肌肉重度拉伤,骨骼浮现裂痕。 一个位移自己就已经残血了?! 季觉呆滞,这就是大群吗? 这就是不需要保护雇主,不在乎金钱,真正性命相搏时的大群?!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有机会,汗流浃背。 可很快,他就看到了,在站稳的瞬间,赫伯特断然转身,狂笑着向着他,抬起手,投出了手中的遍布裂口的利刃。 宛如炮弹一般,呼啸,自气浪中,回旋而来! 他甚至来不及控制小牛马转向,这个速度下,想要变换轨道,恐怕就会瞬间侧翻。 可至关重要的瞬间里,原本跌的七荤八素的童画却从他的压制之下,疯狂挣扎,抬起了一只手,从季觉的腋下穿出,五指展开,挡在他的前面。 手腕上的炼金作品浮现辉光。 轰! 无形的壁障浮现一瞬,利刃深深的楔入了虚空之中,季觉甚至能看到上面的裂隙。 挡住了! “孽变,是孽变!” 童画抬起另一只手挡住脸,遮蔽了另一边看向季觉的视线,以太之眼已经锁定对手,瞬间便察觉到了对方破碎灵魂中所涌现的黑暗: “那个家伙开始孽变了!” 这便是,天选者最悲惨的下场。 不是死亡,却比死亡还要更加可怕。 当越来越多的赐福对灵魂形成压迫,当渐渐渺小的人性无法负担来自上善的力量,当赐福之间彼此产生了冲突,倘若矩阵从一开始的设计就存在缺陷,亦或者,遭受到了邪愚和孽物的感染…… 所导致的,便是赐福失控,人性消散,灵魂崩溃。 届时,曾经受到上善眷顾的天选者,其灵魂和意识将被传说中现世之下的幽深渊面所吸引,感染,迅速的转化为异类! 这个过程未必是一瞬间,有可能是经年累月的煎熬和折磨。 从一开始的异状出现,到最后无法遏制,彻底崩溃之前,太多的人会选择自我了结,以免彻底化为孽物。 当升变一系的天选者出现失控时,精神就将开始不可挽回的分裂,自我的人格出现崩溃,癫狂。白鹿一系将会被兽性本能和贪婪所捕获,渐渐沉迷血肉芬芳,甚至食人……血渴症这样的诡异病症,便诞生自中土祭祀王的孽变之中,遗祸无穷。 季觉所在的余烬一系的孽变特征,就是令无数工匠闻之色变的‘物化’,失控的赐福和余烬之薪将会熔铸灵魂和血肉,将渐渐失控的天选者变成一件诡异的炼金物品。 而大群的孽变特征,也最简单。 渐渐在无法克制的杀戮中迷失,被平生所杀死的一切生灵所诅咒,无法自拔,到最后,失去一切自我变成遵循本能的杀戮机器。 就像是……现在! 瞬间的毛骨悚然里,季觉的左手按在右臂之上,抓紧用非攻开始强行修补治疗。眼睛再度看向了紧追不放的天选者,感受着对方赐福的气息和数量。 一二三四五六,六阶! 蜕变位阶圆满,距离重生位阶只有一步之遥,浑身上下已经快要不存在要害了!搞不好砍了头都还能再动弹两下。 坏了,这是副本里的怪物跑出来屠城了! “嘿,嘿嘿嘿——” 自癫狂的痴笑里,赫伯特抬手,重新捞起坠在地上的长刀,向着他们,狂奔而来。 敌人就在那里!战争就在那里!!胜利就在那里!!! 挽回失误的机会,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要赢,他一定要赢,只要这次赢了,就再也不用担心被抛弃了,再也不用担心变成丧家犬。 他还可以回去,回到那一片熟悉的营地! 可是,他已经想不起,营地究竟在哪里了……他熟悉的地方,他认识的朋友,他遇到的人,全都已经消失在焚烧的火焰里。 那一瞬间,失家的野兽嘶吼,仿佛啼哭一样,垂死哀鸣。 速度,再度暴增! 血火焚烧,他再一次的,狂奔而至! 而这一次的回应他的,是季觉从车斗里终于翻出来了杠杆式步枪,瞬间缩头,水银子弹已经轰鸣而出。 崩! 赫伯特嘶吼,手中长刀随意的挥洒,竟然预先有所反应,守株待兔,凌空将子弹斩碎了! 鬼知道这又是什么大群赐福。 季觉不敢停下,上膛的动作几乎甩出了残影,短短一秒钟的时间里把弹仓里预先填装的五发子弹尽数打空。 可竟然尽数都挡住了! 甚至还有一颗,被纯粹用牙咬住,碾碎,连带着上面爆炸的水银一起,吞入腹中! 当季觉的攻击停顿,子弹上膛的那一瞬,速度再度拉近至了百米之内,童画几乎看得见那一张扭曲的面孔,亡魂大冒,再顾不上倔强和尊严了,惊恐尖叫:“快上啊,季觉,妖怪追上来了!” 那你赶快跳下去被他吃掉吧! 牺牲自己,掩护我撤离! 季觉也快要哭出来了,不比她更淡定。 可为今之计,就只剩下了最后的办法,那个压箱底的绝招。 他再不犹豫,深吸了一口气,震声呐喊: “——小安救我呀!!!!” 嘭!!! 赫伯特,倒飞而出。 就像是迎面撞上了看不见的墙壁,颅骨之上,一枚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铁片,深深楔入,脑浆都从缝隙中流出。 然后,遥远的声音才从远方传来。 在不远处的制高点信号塔上,那个身影缓缓显现,微笑着向他挥手: “好的,季觉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崖城无战事 安全了! 虽然自己的救命稻草是个比自己还漂亮的小男孩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是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界里的瞬间,季觉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这就是白鹿带给我的安全感吗? 不愧是小安。 实在是令人心安! 一开始蓄力已久的投射不过是问候,当小安登临制高点的一瞬,自从袖中所飞出的,便是钢铁风暴。 雷鸣延绵,铁如暴雨,大地震震。 季觉所能看到的,只有一道道破空而出的笔直白线,遥遥指向了地上那被风暴所吞没的敌人。在顷刻之间,破空而至的灼红铁片带着雷鸣已经没入了大群天选者的身体。 头颅,脖颈,心脏,肝脏、双手,筋腱、双腿、下阴…… 足以比拟反器材狙击步枪的恐怖威力炸开了一片片血雾,单纯冲击,就炸飞了不知道多少血肉和碎骨。 可偏偏,没有停下。 就好像鞭尸一样—— “季觉哥,小心!” 紧张的声音传来,“他的矩阵是帝国那边的铁卫!” 大群一系自帝国军团之中的传承,以坚韧和防御战闻名的山地陆龙军曾经不止一次在血腥的堑壕战中同数倍以上的敌人对决,在一月又一月看不到尽头的拉锯之中,依靠着这一矩阵,不知多少敌人在仿佛绞肉机一般的消耗厮杀中饮恨。 在白鹿的野性感知之中,小安自然能觉察到,对方刚刚所用的赐福和身上的气息。 能够预料到对手下一步动作的【克敌机先】、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够无视伤痛和干涉发挥出百分之百实力的【狮子振奋】、令进攻和冲锋都势不可挡的【风卷残云】…… 倘若真的是铁卫的话,那么…… 这点创伤,恐怕还不至于让对方失去战斗力! 那一瞬间,扩散的血水中,那一具残缺的身躯,再一次的,抽搐起来。在破碎的面目之上,血肉和残存的牙床开阖,半截,艰难的蠕动。 献上了,本能的,祝祷。 “高远之兵主啊,我将一切苦痛敬献于你——” 那一瞬间,炽热升腾的血色火焰里,千疮百孔的‘碎尸’,居然以肉眼可见的急速,迅速复原! 血肉重生,骨骼接续,皮肤蠕动着生长,孽变的面孔之上,浮现出恶魔一般的歪曲长角,一只只血色的眼睛从脸颊之上睁开。 再然后,是宛如血痂一般黑红色的铠甲,在火焰中浮现。 嘭! 小安所投出的铁片,嵌入铠甲! 【鏖战】,【燃魂】,【饮血】,具备了这几个大群之道里常见到烂大街的赐福之后,就能够激活铁卫矩阵的真正的效果。 ——【重振旗鼓】! 眨眼间,满血复活! 季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不容易干掉一条血,结果你个狗东西就进二阶段变身满血复活了…… 这特么还打个毛啊! 虽然这么恐怖的效果,灵质消耗肯定不低,但问题在于,根据他的记忆,铁卫的上位传承的仪式里,所赋予天选者的能力,是通过杀死敌人掠夺对方灵质的【魂征】! 虽然这一能力的掠夺效果最多只有十之五六,而且对意识的负担和副作用极强,可现在对面已经畸变了啊。 根本癫无可癫! 难道还指望他能负负得正吗? 轰! 巨响再度破空而来,倘若不是小牛马猛然一个原地烧胎位移,季觉怕不是直接被从车上砸下来。 而对方,只是伸手,从地上拔出了一块碎掉的马路牙子向着自己丢过来而已。 可即便是如此,车斗也被崩裂的碎石砸中,在小牛马的惨叫喇叭声里,瞬间凹陷变形,看的季觉顿时目眦欲裂: “老子前天刚补的漆啊!!!” 狗日的,他的车连保险都没有,找遍崖城都找不到一个保险公司愿意给小牛马这三轮造型投保,这钣金恐怕也只有自己去修了。 “冲锋!冲锋!冲锋!!!” 血染的大群天选者昂首,高举长刀,癫狂呐喊:“陆龙军,万胜!万胜!万胜!” 如是,再一次的唱起了慷慨激昂的军歌,沉浸在战场中。 狂笑着,挥手。 将小安投掷而来的铁片,尽数劈落,步步向前。 可脚下,骤然一个踉跄。 一辆停在路边的摩托骤然启动,毫不留情的加速,飞身一跃,重达数百斤的车身在空中翻滚着,笔直的砸向了赫伯特,却被他干脆利落的一刀斩成两截,爆裂! 汽油泼洒,爆燃,可他却好像不惧灼烧,毫不在乎。 猩红的眼睛看向了季觉。 赐福·风卷残云再度蓄力,发动,自血焰中突进而来! 然后就和一辆空空荡荡的越野车迎面撞在了一起,巨响轰鸣,不等他再次站稳,季觉再度咬牙,指向了旁边的一辆锈迹斑斑的路政维修车。 【给我创死他!!!】 轰!轰!轰!轰! 一辆接一辆,季觉已经彻底顾不上了,反正其他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现在基本上不用担心误伤。 况且,自己是给官方机构办事儿,谁可惜这点赔偿啊! 今天全场的消费,都由安全局买单! 剧震中,轰轰轰巨响接连不断。 旁边的童画已经彻底看傻了。 直到浩荡高亢的喇叭声,从远方响起,掀起狂风和巨响,轮胎疯狂旋转,疾驰。 她再忍不住发出惊恐的声音: “我叼——” 等一下,大哥,等一下,冷静! 他妈的究竟谁才是来崖城搞破坏的啊?! 最后压轴的,赫然是一辆季觉从旁边路上直接毛来的油!罐!车!!! 水银之索瞬间破窗,拽出了惊恐的司机丢到旁边,季觉抬手擦着灵质消耗过度流下的鼻血,毫不犹豫: “给爷死!!!” 轰!!! 在诸多车辆的残骸里,那个身影,被瞬间吞没。 剧烈的冲撞里,足以震碎整个街区所有玻璃的轰鸣,火焰舞动,井喷,风暴扩散,蔓延,浓烟滚滚,升上天空。 狂乱的火光蹿升,将昏黄的云层烧成了猩红。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童画干涩的吞了口吐沫,回头,欲言又止,可却看到,季觉的动作居然还没停?! 他低下头,马不停蹄的从小牛马的车斗里,翻出了一辆……六管机枪?! 自从上一次只是出了个门就被狙击手锁头之后,季觉现在但凡是离开工坊,就一定要将所有的工具和家当全带上。 反正有小牛马,又不用自己扛。 从裂界回来之后,这一挺机枪前些日子他才修好,还想着帮完忙顺路过去还给莱拉姐,没想到就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在童画那仿佛见了鬼一样的眼神里,季觉双手几乎甩出残影,在这种地方将妙手天成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短短几个弹指之内,就已经将它在硬化水银支架上组装完毕。 枪口已经抬起,死死的瞄准了那一片舞动的烈焰和废墟。 “不是,大哥,你……” 童画目瞪口呆:“伱在干什么?” 季觉神情肃然:“别放松警惕,恐怖电影里的霉逼都是这么死的……有烟无伤,懂吧?” 童画的嘴唇好几次开阖,已经说出不话。 特么的,恐怖片里死的也都是一帮倒霉大学生,也没你这种动不动拿着油罐车在街上跟人爆了的神经病啊! 谁家好人一着急上头就无缝切换成恐怖分子的啊! 可紧接着,她就听见了…… 烈焰之中所传来的脚步声。 一步,又一步。 踉踉跄跄的,那近乎焦尸一般的模糊人影拖曳着破碎融化的利刃,自焚烧的地狱中,走出! 居然还……活着?! 就算身体和血液都已经被点燃。 “声音……他们的……声音……” 赫伯特本能的,踉跄向前,茫然又艰难的移动眼瞳,寻觅。 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如此安静。 可当他烧化的眼睛,看向前方时,自恍惚的幻觉中,他便好像终于恍然大悟。 火。 是火啊。 在这地狱一般的噩梦尽头,那充斥天空、覆盖大地的恢弘潮汐,如此美丽,就像是毁灭和死亡的结晶一般。 那便是,道路的终点。 碳化的喉咙里,发出仿佛哭号一般的笑声。 他喘息着,艰难向前,一步,又一步…… 向着季觉。 可现在,季觉却不再害怕了。 那一瞬间,有人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是老张。 就这样,看着垂死的野兽自哀鸣中渐渐破碎,燃烧的足迹自半路之上,戛然而止。 赫伯特仰天倒下。 昏沉的视线里,天空之上的血色仿佛也渐渐褪尽了。 夕阳壮美,晚霞绚烂。 断裂的手臂抬起了,徒劳的抓向了最后一缕夕阳余晖。 就此,分崩离析。 永无止境的战争结束了。 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随着敌人的死去,老张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什么隐患之后,才拍了拍季觉的肩膀。 “干得不错啊,我还说要帮忙呢,居然自己就解决了?”他感慨道:“就是,规模有点夸张了啊。” 看着眼前这夸张的场景,他忍不住拍了拍光秃秃的脑袋。 年轻人搞事情的能力,实在是不可小觑,自己只是一不留神,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应该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么? 当年自己年轻的时候,拼死拼活也就打碎几面墙,结果现在的天选者,一个比一个像是拆迁队。 闻雯动起手来没轻没重就算了,季觉竟然也开始有点要青出于蓝了。 他呲了呲牙,再次为北山区的钱包哀悼。 这以后的光景怕是不好过啊…… “老张你看多久了?”季觉回过神来问。 “才来,才来!” 老张摇着蒲扇,顾左右而言它:“哎呀,荒集来灭口的人,真是棘手啊。” 得,是字面意义上的扎手是吧?! “哎,这不是想看看你们发挥么?不经历风浪,怎么获得成长?” 成长?我?你确定么?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麻木回答:“根据我的经验,风浪经历太多的人,一般都不会成长,只会变成浪催的。” 说着,在灵质稍微恢复了一点之后,他就撑着起身,从车上跳下来,提溜着工具箱,小步狂奔。 朝着死者最后的遗留。 尸体,尸体,抢救尸体刻不容缓啊!!! 人一彻底咽气,灵质消散,赐福就开始崩溃,也不知道还能抢救回来多少。可眼看这哥们这么癫,怕不是赐福也是有过好几次质变的极品了。 况且,就算是烧成灰,那也能拿回去当素材使啊,用处可多着呢! 必须争分夺秒。 没有球哥在身边,他就只能先用水银紧急保存一下,希望赐福不会消散的太快。 “等等等等——” 比他更快的,居然是童画。 忍着反胃和恶心的感觉,童画捏着鼻子,做完心理工作之后,终究还是向着尸体伸出手。 虽然人傻了点,憨了点,智商低了点,头铁了点,脑子不太好用了点,但从小在童家这种全家以太乐子人的地方培育出的雷达还是敏锐的觉察到了些许不对的地方。 就好像,资深的读者在剧情紧要关头作者忽然把笔墨转向支线时,便会眉头一皱,心中浮现出些许猜测——这个逼,该不会是要开始灌水了吧? 以太之眼观测,锁定,捕捉。 矩阵·昨日重现。 童画的手指和残肢的断指触碰一瞬,面色骤变。 “坏了!” 老张眉头瞬间皱起,“怎么了?” “有问题啊,铁定有问题啊。” 童画松开了手,断然说道:“这个人的孽变进程,是被人为催发的!” “从体征变动的记录来看,往前回溯一个月,他都处于可控的平稳状态,应该是在治疗中,使用了抑制剂,虽然质量凑合,而且孽变没办法遏制,但尚且处于稳定期,只要定期注射,就能够维持现状。 结果今天,孽变趋势忽然加快,从进入稳定期到急性期,只用了半天!那个药,绝对是有问题的,而且,在我们到之前,他的以太记录里有不正常的干扰和篡改,意识里的断层很明显,而且被塞进了大量现在还没办法回溯的乱码记忆来……是心枢!” 她说,“有心枢一系的赐福干涉过他的意识,触发了他的弹震症,让他进入了应激状态,直接催化了孽变的进程!”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小安好像依旧没搞懂,季觉的经验太少还没来得及反应,可老张的眉头,已经皱起,脸色渐渐阴沉。 一个使用问题药物维持状况,而且心理状态岌岌可危的孽变阶段大群天选者?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崖城?偏偏还搀和到荒集的内斗里? 就像是一个被人专门从精神病院里送出来投放到公共场合的高危精神病人,只要稍加刺激——一句话、一声笑、一发巨响,一个信号,就将摧垮最后的堤坝。 从进入崖城开始,他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定时炸弹!!! 甚至,更糟糕…… 季觉恍然回头,难以置信:“有人故意把他送到安……” “小季——” 老张不等他说完,打断了他的话。 季觉明悟的瞬间,立刻闭嘴。 “其实是你搞错了。” 老张短暂的沉吟之后,缓缓说道:“事情没那么复杂,我们正好遇到这帮人窝里斗,推断为分赃不匀,经历艰险之后,我们在逃窜的大群雇佣兵想要狗急跳墙,造成更多损害之前将其击毙,没有活口。 其他没必要的东西,就不要在报告里提了。” “由于现场坍塌和破坏严重,尸体基本没找回来。带两把刀和几件武器回去,作为证物封存就够了。 至于‘其他’的东西,我记得余烬一系来说,好像也有用。” 他意味深长的看向了季觉:“帮个忙,就麻烦你捎带手拿回去吧,随便怎么处理都行,尽快就行。” 对于余烬之道的处理,他明显深有了解,素材经过了两三次工序的处理之后,再怎么牛逼的以太都读不出来原本的内容了,自然不必再担心。 事到如今,觉察到如此多的诡异之处和疑点,但凡多想想,都能感觉到,白鹿之间的厮杀已经不再单纯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是意外。 幕后之手隐约浮现出一丝踪迹。 但安全局无关。 他们不能再深入下去了,必须及时止损。 一帮垃圾的你死我活关我屁事,荒集明天炸了难道安全局会掉一滴眼泪么? 当务之急,是要将北山区从这件狗屁的麻烦里摘出来,甩干净,确保那些脏东西沾不上一点。 不能变成导火索,甚至连火星都不能留下一点。 不然,后续万一再出什么事情的话,恐怕少不了会有人拿北山区来做安全局的文章。 事情越麻烦、越严重,就越是会有人希望有另一个东西来帮自己分摊注意力、吸引焦点。不论是暗中别有用心的人还是希望尽快解决麻烦的家伙,到时候都不会手软。 到时候,老张大不了退休回家继续开按摩店,但对闻雯、童画、小安,乃至来帮忙的季觉来说,简直后患无穷。 “我明白了。” 短暂的对视里,季觉了然:“那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做,帮你们‘调取’一下监控吧。” 老张点头。 无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领会到他的意思之后,童画和季觉两人就立刻开始忙活起来了。 采集物证,准备记录,现场收尾。 这只是一件正常的任务出勤,北山区调查一场恶性犯罪的时候,追查到一队流窜的犯罪分子,并且将他们全部击毙。 就跟过去他们的工作一样,没什么可稀奇的。 一切都很正常。 从现场的摄像记录和以太残留,都是如此,只不过造成的破坏稍微有那么一点大,以至于有些残缺不全,依旧很正常,无可指摘。 至于小牛马车斗上面多出来的一个箱子是什么,就没人在意了。 在同姗姗来迟的警察们沟通完现场的情况,指挥着他们架起隔离线,和事故损失者的保险公司发放了北山区公司的联系方式之后,老张的工作暂时的结束了。 他拧开了随身带的超大大水瓶,仰头吨吨吨,就泡了一下午的茶水连带着茶叶一通嚼完,凝视着夜色中的霓虹,忽然一声长叹。 “多事之秋啊。” 他伸手揉了揉小安的头发,轻声说:“忙完了就回去吧。” “好的。” 小安点头。 而同样的夜幕之下,崖城的另一侧,骚动,才刚刚开始。 十分钟之前,崖城,芳兰区,明月楼。 门庭若市。 街道两侧张灯结彩,看上去好像喜气洋洋。 “胡伯,好久不见,请进请进。” “刘会长,老朋友了,何必这么客气,请进。” 在往来的客人之中,雷耀兴站在门口,带着和煦的笑容问候着抵达的宾客,可在两侧街道上,却伫立着一个又一个面无表情的冷漠男人,冰冷的目光从每一个胆敢靠近的无关者身上扫过。 而在将芳兰区警局的总督察请进门后,有个人迈着小步匆匆走到了他的旁边,低声说:“北山区那边,好像出了点问题。” 雷耀兴听完,平静的点了点头,只是挥手:“不要多事,今晚过了再说。” 然后,再度挂起笑容,迎向了另一位客人。 “大哥,真不像你啊,居然会主动讲数?”烟视媚行的十一妹推开了拦路者,踏上台阶:“这么快就搞定了那帮叔伯出来帮你站台啦?” “爸爸还在医院,状况不好,有空多去看看他。” 雷耀兴拍了拍她的手:“从小一起长大,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坎?” “真就吃定我了?”十一妹冷笑。 “什么吃不吃,难道哥从小亏待过你?”雷耀兴微微叹气,语重心长:“归根结底,都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 今天对哥很重要,给个面子,就算你要和老四老七你死我活,也未必要挑今天。就算局面闹的再难看,哥还是不忍心看你难过的,南麓区的那栋老屋子,我是不是从来没动过?” 十一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眼瞳漆黑,仿佛择人而噬。 可雷耀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时候不早了,进去坐吧,有什么事儿大家吃完再说……哎呀,李秘书,欢迎欢迎。” 他主动走向了另一个人,握手示意,热情照应,请进门内。 宴会厅里早已经热闹喧嚣,相熟的人们坐在一起,端着茶杯,彼此微笑,只是交换眼神时,却总是带着一些难以言说的什么。 总是忍不住,看向门口的方向。 直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门口,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个戴着呆板眼镜的圆脸中年人,身材略显肥胖,简直就好像放大版的陈玉帛,只是肤色比他要黑上许多,笑意温和,同四周的人挥手示意。 难以想象,这就是间接引发白鹿内战和崖城动乱的荒集大枭。 在连续四天的战争之后,陈行舟终于出现在了公共场合。 看向了台阶上。 有那么一瞬间,雷耀兴的视线和他碰撞在了一处,可并没有怒意或者是阴暗,就连两人的笑容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短短的几秒钟,却令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直到雷耀兴主动的走下了台阶,迎向了今晚最重要的客人。 两人笑着走在一处。 tkan●¢o 手掌相握。 轻柔又稳定,仿佛曾经的合作默契。 “没想到,你真的敢来啊。” 雷耀兴轻叹:“小看你了。” “叔伯们说合,你要讲数,我怎么可能不来,总不可能坐以待毙吧?”陈行舟淡然:“想好今天怎么对付我了吗?” “来者是客,我没有跟客人动手的习惯。”雷耀兴说,“就算是谈不拢,有什么事情,过了今晚再说。” 说着,主动引手向前。 陈行舟挥了挥手,制止了后面的林叔跟上来,和宴请者把臂而上,那样子,简直密切无间。 就在所有人松了口气的时候,才传来,轻柔的闷响。 嘭! 陈行舟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疑惑的低下头。 看到了胸前渗透出的一丝血色,疑惑的抬头,看向了身旁的雷耀兴,下意识的拽住他,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 震惊,呆滞,疑惑,再到恍然。 自周围的混乱中,他的手掌无力的松脱了,只在纯白的礼服上,留下了一道猩红的血印。 仰天倒下。 有惊恐的尖叫声响起。 就像是那些血泊中迟来的哀鸣。 它们从未曾停止过,自黑暗中延续,自狼与鹿的厮杀里高歌。 自始至终,白鹿见证一切。 血染的序幕,就此拉开……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好似! 陈行舟快断气了。 这是当天晚上传来的消息,如风暴一般不胫而走,迅速扩散。 有很多好奇的网友疯狂的通过一切渠道来查询消息,可得到的除了好像复读一般的模棱两可的说辞之外,就只有小编也不知道这种坑爹回答。 陈行舟要死了,陈行舟奄奄一息,陈行舟活了,陈行舟当场一拳把子弹打爆了…… 流言纷纷,却没有任何实证。 这年头,真话有时候反而是奢侈品,大多数人只能从海量的谎言里去寻找最有价值的那么一丁点东西。 很快,更重磅的消息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雷武业的干儿契女之中,掌握着南麓区所有走私生意的老四也死了。 就在吃完雷耀兴的断头饭之后。 不欢而散的老四率先掀桌,指着雷耀兴骂了一句菠萝买不起,结果人刚上车就被炸上天,变成了卡池里的角色碎片,免费发给了每个在场的幸运儿。 在场的每个人都噤若寒蝉,低着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甚至不敢抬头向着最前面那个人影看一眼。 自始至终,雷耀兴都沉默着。 脸色铁青。 大家低头凝视着蔓延的鲜血,仿佛能够看到上面倒影的漆黑天穹……乃至渐近的雷鸣和电光。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可惜,没有外星人从天而降拯救一切了,而地上的野兽们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饭店里,北山组的干员们吃着夜宵喝着啤酒,看着街面上那一队提溜着西瓜刀匆匆走向暗巷里的身影。 在遥远的喊杀声里,感受着岁月静好。 “可真的是雷耀兴干的吗?”季觉皱眉,本能的感觉到哪里有问题。 就算是要干掉竞争对手和碍事儿的弟弟妹妹,何必沾自己一身的腥?确实,他是最大的获利者,但同时,支持者也死伤无数。 而那些站出来帮他说话的叔伯们一个个脸色铁青的离场,面对殷勤挽留半句话都不再说,连红包都不肯拿一封。 毕竟半辈子的名声被踩了当猪尿泡响着玩,没当场抄起西瓜刀来分个你死我活已经是修身养性很多年有涵养了。现在恐怕已经买票上飞艇走人了,以后崖城晦气事儿可别特么再沾半点了。 背后撑他的大水喉们,应该也得重新考虑吧? 大家投资赞助你做话事人,是为了赚钱的,不是他妈的让你发动战争杀的人头滚滚鸡犬不宁……即便是现在他已经是最强的竞争者,再没有人能够跟他竞争,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却已经有了众叛亲离的苗头,隐隐被推到了悬崖边缘。 “他不是说了吗?他不是,他没有……谁信?” 差点被那狗东西摆了一道的闻雯捏着毛豆冷笑,“不是也是了!” 陈行舟被伱骗出来讲数,现在被送进icu里了,你弟弟是被你骗出来作见证的,现在被炸的尸骨无存。 叔伯们帮你站台叫人出来吃饭,结果饭没吃完人就死的差不多了。安全局来问是不是你,你说和你无关,然后人就在安全局眼皮子底下孽变了。 你说和你无关,你说你马呢!? 不是你难道是我啊? 听到这里,季觉叹了口气,忍不住摇头。 “没必要为一帮死有余辜的垃圾伤心,心情不好的话,等他们狗咬狗互相咬完了之后,再上去踩几脚踹两下不就是了?” 闻雯磕着毛豆,旁边的高度白酒仰头吨吨吨的灌。 又不是只有特么你们白鹿的人记仇,天元难道就是好脾气吗?现在不理你们是为了避免局势进一步恶化更复杂,等过了这一茬之后,难道就不会清算了? 闻雯肚子里都已经拟好名单了。 长长的一串。 今年到明年的误伤指标都占满了,一个空位儿都没有! 况且,又不是只有天元才有组织,崖城现在乱成这样,难道太一之环的钱捞的少了就没话说?那么多材料隔着海烂在仓库里送不过来,季觉的快递都延期了。崇光教会的慈善医院都快忙疯了,每天误伤的人抢救都抢救不过来,真惹急了,难道那帮升变的神经病会在乎后果么? 明面上,暗面里,每一个大型组织的正常运转都已经渐渐的被这一场内战所干涉。 如今荒集的事态,已经开始逐渐走向失控…… “人渣就算死完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好似喵!” 季觉嚼着冰沙里的颗粒,不由得停顿了一下,“只是担心一个朋友。” 陈玉帛。 乐于助人的陈老板,粉红色忠实爱好者陈大少。 就算是陈行舟和陈玉帛这么多年明面上素不来往,可实际上,谁不知道这兄弟俩的关系呢,当陈行舟踉跄倒下的瞬间,陈玉帛的处境便开始,岌岌可危。 这年头,指望那帮弱肉强食的白鹿追随者雪中送炭绝对不可能,锦上添花这种事儿都要看人品,唯独落井下石,简直乐此不疲。况且,一本万利,毫无风险,简直动动手就行。 当狮子倒下的时候,鬣狗们便会蜂拥而上。 如今他的处境恐怕难过了。 他看向了空空荡荡的手机屏幕。 刚刚就打过电话了,却没人接。 恐怕现在他已经顾不上再看手机了吧? 可惜,还没去他那儿看他家的猫后空翻呢。 季觉摇了摇头,还没说话,就被闻雯一杯啤酒塞过来:“端个空杯子磨蹭什么呢,喝!” 他苦笑一声。 经历了每次和北山组打完交道之后的夜宵酒席之后,他发现,原本滴酒不沾的自己居然已经开始习惯了。 “喝酒害人啊。” 季觉感慨着,仰头一饮而尽。 吃完夜宵收摊,季觉回了一趟工坊,抓紧机会‘处理材料’顺带毁尸灭迹,消除掉所有的线索。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临时的水银封锁效果出乎预料,在球哥辅助之下,他居然真的提取出了一个完整的赐福。 正是赫伯特当初闭上眼都全防住季觉子弹的珍贵赐福【克敌机先】,美中不足的是,曾经质变过很多次的赐福,如今已经退转回了基础的形态。 即便如此,单纯这一个赐福拿出去卖,都能狠赚一笔。 但为什么不留着自己用呢? 虽然这种强力赐福的处理难度还不是自己这个程度能企及的,但起码可以将来留着用嘛! 一旦搞定了它,至少季觉不用担心被什么肉搏高手近身之后轻松吊起来打了。起码还能不自量力的反抗上那么一两下。 单纯从赐福猎获的角度来讲,在安全局上班似乎并没有预想的那么麻烦? 虽然天元压榨起底层来一贯的拟人,而且二部的脚男干员们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干的也都是麻烦事儿,内部倾轧的有点严重,派系林立的稍微显得有那么一点非常过分……但至少捞的也不少哇! 稍微丧点良心的话,还能捞的更多! 都说人无横财不富,以后这种外包还是多多益善啊。像是这次油水这么丰厚的单子,多来上这么几次,季觉将来出师之后自己攒工坊都不愁了! 至少多来点赐福,在永继银行办贷款抵押的时候,也能多贷点钱。 纵观每一个余烬的一生,几乎都是和贷款打交道的一生,从入门到入土,从学徒到工匠,赚钱如流水,花钱也更胜流水,背后没有一两根金大腿和投资人的话,还真难以为继,抗风险能力几近于无。 日子难过钱难赚屎难吃。 如今在叶教授的庇护之下,就算他自己卷自己卷的舍生忘死,顶了天也只需要考虑钱,不用担心为了什么东西去低头,或者出卖尊严赔笑脸求人高抬贵手。 将来要是等季觉翅膀硬了,或者说有一天叶教授感觉季觉翅膀硬了学的差不多了,该领会一下社会的毒打了,然后一脚把他踹出去自谋生路的话,到时候他要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怕是少不了吃瘪环节。 总要未雨绸缪。 就算有了非攻对工坊的依赖没那么强了,但也不能完全不要吧?这跟冬天感觉很暖和然后不穿衣服去裸奔有什么区别? 嗯,今天也在为自己未来的工坊拼搏的一天呢——指进度【1/9999999999】。 自动导航的小三轮上,季觉想着未来,长吁短叹着回到了家门口,刚掏出院子的钥匙来,准备进门,却听见身后长夜里传来隐约又细微的呼唤声。 “季……觉……” 他僵硬在原地,猛然回头,漆黑的夜色里,幽暗之中,鬼影重重……不由得汗毛倒竖,怀疑自己刚刚听见的是幻觉,可那声音却再度响起,如泣如诉,越发的清晰。 “季觉……季觉……” 瞬间,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的已经拔出枪来,上膛,指向黑暗里:“谁!滚出来!” “季兄?我!是我啊……” 臭烘烘的垃圾桶里,有张狼狈的面孔缓缓的升起,顶着垃圾桶盖子,望着他泪眼朦胧,无语凝噎。 就好像索命的阴魂。 不知道在寒夜里等了多久,只穿了一件t恤的陈玉帛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在看清那一张面孔的瞬间,季觉,眼前一黑。 好消息,陈玉帛没死。 坏消息,陈玉帛跑到自己家门口了…… 我快似了! 今日一更,这两天落枕了,脖子越来越疼,头快抬不起来了,难受。 第一百二十三章 葫芦里的未必是药 深夜,灯火通明的安全局北山分部里,热闹喧嚣。 吃完夜宵之后大家没散伙儿,童画提议回去打扑克消食,反正大家在分部里都有房间,打困了回去倒头就睡,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在捏着一把烂牌暗自上火,怀疑童画这家伙是不是在悄悄作弊的时候,闻雯听见了口袋里的电话声。 屏幕亮起,熟悉的名字浮现。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每次看到这个名字,她都有点心惊肉跳。 好像他每次主动跟自己打电话都没什么好事儿。 该不会……又捅了什么篓子了吧? “喂?季觉?” 她做了一下心理建设之后才接起:“这么晚了,有事儿么?” “闻姐,确实是有事儿……” 电话另一头,季觉欲言又止:“有个事儿吧,它有点复杂……要不,您到我这边来一下?那个,最好悄悄来,别让别人发现……” 一瞬间,闻雯的眼角顿时抽搐。 不是,深更半夜叫姐姐悄悄来你家? 你小子是不是狗胆膨胀了啊? 在想什么呢?! 而悄悄侧耳偷听的童画,眼珠子噌一下就亮了,浮现八卦的光芒,就连老张好像都有意无意的抬起了一点耳朵。 这明显是有故事哇! 进度这么快了嘛?不是,大家好像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啊! 什么时候开始的? 闻雯你这么快就下手了嘛? 眼看童画眼中浮现的钦佩,闻雯就忍不住一拳锤在她的狗头之上。 “这臭小子。” 她挂掉电话,也没掩饰,反而向其他人招手:“大家走吧,给他个惊喜,顺带看看这臭小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真要是夜半三更有什么非分之想,就别怪姐姐铁拳之下教伱做人了。 “卧槽——” 十五分钟之后,季觉家的客厅里。 推门而入的闻雯,看清坐在沙发上的人,再忍不住,眼前一黑。 惊喜没给成,反而是她受到了惊吓。 这葫芦里的药,劲儿有点太大,她绷不住了啊! . 短暂的混乱之后,一切很快再度恢复静谧。 有些年头的昏黄灯光下,沙发上,所有人双手抱怀,围观着坐在中间的客人。陈玉帛低着头,瑟瑟发抖,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包。 “喵~” 在包包的开口处,有一只黑白色的猫猫踩着另一只蓝猫,好奇的探出头来,左右观看,向着他歪了歪头。 果然很可爱。 “这只叫警长,这只叫阿福。” 季觉指着介绍道:“这只叫陈玉帛。” “嗯,是陈玉帛。”老张率先点头,下达了判断。 “陈玉帛啊……” 闻雯头疼的揉了揉脑门,“看起来倒是和他哥有点像,白了不少。” “确实是陈玉帛没错。” 童画面无表情,“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识。” 陈玉帛苦笑:“童小姐你就别看我笑话啦。” “认识?”季觉茫然。 “打过交道。” 童画的神情越发沉痛严肃:“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啥?” 季觉震惊失声,下意识的看向陈玉帛,陈玉帛顿时心虚缩头。 令他越发震撼。 然后,才听到童画接着说:“前年帝国那边的jc出了限量款,镶钻少女粉,我连夜去帝国那边的总店排队下单,结果,被某个人砸了钱之后插队截胡……” 她看了一眼陈玉帛手里的包,越发一言难尽:“买回去用来装猫。” “这个,我也不知道你订了啊。”陈玉帛虚弱辩解:“俗话说先来后到,要是知道……” “要知道我要的话,你会让么?” 陈玉帛顿时不说话了,抱紧怀里的包。 包给你,我拿什么装猫啊? 听见包里两只猫儿喵喵叫,他就手忙脚乱的去给它们开罐头了。 “jc是什么?”老张低声问。 季觉回答,“一个奢侈品牌子。” “总之,崖城不大,圈子里呆久了,多半都是熟面孔,小纯不也给你介绍他了么?”童画摇头感慨,看着他低头喂猫的样子,叹了口气:”他是真爱那两只猫啊。” 可惜,猫猫依旧冷艳,抢夺着罐罐,并不体恤主人的状况,甚至懒得卖萌。 这么沉默下去,总不是办法。 季觉咳嗽了两声,低声问:“陈行舟真的……” “嗯,我亲眼看到的,还在抢救。” 陈玉帛犹豫着,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在中枪之后,第一时间,陈行舟就被林叔送医,但状况并不乐观,子弹上有诅咒。他靠着身上的炼金物品,勉强吊住了一口气。说活着算不上活着,说死,也就差那么一口气。 如今还在崇光教会的慈善医院里抢救。 在被送到医院了解了具体情况之后,陈玉帛第一反应就是跑路。 趁着混乱里没人注意,直接溜走了。 并非是薄情或者是冷酷,而是昔日陈行舟就是这么吩咐他的,自己一旦有了三长两短,什么都不要管,果断离开崖城,去其他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 抓紧最后的机会,他跑回自己家里,没收拾金银,也没携带细软,连攒了十几年的各色跑车收藏都不要了。 就带了一块用来应急的金表,还有最重要的两只猫。 然后,冷静下来之后,他就发现…… 自己根本跑不了! 这年头野外天灾横行,风暴地震不断,城市之间的运输道路都只能走飞空艇或者靠着车队越野扛着硬拉。 没有渠道,他连暗中离开崖城都做不到。 陈行舟也不是没做过走私,有的是门路,可现在大哥生死未卜,那些人,他一个都不敢信。 信错了,命就没了。 等当他环顾自己的人生,想要找一个信得过的朋友,却悲哀的发现,几乎一个都没有。 在他生死攸关的时候没有为了自己活命把他一脚踹开的人,只有唯一一个。 就是此刻坐在他正对面的倒霉孩子。 季觉。 这就是这一切的起因。 在了解状况之后,季觉并没有开枪,也没有冷酷的将他拒之门外。 即便是知道他身上有多大的麻烦,依然叹了口气,让他走进了自己的家里。 还帮他联系了北山区。 光是这一点,他们来之前,陈玉帛就不知道抱着他感动的哭了多少次了。 只可惜,季觉对此很难报以期望。 这种事儿,北山区分部也未必能忙得上忙。 在闻雯掐灭烟头之后,叹息说道:“陈老板,你的状况,我们也清楚,很遗憾,爱莫能助。” 陈玉帛脸色渐渐苍白:“就连闻主管你也……” “今天下午的时候,我一时冲动去找雷耀兴麻烦,还差点被人狠坑了一道。回来就看到童山那张死人脸,念叨念叨到现在……实话说,我现在看到荒集的人脑瓜就疼。” 闻雯直白的说:“就算我再看不惯荒集的垃圾耀武扬威,可我必须考虑安全局的立场,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强行插手的话,搞不好事态会进一步失控,变成白鹿和天元冲突的导火索。” “我、我……” 陈玉帛鼓起勇气:“我可以把所有财产……” “没用。” 童画打断了他的话:“安全局如果想要你的财产,有的是办法,如果闻姐想赚这点钱,我有童家的路子,难道还摆不平你?” 陈玉帛,顿时再无话可说。 “那就……跑路吧。” 季觉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鼻梁:“闻姐,能不能联系一艘船?快艇也行,搞一艘大飞来。我现在就把他送出崖城去,动作快点的话,明天早上他在船城或者潮城,还吃得上早饭。” 闻雯正准备说话,却被童画按住了。 “他走不了的,季觉。” 少女的神情毫无往日的轻佻与烂漫,悲悯又残忍:“他已经跑不了了。” 她的手机送到了季觉的面前。 屏幕亮起。 带来最新的消息。 “刚刚,陈行舟的律师坠楼身亡,保险柜被人撬开,发现了陈行舟的遗嘱。” 童画叹息着说道:“如果陈行舟死了的话,他在永继银行的所有财产——超过四十亿的基金,十一家上市公司的股份——都将全部交给自己唯一的亲人,陈玉帛。 遗嘱上有永继银行的公证,就算天崩地裂了,这一笔钱也一定会交到他的手里。” 季觉呆滞着,只感觉,头皮发麻。 僵硬的回头,看向了陈玉帛。 “也就是说……” 现在,在他身旁坐着的,就是整个崖城,不,整个海州,天字一号唐僧肉! 一个毫无任何自保能力的人,猝然之间继承了如此庞大的财富,不,哪怕陈行舟还没死,仅仅是具备这个资格,就足够让他成为众矢之的,风暴的中心。 留在崖城,还有他哥哥留下的组织和残部会看在陈行舟曾经作为的份儿上保他一手,可一旦离开崖城,那么外面就是一只只饥渴的血盆大口。 迫不及待的,想要咀嚼他的血肉…… 别说其他人了。 季觉听了都有点冒邪火儿,想要干上他娘的一票! 不就是绑票么?又不是没绑过! 他还差点撕了呢! 可惜,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所剩不多的良心挂碍,他实在下不了手…… 季觉叹了口气:“不能放弃继承么?” “永继银行的那帮家伙,只认合同不认人,就算是陈行舟忽然睁开眼睛改口说不行,我不给了,在合同撤销之前,他们也不会理会。 不论这笔钱会引来多大的麻烦,他们一定会把钱塞进陈玉帛的手里。不然的话,永继银行的公信力恐怕就毁于一旦了。 他们现在恐怕连经理人都已经派出来了,就等着陈行舟的死亡证明盖章生效之后,上门履行条款。” “大家相识一场,老陈。” 童画叹了口气:“现在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雷耀兴磕头,然后签字放弃急救,等你哥去世之后,把这笔钱送进他手里,求他放你一马,从此和荒集一刀两断。 这样的话,闻姐才能以安全局的能力庇护你,保你一命。” 陈玉帛没有说话。 只是低着头,好几次想要张口,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下来了。 “我爹……我爹是个赌棍,我还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他就不要我们了。我妈也死的早,在我两岁的时候就没了。 如果没有我哥,我早就被人当垃圾一样丢进水沟里烂死了。就连第一次拿刀砍人,也是为了我的学费和饭钱。 我知道他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可没有我哥,就没有我。他做的孽,我也有一半。 出来混,总要还的,我死就死了,可要我去跟害死他的人磕头,要我去害他,我宁愿就这么死掉……” 他狼狈的擦着眼泪和鼻涕,起身鞠躬:“多谢各位的好意,是我不争气,不识抬举,对不起,对不起。” 就这样,弯腰道别离去。 然后,又被季觉按回了沙发上面。 “先等等。” 他说:“状况未必会有这么糟。” 就这样,强行,将腿都在悄悄打哆嗦的陈玉帛按回了沙发上面。 季觉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 “至少还有一个办法。” 陈玉帛吞了口吐沫,急得快哭出来了,有什么办法你倒是赶快说啊! 然后,就听见了他的话。 “反正状况最坏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是吧?”季觉端详着他,忽然没头没脑问:“你介意一辈子不结婚么?” “啊?” 陈玉帛呆滞。 “首先,我们明白一点——”他抬起一根手指,“这笔钱,陈行舟不死,你半点机会都没有。但如果陈行舟死了,你也肯定留不住。 但你至少可以决定,这笔钱去到哪里,对吧?” “反正都是交出去,这么大一笔钱,为什么要便宜雷耀兴那种恶贯满盈的黑帮头目?他就算真的说保你一命,你敢信么?” 陈玉帛一时沉默,很难反驳。 实话说,就算雷耀兴笑眯眯的跟他说‘适才相戏耳’,他难道就敢松口气? “给安全局,安全局的人也只会找办法把这笔钱私吞了,或者转个三四手到哪个部门的小金库里去,这点我应该没说错吧,闻姐?” 闻雯满不在乎的挥手承认。 “所以——” 季觉严肃发问:“你考虑过【崇光教会】吗?” 突如其来的建议,让所有人都陷入呆滞。 寂静里,只剩下陈玉帛怀里的两只猫喵喵叫的声音。 崇光教会,遍布现世全境的宗教组织,所崇信的是光辉教条,教义中规定,众生魂灵与性灵自光中来,也将归于光中。 如果只看这个的话,似乎和普通的宗教也没什么不一样,但关键在于,他们所崇信的光,居然真得给他们拜出来了…… 无以计数的魂灵之中所升腾出的慈悲与美德汇聚,历代信徒的践行而成,居然构造出了一个虚无的圣贤。 升变一系的天选者们为了追求魂灵的扬升和自身的蜕变,往往会致力于践行自身所定的道路,而通过共鸣慈悲之光而领受圣约的天选者,都将舍弃所有财产和名声,用一生去实践光辉信条,救死扶伤,慰藉魂灵。 一旦违背圣契或者主动去谋害其他人,立刻就会失去圣贤的庇佑和加持,打回原形。 尽管能够领受圣契的人寥寥无几,但这些人但凡出现在任何地方,都将会受到所有人的欢迎。谁会不喜欢一个单纯行善且操守品格绝对有保证的人呢? 尽管注册的正式成员不过寥寥十来万人,其中天选者也不过几千个,但崇光教会的慈善机构却遍布全世界各处,包括崖城。 不同于糊弄人骗钱或者纯粹用来避税的样子货,他们的慈善基金,百分之一万会真的拿去行善救危的。 多少钱都不够用。 如果装模作样的话,每年任何一个基金都可以有所盈余,可一旦真的开始做事,本儿都保不下来。 贫困地区的教育,干旱地区的水源,疫病地区的药物,战乱地区的医院……即便季觉不是信徒,可崖城的穷人,谁还没受过慈善医院的照顾和庇佑呢? “你把这笔钱,全都捐给崇光教会的慈善基金,然后找海州的主教发愿皈依,从此不持私产,不求渔利。 有这笔钱,崇光教会也为你担保,就算天大的仇,也能拿出个解决方案来。况且,你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没人会死缠着不放。 等过上几年,风头也就过去了,没人记得陈行舟也没人记得你,如果你实在受不了清苦生活的话,也可以脱离教会,看在这笔钱的份儿上,崇光教会肯定会给你安排一个去处,怎么样?” “真……真的假的?” 陈玉帛呆滞,下意识的看向了其他人。 可经过最初的愕然之后,其他人在沉默里,却又不得不点头。 毕竟是四十多亿,甚至还有价格暂时难以估量但绝对不低的公司股份以及其他的不动产……当财富到了这个程度,除了数字之外,恐怕都难以用其他的地方衡量了,足够一万个季觉从出生开始花天酒地一直到死还绰绰有余。 居然提议就这么一口气全都捐掉,就算不是自己的钱,也未免太过豪奢。 但不得不说,这是目前而言,对陈玉帛最好的方法了。 没有比这更好。 “我……我没问题。” 陈玉帛仅仅是犹豫了一下,听见怀里两只猫叫之后,便郑重颔首。 他没结婚,女朋友虽然一大堆,但大家之间的金钱关系清晰明了,你情我愿,嘴上说哈尼宝贝,心里有没有感情都门儿清。 有了哥哥陈行舟那一层关系,他更得随时提防不要和任何陌生人建立超越普通的信赖关系。 可唯独怀里这两只猫,是他可以放心去喜欢喜爱而不用担心遭到背叛的生灵。 一个人对人世的挂碍可以众多,有的时候,可能也就只有一星半点。 倘若是自己死了,它们两个恐怕就真的变成野猫了……从此饥一顿饱一顿,任人欺凌,谁又会多看它们一眼? “只是……能留点钱给我买猫罐头么?”他试探性的问。 “你把这笔钱捐了,崇光教会给它们买一辈子猫罐头,傻啊!” 童画没好气儿翻了个白眼,手指敲打着抱怀的手臂,神情严峻:“计划很美好,但总得面对现实——这事儿的前提是,你必须在你哥咽气之前能活得过这段时间,一直到新的话事人出现。 否则,在你和荒集的关系一刀两断之前,就算崇光教会再怎么慈悲为怀,也绝对不会插手这些脏事情的。 这一点呢?你想过吗?”她看向了季觉。 在沉默里,季觉缓缓点头。 终究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总归是朋友一场。”他瞥向了瑟缩的陈大少,越发头痛:“他能在这节骨眼上来找我,我总不能一脚把他踹出去吧?”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大不了做几天的缩头乌龟,带着他藏一藏。 危在旦夕的时候,他抱着自己的猫蹲在自己家门外掉眼泪,自己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出门之后死在街上。 摊上这种事情,只能算自己倒霉。 只感觉,命运所给的每一件礼物,溢价都太他妈太严重了! 赚你们兄弟俩一点逼钱,怎么就这么难呢! “季兄,季哥,我……” 陈玉帛再次感动的热泪盈眶,忍不住扑上来,想要嚎啕大哭,结果被季觉一把顶着脸推开,满怀无奈: “别!我已经开始后悔了,冷静点。” “实际上,如果这样的话,倒是并没有太大的危险。” 沙发上,旁观许久的闻雯忽然开口了:“倒是可以勉强试一试。”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死吧死吧死吧 此刻,闻雯出声,打断童画继续泼冷水的动作。 “目前荒集乱成这个样子,那些人都在忙着你死我活,短时间内,像他这么没有威胁的家伙,在雷耀兴那里还排不上号,轮不到优先级。” 唯独他,不可能这时候赶尽杀绝。 陈行舟已经快死了。 陈玉帛也可以死,什么时候都能死,谁都能杀,唯独不能死在他手里。不然的话,今晚所发生的一切恐怕都坐实了。 坏规矩的帽子会在他脑袋上扣死,这辈子都摘不下来。 江湖规矩有的时候屁用都没有,有的时候,却比山还重。当你希望自己的许诺还有人信的时候,那最好表现的也像个人一些。 很遗憾,今晚所发生的事情,已经把雷耀兴的人籍给开了一半了。这时候但凡他还对言出法随的话事人位置有点想法,就必须把另一半给保下来。 “既然上面的人们自顾不暇,那么要对付的,只有一群小卡拉米,还有那些闻着臭味儿就赶上来的苍蝇。” 闻雯缓缓说道:“只要陈行舟还在医院里躺着,那你就上不了威胁名单。只要陈行舟咽气了,那伱就能彻底跳船。 这么看的话,状况反而是有利于你的。” “……” 短暂的寂静里,季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老张,老张装作没看到,继续喝茶,于是他也明智闭嘴。 小安依然没搞清楚发生什么,疑惑的看着两人之间的视线交流,就只有铁头娃童画,哪壶不开提哪壶,震惊感慨: “雯姐你好懂哦!” “……” 闻雯没好气儿的瞪了她一眼,声音含糊:“以前没来安全局的时候,不……也要赚点外快么?” “我懂,我懂。” 季觉感慨点头,忽然之间就有了共鸣。 这年头,求生不易,谁还没个副业兼职和小兴趣小爱好呢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张‘原来你也xxx’的认同表情,闻雯忽然有些火大,拳头硬了,可碍于还有外人,为了保持形象,没办法打爆他的狗头,只能咬牙继续说道:“别高兴太早了,就算大风大浪吹不到你,可却得撑得过这一段时间的余波摧残,巨人们打起来的时候,可不在乎脚底下有多少蚂蚁。” 她忽然问:“陈行舟留下来的心腹里,总有几个信得过的吧?” “林叔!” 陈玉帛不假思索的回答,“林叔是绝对可信的。” 作为陈行舟的心腹、助理乃至头号保镖,倘若林叔不可信的话,那陈行舟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更何况,早在他哥发迹之前,林叔就已经在明里暗里照顾他了。 “行,那就联系他吧。” 闻雯拍板敲定,端起了季觉家的粗糙茶叶,皱着眉头吨吨吨喝完,些许的酒气散尽之后,还是忍不住叹息。 “陈行舟那个家伙啊……” 她说:“我刚来崖城履职的时候,他是第一个把北山区的生意明细报给我的,要是没了他支持,我一个光杆儿司令都坐不稳这个位置。 于公于私,我都承他情。 这件事儿天元不能插手,但白鹿可以。” 她抬头,看向了旁边端着茶杯眨眼睛的少年。 小安。 整个北山区,唯有小安,不用担心立场问题。 因为他本来就问题一大堆。 作为白鹿猎人的安家成员,居然加入了安全局就已经跌掉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镜,如今就算是跳进内讧厮杀里去,也可以解释为是私人行为。 更何况,只是打个擦边球。 “季觉这小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她拍了拍小安的脑袋瓜。 小安只是愕然一瞬之后,便笑了起来,毫无抵触: “好的。”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眼角的余光察觉到老张好像欲言又止,可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喝茶。 好像憋笑。 而旁边的陈玉帛已经彻底懵逼了,看着闻雯的安排,如果不是身份不合适,怕不是已经直接问一句:我呢?那我呢?我就不配拥有姓名吗? 怎么还给保镖配保镖的? 这什么套娃? 但转念一想,小安保护季觉,季觉保护自己,那四舍五入,岂不是就相当于安全局保护自己了? 安全感仿佛又大大增加了。 在临别之前,老张拍了拍小安的脑袋,最后嘱托:“保护好他,知道么?” “那还用说!” 季觉吹了声口哨,揽住小安的肩膀,竖起大拇指,信心十足:“我和小安,包稳的!” 回来了!都回来了! 安全感这不挠儿一下的上来了?! 老张笑了笑没说话,反倒是闻雯最后打量了季觉一眼之后,忽然招手:“过来,我给你加个buff。” “啊?” 季觉还在懵逼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的,弯下腰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前所未有的冲击和剧痛。 毫不留情的,一拳! 嘭! 季觉眼前一黑,几乎狗叫出声。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外来灵质,拉起衣服来,终于看到腹部出现的那一道复杂又妖艳的徽记。 来自密涅瓦的加持。 闻雯的灵质宛如结晶一样,镶嵌进了他的体内。 能够感受到其中宛如山洪爆发、火山喷薄一般的恐怖力量,此刻却又静谧如石。就连流转到周围的灵质,其变化都缓慢了许多,仿佛要被冻结了一样。 极端的动与静居然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的灵质之上,任意转换,物质的爆发和稳定就在一念之间。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质变和赐福的干涉,如此高远的变化简直令季觉叹为观止。 就是这位置和图案,多少有点…… 好像不太对劲? 坏了,好像要变成安全局的星努力怎么办? “换别的地方不行么?!” “换哪里?手上?”闻雯被逗笑了,“倒是也行,通常也都是这样的,不过你矩阵不要了?” 如果纯粹以使用方便的话,那位置的选择上当然是掌心和手背最佳。 只可惜,那里的地方早就被非攻占满了,一寸都没有留下。外来灵质的进入和固化,只会干涉矩阵运行,甚至引发震荡和损害。 所以,她才‘迫不得已’的给季觉的肚子上来一下。 但转念一想,脑袋似乎也行,要不要给他再补上一个? 察觉到闻雯跃跃欲试的眼神,季觉下意识的向着陈玉帛后退了两步,将自己的朋友护至身前。令闻雯顿时啧了一声,终究还是没一拳把陈玉帛的脑袋打爆。 “好了,密涅瓦之剑,给你了。” 闻雯最后挥手道别,“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有小安在,怎么都还能保你一命的,至于其他,就看你们的运气吧。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点了。” 陈行舟曾经人情的份儿上,给出了建议,看在季觉的份儿上,安排了人手,给出了密涅瓦的加持和力量。 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 可以说,仁至义尽。 如果季觉真的头铁到连这一招都用上了,还摆不平,还不愿意走的话,那就只能说他自作死,不可活了。 眼看季觉还要说什么,她握了握拳头,用清脆的骨节摩擦声打断:“真要感谢的话,以后好好的给老娘打工,赚了钱多请几顿酒吧。 行了,人已经到了,你们该走了。”在季觉家门外,一辆毫无特征的黑色轿车缓缓停稳。 林叔从车上走下来,看到陈玉帛,终于松了口气,最后望向季觉和北山区的众人时,便好像明白了什么,感激一笑,躬身行礼。 双方没有任何的接触,甚至连句话都没有。 就此擦肩而过,开往了不同的方向。 就此远去。 只是,在安全局的车上……当送完童画回家离去之后,闻雯便再忍不住,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撕心裂肺。 肺腑发出了空洞而撕裂的回音。 血色从五指之间沁出,未曾落地,就迅速固化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结晶。 咔! 方向盘在收缩的五指之间,浮现裂隙。 在副驾驶上,老张好像早已经见怪不怪。 下车将车推到了路边之后,打开了后备箱,找出了一个铁盒子之后,取出了里面出厂时就填装完毕的气动注射器。 对准了她的脖颈,药剂瞬间泵入,为她带来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最后,老张才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 涡之一道的纯粹生机显现,焕发出莹莹的白光,流转,弥补着躯壳的陈年旧创,只可惜,只能徒劳的修补,无法除却那一道仿佛利刃一般死死钉在心脏上的灵质阴影。 那便是天人所留下的创伤。 等她的状况终于稳定些许之后,老张才松开了手,将注射器随意的揉成一团碎片,丢到了旁边:“自己身体有伤,就别贸然动用密涅瓦的超拔赐福了,真这么不怕死么?” “不放心嘛。” 闻雯靠在椅子上,苍白的面孔之上还带着血液,只是自嘲一笑:“反正自寻死路也不是第一次了。” “在天人的绝罚之下还能活着,苟延残喘,已经是侥天之幸了。你最好对自己的状况上心一点。” 老张松开了手,五指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伤口,灵质涌上去,便嗤嗤作响。 只是灵质的接触,便带来了那一道阴影的侵染和反击。他晃了晃手掌,转眼间,褪去了一层皮,然后又是一层,再一层。 四次褪生过后,消失无踪。 “天人留下的创伤,只有天人才能复原,你再这么原地踏步的话,状况只会越来越严重。”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了难得的严肃:“龙之一道虽然区别于圣贤,稍显残虐暴戾,但好歹也是上善正统,何必如此抵触?” “算了吧。” 闻雯疲惫一叹,“我做天选者,不是为了毁掉什么东西,也不想为了自己活命,再缔造什么天灾了。 死了的话,就一了百了,闻家遗传的恶孽,就到我为止吧。” 老张摇头轻叹:“闻正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这么看不起自己,恐怕睡着了也会气醒吧?” “那种狗屎,管他去死!” 闻雯毫不客气的抬起手,向着窗外的夜空,比出了一个中指。 夜空静谧,忍辱无声。 只有一线星光悲愤闪烁。 “他妈的,他妈的!” 同样的夜空之下,另一间办公室,在雪茄的焚烧里,烟雾缭绕,赶来的参会者早已经青筋崩起,难以克制盛怒。 “玉成也死了,小周也躺在医院里,没了腿,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那帮狗日的,我要杀了他们,把他们全都杀完!” 满面刺青的天选者快要无法克制暴戾,眼瞳猩红:“都是陈行舟那个狗东西!哪里不死死在我们门前,我看他就是故意演我们的!是他在害你啊,兴哥,你不能让他骗了!” “够了,闭嘴!” 桌子对面另一个枯瘦的男人抬起了眼睛,眼瞳之中一片惨白,迸射烈光:“兴哥还没说话,这里有你放屁的地方么!” 诸多白鹿天选者的气息交织在一处,整个办公室内早已经化为了足以令常人惊恐晕厥的魔境,可唯有正中的地方,一片平静,没有丝毫的气息胆敢靠近三尺之内。 如同癫狂的走兽不敢触犯怪物的威严。 雷耀兴垂眸,惊心动魄的凌厉气息自他身上显现一瞬,旋即,又缓缓消散:“这里面的事情,或许和陈行舟脱不了干系,但今晚的事情,却不是演的。”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一切。 猝不及防。 可自始至终,陈行舟都无法骗过他的感知。 那一颗跨越了数千米,从背后射进心脏的子弹,一直到命中目标之前,他竟然毫无察觉——换而言之,倘若子弹的目标是他的话,他绝对躲不过。 而陈行舟,甚至不是天选者。 除了几件聊胜于无的炼金作品之外,毫无依仗。 子弹在一瞬间,便摧毁了他的心脏,毒素蔓延,溶解内脏,腐蚀神经,甚至,足以污染灵魂。 就在他的眼前,陈行舟倒在血泊之中,迅速的失去一切声息。 即便是被当场涡系的天选者抢救,也无济于事。 现在都还没能出急救室。 甚至,在那一瞬间,只要雷耀兴愿意的话,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掐灭陈行舟最后的那一线生机。 之所以没有动手,只不过是为了让他活过来,或者,保存下大脑和记忆,供心枢一系的天选者搜索读取罢了。 给陈行舟做脏活儿的白条帮已经灰飞烟灭,而剩下的部众早在陈行舟被送进手术室的时候就开始内讧,曾经的头马连夜来投,此刻还在楼下乖乖的跪着等雷耀兴的接见。剩下的,只剩下寥寥几个心腹,如今也处于混乱里。 他曾经缔造的一切都灰飞烟灭了,随着他的重创。 不攻自溃。 “派人去济慈医院盯着。” 雷耀兴面无表情的吩咐:“如果死了,那就一了百了,如果活下来……那就处理干净。还有他弟弟那里,安排人手看着,不要妄动。” “兴少。” 老者的面色凝重:“这时候赶尽杀绝的话,叔伯们恐怕……” “就算我不赶尽杀绝,难道他们就会为我站台么?!” 雷耀兴勃然大怒,面前的桌子之上浮现裂痕:“搞清楚,现在已经没有讲数的可能性了,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七少那里……”有人迟疑的发问。 原本和雷耀兴站在一条船上的老七,如今竟然在暗地里也开始联络起叔伯们了,要正本清源,清算罪孽…… 雷耀兴笑了起来:“嘿,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啊。” 不止是老七,还有老九,小十一。 更不要提其他原本对雷武业忠心耿耿的大佬们,走私禁药的口水坤、暗中掌管崖城所有赌场和字档的金牙豹,洗干净自以为是上岸了的船城仔…… “那就打,打吧!” 雷耀兴挥手,下达了令野兽们陷入癫狂的命令,“打到他们输,打到他们服,打到他们死!说来说去讲那么多,话事人,还不是最硬最强的来当? 荒集的主理,我要他们跪着求我来做!” 不愿意跪的,那就死吧! “妈的,日子过这么好?” 同样的夜幕之下,季觉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本两肋插刀的热心瞬间冷的透彻,下意识的想要向着陈玉帛抱拳走人: “我仔细想了一下,多行不义必自毙,出来混的总归是要还的。 既然死到临头了,那你还是去死吧!” 啊,月初了,求个月票~呜呜呜呜~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来去匆匆 明媚月光下,星辰闪烁。 海浪,潮汐,大海,山峦。 现代主义风格的庄园别墅耸立在山崖之上,华丽宛如宫殿。 门外绿草如茵,巨树招展,花卉娇艳绽放,宛若仙境。 若是在白天,不知道究竟会有多美,即便是深夜,依旧灯火通明,肃穆幽深。 在大门口,毫无瑕疵的大理石面光可鉴人,轻松的照出了一个叫做季觉的穷逼。 “别啊,季哥,你还不知道我吗?我是最低调,最低调不过的啊!这都是我哥的私产!我都没来过!” 眼看季觉打起退堂鼓,陈玉帛顿时声泪俱下。 他一手抱着自己的猫,一手死死的拽着季觉:“况且,事到如今,我的和你的有什么区别,我的就是你的,伱的……还是你的!看在兄弟的面上,千万拉我一把啊,不然我回来做什么?” 倘若没有信得过的臂助,再华美的宫殿和别墅对他来说和死刑犯的囚笼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继续躲在桥洞下面臭水沟里呢。 反正左右都是个核突的死,那不如自己找死死的还清爽点。 至少痛快。 眼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行宫级别墅,季觉就忍不住恨的后槽牙痒,一颗仇富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停不下来。 好多钱啊,真他妈好多钱啊。 “真能过这一关,什么都好商量!”陈玉帛已经看开了:“反正都拿不到手里,哥们分你一半!” “别,千万别!” 季觉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审判,早已经和别墅一样站在悬崖旁边的那一颗良心已经开始忍不住跃跃欲试的想要犯罪了。 “钱什么的别提,就当为了你自己,不然我稍微行差踏错一点,你就没了,好吧?”季觉劝告:“咱们就当倒霉了,熬过这几天,往后的日子海阔天空,行不行?” 陈玉帛抱着猫,泪眼朦胧不说话了。 或许想起自己生死未卜的哥哥。 当然,也有可能是想起那一笔自己注定留不住的钱。 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一下兄弟啊我操! 季觉的思想又开始滑坡了,只感觉身旁的陈大少比小安好像还有诱惑力,后者只是长得好看,前者是真的有钱啊……金钱在渐渐地使我盲目。 尤其是只要绑起来,轻轻一榨,就能够流出鲜美多汁的联邦币来。 季觉的手已经有好几次忍不住往枪上摸了。 整个别墅里空无一人,就连原本的佣人都已经被遣散了,只有几个陈行舟的心腹天选者,还有十几个配了枪的保镖。 看上去简直就好像明面上的幌子一样。 实在要不行,住市里其实也一样,至少冲着钱来的苍蝇应该不敢在市里动用炸弹或者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倘若是季觉冲着钱来的话,说不得搞上几百斤炸药搞个导弹出来,再不济也来个自爆卡车呢是吧? 思想一旦开始滑坡,犯罪的灵感就止不住了。 如同泉涌。 倘若是我在此处收买一个内奸,那乐子可就大了。 偏偏陈行舟的心腹们在见过陈玉帛之后,大多数也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就算知道接下来要保住老板最后一个亲人,那样子也不怎么上心。就算这时候拍着胸部呐喊‘忠诚’的人也没办法靠得住。 老板都躺在急救室里,身边还躺了个起码四十多亿的肉票,谁还能不动点歪心思呢? 内忧外患。 季觉的心都要操碎了。 妈的,怎么自己就免费打白工了?一点好处没沾上,麻烦反而一大堆……季觉只感觉气儿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踹陈玉帛这孙子两脚。 世界上人那么多,为什么你哥偏偏是陈行舟呢? 换个其他的省心的不成么? 而更要命的…… 是季觉的课程。 他看了看,凌晨一点多,估计这会儿叶教授还没睡,他打通电话,吭哧了半天,“老师,我……” “请假?”教授瞬间了然。 “对。” “陈行舟那档子破事儿?” 教授再问,季觉无言以对,再然后,听见了她的声音:“也好,你搀和了,我也就不用再麻烦了……这回就算你出公差吧。” 季觉的眼角抽搐的停不下来。 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合着自己四舍五入,算是替叶教授出功夫了?就算甩手也不至于甩这么快吧? 至少把球哥给我不行吗? 很遗憾,教授半点没提,只是问:“请假多久?” “大概一周?”季觉不确信。 再大的乱子,一周过后,怎么也该结束。 总不至于你们荒集一个内讧要打个两三年吧?大家日子还不过不过了? 荒集内不内讧不重要,但其他人的日子很重要,如果你们停不下来的话,大家也不介意帮你停下来。 所以按照季觉的估算,既然已经有了一周,那么再一周,应该也差不多了。 “好。” 教授挂断电话之后,季觉手机就不断的叮叮响,通讯软件上,好几兆的pdf扫描件一个又一个的砸过来,全部他妈的都是书库里的资料影印本。 很多都是孤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扫描的。 全都砸进季觉的手机里。 换成文字怕不是有个好几百万,只可惜,不是不费脑子的灌水,而是每个字都要煎熬脑浆的专业文献。 最后,是叶教授的通知。 【看完之后自己写心得,回来检查。】 季觉只感觉眼前一黑。 好好的炼金术课程,改函授了是吧? 怎么连请个假都不让人喘口气的…… 可叶教授布置作业从来都是这样,能做做不能做滚,不存在做了一半勉强给你个及格分的可能,也没有商讨的余地。 他只能含泪接受。 当保镖还要学习,这保镖是不是当的有点太充实了? 他叹了口气,关掉手机,不再去看。 望向了窗户外面的海湾。 听从季觉的建议,陈玉帛将整个别墅最好的主卧位置让了出来给季觉,自己睡到了保姆间里去。 虽然多少有点占便宜的心思,但至少不用担心海上飘来一艘大船,然后一发大狙将陈玉帛肝脑涂地直接带走。 季觉看着落地窗外之外的海湾,还有隔着海湾相对的崖州城,灯火通明,无数霓虹明灭,看不见你死我活的厮杀和不共戴天的血仇。 闪烁的霓虹之间,好像有一朵爆炸的火光升腾,又迅速消失了,仿佛焰火。 黑暗平等的埋藏了一切,只有潮声回荡在寂静里。 “真热闹啊。” 季觉轻声呢喃着,无人回应。 角落里的沙发上,小安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可在这悠久的寂静里,季觉却有种莫名的恍然和领悟。 倘若在以前,他定然会万分迷惑,难以理解——明明大家已经有了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钱,有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美色,有了曾经穷逼季觉做梦都想要拥有的一切,可依旧不知饱足。 甚至不惜赌上性命,参与这一场没有退路的赌局,你死我活? 在这一场由荒集所掀起的漩涡里,有的人如陈玉帛,从来没得选,身不由己的被抛进了风暴之中。 可有的人,却又主动跳进坑里,不惜泥足深陷。 就像是季觉自己。 就算已经不再一无所有,能够很好的生活下去,但却有了新的野心和愿望——想要成为工匠,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工坊,想要有所作为。 甚至,想要为所欲为。 就像现在一样,想要插手那些本来不属于自己的麻烦。 同样的不自量力,同样的不知死活,难道谁又比谁更高贵么? 小弟们想要出人头地,穷鬼们想要飞黄腾达,大哥们渴望更进一步,即便是一方霸主,也会在仰头时觊觎那群蛇之上的高贵权位……纵然高高在上如魁首,也会为了自身的目的彼此攻伐斗争。 白鹿的混沌荒野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当一切冠冕堂皇的借口和伪装都被剥去之后,所显现的便只有再直白不过的野心和无需去掩饰的欲望。 并非白鹿导致了这一切,只不过是属于荒野的野兽们在追逐白鹿所留下的痕迹而已,可白鹿在俯瞰之中,又是否会为这向着自己献上的厮杀而欢愉? 上善无知,上善无识。 自始至终,上善见证一切。 有那么一瞬间,自落地窗的倒影之中,霓虹与灯光的晕染之间,他好像再一次看见了模糊的轮廓。 荒野中的染血白鹿,漠然回眸,向着此处投来一瞥。 仿佛在端详这一场血宴的新入者。 可很快,便仿佛失望一般,收回了视线,消失不见,而在白鹿之后,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升起,可是季觉却看不清晰。 一切都消散在了睡前脑海中渐渐升起的迷离景象里。 季觉沉沉睡去。 只有沙发上的小安毫无动静的闪身而起,回头望着床上睡相渐渐糟糕的季觉,满怀疑惑和好奇。 刚刚那转瞬即逝的荒野气息…… 上善感召吗? 可又越发的难以理解。 为何会匆匆而来? 又为何匆匆而去? 翌日,清晨,季觉睡到七点钟才起床。 如果按照工坊里的作息,这会儿他已经在仓库,抓紧时间在早饭之前用解离术清一波体力了。 而现在,他却慢悠悠的洗漱刷牙,打着哈欠去厨房做了自己和小安两人份儿的早饭,坐在桌子前面吃饭的时候漫不经心的刷着手机。 无视了一夜失眠的陈玉帛的幽怨目光,有一种不顾老板死活的美。 免费服务就是这样的,老板只要等死就好了,可作为保镖,季觉考虑的就多了。 谢天谢地,昨晚是平安夜。 别墅里并没有狼人忽然变身把陈大少囫囵吞了。 绝大多数人还没来得及收到消息,或者还没来得及确认陈大少的位置和状况,自观望和计较中,这一夜的杀戮和斗争如是绵延而过。 季觉刚打开聊天软件,就看到叶纯转发过来的聊天记录合集,点开之后就是一大堆各路本地网友上传的视频和照片。 一片狼藉的长街上,清洁工开着水车,水枪冲刷着地上一片片暗红色的污垢,清澈的水流也染上了猩红。 像是小河一样,脏水涌动,顺着街道两边流下,消失在下水道的黑暗里。 渔船上,从网中的鱼群中滑到甲板上的肿胀死尸、喧嚣的夜场里蔓延开来的混乱,街头霓虹之下你死我活的火拼,乃至……被警戒线封锁的高楼,外侧墙壁上浮现裂纹,摇摇欲坠。 聊天记录最后面,是一张照片。 南麓区,北江入海口的高架桥,那一具从栏杆上挂到了桥洞之间,在风中摇摆的惨烈尸体。 那一张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孔,赫然是整个崖城最大的建材公司的老板,雷武业躺进icu之前最为偏爱的老七! 一夜之间,风云变色,狂虐的风暴已经席卷而过,就在大多数人的睡梦之中,死亡和血液已经绵延成河。 在别墅一楼,那一间宽阔到像是酒店一样的餐厅里,每一个坐下来都神情忧虑,心事重重。但同时,又有一种楼上的第二只鞋子终于丢地板上了的解脱感。 打起来了,终究还是打起来了。 倘若在这之前,各方的碰撞中还会指望着决出一个高低,在谈判中占取优势的话,那么现在,当谈判解决的途径被看不见的剪刀剪断之后,所剩下的,就只有纯粹的弱肉强食,你死我活。 而令人颤栗和恐惧的,是这一份来自雷耀兴的决心。 短短一夜之间,将内部的叛徒和想要跳船的盟友全部清理进下水道里之后,就和所有的对手全面开战。 在这之前我还想用雷武业继承人的身份和你们说话,可你们不当一回事儿,那就不好意思了。 草泥马,不装了摊牌了! 我特么杀杀杀杀杀!!! 叛徒被塞进绞肉机,对手被抛进下水道,胆敢反抗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被挂在了桥洞上面,变成了崖城特色晴天娃娃。 曾经不自量力还想要和他掰掰手腕的金牙豹,今早的时候已经死在情妇床上了,死相惨不忍睹。 可以说,以仅仅一部之力,在一夜之间,就打懵了所有人。 当他抛下所有的顾忌,摆明车马要开始重演雷武业旧事,强行统和崖城的暗面时,所有人都终于感受到了这一分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恐怖实力。 现在,没了大佬之后,南麓区的小卡拉米们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地磕头,改换门庭,心中只有雷耀兴一个太阳了。 地图染色游戏已经开始了。 下一个是谁?丽华?北山?还是龙海? 亦或者,那一只泥潭里潜伏的怪物,会回过头来,先吞掉他们这群躲在旁边的蝼蚁么? 人人自危。 快到中午的时候,消失许久的林叔终于回来了。 明显一夜没睡,眼瞳之中满是血丝,即便是天选者也无法在如此重压之下掩饰疲惫,在问了问陈玉帛的状况之后,就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个水晶球来。 “炼金物品?” 季觉捏着下巴,好奇端详:“以太?” 林叔颔首:“不愧是叶大师高足,季先生眼光毒辣。” “哪里的话,这种事情,一眼就能看的分明。”季觉摆了摆手,灵质读取过其中的构造之后,只感觉大开眼界: “规章严谨,格式清晰而且变通灵活,制作者对以太之道的理解超了我几十上百倍,确实厉害。” 在输入了足够的灵质之后,放进了依旧茫然的陈玉帛手里,顿时在水晶球上,便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光点。 林叔和季觉的脸色渐渐僵硬。 “这什么?” 他疑惑的捧着球,不得其解,转念又兴奋起来:“难道是天选者的资质测试?光点这么多,难道我是传说中万中无一的奇才?” “对不起,完全搭不上边。” 季觉都不忍心戳破他的美好幻想:“这是一个计数器。” “计什么?”陈玉帛茫然。 “记录你身上,来自以太之道的触动和干扰,然后展示数据,判断你现在被多少个以太之路的‘雷达’照着。” 季觉伸手,数着上面的光点:“也就是说,唔,从昨晚到现在,差不多一共有十一个以太的天选者,在找你陈大少爷的屁股究竟坐在什么地方,身边什么人,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换而言之,有没有子弹会不会开火另说……” 季觉轻叹,揭露了残酷的现实:“现在,你‘至少’已经被十一把枪的瞄准镜锁定了。” 一时间,陈玉帛的笑容垮塌。 眼泪终于流出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除了不行,其他都行(感谢疯子颜非的盟主 十二上善中,从战斗力上来说,大家公认以太是毫无疑问的下水道职业,甚至比余烬还弱。一般按道理来说,这一类人应该人嫌狗厌放在勇者队伍里也会因为跟不上大家的节奏而被踢出去跑到穷乡僻壤去过自己的慢生活。 这么想的人,基本上都凉了。 能打怎么样?这世道老银币这么多,能打的人难道死的还少么?昨晚崖城里死的就不下几十上百个。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也不止人情世故——相比起只有混出头来才能拥有基本人权的余烬,以太要受欢迎太多了! 毕竟,你可以不买炼金物品,但你总得知道你家钥匙究竟给自己不小心落在哪儿了…… 永远不要小看以太的情报网。 只看北山区就知道了。 出了什么事儿,闻雯可以不干活儿,老张可以养生泡茶,小安可以跟着季觉出来玩,可童画要是划水摸鱼的话,那整个分部就已经废一半了。 昨天要不是童画,现在的闻雯高低已经掉进坑里了,哪可能及时抽身? 以太没有战斗力。 以太也不需要战斗力这种东西。 但凡天选者活着,那就摆脱不了对以太的需求——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要糟糕了?是不是有孙子在害我?仇家藏在哪里了?以及她究竟爱不爱我? 在理论中,万事万象发生必然有因,也必然有果,凡所经过必然会留下痕迹,而以太之眼,就是这一切的读取者。 甚至到了高阶之后,操纵命运、修改现实也不是一句空谈。 看看童家,这么多年以来稳坐崖城、日渐兴旺,在历次的风波之中都选对赢家、做对重要的抉择,赚到半个崖城都是自己家的,甚至连仇人都没几个……就算有,也在更早的时候就被清理了,根本成不了气候。 只这闷声发大财的本事,就比那些伱死我活刀口上舔血才赚点丧葬费的家伙强出了不止一点。 要是弯下腰就能在地上随便捡钱,谁还打打杀杀啊? 季觉要有这能力,高低要在幕后做一条万年老苟。 在以太之道的追溯下,逃跑和躲藏,是完全没有用的。 只要一根头发、一件贴身物品,甚至只要一张照片,哪怕陈玉帛逃到天涯海角去,也会被人逮出来。 超过四十亿的基金和价格根本难以估清的股份…… 如此庞大的财产,已经足够整个海州听闻这件事儿的以太天选者们拿出自己家的水盆、塔罗牌、骰子、灵摆、星象仪等等家伙什儿来,瞅一眼这唐僧肉在不在自己家门口。 到现在,才十一个找到他的人,已经是林叔请的干扰者屏蔽得力了! “请放心,早在建立这一座庄园的时候,老板就请了镜系的天选者布置了迷雾秘仪。” 林叔宽慰道:“除了玉帛的模糊位置之外,其他的东西,以太什么都读不出来,除非对方能请天人出手,否则万无一失。” 其实最后也是一句废话。 如果真有天人对这点俗世财产感兴趣的话,那陈玉帛最好立刻主动送上门磕头请大佬笑纳,但凡犹豫一秒钟都是对自己的生命不尊重。 况且,就算是知道了陈玉帛的位置,以太天选者也未必会动手,或许会将情报卖出去,或许看一眼就没兴趣了。 对手还没露面呢,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等陈玉帛测完了之后,这个水晶球被小安拿去玩了。 上面立刻就空空荡荡,一片澄澈。 这年头以太天选者也是知道死活的,谁会闲着没事儿去偷窥安家的白鹿猎人啊?甚至,仅仅是拥有了安家的血脉,就足以对大多数以太技艺的窥探产生干扰。 可紧接着……当水晶球到了季觉手里之后,却分明的,出现了三个耀眼的红点! 甚至丝毫不带任何掩饰,没有任何的处理,就好像摆在电脑桌面上的木马一样,令季觉愣在了原地。 三个? 稍微动动脑子想,其中一个应该是童画,就算给他做足了准备,闻雯肯定也不会完全不管。而另一个,如果季觉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自己的老师。 他是工坊的学徒,亲手签名的表格都在老师手里,以叶教授的收藏和积累,看一看他的状况简单的跟玩得一样。 这两个都让季觉内心大定,松了口气,可……最后一个又是谁啊?! 季觉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 总不至于是楼大少吃过亏之后忍不下这口气,要日夜探知季觉的动向,好找机会报一箭之仇吧?不至于啊,楼家就算家大业大,也不至于这么输不起。 那又是谁? 自从成为天选者以来,他没得罪什么活人,得罪的基本上也都已经死了。什么时候又招来了以太天选者的关注了? 而就好像察觉到了季觉的侦测一样,三个红点里,有一个红点闪烁了一下示意之后,便消失了。 只留下剩下两个淡定如故,甚至加大了力度。 好,可以确定剩下两个都是熟人了。 季觉擦着头上的汗,深刻的体会到了另一个道理——有些事情就好像咖啡机里的蟑螂、电脑上的弹窗、十块钱一碗还送俩凉菜给你加煎蛋的猪脚饭……日子凑合能过就行了,别闲着没事儿自己找不痛快。 就当不知道得了!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大海,无所事事,长吁短叹。 可餐厅里,却渐渐热闹起来。 “诶?两位好啊。” 一个染着一头黄毛浑身潮牌儿的年轻人晃荡着走进来,坐在了季觉旁边,自来熟一般的锤了锤他的肩膀,惹得小安投来一瞥,看到了季觉手指摆动,便收回了视线。 浑然不知自己的喉咙距离铁片的亲密接触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线,那浑身挂满金链子的年轻人嚼着口香糖,“叫我金毛就好,我混南山道那片儿的,大家都叫我金毛哥,你呢,兄弟?以前没见过啊。” “金毛哥好啊。”季觉微笑着同他握手:“我是北山区那片的。” “喔,那老兄你日子过得惨啊。” 金毛震惊,扒拉下墨镜来,仔细端详:“安全局的那婆娘凶的要死,上次听朋友说从她那边走线被逮住,被打到半身不遂,现在都还没爬起来呢。你是做什么行当的?” 季觉回答:“家电维修,顺便倒腾一点零件来养家糊口。” “哎,也是苦日子啊。” 金毛叹息,自己点了一根烟:“现在日子都难过,城里大佬们打生打死,咱们这种小喽啰,搞不好哪天就横尸就地啦。要不要来南山道?都是陈老板的人,大家互相帮衬一下,有钱一起赚,我分场子给你啊!” “不用了,人太少,干不了。”季觉无奈,指了指坐在对面的小安:“就两个人,怎么帮人家看场嘛。” “哎,别客气啦,等会儿散会大家找个地方去唱歌怎么样?” 金毛哥说的兴起,眉飞色舞,还想在说什么,听见了不远处的白发斑驳、略显苍老的男人催促:“阿毛,废话干什么?要不要大家坐下来等你聊完再开会?!” 阿毛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大桌周围神情阴沉愁云惨雾的一群人,又看了看旁边风轻云淡看风景的季觉,愣了一下,好像终于明白自己搞错了,略显狼狈的起身坐了过去。 “老林,你得给兄弟们一句准话。老板的状况究竟怎么样?兄弟们都乱成一团,总要有人站出来做事的。” 那个头发斑白的男人话还没说完,坐在陈玉帛旁边抽烟的中年人便冷笑出声:“怎么?老板还没死呢,符叔就想跳出来做接班人了?我没意见,我大力支持!既然你急着出来找死,那就看雷耀兴当不当你是盘菜咯。” “喂,姓徐你别乱讲啊!”符远青面色骤变,“我也是为了兄弟们,为了社团!” “老板被人害到医院里,也没见你多着急啊。”徐均挑眉:“反倒是上蹿下跳的,和叔伯们联系的挺紧密嘛。 今天早上我有个弟兄,看到有人在恒发和雷耀兴的人喝早茶,那个人是不是你?” “姓徐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看血口喷人倒是未必。”旁边的人冷眼瞥着他:“反正老符你两面三刀也不是第一次了,卖兄弟卖出习惯卖出个好价钱,也有你的风格。” “哈,你有脸说我?” 符远青勃然大怒:“谁不知道你杨俊脚踏两只船?你那干女儿刚从金牙豹的床上滚下来,就爬到龅牙坤的裤裆下面去了,你当大家不知道么?” “我冷你妈!你爹我对老板忠心耿耿,在医院从昨晚守到现在,你特么去哪儿了?” “我倒是觉得徐均的话有道理。” “我干你老母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社团都这样了你们还吵……” “老板还没死呢,这就要选新老大?” “哎,大家都冷静一些。” 争论和吵嚷中,坐在主位的陈玉帛低着头,半句话不敢说,越来越瑟缩,生怕有人注意到自己。 可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咳嗽声。 是林叔。 一瞬间,万籁俱寂,只剩下窗外烦人的潮汐。 “老板曾经说过,这年头出来混社会,除了你死我活之外,就只有同舟共济。自家兄弟偶尔有些毛病和缺点,没什么。 人得先能活着,才有资格讲忠心义气。 现在老板快不行了,有人想要换码头,想要及时抽身,我没强留着的道理。” 陈玉帛身后,那个背着手的男人缓缓说道:“会计就在楼下。 大家如果有人要走,交割完生意和账目,随时可以走。 但要考虑清楚——” 他的声音渐冷:“出了这个门,大家以后再无瓜葛,不管是去做雷耀兴的孝子贤孙,还是离开崖城,都再和老板无关!”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紧要时节里,开口的林叔却全无怀柔抚慰的想法,也没有任何的动摇……可如此强硬的语气,在雷耀兴所带来的压力下,反而有种色厉内荏的感觉。 说服力不能说没有,反而有种劝退的美,令旁边吃瓜的季觉动作微微一顿。 漫长的寂静里,所有人面面相觑,好几次,有人欲言又止好像要劝说什么,可在林叔漠然的目光里,说不出话。 神色流转,面目变化。 实在是精彩。 这时候恼怒阴沉的未必有鬼,面色坦荡的却也未必忠诚,更多的人立场却在犹豫和摇摆之中显现出来。 “对不住,老林。” 率先起身打破沉寂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正是坐在边缘处的天选者。他犹豫了一下之后,终究还是说道:“如果老板还在,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可……” “不用多说了,我明白。” 林叔摆手,神情却转而和煦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节骨眼上,你能主动提出来要走,没有背后捅一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如今老板不在,我一个做助理的,也没什么资格喊大家卖命。 这么多年,辛苦做事,大家好聚好散,有缘再见。” 男人愣了一下,呆滞许久,最后颔首,竟然连回头看一眼都顾不上,低头匆匆而走。 有了第一个带头,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在场的天选者就走了六个,只剩下三个人坐在原地,没动过。而其他各方面管理生意的人里,也有人犹豫着站出来,下楼交割生意走人了。 不到十分钟,整个餐厅里原本喧嚣的氛围就变得寥落起来。 留下的人不足原本的三分之一。 树倒猢狲散,这年头大家出来混不都是为了洽钱?对白鹿讲忠义本来就是笑话,更何况,能站出来主动做切割没有背后捅一刀,就已经是好兄弟了。 而留下的人里,立场也未必坚定,说不定只是待价而沽。 一顿饭没吃完,只有散伙没有饭了。 而在等了很久之后,再没有人起身,林叔再度开口:“没人要走了?阿义、十七、金毛仔?” “老林叔你这是什么话!” 金毛仔不知道憋了多久,此刻面色涨红:“出来混就是要讲义气,大丈夫一口吐沫一颗钉,老板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咳咳,我的家人,我怕他雷耀兴个卵子!” 话语可谓铿锵有力。 可惜,要是声音不发抖就更好了。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老林环顾四周。 被称为十七的男人抽着烟,淡然说道:“老板出钱我卖命咯,要不是老板帮我搞定高利贷,我早就去卖肾了。” “呃……我,我也一样……”那个叫阿义的年轻人紧张的站起来回答,然后说了一半之后,不知道说什么,尴尬坐下。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只不过区别于打手,动脑子的人说起话来就漂亮许多,简直天花乱坠,令人倍感心安。 这时候,季觉就感慨,自己怎么就不是个心枢了? 难道是欲望不够强烈不够多,那么多上善都来光顾了,就心枢哥看都不看一眼呢? 可惜,他也没什么做以太的天赋,没学过读微表情什么的。此刻看完全程的热闹之后,只能感慨说好像那么回事儿,谁真谁假哪虚哪实,是真的半点看不出来。 可老林却偏偏回头,冲着他看过来。 态度恭敬:“季先生,劳烦您看一眼?” ??? 季觉吃瓜的动作停顿一瞬,“我只说保护陈玉帛,可没说要帮你们做事啊。” “劳您费心了。” 老林恳请,“总不能留下隐患。” 万一留下二五仔,大家都睡不着,总不能放着蛀虫在眼皮子底下。 季觉叹了口气。 “行。” 话音刚落,寂静中,忽然有两部电话的铃声响起来。 错落相间,各有不同。 所有人的错愕环顾中,季觉抬起手,指向了那两个来电话的人。 “这个,和这个。” 话音刚落,血色喷薄。 焚烧的黑烟和火星从林叔的手中浮现,一闪即逝,再然后,那个叫十七的男人的脑袋,就从自己肩膀上脱落下来。 粘稠的血色从裂口中滴落,引起一片惨叫和惊呼。 而那一张茫然的面孔,致死都不明白发生什么。 “这这这这……” 陈玉帛瑟瑟发抖,手忙脚乱的擦着脸上的血,“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呢?” 季觉托着下巴,眼眸低垂:“有人嘴上说忠心耿耿,暗地里已经联系好了别人里应外合今晚就要吞下陈行舟的遗产了。甚至,拿到钱之后,你陈大少的脑袋还可以当做投名状,用来跟新的老板邀功请赏呢。”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了另一个人:“是吧?” “放你妈的屁!” 被他看着的徐均勃然大怒,猛然将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哪儿来的小比崽子,特么空口白话就说人是叛徒,我看你倒像是叛徒!老林,我给老板做事这么久,你就眼看着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杂种污蔑我吗?” 老林没有说话,只是漠然的看着他。 季觉也没有说话,只是手中,手机屏幕明灭翻转,回旋中映照出了一张张惊慌和狐疑的面孔。 无可奈何的一叹。 他本来不想做的这么露骨和直白。 原本想着会议结束之后跟老林提一句,让他自己去处理就算了。 荒集的内讧他都不想掺和,更不用说跟陈行舟留下的这帮家伙玩狼人杀了。 他不是心枢,没办法像是传说中的女帝一样读取心声,也不是以太,无法判断一个人话语的真假…… 可他有机械降神啊! 虽然机械降神不是万能的,但除了不能的那一部分之外,其他的它都还是挺能的! 这年头做二五仔也太不用心了,一不飞鸽传书,二不暗语沟通,就楞发短信,他能怎么样啊!连装作不知道都没办法。 这鬼地方实在是太过于远离市区和人迹罕至,连戴头盔的钓鱼佬都没几个,以至于……就连无界通信也不愿意花力气再搞什么基础投入,整片山头,方圆十几里内,就这么一个信号塔,还就盖在别墅的旁边! 季觉连门都不用出,在楼梯走道的窗户旁边看一眼就顺手接上了。 然后才发现,这玩意儿真是太方便了。 在如今这个人人机不离手信号短一格都会浑身不舒服的现代社会里,简直就好像瞬间开了全图一样。 任何手机靠近的瞬间就会自动接入,甚至不用季觉费功夫一个一个的去翻! 除非卫星通信或者有无界通信vvvip的加密通话,否则任何流通的数据全部逃不过他的眼睛。 通话、短信、聊天软件、虚拟号码、短视频浏览记录…… 只要说一声,塔哥马上就把所有有关的消息全都送到他眼前。 来的当天他就摸了信号塔,再去地下室摸了网络服务器,留下了预设的命令之后,今天早上又捎带手再查了一波。 有了塔哥和服哥,别说二五仔之间的暗通款曲,就连谁半夜睡不着悄悄的用别墅的wifi下猫片、搜索什么便宜猫粮最有性价比我都知道了。 你说是吧陈玉帛? 可惜,陈玉帛现在也笑不出来了。 倒不如说,眼泪都快绷不住了。 就在察觉到老林的冷漠眼神的瞬间,徐均的手里就多出了一把枪,毫不犹豫的,顶在了旁边陈玉帛的脑门之上。 丝毫没有刚刚见面落座时的和煦和亲热。 图穷匕见,只剩残忍。 啊,求个月票~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始有终 “草你马勒戈壁的,钱都是大家赚的,凭什么给这小崽子一个人拿?” 徐均拽着陈玉帛的脑袋,怒吼:“老林,陈行舟都快死了,你傻撑什么?你撑的了么!拿了钱大家分完,各奔东西不好么?!” “不好。” 老林扯着桌布,擦着手上的血迹,面无表情:“该是伱的钱,你得拿,要拿的心安理得。不该是你的东西,就不能碰,碰一下都会引火烧身,死无葬身之地。” “死你马!我这就送这小王八蛋去见他哥!” 眼见求生无望,徐均面色狰狞,断然叩动了扳机,“你特么吃屎吧!” 只可惜,没有高亢巨响,血色喷涌。 只有卡壳的咔咔声。 一声,又一声。 他疯狂的扣动扳机,可在季觉的凝视中,却没用。 到最后,狰狞和惊恐的神情变化里,只剩下一片呆滞,怔怔的看着走到面前的老林,终于恍然。 他抛下枪,轻蔑一笑,正想要说什么,却被一只手捏住了喉咙。 再然后,浓烟和火星就从口鼻之中,喷涌而出! 转瞬间,一个惊恐挣扎的人就再他手里烧成了灰烬,些许焰光如同细流一般,没入了老林的口鼻之中,他的眼眸漆黑,仿佛通往地火之窟的洞穴,猩红的焰光一闪而逝。 旋即,恢复了正常。 最后看向了季觉。 “能者多劳,如果不尽兴的话,后面山上还趴着一个,正举着照相机往这边拍着呢。”季觉指了指方向,感慨道:“清晰度挺不错。” 老林颔首,身影一闪而逝。 室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面面相觑着,最后看着季觉,季觉沉默着,他们也没人敢说话。只有大难得生的陈玉帛摊在椅子上,疯狂喘息。 狼狈擦拭着落在身上的黑灰。 过了几分钟,老林重新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具装了不知道什么巨大镜头的相机,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台外壳被烧融了几分的电话。 当着所有人的面,放在桌子上。 碰撞声清脆。 “大家放心,心里有鬼的不得好死,但能留下的就还是一家兄弟,同生死共富贵。等老板回来,绝不亏待自己人!” 自从开始以来,老林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如此和煦。 可正所谓远饼解不了近渴,哪怕发酵做成格瓦斯也不行。用大棒展示了做叛徒的残酷后果之后,接下来就是萝卜和甜枣的环节了。 林叔拍了拍手,就有助理推着小推车上来,上面堆满了一个又一个黑色的箱子。 所有选择留下的人都拿到了一个,就连季觉都得了一份,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个密度,令季觉不由得咂舌。 居然全都是金条? 这个手笔确实夸张。 有了真金白银的鼓励和遥远的饼,好像日子瞬间有盼头了。更何况还有老林的许诺,等老板从医院里出来,大家就算不在崖城做生意,去千岛也能东山再起云云。 原本有所低迷的士气也振奋起来。 等会议告一段落之后,率先跳起来的就是那位浑然不知死活的金毛哥,和其他一肚子心眼儿的家伙不同,突出一个愚蠢没文化且眼神清澈,到现在嘴里都是义气忠心,单纯的过头。 “嘿呀,牛逼啊哥们。” 他率先凑过来,热情一笑,满怀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是黑客?” “糊弄人的把戏而已,说穿了就不值钱了。”季觉摆手一笑:“真动起手来,还是得靠大家的。” “哎呀,好说好说,谁敢动老板的弟弟,第一个就要问过我!” 金毛哥咧嘴,拍着胸脯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实在是令人羡慕。 等到老林将那些生意上的下属送走之后,坐到了他的旁边:“季先生感觉如何?” 季觉只是摇头,“你们的作风,我还是接受不了。” 动不动就摘人脑袋,要么就死无全尸。 吓人。 老林一叹:“社团是这样的,白鹿和天元不一样,犯了错不可能开除了就了事,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后果。” “不做事情就不会错咯。” 季觉不以为意。 树倒猢狲散,陈行舟这一条船眼看是要沉了,难道还能指望人人死节尽忠?这时候,嘴上说不忠诚的一定不忠诚,但表忠心的,却未必忠心。 大家都是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老狐狸了,谁看聊斋掉眼泪啊。 嘴上说相信老板的,十个里面有八九个都是在阴奉阳违拖延着时间,等陈行舟咽气儿了之后,无缝衔接下一份工作。 搞不好下家都找好了。 更关键的是…… “人走了那么多,够用么?”季觉抬起眼来看向餐厅,除了他和小安之外,留下来的天选者只剩下阿义和金毛。 阿义一看就是胆子小的要命的那种,派不上用场。金毛恰恰相反,天真到不知死活。 雷耀兴真要翻脸的话,靠他们几个保陈玉帛? 认真的吗? 老林叔你就算浑身都是铁打的,又能打多少个? 况且,陈行舟呢,你就不管了? “放心吧,玉帛的事情和荒集没什么关联,只要挺过这一阵就好了。况且,保镖这种事儿,贵精不贵多。 我已经请了外援。” 老林低头看了看表:“算算时间,差不多应该到了。” 话音刚落,上山的路上烟尘滚滚,一辆满是泥点的越野车就已经一路歪歪扭扭的向着庄园行驶而来。 季觉只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摇头:喝酒但凡低于半斤都不至于开成这鬼样。 最后,险而又险的刮着铁门进来,一个甩尾停在了别墅前面。 从窗户里抛出来了一个空空的酒瓶子。 再然后,一个五大三粗摇摇晃晃的身影,就从车上走了下来。 虽然被晒得黝黑,但能看出来原本的肤色颇白,眼眸碧绿,带着明显的帝国特征,可眼眉却有几分联邦人的模样。但黑色卷曲的头发和身上的配饰以及腰间的弯刀却十足的充满了中土特色。 一抬头,朝着楼上的人咧嘴一笑。 露出的牙齿之上就显现出各色的千岛风的图腾。 看得季觉目瞪口呆,这什么绝世混搭? 潮,太潮了,潮的他有点害怕。 “好久不见了。” 等在门口的老林深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称呼道:“穆哈马德完颜汤姆巴洛夫斯基先生。” “嗨呀,都几把熟人了,叫我老汤就行。” 摇摇晃晃的中年人满脸胡茬,拍着老林的肩膀,“不是说守病房么?怎么又跑这儿了?这跟合同说的不一样嗷。” 老林微笑:“这边更需要您这样的高手坐镇。” “算了,都是守院子看门,就算不开工钱也照算的嗷!餐费补……咳咳,那个油费补贴,高温作业还有什么伤病补贴的,也得算上!” 他说着,一拍脑袋:“夜班工时费另外算!” “您放心,好说,一切好说。” 老林微笑着,将他送了进来,介绍给陈玉帛。 而就在季觉和他对视的瞬间,两人不由得同时一愣,神情顿时僵硬起来。 季觉错愕的原因,是因为在他的感知之中,仅仅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对方体内的灵质波动就跟股票k线图一样,时高时低,毫无规律。高的时候充沛的吓人,几乎六阶爆满,半只脚跨入重生位阶里去,简直是一方强者,低的时候甚至不如季觉这个二级萌新,几近于无。 而对方僵硬的原因,则是因为看到了季觉……身旁的小安! 就好像,从那少年的身上感觉到了什么,瞬息间,汗毛倒竖! 卧槽,邪了门了! 老汤揉着眼睛,目瞪口呆:怎么说好看家护院儿的活儿,进门就看到了有个安家的崽子?什么鬼?! 什么好人家里蹲着个白鹿猎人的崽儿啊! 先是茫然,然后震惊,疑惑,乃至……季觉无比熟悉的懊恼。 几乎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坏了,钱要少了!!! 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就本能的回头:“还能加钱么?” “您放心。” 老林依旧微笑,“等老板回来,什么都好说。” 我信你个鬼! 可事已至此,合同都签完了,接委托的账号用的还是大号,一不小心就好像特么掉进坑里老汤也无话可说。 毕竟先前毁约毁太多,信誉分已经岌岌可危,这一单再搞砸的话,以后日子都没法儿过了,别说下个月,明天都揭不开锅。 无可奈何的打工人只能认命。 且加钱。 俨然是要化悲愤为食欲,从坐下来之后,他嘴就没停过,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一个人张嘴就炫空了两个冰箱,要不是冷库里的库存管够的话,大家接下来只能点外卖过日子了。 不过为人还算豪爽,没过一会儿就跟大家混了个脸熟。 端着酒瓶子顿顿顿的时候,说起过往的经历时,就眉飞色舞。 什么中土鏖战、深入帝国、联邦劫狱……都似乎有模有样的,细节也都颇为详实,虽然名字一听就是假的,但至少经验丰富。 脏活儿累活儿都干过,用他的话来说,这种保全作业,算是休假了。 毕竟这年头没门路,钱不好赚,尤其是大群的雇佣兵,钱就更难赚了。不要命自然可以赚丧葬费,可有时候想要活着把钱拿到手就是个技术活儿了。 毕竟看油田这种肥差,正规军自己内部都抢疯了,哪里轮得到外来的帮闲儿?墙脚地方凉快都轮不到你。 绝大多数时候,大群雇佣兵都是挨最毒的打、吃最狠的瘪、赚最少的米。毕竟这年头中土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扛着一把捡来的冲锋枪就能出来接单了,通常意义上的杀人放火实在没什么专业壁垒和门槛,你不干,有的是帕鲁干。 也怪不得当初斯兰他们那么宝贝楼大少——这种钱多事儿少的活儿实在太特么难找了,能捞到一个固定关系的靠谱长期主顾,就够整个骑士团吃好几十年。斯兰自己的头掉了都不能让楼大少掉脑袋,不然老板死了,其他骑士还不把他给手撕了? 不过,和斯兰那种正规的中土军团出来赚外快不同,老汤自己是跑单帮的。 一般这种人都自称为‘游侠骑士’。 简单理解的话,就是大群里的街溜子,帝国和联邦眼里的流窜犯罪分子,属于大群歧视链的最底层。 大家出来混,有没有绝活儿另说,主打就是一个手脏脸厚心黑跑得快。 而老汤自称自己家世世代代都是大群追随者,祖上也是曾经阔过的,还有自己的骑士团,只不过是到了自己,家道中落,往事不堪回首云云。 “我祖上给永世皇朝当兵的时候,我太太太祖爷爷官拜大司马,也算是达官显贵的好吧?!” 吹嘘起家世的时候,老汤说的天花乱坠,惹得单纯如金毛哥一阵哦哦做声,崇拜不已。只有季觉没忍心纠正他——永恒帝国是内阁制,人家从头到尾就没大司马这职位…… 眼见他们沟通熟悉完了之后,老林就又带着助理推着小推车过来了。 “这是您要的东西,你看是否够用?” 率先摆在老汤前面的,是几具沉重的皮箱,打开之后,里面居然是一把又一把刀剑,寒光闪闪,锋芒毕露,灵质流转。 虽然没有夸张到赋予赐福的程度,但用料扎实做功考究,俨然是正儿八经的炼金作品,而且完成度不低。 除了老汤之外,其他人也全部都有。 给金毛的是一条项链,上面镶嵌着鸽子蛋那么大的一颗红宝石,灵质波动狂躁热烈,似乎是用以能力增幅。给阿义的是两具水晶棱柱,光芒折射上去,便溅射出万点绮丽碎光。 给小安的是一整箱炼金处理的匕首,明显是专门定制便于抛射投掷,材质比原本随便买的铁片胜出不知多少。 只有到了季觉之后,什么都没有。 老林只是将他带到地下车库,推开了一扇封锁许久的门,露出门后的空间。 “据我所知,余烬一系通常需要一些辅助,您看这些是否足够?” “啊这……” 季觉目瞪口呆。 门后面,早已经摆满了各色设备,从熔炉到液化反应釜、探针、刻印台再到最常见的各色处理工具,一应俱全。 全部都是九九成新保养良好精心维护过的,调试完之后,比新品还要好用。 除了没有工坊核心、灵质熔炉等等规格外的夸张设备之外,几乎就相当于一个简陋的工坊了。 倘若是叶教授或者球哥在这里,说不定要嗤笑两声,什么垃圾也拿出来污我的眼睛。 可在这里的是季觉。 对于一无所有的土狗来说,这简直和自己的水平正好搭配,反正再高端的工具给了他也是浪费,这些就已经完全够用了。 更不要说全部按照标准搭配的材料储存。 “等结束之后,这些都用不上。”老林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方便的话,您帮忙处理了就行。” “啊这……” 季觉还没反应过来,再度呆滞。 再然后,放进他口袋里的是一张名片:“除此之外,在这期间,如果您还有什么需求的话,只要打这个电话吩咐就行,只要是市面上常见的,应该都没问题。” “啊这……可就……” 季觉半推半就。勉为其难的将它塞进自己口袋里。 “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么?”老林笑眯眯的说:“我尽量都帮你们搞定。” “是否过于丰厚了呢?” 季觉回过头来,看着他:“我又不是什么专业的,只是过来做个老板的吉祥物。打不过我会跑的,请别太指望我。” 老林断然摇头:“他们是陈老板的雇员,您是玉帛的朋友,自然不一样。” 季觉叹了口气。 推手,关上了门,在门后的寂静里,他沉吟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可如此周全的布置,难道不应该优先给陈老板么?” 老林不假思索的回答:“老板那里另有安排,况且目前他生死不知,难说将来。按照他之前的命令,优先以玉帛的安危为重。” 季觉摇头:“图什么?” “玉帛是老板唯一的家人,亲弟弟,哪里有什么可图的呢?” “那你呢?” 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季觉就不会不好意思。尤其是今天所见的一切,都太过奇怪了,看似理所当然,可总是透露出一丝违背常理的离奇。 不论是看似安抚实则散伙的会议,还是这过于丰富的准备,都令他开始怀疑起老林的用心。 “陈行舟躺在医院里,生死难以自主,陈玉帛寡断少谋,毫无进取之心,满脑子都想的是将来没了钱怎么养猫,那你呢,老林?” 季觉直白的问道:“作为白鹿的追随者,难道这时候就没点别的想法?” “……” 老林终于不再笑了,或者说,当和煦的伪装消散之后,显现出了真正的面目,冷漠又平静,毫无动摇,漆黑的眼瞳看向他,许久,嘴角似是勾起。 “请放心吧,季先生,玉帛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没有结过婚,也没孩子,他就像是我的亲侄儿一样,绝对不会害他。 至于您,我知道您不想和荒集扯上关系,我也可以保证,只要过了这段时间,玉帛安全了,您也一定不会有任何麻烦。 就算是我这把老骨头撑不住了,也不会将无关的人留在火坑里。” 听上去像是回事儿,或许诚挚,或许虚伪,可季觉并不在乎。自打他掺和陈玉帛的死活开始,就已经准备好面对后果了。 大不了老子甩手走人躲工坊里不出来,雷耀兴你再牛逼再厉害,你来北山区咬我啊? 这就是两根金大腿带给我的自信懂不懂? “那你呢?” 最后,他再度发问,却并不是同一个问题。 “我啊……” 短暂的沉默里,老林自嘲一笑:“劳碌了半辈子了,年纪大了,没什么野心和理想可说。跟的老大前前后后加起来,没有十一二也有八九个,一个善终的都没有。 白鹿之道就是这样,一夜之间扬名立万,一夜之间横尸街头。 硬要讲的话,就想图个有始有终吧。” 季觉再没说什么,目送着老林离去。 许久之后,他忽然一拍脑袋,终于反应过来:坏了,好像破案了! 陈行舟是不是被你克进去的? “我怎么发现,和你沾上边儿的人,通常都没好下场。” 午后,崖城之外,另一处偏僻的码头里。久等的老林靠在车上抽烟,终于等到不远处停下的车,和从车里走下来的干巴老头儿。 刚见面就劈头盖脸冲着老林来了一句抱怨。 他满头白发,打着哈欠,好像已经许久没睡了,眼睛里都是血丝。没洗干净的头发上里还沾着血。 “赚你们一点逼钱是真的麻烦,这么大年纪了,还干这么长时间,陈行舟还有口气儿,我倒是差点被他送走。” 老头儿的脚步有些踉跄,仿佛眩晕,走两步就扶墙:“能做的我都做了,再出什么事情可别怪我,我又不是阎王,不管生死簿的。” “大夫辛苦,这是说好的酬金,双倍。” 老林示意身后的下属送上酬劳,指了指身后的平平无奇的船:“已经安排好了,今晚就能到潮城。” “虽然当医生不该这么说,可我特么也没什么医德,所以你就见谅吧。” 老头儿数了数箱子里的钱,随意的说道:“那一支万灵药用在他身上浪费了。 那可是高阶天选者一针下去就能吊住命的好东西,给他一个普通人使,简直是他妈的暴殄天物。 他那点恢复力,就算上了‘医院’里的技术,也难挺过后遗症,能活过来也是个植物人,鬼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真不知道你图什么。” “活着就好。” 老林微笑,满怀轻松:“活着就有未来。” 老头儿愣了一下,难以理解:“不是,你对他信心这么足?” “不是我对他,是他对自己。” 老林点燃了烟卷,吐出一缕青烟:“他以前跟我说过,人的命,是要握在自己手里的。谁想要拿走都不行。 现在证明的机会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凝视着远方碧海之上庞大城市,“就看他能不能做得到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岁月静好? 连续数日,无所事事。 未曾有陈玉帛预想之中的狂风暴雨,在经过了一开始被人用枪指头之后,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在别墅中的生活简直堪称平和,每天喂猫晒太阳,几乎以为自己被人遗忘。 “感觉好像很轻松啊。” 陈玉帛看着窗外的夕阳,庆幸的感慨:“该不会已经没人记得我了吧?” “啊对对对。”季觉无奈点头。 金毛仔欲言又止,阿义低着头装作没听见,至于小安……最近小安倒是没有打游戏,反而沉迷上了真人秀,正用陈玉帛的大会员坐在电视机前面猛猛看综艺,仔细又认真。 出现颜值偶像的时候,还会暂停一下,回头和季觉做个对比。 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太对。 季觉挠着头。 眼神越来越奇怪了! “老汤呢?”陈玉帛好像终于察觉到了不对:“这两天没怎么看到他啊。” “呃……” 金毛仔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出去遛弯去了吧?” “对对!” 阿义疯狂点头,”他吃多了,不消食。” 陈玉帛茫然:“要不要帮他买点消食片回来啊?” 金毛仔渐渐进入状态:“不用不用,他说他便秘,多拉几次就好了!” 陈玉帛倒吸一口凉气。 下意识看向季觉。 震惊。 你们天选者好怪啊!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欲言又止。其他人只能装作认真做事的样子,移开视线,看着渐渐泛起的暮色,忍不住无奈叹息。 有句话说得好,当你觉得岁月静好的时候,那特么一定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哪里风平浪静了? 乱七八糟的骚扰和袭击压根儿就没停过好么! 主要是陈玉帛每次都大惊小怪,看到什么东西就鬼叫个不停,后面干脆大家也不跟他说了,就让他每天喂猫看短视频就完事儿了,至少还省心。 至于体力活儿…… 每天忙着悄悄卷学姐的季觉是肯定不干的,小安是残疾人自然也不可能跑来跑去。 阿义和金毛确实是最尽忠职守的保镖,每天守着陈玉帛寸步不离,就连他去厕所都要站门口留个缝。晚上睡觉直接在猫窝旁边打地铺。 因此,脏活儿累活儿,就全都丢给了‘新人’老汤。 谁让他老说自己门门牛逼门门行呢,能者多劳嘛! 在闷热的午后,黄昏之光渐渐显现。 山头附近的密林树荫里,铁铲和泥土摩擦的声音不断,连带着抱怨和牢骚声。 “妈的,要少了,要少了啊。” 老汤从沙土奋力挖掘,擦着额头上的汗,零碎抱怨:“合同里可没挖坑这一项嗷,园艺费和丧葬费得另外收!” 砰! 一具沉甸甸的尸体被丢进坑里,然后,缓缓掩埋,最后变成了一个土包。老汤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沙子,念了两句悼词之后,随手洒在了坟头上,以敷衍潦草的中土仪式且做超度。 而就在他面前,密林之中,一个又一个的土包耸立着,延伸至昏暗里。 “终于完事儿了啊。” 他叹了口气,抛下铁锹,转身正待离去,对讲机里却传来了季觉的声音:“老汤,有人来了,大概十来个,里面有天选者。” 他说:“劳烦再跑一趟吧。” 老汤勃然大怒:“这他妈的都多少波了,没完了是吧?当这儿是旅游景点吗?” “这才到哪儿啊。”季觉淡定,“到现在才出现了这么一个天选者,已经算不错了。” “不行,怎么光我一个人干了?”老汤瞪眼:“外包也是人,外包也是有脾气的,伱们再这么折腾外包,小心我不干了嗷!” “行行行,这次我来好吧?”季觉无奈。 老汤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反正挖坑的还是你。” “姓季的你特么……” 通讯断绝。 而就在距离别墅不远处的歧路上,泥点斑驳的越野车车队已经缓缓停下。 在渐渐阴暗的天色中,一群带着墨镜蒙着脸的人围拢在一起,裸露在外的皮肤黝黑,满是晒痕。 为首的人举起望远镜,眺望着远方山崖边的庄园,发出了和季觉一样的同款嫉妒感叹。 “他妈的,住的这么好?不怕折寿吗?” “这才到哪儿?” 旁边的人啧啧感叹:“怀揣着那么一大笔遗产,别说住这儿,躺在总督的床上陪总督夫人做运动都够了。” “那个叫什么……陈……陈玉帛真在那儿?” 仲闹海回过头来,把面罩落下,胡子拉碴的脸上浮现一丝精明:“于麻子会好心放这么大的漏儿出来?这么大一票他不自己做?总不至于抱上雷耀兴的大腿之后,就金盆洗手,痛改前非了吧?” “他、他他说他现在改做做做……甲方了!”一个口吃严重的瘦高个钻出来回答:“这这这一票要是能搞定的,给我我我我我们分钱!” “分钱?” 仲闹海都被逗笑了,“老子干的活儿,老子绑的肉票,老子还要把人给他,让他给我们分钱?老子不成跪着要饭的了?!” “大哥你的意思是?”身旁的人眼睛一亮。 “谁还管他什么于麻子王麻子?我们绑下来的,就是我们的!”仲闹海啐了口唾沫,“兄弟们在荒山野岭里的苦日子太久了,这把做完,大家分了钱,从此之后都是城里人! 你们看看这门面,这装修,就算那个姓陈的不在里面,大家也能赚一把走人!搞不好还能搞两个小蜜回来玩呢!” 此刻闻言,其他人的眼睛顿时亮起。 “老大说的对啊!” “就这么干!” “俺俺俺俺也一样!” 在城邦之间的荒野里劫掠逃窜的日子太久了,谁还不想赚上笔大的,然后去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做个有钱人呢? “那就这么定了!”仲闹海抄起了拄在身边的枪,拉动枪栓:“走,干票大的去!” 自欢呼里,车队的引擎启动,再度冒出滚滚浓烟。 可刚坐上副驾驶,仲闹海就感觉怀里一震,手机嗡嗡响了起来,他烦躁的挂断,可屏幕又再度亮起。 直到他不耐烦的接通,想要破口大骂,另一头却传来了悠扬的钢琴声,以及一个仿佛事先录制好的电子声: “亲爱的访客,我们抱歉的通知您,由于设施维修,我们不得不暂时停止接待业务,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即刻返程——” “我返你吗!” 仲闹海大怒,挂断电话的瞬间,便听见了最前方传来的巨响。 轰鸣。 浓烟滚滚,烈焰喷涌。 从车队最前面那一辆打头的装甲越野车之中…… 就在它跨越了界标的瞬间,改装出来的防弹越野车上骤然出现了一个大洞,从驾驶席中穿过,溅出大片的猩红,贯穿了车身,最后没入了油箱里,瞬间引爆。 疾驰的越野车戛然而止,被滚滚喷涌的烈焰所吞没,浓烟涌动着,升上天空,令车队戛然而止。 再然后,远方别墅上的雷鸣巨响才缓缓扩散开来。 车队阵型大乱,所有的车辆开始本能的倒车,向后挪动,藏进树木的阴影中去。 “妈的,有狙击手!” 仲闹海的眼瞳收缩,瞬间汗流浃背。 得亏这次因为撒尿慢了一拍,没坐头车,不然他恐怕当场就被送走了。 惊恐过后,旋即勃然大怒:“就特么你们有长枪么?老子也有!叼毛,叼毛滚出来,给我狙死他!” 在对讲机的催促里,后车中,有个枯瘦如猴子的男人扛起枪来,就爬到车顶上去,借着树荫的遮蔽,小心翼翼的伸出了一节枪管。 再然后,才听见,雷鸣迸射! 满溅的猩红突兀的从车顶上爆开,顺着车窗缓缓的蜿蜒流下,映衬的死寂里车窗后面那几张面孔越发苍白。 “老、老大……” 口吃的车手只感觉自己打娘胎里以来,说话从来没这么流利过,几乎哭出声来:“叼毛没了!” 仲闹海没有说话,他的手机再度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紧接着第二个铃声,第三个铃声,整个车队里所有人的手机在这死寂之中,竟然同时出现了来电,错落的铃声仿佛鬼哭,如此嘈杂。 以至于,没有一个人在惊恐中胆敢接通。 直到仿佛来自地狱的来电自行接通,通过扬声器,悠扬的音乐声响起:“亲爱的访客,我们抱歉的通知您,由于设备维……” “维护你吗!” 仲闹海的脸色铁青,对着手机怒吼:“跟你老子面前装神弄鬼?” 荒野之上劫掠谋生的家伙,或许其他不怎么样,但唯独脏话多得要命,涛涛延绵不绝……可在恼怒的咒骂之中,他的手指却悄悄的打了个手势。 后车中,一个人影便悄然消失不见。 仿佛隐身一般,浑身伪装色流转,随着外界不断变换,那个人影仿佛蜥蜴一般灵敏的穿行在密林里,手足并用,甚至没有惊起任何的飞鸟和草木。 如是从侧方略过,靠着草木和岩石的遮蔽,就已经毫无征兆的摸向了狙击手所在的方向。 只是,在匍匐行进中,他的动作却忽然停顿了一瞬,疑惑的看向身旁,伸手,拨开了草木之后,才终于看到,那个闪烁着红点的……红外摄像头?! 轰! 伴随着仿佛昭告死亡的雷鸣。 空气之中,忽然有鲜血淋漓的身影浮现,倒飞而出,凄厉的惨叫声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并没有当场死去,可一只手在高爆子弹的轰击之下,已经瞬间炸成了一团烂泥。 哀嚎着,满地打滚,踉跄的向着车队的方向靠拢。 求救。 可在密林中,却没有个人敢动。 甚至,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啊,打偏了。” 担任观测手的小安放下了望远镜。 “风速稍微有点误差。” 季觉叹了口气,略有生疏的操作着手里沉重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开始念起了雷霆式杠杆步枪的好。 精准射手用一辈子的时间所遗留下的灵质残留在机械降神的活化之后,要比这种刚出厂没多久的武器要灵动太多了。 说锁就锁,说透就透! 可惜,口径实在没办法改,超长距离的狙击中,动能损失太大了,造成的破坏力有限。 回头还是得搞一把应对超长距离射击的枪来。 但靠着老兵俱乐部找遍整个崖城,只能找到一把雷霆,再找的话,期望也不大……不对,我都要超长距离打击了,为什么还要枪呢? 季觉忽然反应过来。 好像军队驻扎区的仓库,还摆着几门九十多年前退役的榴弹炮呢吧?据说还参与过中土的战争,隔三差五的有什么节日,都要摆出来展示一下,维护的好像都还不错呢! 要不要改天联系一下锋哥,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兄弟俩直接把它给毛了? 他扣动了扳机。 轰! 巨响之中,满地乱爬的天选者弹射而起,又落地,哭叫声越发凄厉。 这次另一只手也没了。 小安愣了一下,看过来:“风速还有偏差么?” “走神了,走神了,没发挥好。” 季觉尴尬一笑,差点说出一枪倒和大残之类的丢人话,屏气凝神,再次叩动扳机。 最后一声巨响里,满地乱滚的天选者,终于迎来了终结。 头颅爆裂。 泼洒的鲜血溅射在了仲闹海的车窗上,令他的表情抽搐了一瞬,干涩的,吞了口唾沫。 “老、老大……” 通讯频道里的,有个颤抖的声音响起:“要不……” “老六说得对!” 仲闹海一拍大腿,终于惊觉反应过来:“走走走,点子扎手!” 没人去纠正他老六刚刚已经死了,话音未落,整个车队所有人都开始疯狂倒车,照着来时的路,狂奔逃亡。 只是,此刻在原本的岔路口上,却莫名其妙的,多出了几个大坑来。 大坑旁边,扛着铁锹抽烟的男人凝视着渐进的尘埃,反手,将铁锹插在了地上,冲着疾驰而来的越野车咧嘴,呲牙。 露出了满口牙齿上千岛风图腾的刻印。 狂风铺面,车辆疾驰。 甚至顾不上在乎前面的拦路者,驾驶者猛踩油门,就好像身后有看不见的恶鬼在追逐一样,却没发现,挡在前面的,才是真正的死神。 那一瞬间,老汤腰间的长剑鸣动,出鞘,挥洒中自空气中流下了一道金属的色彩,如此绚烂。 迎面而来的越野车,一分为二! 再然后第二把刀从他的腰间拔出,横扫,令第二辆车拦腰而断。 紧接着,是第三把,被后背中所长出的手掌,拔出——劈斩! 第四把,第五把、第六把! 在那筋肉虬结的六支臂膀之上,各色刀剑映照残阳,熠熠生辉,随机,掀起了死亡的风暴。血色喷薄,将夕阳也染成了猩红。 浓烟、燃烧、爆炸、惨叫、哀鸣。 很快,一切都悄然断绝。 只有一具具尸体被抛进深坑里,每抛一个,老汤都不厌其烦的将尸体的面孔抬起来,手机拍照。 人头都是要算钱的好吧?! 早知道来的是这么一帮垃圾,他就自己来了! 结果被季觉横插一手,还少赚了四万五! “一二三四……十一、十二!” 他算着照片的数量,眉开眼笑:“丰收了,丰收了,” “老汤,那个天选者不用埋。麻烦你帮我带回来。”对讲机里的声音说,“尸体我有用。” “尸体都不放过?” 他愣了一下,目瞪口呆:“就你们余烬最特么邪门!” “这个也给你算钱。” “好的老板!” 你早这么说,服务精神那可不挠儿一下上来了?! 他从车队的残骸里扯了一张破篷布出来,喜滋滋将天选者的尸体包起来,仔细捆绑,考虑着待会儿要不要再收个打包费。 毕竟堂食和外卖两个价钱嘛! 而另一头,屋顶上,击溃了一波袭击者之后,季觉的脸上却低头看着手机,毫无喜色。根据小安的理解和经验,反而感觉此刻的季觉渐渐阴沉了下去。 “怎么了,季觉哥?” 他疑惑的问。 “姑且算是,最糟糕的预想被印证了吧。” 他叹了口气,看着屏幕上信号塔传来的消息:“雷耀兴盯上我们了。” 在信号塔的转发里,现场的照片和视频一一浮现,还有报告的文本,以及对别墅内具体状况以及老汤的照片。 从拍摄方向来看,观测者应该就藏在对面山头的某处,信号塔的范围之外,倘若不是因为另一头的信号出现了波动,让他的手机自动连上了这边的话,季觉也难以得知。 看这样子,恐怕从一开始,就在暗中窥探了。 小安看了一眼照片,视线就准确的落在了山坳处的某个地方,“要处理掉吗?” “不必了。” 季觉思索片刻之后,摇头,“容易打草惊蛇,现阶段,还是维持原状吧。” 当窥探者由暗转明时,威胁力就去了十之八九。季觉甚至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眼线,误导对方产生错觉。 但为了不弄巧成拙,他暂时还不这么打算。 雷耀兴的麻烦太多了。 陈行舟在医院里苟延残喘都排不上号,更不要说他这个成事不足败事也不足的亲弟弟了,就算手里有再多钱,只要陈行舟还有一口气,他就没办法变现。倘若陈行舟断气了,那么他也可以顺势从这白鹿的血腥角逐中脱离。 只要季觉他们不表露出足够的威胁,雷耀兴就不会理会。 可目前状况之巧妙和美好,却令季觉忍不住开始怀疑,这背后又有什么幺蛾子隐藏。 否则,又怎么会这么巧? 从荒集内讧逐步升级的如今状态中,陈行舟和陈玉帛之间,竟然以一笔如此庞大的资产为纽带,形成了一个恰巧能从风暴中心脱离的避风港。 陈玉帛有哥哥的残部保护,一时无忧,却也因为自身的无能而暂时不会被视为威胁。 陈行舟却也因为自己弟弟的存在,分担了火力,甚至这四十多亿的遗产也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他的保命符——倘若要向他下手的话,那么必然要考虑陈行舟死后,走投无路的陈玉帛将这四十多个亿的基金以及价值难以估量的股权一口气挂上荒集,悬赏凶手脑袋的可能…… 从陈玉帛被袭击的那天开始起,季觉所知的所有错综复杂的线索都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可最后却或多或少的会经过一个必然的中继点。 陈行舟。 陈玉帛他那位季觉迄今为止都未曾见过的哥哥。 他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季觉打开手机,翻看着这几天从叶纯、童画等处传来的消息,叶纯转发的大多数是市井传闻和各种流传在通讯软件里的各种视频图片的爆料合集。而童画发来的,则大多数是安全局内部的消息。 总结起来一句话——疯了。 所有人都特么的快疯了! 雷耀兴疯了,口水坤疯了、雷小牛疯了、许妍疯了……整个崖城的阴暗面,甚至不止荒集,每一个牵扯进其中的人,从大佬到小弟,每一个人都要疯了! 当失去了和平过渡,完成统合的可能性之后,雷武业留下的最后一点规矩也彻底灰飞烟灭,所有人提着西瓜刀杀的人头滚滚,双眼发红。 伴随着血腥的兼并和征服,除了看不清局势还妄想左右逢源的傻逼之外,其他几乎所有人都快联合起来。 面对着雷耀兴的残酷手腕,为了自保或者还图谋野心的人,也都开始不惜一切代价的反扑,令斗争更进一步的升级。 这时候最有用最优先的选择,就是外援,或者,找干爹。 潮城、船城乃至海洲之外其他城市的话事人们,谁又会放过这个扩展自身力量的宝贵机会,谁不想在崖城这个联邦最大的海航枢纽上插上一脚? 于是,戮血、食尸兄弟、黑桃3、木头人、狼脸、半人马……连日以来,那些来自联邦、帝国乃至中土和千岛之间的白鹿天选者们,在漩涡的吸引之下,已经一个又一个的通过各种渠道先后抵达崖城。 其中不乏通缉犯或者疯子神经病,这一股难以掌控的力量搅动着崖城内外的脆弱平衡,变成了随时有可能引爆的炸弹。 而更进一步令局势再度紧绷的,是今天下午的时候出现在偷拍视频中的钢铁怪物。 ——一具堂而皇之出现在街道上的动力装甲!!! 难以想象,此刻收到报告的总督心理阴影究竟有多大。 一具磨去了编号,不在军方记录之内的传动脊骨架,联邦引擎搭配帝国的核心,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程序员写的山寨系统,带着不知道哪儿来的仿制武器和钣金硬焊出来的外装甲,几乎全套都齐活儿的杀戮机器! 倘若搭配上合适的使用者,再配上足够的火力和武器的话,都特么足够硬闯总督府,击毙总督了! 干什么啊? 你们荒集究竟想干什么啊?疯了吗?! 这是要重演二百多年前的天元白鹿之乱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黄昏已逝 据说,面对着这未曾有过的恐怖威胁,总督在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然后再怒了好几下。 总之就是怒。 非常非常的怒。 不过他无能狂怒之前,动力装甲就没了。 在把雷耀兴手下的几个天选者捏死之后,还没来得及跑路,就被军方紧急出动的快反部队给送走了。 没有活口,没有交流,没有任何劝降的流程。 从海洲驻军基地指挥部发来的命令只有一条——【击毙】。 一声令下,一支装配了四具飓风级动力装甲的作战小队自破云而至的飞空艇中从天而降,直接将反抗者连带着他那套时尚混搭套装一同均匀的手撕成了不超过巴掌大小的片状物,然后均匀的洒在了三百米的范围里。 只留下了一个脑袋,摆在了废墟的正中央。 向一切心怀叵测者展示越线的下场。 据说童山从总督府回来之后,脸色史无前例的难看,而事发地南麓区的安全局主管陆神州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刚刚他的组员里有人发了一张朋友圈。 背景是那个号称崖城最大的健身房,而照片的主体,是堆积如山的杠铃配重铁片。 每个二十公斤,堆在一起,足足有两米多高。全部都四分五裂,在震怒中被捏成了烂泥! 掌印宛然。 可以想象,陆主管在捏这堆玩意儿撒气的时候,脑子里想的究竟是谁。 面对这一场渐渐失控的暗面战争,各方已经即将失去所有的耐心了…… 【雯姐让我跟你交代,安心待着,别出风头,不要搞事情。过两天就完事儿了。】 【好的。】 季觉回复,搭配了一张玫瑰绽放粉色光晕扩散的gif动图以示乖巧。 关上屏幕之后,看着上面自己神情凝重的倒影,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心累啊。 回头看着客厅里无忧无虑举着猫咪‘mia~mia~’叫的陈玉帛,就忍不住无名火起,非常想要过去踹一脚,呐喊一声: 狗东西,我是恁爹! 就算是亲爹也就这样了吧? 以后你从这一滩烂摊子跳出来之后,可特么记得孝顺点嗷!逢年过节自己的长生牌位上但凡少一炷香,季觉都要冲过去给他俩大逼兜子。 “怎么了,老季?” 察觉到他复杂的目光,陈玉帛茫然回头。季觉努力挤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摇头示意:爸没事儿,你玩吧。 长大后,才明白,爸爸的辛酸和眼泪,只能一个人默默的流。 . “说起来,季觉哥伱为什么不收钱呢?” 在车库的临时工坊里,季觉身后玩手机的小安忽然问:“季觉哥你明明很缺钱的吧?爸爸以前跟我说,余烬的天选者借钱千万不能给,给多少钱都不够用,跟无底洞一样,除了谢谢之外连个声儿都没。” “啊?” 季觉懵逼回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纠正小安对余烬天选者的‘错误’印象,还是先回答问题。 就算从最苛刻的道德角度来说,这个节骨眼上,季觉不顾自身安危的来救陈玉帛一命,收钱也是理所应该而且大该特该的。 要多少都不过分。 只要他开口,甚至可以分一半,就算全要的话……按照他对陈玉帛的性格了解,只要适当的施加压力,利用信任,善用话术,稍微费点功夫也未尝不可能达到目的。 这么一大笔遗产,乍一看数量耸人听闻,足够一个人挥霍一辈子可能都花不完。 可实际上,真要拿来做事的话,简直杯水车薪,也就足够给叶教授交个委托工坊建造的订单首付。 这年头,城里修一条高速公路都不止这点钱。 季觉真想要钱的话,都不用这么麻烦,回头把自己带回来的那一堆基本无价的材料往市场上卖一部分,或者干脆定个几千万上亿的流体炼金术基础入门课程去卖,市面上也有一大帮余烬天选者会抢着买单。 可很遗憾,前者关系到季觉未来的炼金术发展,而后者关系到季觉未来的学术课题和论文乃至大师之门的敲门砖,他是绝对一丁点都不肯漏出去的。 而这笔钱,关系的是陈玉帛的小命。 “你知道吗,小安,信任,有时候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可怀疑却很强大。” 季觉轻叹。 要让人相信一个穷的连鞋都穿破洞的小孩儿偷东西很简单,可要让人相信小孩儿的无辜,却太难了。 就算你将真相摆在那些人眼前,他们也只会嗤之以鼻。 然后,继续将小偷的帽子扣在小孩儿的头上。 直到那个小孩儿爬到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轻蔑回头时,那些被笼罩在阴影中的人才会失去怀疑的勇气。 或者,饿死在冬天的雪地里也行,更快,更简单。 怀疑是绝对的。 怀疑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线索,尤其是就连这一份虚无缥缈的信任建立在流言的基础上的时候。 这就是他让陈玉帛捐出所有遗产的原因。 由崇光教会公示捐款单,让所有人相信他已经一无所有。 那个捐款单上的数字,越大越好,越多越好。 但绝对不能少。 如果陈玉帛捐出去的钱哪怕只是少了和全额相比的一丁点,也会让人怀疑他悄悄私藏了更多。 对于他这种胸无大志、手无寸铁且没有任何抗压能力的人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往后余生,遗祸无穷。 “唔……不太懂。” 小安茫然的眨着眼睛,“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关系吧?反正也就见过一两面。”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觉得他应该算是我的朋友……吧?” 说到最后,季觉都不确定,自己被自己逗笑了:“我不太在乎他的钱,不过,他请我和我的家人吃了饭,还带着老幺看了动画片。现在老幺偶尔都还会问,那个喜欢蓝头发小姐姐的哥哥最近怎么没有来。 朋友有了麻烦求我帮忙,要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反过来将他害死的话……小安你也会看不起我的吧?” “不知道。” 小安断然摇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否。 就和他往常一样,不懂假设,也不会想假如什么什么。他的喜恶都表现的很明显,喜欢就亲近,排斥就远离,讨厌就警告,麻烦就杀掉。 所以才会,搞不明白。 “总之,朋友需要帮忙,能尽力就尽力!” 季觉笑起来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小安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话,我肯定会更努力一点的,全力以赴! 等将来我厉害了,先帮你把钉子拔掉,人生目标什么的,咱们就花个十几年二十年三十年慢慢找。 要是到时候你姐姐不同意的话,那我就和你一起打你姐姐!” 说着,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包赢的,老板!” 小安没说话。 就好像愣住了一样,呆呆的看着他。 很快,却又低头移开了视线。 只是说,“谢谢季觉哥。” “……”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怎么回事? 这个暧昧的氛围,越来越不对劲了!还搞的人怪脸红的! 他也移开了视线。 继续埋头专注自己的工作,却又感觉好像如芒在背,好像身后有人还在盯着自己一样,他就更不敢回头了。 专注的操作着自身灵质。 在非攻的干涉之下,操作台上的子弹隐隐镀上了一层金色——经过了简单的炼金术操作会后,以纯化剥离杂质,提升物性,以扬升赋予灵质,以便操作。 最后,在内部围绕着熵的徽记铭刻下简单的灵质回路,在确保它打进目标体内之后能够引爆弹头所携带的热量炸开,以形成最大的破坏力。 矛盾之争永无休止。 面对更硬更厚的防,季觉现在需要的,是更大更猛的炮! 其实,倘若想要提升子弹的杀伤性的话,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将整个子弹都制作成一件赐福造物,结合特定的赐福,在射击之后一次性的将赐福的破坏力彻底激发……可惜,如此倾家荡产的奢靡行径,季觉做梦都不敢想。 国家级的供应之中精益求精,一个个相同的赐福里优中选优,最后由余烬的工匠大师亲自主持整个过程,扬升、纯化、萃变、协律,最终打造出足以在天人之躯上留下永恒伤痕的致命杀器。 别说这种规格的子弹不是他的如今的水平和财力能制作出来的,就算做出来,现在荒集里的小卡拉米也没一个能配它上场。 数遍整个崖城,唯一配得上被它爆头的,可能就只有中城最高政府所委任的崖城总督了。 不过想一想还挺刺激的。 反正那逼总督自从来了之后只管捞钱什么好事儿都没干过,以后有机会了送他上路练练手。 不过现在的话,还是脚踏实地一点吧。 “小安。” 他将子弹抛到身后去,被少年接住,可小安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欲言又止。 “怎么了?”季觉不解。 “没什么,只是最近在剑气萃变的阶段,灵质几乎散发不出来,没办法帮上忙了。”小安捏着子弹,失落回答。 季觉微怔,旋即一笑:“没事儿,小问题。” 没有剑气附魔,也还有其他的方法。 等到了时候差不多,通过摄像头确认小安去看电视剧之后,季觉才终于打开了角落里那一具箱子,解开了最上面一层又一层的封锁。 然后,露出了最深处,那一堆宛如炭块的漆黑物质。 之前那个孽变天选者的所剩下的,最后残骸。 原本提取完了赐福之后,按照流程,叶教授要丢进高危物品销毁熔炉里彻底烧成灰烬,灰烬将会加入处理液,等反应完毕之后,丢进垃圾箱,积攒够一定量之后,送去专业机构彻底湮灭掉。 可季觉却主动讨要了下来。 叶教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明白了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一样,只说了句自己的东西就自己负责,就再也不管了。 这种畸变之后沾染了九孽气息的鬼东西,除了用来害人之外,还能做什么?保护世界和平吗? 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可不能让小孩子看到,否则影响了季觉哥那‘光辉伟岸’的形象怎么办?就算不影响,万一他在那笔记本上记上一句‘季觉哥十分节俭,绝不浪费,就连敌人的尸体都会拿来做子弹’的话,那不就糟糕完了? “现在,就是你发挥最后余热的时候了,老兄。” 季觉搓着小手儿,眼中,精光一闪。 接下来,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天才工匠季觉的真正实力—— 他的右手隔空虚按向了那一堆残骸,紧接着: “——表哥,给我出来!” 正所谓,最珍贵的材料,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处理方式。忙碌准备了一整天的季师傅开始为敌人制作子弹。 所要利用的,就是孽变天选者留下的残骸。 确切的说,是叶教授封锁在残骸内部的孽变残灵。在九孽的吸引和畸变之中,天选者的灵魂和肉体将不可挽回的迎来变化,被彻底失控的赐福和邪蠢的癫狂所染,最后残存下来的,就是这饱蘸九孽气息的破损残灵。 没有意识,也不存在思考,更没有挽回的余地,放着不管被普通人接触到的话,假以时日在它的污染中说不定还会催生出什么鬼东西来。 这么危险的东西……不拿来利用一下,那可就太暴殄天物了。 啪! 在他身处的手掌触碰到残骸的瞬间,清脆的破裂声浮现在空中,灵质爆裂的异响。 在触碰的瞬间,沉寂在残骸之中的诡异气息便仿佛活过来一样,迅速的想要顺着季觉所注入的灵质,逆流而上,侵入他的灵魂之中,却难以突破阻隔,根本无法挣脱季觉所编制而成的灵质囚笼。非攻的灵质操作就好像两者之间的止逆阀一样,只允许季觉单方面的灵质输出,灌注。 而就在封锁打开的那一瞬,表哥久违的弹窗立刻就开始闪个不停。 【警告,警告,检测到外部畸变灵质】 而就在季觉的灵质将沉寂的孽变气息完全活化之后,崭新的弹窗出现: 【是否抽取?】 伴随着季觉的心念转动,便有超出季觉想象之上的恐怖吸引力自腕表之中浮现,层层叠叠的繁复灵质回路扩展,毫无阻碍的接入了非攻的矩阵之中,宛如两者本来就宛如一体! 破裂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的碎块迅速的崩裂,到最后,变成了一堆雪白的灰。 千丝万缕的漆黑气息自灵质的升腾中显现,汇聚,落入了他的五指之间。 只不过这一次,季觉却未曾任由表哥将所有的孽变灵质全部抽走,而是,反过来,强行以非攻截留,将它们尽数注入了预先准备好的水银载体之中。 不知究竟是季觉成为天选者之后的权限增加了,还是非攻所带来的影响,这一次腕表在季觉的干涉之下,竟然主动停止了运转,未曾再争夺这一份灵质。 所有的孽变灵质,被季觉尽数以‘扬升’的处理方式,导入了沉寂的水银里。瞬间,水银便浮现出波纹,仿佛活物一般的蠕动起来,好像是要从这毫无血气和魂灵的空壳之中挣脱,逃离。 可再然后,就被季觉毫不留情的塞进了早就已经预热许久的熔炉之内。 ——纯化,开始! 砰! 当流体炼金术的纯化环节开始的那一瞬,骤然爆发出的灵质波动自狭窄的室内掀起了一阵狂风,头顶的电灯泡应声碎裂,光芒明灭。 紧接着,是仿佛凄厉惨叫一般的摩擦声,自烈焰之中骤然升起,如此尖锐,恰似鬼魅哭嚎,死者悲鸣。 孽变灵质被彻底激发了! 流体炼金术的核心就是令外型贴近本质,当水银逐渐向着孽变灵质转化靠拢时,剧烈的扰动和爆发就自液体之中接连不断的显现。 就连整个二手熔炉都在激烈的动荡着,难以负荷。 倘若不是外层被季觉设下了隔绝的灵质回路的话,恐怕这会儿的响动已经惊动所有人了。 他双手按在熔炉的操作面板之上,非攻全力运转。为了避免孽变灵质顺着感知侵蚀自身,他甚至不敢用机械降神。 孽化炼成是一门极端危险和复杂的学科,即便是常年研究此道的大师,也难以预测出在炼制的过程之中究竟会发生什么。 季觉只感觉自己打开了地狱的入口,无穷尽的哀嚎和悲鸣从烈焰之中浮现,熔炉不断地震荡,像是有人从内部拍打着炽热的炉门,想要从地狱里爬出来。 可很快,哀嚎又变成了细碎的呢喃,好像有人呼唤季觉的名字,陌生又熟悉,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诱惑力,甜美又沙哑。 再然后,一片死寂里,好像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哭泣声,难以听清。 到最后,哭泣声也消失不见了。 只有一声仿佛垂死悲鸣的凄厉尖叫骤然迸发,无止境的拔高,又消散在金属的鸣动里。 灵质焚尽,火焰熄灭。 直到现在,季觉才终于松了口气,坐倒在地上,汗如雨下。 倘若不是非攻对灵质的绝对操作,中间有好几次,他感觉自己已经彻底失控玩脱了。一旦失控,要么炸炉,要么炸自己,要么把炉子和自己以及小半个别墅一起送到天上去。 这就是炼金术,玩的就是刺激。 现在,就连熔炉都已经彻底熄灭。 在简单检查之后,季觉就发现,内部灵质回路全部在过载中彻底破坏了,徒留外壳,可以说和报废也没什么区别了。 唯一的成果,就只有此刻,自容器中缓缓流转而出的诡异猩红。 一滴,又一滴。 完全和孽变灵质融为一体的水银,化为了鲜血的色彩。在操作台上像是活物一般的滚动着,每一滴的上面,仿佛有隐约浮现出哀嚎亦或者震怒癫狂的面孔。 哪怕是两滴之间的偶尔触碰,也发出一阵阵高亢的嗤嗤声,就像是彼此蚕食一般,直到最后彻底融为一体。 “这便是【狂屠】么?” 隔着厚厚的面罩,季觉失声呢喃。 与滞腐熔炉同样,位列于九孽之中的诡异存在,无数的屠杀、蹂躏、奴役、灭绝与死亡之中所显现出的庞然大物。 此刻季觉面前的,充其量不过是狂屠之孽千万个投影之中微不足道的一缕侵染所留下的那么一丁点残余。 却依旧令他的魂魄颤栗,难以自持。 将它们一滴一滴灌入弹头并施加封锁时,所感受到的压力和恐惧,简直比操作燃素炸药的合成提取还要更加夸张。 后者只会炸死自己,前者却会让自己生不如死。 同样,也会让自己的敌人更加的,痛不欲生!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当小安来敲门叫季觉吃饭的时候,只看到在闪烁阴暗的灯光下,那怪笑不断地诡异身影,乃至他面前桌子上,那一枚枚古怪的子弹。 明明看上去平平无奇,只是经过了基础的炼金操作罢了,可在靠近了之后想要触碰的瞬间……便不由得,遍体生寒! “这是什么?”他凑近了,疑惑端详。 “礼物。” 季觉微笑着,满怀愉快:“一些为访客准备的礼物。” 就像是每一个做足了准备的主人一样,在为礼物系上包装的那一瞬间起,就已经忍不住开始联想,包装被拆开时候的惊喜模样。 真希望他们会喜欢。 . 滴——滴—— 氤氲着消毒药水气息的病房里,充斥着死寂,只有仪器中发出的单调噪音回荡。 而就在这漫长的枯燥回响中,噪音的节奏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有了微不可觉的变化。 在病床上,陈行舟的手指忽然颤抖了一丝。 然后,再一丝…… 在漫长的时间里,它缓慢又执着的,握紧。 好像奋尽全力的去拽住了那一根看不见的线。 无止境的向上攀爬。 自地狱之中…… 叮—— 走廊尽头,电梯的门缓缓开启。 推着小车的护士从其中走出,缓缓走向了病房。 小车的车轮吱呀呀的转动着,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断断续续的猩红印辙…… 窗外,霓虹闪烁,夜色深沉。 第一百三十章 长夜漫漫·一 半个小时前,崖城,龙海区。 最后一丝暮色自夜的黑暗里逝尽,震人心魄的轰鸣却从高架桥上迸发。 剧烈的震荡里,大量残骸坍塌,坠落,砸进了海水中,掀起一片片浑浊的色彩。 火光熊熊燃烧,狂风扩散。 一片混乱里,燃烧的烈焰自两侧开辟,显现出那个从爆炸中心走出的人影,纯白的西装上一尘不染,唯有略显斑白的长发自狂风里,猎猎作响。 “兴哥!” 原本陷入慌乱的下属们眼睛亮起,庆幸或欢呼,只有绝少的几个人,神情凝重——为了避免刺杀,老板的行踪是绝对保密的,今晚的去医院看望雷武业的决定更是临时起意,知道的只有寥寥几个,可为何还会出现这种事情? 几道冰冷的目光自人群中来回扫视,彼此对视时,毫不掩饰狐疑与冷漠。 直到雷耀兴甩手,将那个从爆炸中心拖出来的人影丢在了地上。 在烈火和爆炸的焚烧中,他早已经支离破碎,奄奄一息,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来。 但此刻,那个年轻人却未曾领情,只是艰难的梗起了脖子,向着雷耀兴张口。 啐! 带血的口水落在了雷耀兴的皮鞋上,令他的眼神愈冷。 “小叶,我待你不薄,你父亲去世之后,我把你抚养到这么大,供伱上学,带你打拼,把公司交到你的手里……” 雷耀兴轻叹:“在这里,每个人都有资格做二五仔,唯独你没有。” “我没有?” 小叶呛咳着,嘶哑大笑,声音尖锐如夜枭:“十一年前,公海上那一艘船,是怎么翻的?还用我提醒你吗?! 我爹是怎么死的,你敢告诉我吗!” 雷耀兴没有说话。 自死寂中,漠然的凝视着那一张嘲弄的面孔,许久,遗憾摇头:“狼崽子这种东西,果然是养不熟的啊。” 小叶的残躯之中,灵质喷薄爆发,肢体炸裂,可身体却猛然从地上弹起,断裂的左臂抬起,倾尽十几年来的一腔恨意,锋锐的骨骼断茬向着雷耀兴的喉咙刺出。 可惜,依旧,徒劳无功。 雷耀兴只是随意的挥手,他的身体就停滞在了半空,宛如冻结,紧接着,在焦热的风中,溃散为千丝万缕,血色喷涌。 仿佛顷刻之间千万刀的凌迟,将反叛者彻底碾碎成尘。 漫长的死寂之中,再没有人敢说话。 所有人都沉默的低着头,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 “你们说……为何我会沦落至此呢?” 在闷热的风中,雷耀兴凝视着眼前的烈火,还有远方霓虹明灭的城市。 如此陌生。 明明已经在崖城的暗面斗争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所有的反对者就算是延请外援不惜代价,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明明已经胜券在握…… 可他却忽然感受到了,那一种自骨髓之中渐渐渗出的无力。 连日以来的所发生的波折,眼前的你死我活的斗争,背叛、结盟、兼并和清洗……这所有出乎自己原本预料的一切,就像是从黑暗里坠落下来的蛛丝一样,一丝一缕一线,渐渐的落在他身上。 时至如今,他居然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一切本不应该如此。 明明义父这些年已经逐步开始将权力交到自己的手中,明明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应该尊奉自己为首,明明自己应该理所当然的屹立于这一片荒野的最顶端……可随着义父重病衰微的那一刻开始起,一切都开始失控了? 本该延续下去的规矩,被打碎了。 本该被遵守的铁则,被所有人抛在脑后。 而此刻究其原因,自这诸多混乱的幕后,千丝万缕的线索纠缠里,却始终都绕不过同一个。 一只用来给话事人洗钱的手套,一个雷武业随手点选的助手,一颗未曾预料的绊脚石,一个早就已经失去参赛资格的玩家,一个被所有人忽略到了脑后的棋手。 “陈行舟,是你吗?” 那一瞬间,雷耀兴低语着,漆黑的眼瞳望向了远方的崖城:“他现在在哪儿?” “济慈医院。” 自始至终都保持冷静的老者回答道:“据说抢救成功了,但还没恢复意识。” “还活着啊……” 雷耀兴不由得鼓掌,“真是福大命大。” 可紧接着,老者便听见了雷耀兴的话语:“你带人去,干掉他,他的弟弟也不要留下,所有和他有关的人,全部都杀掉,一个不留。” “可是……” 枯瘦的老者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想要劝阻。 太多的可是了。 可是陈行舟没有威胁了,可是那是在崇光教会的医院里,可是这不合规矩,可是杀了他之后,以后谁还敢信任你的许诺? “去他妈的可是!!!” 自震怒之中,雷耀兴回眸,眼瞳映照着火光,一片猩红。 可脸上却再忍不住,浮现笑容。 就像是,终于从枷锁中挣脱而出一样…… 在做出决断的瞬间,他竟然感觉到浑身轻松的不可思议,就连扑面而来的风都如此轻柔。 去他妈的规矩,去他妈的不行,去他妈的威胁! 当他决心打破这一切的瞬间,所感受到的,居然是未曾有过的自由。 “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再忍不住,自嘲大笑,几乎前合后仰:“没想到,首鼠两端的人居然是我啊。” 明明已经选择了角逐和厮杀,为何还要在乎规则? 荒野中的走兽何时顾忌了廉耻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起,自己已经被这无形的枷锁所束缚? 自恍惚之中,他仿佛看到了,那熊熊升腾的火光,被烧红的天空,还有那扰动的黑暗和霓虹之间,向着此处垂眸的白鹿之影。 永恒冷漠,永恒平静,那便是永恒高远的自由。 可很快,那遥远的幻影便无声消散了。 死寂里,雷耀兴遗憾的收回视线,回头,最后发问:“刚刚的命令,还要我再说一次吗?” “我、我这就去。” 汗流浃背的老者低下了头,再无任何质疑。 于是,枷锁自此刻彻底开启。 不止是此处,也不止是陈行舟。 北山、龙海、南麓、西河…… 此刻,伴随着雷耀兴的命令,最后的规矩被打破了,饥渴的凶兽们四出奔走,大口饕餮,享受着鲜血和猎获,再无顾忌。 血与火随着明月一同从黑暗中升起。 自这看不见尽头的漫漫长夜里,笼罩所有…… 同样的夜色之下,崖城边缘的悬崖别墅里,灯火通明。 区别于这些日子满溢崖城的血腥味和你死我活,在柔和的暖色灯光下,竟然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氛围。 就在季觉再度检查信号塔和服务器的信号时,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渐渐停止。 很快,换了t恤和短裤的小安汲着拖鞋出来了,浴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季觉哥,我洗好了。” “哦哦,好的。” 季觉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向浴室,只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动作却停止了一瞬,疑惑的回头,鼻尖微微翕动。 是和记忆里不同的味道。 小安疑惑的看过来,有那么一瞬间,季觉莫名的很想问:兄弟你换了沐浴露了吗?兄弟你好香…… 兄弟你的手看起来好小啊…… 兄弟,兄…… 啪! 他不假思索的抬手,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 这几天来不知道第多少次告诉自己——男人,都是男人,大家一起在裂界里撒过尿的!季觉,你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可那一张疑惑的面孔凑近了,茫然端详。 “怎么了,季觉哥?”小安说:“感觉好像怪怪的。” 季觉沉默,僵硬着,屏住呼吸。 努力的,向后挪了一点,再一点。 忽然感觉自己迎来了未曾有过的人生危机,就好像,站在了悬崖的边缘,一不小心就会行差踏错…… “大哥哥快要出来了!!!” 窗户外面的窗台上,宛如金属蜂鸟一般的葛洛莉亚忽然飞上来,向着他高声呐喊。 季觉大惊失色,疯狂摆手:“我没有!小孩子乱说什么呢!” “有!明明就有!!!” 葛洛莉亚惊慌失措的拍打着翅膀,尖叫,“小九看到了,有什么东西!很大很大的东西,就要出来了! 很不好,很糟,很危——” 她着急忙慌的呐喊着,颠三倒四,可是却难以形容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在那之前,察觉到她惊慌的一瞬,季觉就已经不假思索的抬起了手。 ——【机械降神】! 共鸣开始,共感发动! 源自葛洛莉亚的视觉信号,瞬间出现在了季觉的脑海之中,几乎将他的脑袋彻底撑爆。 不知道究竟触发了什么预设的模块,也不知道先知究竟在她这具小小的身体里塞了多少狠活儿,往日里只是单纯普通的光感视觉,此刻在以恐怖的速度飙升变化。 清晰度无止境的放大,远近大小,长度、重量、材质尽数落入眼中,再然后,物质穿透、红外光谱、灵质流动的轨迹,最后映入眼中的,是一张虚无的大网! 那莫名的力量和扰动,在视觉里变成了一张细密又繁复的网格,覆盖了天空、大地乃至整个世界。 可此刻,就在别墅的庭院里,原本平和的网络,此刻却诡异的隆起,不断的蠕动着,渐渐尖锐…… 就好像网格之后的虚空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的发力,撕扯着此处的网格,即将突破而出! 而就在‘凸起处’的周围,各种变化的数值已经染成了猩红。 而正中央的,则是一个季觉无比熟悉的上善徽记。 那一瞬间,季觉倒吸了一大口冷气,迎来了毛骨悚然的领悟。 他终于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是对上善之力的观测,或者更精确一点,是昔日水银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而完成的观测装置——用以将常人的感知难以察觉的变化转换为视觉的感知——而它的观测对象,则是司掌着时间与空间之伟力的上善·永恒之门!!! 抛除掉【在未来陈行舟死后,陈玉帛会堕落黑化从此无恶不作成为大魔王,为祸世间,百姓们怨声载道,苦不堪言,这时候反抗军使用时间机器向过去送了一名机械战士用来干掉罪魁祸首】这一荒谬猜测之后,唯一的可能就只剩下了一个—— ——【有人要把传送门拍在他们脸上了】!!! 刹那间,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别墅,将所有人从安详平和的幻梦之中惊醒,茫然环顾四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袭击即将到来!” 季觉的声音从广播里响起:“所有人,准备!敌人即将传送抵——” 话音未落的那一瞬,前所未有的爆响迸发,笼罩了整个山崖,动摇大海。 重力仿佛也消失了一瞬。 在华丽庄严的庭院中,昔日的一切美好瞬间被碾成了粉碎,无形的大口咬下,自虚空中勾勒出了一个完美的正圆。 紧接着,扭曲的‘网格’中,有十字状裂口自正中浮现,四面开启! 一个又一个的身影自其中走出。 “全都杀掉。” 枯瘦的老者抬起眼眸,纯白的双眸之中迸射烈光:“一个不留!” 大门轰然开启,门后的黑暗里,群兽汹涌! 澎湃而来—— 然后就一脚踩在地雷上。 叮—— 济慈医院,深夜依旧繁忙的住院楼大厅里,电梯门缓缓开启。 “劳驾,让一让,谢谢。” 提着夜宵的老林挤进了满满当当的电梯中,和煦的向着那些穿着病号服的住院病人与家属们点头示意。 苍白的灯光之下,一切都显得枯朽和冰冷,就连再鲜活灵动的眼神被被消毒药水的味道浸成了疲惫和麻木。 可在电梯门合拢的一瞬,拥挤的电梯之中,一双又一双眼睛化作了猩红。 黑暗如潮喷涌。 吞没了一切。 住院楼,十六楼,重症监护室的大门缓缓关闭。 依旧推着小车的护士来到了病床前面,低头凝视着奄奄一息的病人,面孔苍白,一线孱弱的呼吸艰难延续。 无色的液体被抽入了注射器,迎着灯光,护士弹了弹针管,挤出了注射器内的空气,然后,挽起了陈行舟的袖口,找到了留置针的位置。 平稳的针头缓缓的向着留置针递出。 可是又,戛然而止。 她的手腕被病人的手掌攥住了,仿佛铁钳一样,如此用力。 在氧气面罩之下,陈行舟的眼睛艰难的睁开了一线,凝视着眼前的刺客,毫无惊恐和动摇,如此平静。 死死的攥住了她的手腕,将自己的生命,留在自己的手中。 直到‘护士’无可奈何的一声轻叹。 松开了手。 “梦里解脱不好么?” 她缓缓摇头,“本来,还想给你一个痛快的……” 白衣之下的匕首被拔出。 毫不留情的刺入了他的腹中,血色喷涌。 滴——!!! 角落中的仪器骤然发出警报,惊动了外面的守卫者,可紧接着,厮杀和斗争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大门响起。 门后的世界,依旧平静。 回荡的警报声里,只有鲜血滴落在地上的细微声音。 护士面无表情的拔出刀来,再度刺下。 一刀,又一刀! 血色流转,映照着闪烁的苍白灯光。 窗外,长夜漫漫。 一道火光突兀的升起,紧接着,再一道。 天下大乱。 几个医院之间跑了一天,人已经晒死热瘫了,垂死挣扎求月票!!! 第一百三十一章 长夜漫漫·二 忽然之间,好像天下大乱。 天下大乱跟季觉没关系,可乱到眼前就要命了。 整个别墅内,如今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只有一个,便是季觉。 不论是安保程序和人事调遣上,他都掌握着最高的话语权。即便是老林也无意干涉,反而有意无意的表示了支持。 首先,陈玉帛本人就对此完全无所谓——虽然胸无大志且优柔寡断,但陈大少最大的优点就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并且对季觉交付以毫不犹豫毫无保留的信任。 季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小黑子不要插嘴。 而社团出身的金毛和阿义两个人,一个白鹿一个镜,在经历了拔除内奸的事件之后,也充分的对季觉所展露出来的能力五体投地,不敢有丝毫的不忿。况且,季觉唯一的要求只是他们俩整天二十四小时守在陈玉帛的旁边,寸步不离。他们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小安那里根本不用说,季觉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通常而言都桀骜不驯、自有想法的游侠骑士老汤……虽然一开始还想竞争一下,可在清楚季觉掌握着任务评定的权力之后,立刻就公若不弃拜为义父了。 尤其是在亲眼看到季觉当着他的面把几百颗地雷埋进了庭院、草丛、走廊、地板,甚至沙发的下面之后…… 总量超过八十公斤的燃素炸药就埋在他们的屁股下面,吃饭睡觉都全都坐在火药桶上,只要季觉一念就可以触发。 主打的就是一个天地同寿。 妈的,要不要这么夸张?这种只要我先把雇主炸死对方就无法伤害保护目标的疯批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余烬的工匠什么时候都变得这么丧心病狂了? 而现在,当老汤收到警报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溜着雇主,将他和阿义一脚踹进纯钢安全屋里,锁上大门之后,便听见了,那延绵不断仿佛要将整个别墅都送上天的剧烈轰鸣。 当第一个倒霉的袭击者在冲出门后,一不小心踩在了苗圃上时,便听见了咔哒一声脆响,一二三四五六……超过八个连锁地雷便在瞬间被触发。 烈焰冲天而起。 轰鸣声接连不断,一具残缺的尸首螺旋升天,变成数不清的碎片和血雨纷纷扬扬的落下,浇的其他刚冲出来的人满头满脸。 “妈的,有屎啊!!!” 有个人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上,在恶臭之中看到黏糊糊的东西,不由得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再然后,便听见了不妙的脆响。 紧接着,整个庭院草坪之上,隐藏的地雷接连不断的触发中,轰鸣不断。 可扩散的气浪和烈焰却骤然凝固。 在为首的老者面前。 此刻,这位雷耀兴所倚重的臂助智囊,浸淫熵之一道多年的老牌天选者·金无咎缓缓展开了双臂,扩散的烈焰和气浪倒退而出。 磅礴的灵质波动笼罩之下,天穹之上骤然显现雷鸣,一道又一道的雷霆如犁一般,自穹空之上降落,纵横掠过,弹指间便将整个庭院内所有的地雷尽数触发,轰鸣里,一道道烈焰和电光像是潮水一般,向着近在咫尺的别墅席卷而去。 别墅的外表之下,脆弱的灵质回路仅仅是浮现一瞬,便分崩离析,坍塌轰鸣扩散,侧楼便已经化为了废墟,正楼的前脸也剥落坍塌而下,无数尘埃飞腾。 “果然有鬼!” 金无咎毫无瞳仁的眼眶之中,苍白的烈光迸射,在能量感知里,已经轻易的洞彻了整个别墅的虚实。 不由得一声冷笑,“陈行舟给自己宝贝弟弟筹备的守卫可真不少啊……别浪费时间,全都杀掉,接下来的行程还长着呢。” 在他身后,渐渐收缩消散的门扉里,一个又一个的人影已经走出。 跨过废墟,冲进了黑暗的别墅之中。 枪声轰鸣,巨响不断。 “麻烦啊,这次麻烦大了。” 熄灭的灯光下,已经摸黑冲进了车库的季觉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来自各处的红外摄像的画面不断闪烁变化。 再配合上来自蜂鸟状态的葛洛莉亚的超然视觉观测,一切变化都映入了眼睛。 正因如此,才忍不住头疼。 为之咂舌。 雷耀兴这他妈的是发哪门子疯?忽然之间就对陈行舟动手了?可你们杀陈行舟去啊,盯着陈玉帛干什么? 不对,既然已经对陈玉帛动手了,那陈行舟现在是死是活还真不好说。 老林到现在都没回消息。 外界的所有通讯已经联系不上了。 不止是通讯,在从眼线处获知了他们对整座山的布防监控之后,对方居然不惜工本的,雇了个永恒之门的天选者! 要知道,十二上善的天选者里,人数最少就是永恒之门了,几乎称得上万中无一,比蜀州的黑白熊还要罕见。 每一个能够与永恒之门接触的天选者,都将自动成为星芯协会的成员,端上了一辈子花天酒地吃喝不愁的铁饭碗,根本不会被外界招揽。 想要让他们帮忙开一扇门,基本价格都是数百上千万,计时单位按分钟算,这个时候让他们的人再插手荒集的内斗,恐怕已经不是加钱的事儿了……而除此之外,从门里冲进来的人,就已经超过了四十个,其中在葛洛莉亚的观测中,灵质旺盛有可能是天选者的就超过十二个…… 此时此刻,季觉只能庆幸,得亏有小九的预警,外加整个别墅内部被布置了迷雾。 不然的话,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对手直接传他们脸上,那还打个屁啊,干脆投了算了。 老汤的动作确实快。 陈玉帛这会儿已经在安全屋里了,都这时候了,他还不忘记抱着自己那两只破猫。而在他身旁的阿义,已经启动了埋设完毕的水晶棱柱。 光线折射,方位变化,硕大的金属安全屋已经在微妙的折射之中消失无踪。 不止是视觉上的隐蔽,在阿义的矩阵发动之后,整个安全屋的存在感已经无限的趋近于无,和整个别墅融为一体。 可惜,阿义的等级实在太低,连季觉都比不过,只有一阶,就算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也不过能维持个一刻钟左右。 “一刻钟的时间啊。” 季觉轻声呢喃。 十五分钟,有时候太过于短暂,可有时候,却太过漫长了。短到不够刷着视频去上个厕所,却又长到足够打完一场仗,死完几百上千人。 监控之中所传来的画面一个又一个的迅速熄灭,所有被布置在明面上的摄像头全部都被乱枪扫射摧毁了。 对方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就好像已经预先搞清楚了别墅内部的布置一样。 搞不好,早在盯梢的时候,就已经把设计图纸给搞过来了吧? 而就在那之前,他先听到的,是脚步声。 蓝牙耳机里的传来的声响。 那个位置…… 季觉在瞬间,毛骨悚然——就在自己的头顶!!! 顶穹震荡,轰鸣,崩裂缝隙。 浑身纹满刺青的魁梧身影便已经,从天而降! 身披着沉重的铠甲,繁复的灵质回路附着其上,来者的眼眸之中萦绕着熟悉的血火,令季觉再忍不住怒骂出声。 大群! 怎么还是大群?!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们啊!” 他再不敢跟对手比速度,手掌扒在车库的一辆跑车之上,瞬间跑车疾驰,拖曳着他向着后方飞出,拉开距离。 “嘿——” 冷笑声从落地之处传来,大群天选者的眼瞳已经锁定了季觉。 大群乃战争之影。 哪里有战火燃烧,这一片阴影便随之而至。 “季觉?” 刺青天选者的眼睛已经锁定了他的方位,辨识出他的面孔,呼气的声音仿佛遗憾一叹:“可惜了,只有四百一十万——” 不过,也够了! 他从背后拔出了两柄背脊厚重的长刀,向着季觉的方向,飞扑而至! 疾驰中,已经拉近了距离。 紧接着便看到了,季觉从车窗后面的驾驶席上拿出的东西……一把早就装满了子弹打开了保险的短管冲锋枪。 瞄准,锁定,然后,扣动扳机! 短短三秒钟不到的时间,金属的洪流尽数倾斜而出,每一颗都锁死了敌人的面孔,可每一颗都……落在了空处! 在季觉扣动扳机的同时,大群天选者俯冲的趋势便戛然而止,笼罩浑身的血火流转,毫无征兆的横移,躲闪,子弹紧追不放,可却全部尽数擦肩而过,令季觉眼前阵阵发黑。 克敌机先? 又特么是克敌机先?! 你们大群离了这个赐福就不会玩了是吧?! 可就好像余烬的天选者没有一个人会无视‘妙手天成’一样,任何一个大群的天选者内心之中也都同样存在着名为‘克敌机先’的白月光。 预读、感知、神经反射和闪避、进攻,如此强力的赐福足以使任何一个天选者的战斗力迎来质变。 而能够拥有克敌机先这样的中阶赐福,就证明,对方起码四阶往上,怎么都是个蜕变位阶了! 而现在,对方居然在轻描淡写的躲过了冲锋枪的扫射之后,自疾驰中,再度加速! 浑身灵质的升腾越发激烈和高亢,无止境的喷薄而出,全方位的加强了防御、速度、攻击乃至反应。 又是一个力大砖飞的杀人狂魔的标准赐福——【怒焰如潮】! 轰! 两颗车大灯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亮起,一辆沉寂的货运卡车骤然启动,疾驰,撞向了袭来者——可在那之前,大群天选者的眼瞳便已经猛然看向了侧方。 手中的双刀之上,血火升腾,覆盖收束在锋刃之上,气魄暴增! 季觉的心头再度一沉。 以灵质和杀意增强武器威力的能力…… 这是【历战淬锋】! 弹指间,车辆便自正中被斩成了两段,可紧接着,那刺耳的滴滴声才从车厢中响起,塑胶炸药上最后的红色指示灯亮起,烈焰喷涌,气浪席卷。 血火如陨石一般飞驰而出,躲闪冲击。 剧烈呛咳。 “余烬的家伙,真他妈烦!” 大群天选者狰狞咬牙,须发卷曲,狼狈的面孔浮现焦痕,半身的铁甲都被烧成了赤红,可依旧,只是轻伤。 而季觉已经抓紧了这至关重要的空隙,扯开了安全门,冲进楼梯走道中,逃向了楼上。 可惜,没用。 安全门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落关闭之前,紧追的敌人就已经自开口之后冲了进来,再然后,他才看到了…… 站在楼梯拐角处,剧烈喘息的季觉。 已经放弃了逃跑。 就好像,认命一样…… 可瞬息间的错愕里,络腮胡大群的眼瞳骤然收缩——不对,有问题! 因为背后合拢的安全门之上,被他抛在脑后的死角中,铁片如暴雨,呼啸而来。 小安! 自狭窄的楼梯走道中,大群天选者瞪大眼睛,骤然纵声咆哮,手中的刀锋反向挡在后背之上,护住脖颈要害。 钢铁碰撞的刺耳声不绝于耳。 不等他将另一只手中的长刀向着偷袭者抛出,他便看到了,季觉手中抬起了的武器——倘若勉为其难去形容的话,那似乎是一把左轮手枪,可看上去太特么古怪了,如此粗糙。 就像是自己在车床上加工出来的山寨品,方方正正,就连倒角工序都没做,甚至枪身之上还残留着银白色的厚重焊漆。 弹仓八角分明,丝毫没有其他的圆润,而其口径,居然达到了足以和反器材狙击步枪相比拟的17mm! 此刻,那足足有五斤多重的合金车削而成的山寨左轮已经抬起,可一只手却依旧不够,季觉的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枪管上面。 对准了他的面孔。 再忍不住笑容。 ——伱终于迈入了我的五步之内了,是吧? 太近了,几乎近在咫尺,对于大群的天选者而言,季觉的脖子已经来到了对手的刀锋下面。 这个距离…… 就算是白鹿也躲不开了! 响彻走廊的乃是震耳欲聋的轰鸣,从枪膛的焰光中所飞出的,便是反器材步枪所使用的的合金穿甲弹! 值得一提的,由于贫铀合金不好搞,高密度钨合金又难以加工,弹芯部分,季觉只能无可奈何的采用了老林之前所支付的报酬……黄金! 此刻,在剧烈的冲击中,融化的高温黄金射流弹开了对手挡在胸前的长刀,自刀锋之上砸出了一个深邃的缺口。 紧接着,第二发紧随其后而至,砸在了胸甲之上,灵质回路浮现,抵御冲击,可自射流的冲击之中,胸甲崩裂,凹陷,鲜血喷涌。 大群天选者倒飞而出。 受创! 季觉屏住了呼吸,无视了双手所传来的剧震和反作用力,再度下令——【射击】! 在最后的那一瞬,从枪膛里飞出的,只有源自工匠季觉所倾注爱与和平的期望所锻造而出的礼物…… 脆弱的水银弹头无法承受高热和太遥远的距离,轻巧的钻过了穿甲弹所留下的缝隙,没入躯壳之中。 无声,爆裂。 大群天选者坠落在地,再没有能爬起,所发出的,是惨烈到响彻整个别墅的恐怖哀鸣,尖叫,以及,哭嚎!!! 就像是变成了被点燃的柴薪,还是泼了汽油的那种。 无法控制的血火从身体内喷涌而出,掠取生命。 最先失控的是灵质,无从抵御从子弹中流出的恶意孽毒,再陷入混乱的是赐福,再无法响应主人的命令,最后崩溃的是矩阵,因为生命自蹂躏和苦痛里,已经无法克制的膨胀,变异! 一个又一个的肉瘤从大群天选者的身上涌现,骨骼疯狂的增长,变成尖锐的刺,从盔甲之下穿出,一片片锋利的鳞片从面目之上浮现又脱落,露出糜烂的血肉。头骨在异化中生长出一个又一个的弯曲犄角,又断裂脱落。 抽搐,痉挛,蠕动。 绝望,最后…… 死亡。 在他彻底孽变之前,季觉最后一次扣动扳机。 穿甲弹头,打爆了他的脑袋。 四发子弹,两发破甲,一发侵蚀和孽化,最后一发夺走了他的生命。 所谓的毁灭,就是如此简单。 “季觉哥,他怎么了?” 小安震惊的落在他身后,警惕的后退了两步,毛骨悚然。 “不知道,可能是忽然孽变了吧。大群就是这样啦,每天杀人放火,亏心事做多了,报应不就来了?” 季觉动作麻利的从腰包里掏出容器,将水银倒在大群天选者的尸体上,及时以灵质回路封锁,以待袭击结束之后,有机会的话,再回收利用。 子弹这不就越打越多了?! 虽然未经准许和审批就使用孽化物品就是犯罪,而利用天选者的尸体培育孽化之毒更是大忌…… 可只要不被人知道,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这是俺拾嘞! 潮声工坊的师徒两人,打心眼里就没把太一之环的废纸条例放在眼里过。 况且真按照那条例来,现存的所有大师都该拉出来枪毙了,大家起码平均被枪毙两次,至于宗师……宗师就厉害了,至少要被枪毙半个小时。 “记得帮我保密哦。”季觉说。 “好的。” 小安颔首允诺,一如既往那样,不假思索。 他侧耳倾听着此刻遍布别墅的震荡和轰鸣,最后看了一眼顶穹:“上面很乱,有人过来了。” “没事儿,不用担心。” 季觉低头翻着手机,看着隐蔽摄像头传来的画面——一队蒙面的袭击者头戴着夜视仪,手握着各色枪械,微微弯着腰,自别墅错综复杂的走廊之间穿行,娴熟的执行着战术动作,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仔细检索。 彼此之间沉默无言,只要通过寥寥几个手势便能够完成沟通,宛若一体。 挂在门把手上的诡雷和各种细微的纰漏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有条不紊的迅捷推进,所过之处,一切异常尽数被扫射成筛子。 这特么哪里来的一整支特种作战小队? 你们退伍老兵俱乐部捞偏门捞的也太过分了吧? “是熟人吗?” 季觉叹了口气,带着崖城腔调的话语从走廊顶穹上预埋的音响里响起,“如果有湾泊路9号的朋友,麻烦请退场吧,大家不要闹得太难——” 枪声如暴雨,延绵不绝,声音响起的瞬间,那一队作战小队中,便有人不加思索的抬头,扣动扳机,其他人则瞄向其他的地方,严阵以待。 毫无犹豫和动摇。 很好,应该不是本地人了。 季觉点头,至少不用担心误杀熟人了。 就这样,他的手指点向屏幕上小队最前方的人,冷漠的话语回荡在走廊中: “那就,第一个——” 嘭! 巨响轰鸣之中,毫无征兆的,天花板的吊顶破了一个大洞,而走在最前方的持枪者头颅轰然爆裂,血浆喷涌,仰天倒下。 残缺的尸体痉挛着,沾着猩红,留下最后的涂鸦。 瞬息间,其他人迅速后撤,子弹如暴雨向着天花板之上激射而出,将石膏吊顶搅烂成粉碎,可惜,徒劳无功。 季觉的手指头按下,“第二个。” 嘭!!! 吊顶破碎裸露而出的天花板之上,再度浮现出个小小的裂口,再然后,队末的头颅在瞬间破裂,自墙上留下了狰狞的轨迹。 然后是—— “第三个。” 伴随着冰冷的宣告声,死亡和毁灭从天而降,令队伍正中央的队长飞上了天空,可下半身还残留在原地。 防弹盾牌破碎,防弹衣如同薄纸,拦腰而断! “狙击手!!!” 终于有人再忍不住恐惧和恶寒,呐喊出声,可全部都是废话。 所有人都知道有狙击手,可狙击手他妈的究竟在哪里?! 窗外的夜色依旧一片黑暗,只有雷霆和火焰交错的闪光,根本找不到任何袭击者的痕迹,就连窗户都完好无损。 就好像子弹莫名其妙的,从天而降……?! 等等,天上? 当明悟者呆滞的抬头,看向遍布弹孔的顶穹时,便听见了死亡的宣告:“第四个。” 轰!!! 巨响之中,天花板再度浮现一个细小的裂口,而膨化螺丝固定在二楼天花板上的繁复电控机械再度调整角度,焊死在上面的反器材狙击步枪隔着楼板,瞄准了下面那一张苍白的面孔。 扳机扣动,剧震轰鸣,然后,死亡降临。 仿佛暴雨一样,接连不断。 “五个、六个、七个……” 季觉的手指从屏幕之上一个一个点过,机械降神发布命令,此刻安装在整个别墅各个楼层的吊顶或者夹层之内的武器便喷出了死亡暴雨。 宛如死神的无形之手点选着祭坛上所献上的牺牲,一个,又一个,每当枪声响起时,总有一个残缺不全的人影飞起,仰天倒下。 并没有分出心神去操控数十具不同的枪械和不同的机械转向底座,所有的设备全部通过wifi的连接,由遍布楼层的ap面板衔接为一体,最终接入了和季觉只有一墙之隔的网络服务器中。 甚至不需要季觉去费心思。 几天之前,他只是作为甲方简单的提了一下自己的需求之后,几分钟的时间,服务器主机就完成了不同厂商的芯片主板的root工作,然后编写出了一整套程序——通过复数摄像头测算运动物体在三维空间内的距离和坐标,瞄准锁定,最后控制着最接近的武器发起射击。 反器材步枪的穿透力足以隔着墙壁,向着任何闯入者发起打击,理论上来说,从那一刻起,别墅内的每个人都处于自己的枪口之下了。 不论是友军还是敌人。 但愿他们还带着电子识别手环…… 只是短短的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一支武备完全的特种作战小队就已经在走廊之中横尸就地,而季觉也不再手操。 太没效率了,时间短暂,而且,这一招用多了,未必能灵。 趁着对手反应过来之前,应用尽用! 他毫不犹豫的挥手向着服务器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效率最大化,自由攻击】 车库之下的服务器机房里,一个个绿灯闪烁中,风扇的蜂鸣骤然升起,高亢,疯狂运转。 【测算完毕,分析结束,锁定开始】 最后—— 【歼灭模式,启动】! 于是,下雨了。 暴雨倾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长夜漫漫·三 自命令下达的一瞬,沉寂在黑暗里的别墅骤然再度迎来了亮光。 仿佛星辰爆裂。 自轰鸣之中,一道道闪光自黑暗之中攒射而出,尘埃激震升腾,金属之雨瓢泼。 猝然之间,一楼、二楼、三楼、地下室,左楼、右楼……乃至幽深的草丛之中,沉寂的枪械骤然自底座上升起,向着一切活物开火。 交叉火力横扫。 呆在别墅的这小一个星期的时间,季觉一天都没有浪费过,差不多零敲碎打的给整个别墅都翻修了一遍。 在被拆开的墙壁之后安装上了火力控制台之后,再重新上石膏板刮腻子刷墙漆,妙手天成之下,几乎和原本的装饰浑然一体。 水电改装、砖瓦砌筑、瓦工垒墙…… 他多少都会一点。 现在,当伪装撕裂的瞬间,这一份狰狞便显现在了闯入者们的面前。 钢芯子弹突破了木板和墙壁的阻隔,转瞬就在大厅亦或者走廊之中描绘出道道狰狞的血痕,残肢断骸飞舞,棉絮和木茬腾空,墙壁和吊顶被撕裂之后,火线交错如鞭,纵横扫荡,所过之处,将一切血肉之躯尽数拦腰扫断。 围攻之中的老汤甚至只是一个转身,就被血浆喷了一脸,偏偏本该将他打成肉泥的火力到了他的面前之后,居然开始了精准描边,一扫而过,就连半根头发都没有碰到,令他一时愕然。 如此大规模的精确控制,你特么究竟是余烬还是天元? 怒吼声从大厅处响起。 无数子弹弹射,钉进了墙壁和天花板。 在重机枪的恐怖火力之下,居然有魁梧的身影抬起手臂护住面目,硬顶着冲了上去,然后一脚就将疯狂回旋的枪管踹弯。 仍旧不解气的狂暴天选者直接将机枪从底座上拔了下来,拧成了一团,摔成了粉碎。 可他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了身后死伤惨重哀嚎不断的下属。 正在被狙击枪隔着墙一个又一个的爆头。 “老登,别特么看热闹了——”浑身笼罩在骨质铠甲中的涡系天选者回头,怒吼:“出点力啊!!!” “别吵。” 冷漠的声音从庭院中传来。 金无咎的眼眸之中烈光吞吐,浑身隐隐的电光闪烁,并没有随着大队伍一同冲进错综复杂的别墅中去。 熵系的天选者最恐怖的便是自身的破坏力,而最薄弱的,毫无疑问,便是防御。 即便是已经一脚跨入了重生位阶,但防御力依旧无法同蜕变阶段的涡和荒墟相比较,甚至可以说和普通人的差别完全不大,除非他这辈子能彻底完成重生位阶,凡躯蜕变,升腾为聚散无形的能量,否则的话,薄弱的防御便永远是他的死穴。 正因如此,他轻易决不履足险地,浑身上下挂满全部都是用于抵御各种攻击的炼金装备,此刻,当布置许久的静电之笼彻底覆盖了整个山头,确保没有任何人能逃出来之后,他再度抬起了手,无穷电光生灭之中,骤然有湛蓝的刺目光芒向着四方横扫而过,将整个别墅淹没。 所有灯光都闪耀了一瞬,破裂声不绝于耳,尽数过载。备用的发电机全部爆裂,电线烧化,焦烂,而服务器在巨响之中冒出浓烟。 主板过载之后,所有机械设备从季觉的感知之中迅速的消失无踪。 只是弹指之间,一切现代化的设备在这突如其来的电磁脉冲里,便彻底报废。 “还藏着一个能够控制机械的天元?” 金无咎冷笑:“暗地里还藏着如此防备,陈行舟那个家伙,果然有鬼! 半人马,速度快点,别藏头露尾的墨迹了,雷先生的手下不养废物,想要涨价的话,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他妈的,就你会逼逼,伱行你上!” 被称为半人马的涡系天选者不耐烦的怒骂,可身体却再一次的,膨胀! 转瞬间,化为了三米有余的巨人,撕裂的衣服之下,是青筋遍布的肌肉,乃至从四肢之中生长而出的诡异骨质装甲,以及,一根根像是排气管一般的诡异装置。 怒吼之中,近乎沸腾的炽热血气自骨质排气管中喷涌而出。 原本的十指之间,生长出一根根带着钢铁色彩的锋锐巨爪,炽热通红,而笼罩着在面孔之上的骨质也在炽热中渐渐变化,拉长,裂隙之后的粘稠血色流转,就如同骨质的泣血马首,四只覆盖着厚重虹膜的眼睛自骨骼的裂隙之中睁开,看向了不同的方向。 “嘿,先从你开始吧……” 些微的细嗅里,潮湿空气中的血味、汗味、臭味和熏香便已经敏锐的分辨而出,瞬间,便锁定了走廊尽头的金毛。 咧嘴,狞笑。 地动天摇的巨响之中,地板崩裂,碎石飞射, “救救救救救救——” 扑面而来的腥风之中,金毛已经惨叫出声,掉头倾尽全力的狂奔,手足并用,还不忘回头把手里的冲锋枪一梭子全都打完。 只能说,不愧是白鹿,这一份平衡性和反应乃至跑路速度,实在是令季觉羡慕不已。 可金毛已经快哭出来了。 天地良心,他只是去拉了个屎啊…… 怎么屁股还没擦,忽然之间就好像进错片场了呢? 轰! 炽热铁爪自他后背横扫而过,险些将他撕成两截,在墙上留下了四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于是,金毛哭叫的声音更大了。 因为他感觉屁股一阵发冷。 刚穿上的裤子,又要掉了。 他慌不择路的狂奔,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想要躲开身后紧追的怪物,紧接着,便听见走廊尽头传来的声音。 来自季觉。 饱含赞许。 “干得好,金毛!” 啊?诶?嗯? 有那么一瞬,金毛仔陷入茫然:我?我干了什么? 等等,这个墙上的挂坠标志,好像是在说这里……是雷区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金毛仔的哭喊声越发凄厉高亢,原本已经抵达极限的速度竟然再度暴涨,在好像被放慢的时光里,他几乎能看到地板渐渐变形、膨胀的样子,恐怖的高温和狂暴的气浪从他身后骤然掀起,数之不尽的钢珠散射,扩张,将他身后紧追不放的怪物彻底吞没。 可地雷和爆炸杀不死他。 充其量,不过是让半人马身上的骨质装甲浮现出一道裂口,越发的狂暴,血气自排气管中喷薄而出。 可就在那一刻,他终于抵达了季觉的二十米之内。 正好是,晋级二阶之后,机械降神的干涉极限。 季觉,五指握紧。 再然后,墙壁之内埋藏的燃素炸药,瞬间迸发烈光。 整个别墅都在轰鸣中剧震,墙壁崩裂,气浪席卷,直接将半空中哭喊的金毛仔掀翻,吹飞,掠过了季觉头顶,整个bia在了墙上。 仅仅是余波,就已经快死了。倘若不是大金链子外形的炼金装备的庇护,这一波他直接就进icu了。 而狂奔的半人马,已经在爆炸的气浪和高温中,被砸进了遍布裂痕的承重墙里,陷入眩晕,骨架外层烧成了焦炭,粘稠的血液从裂隙中落下。 就连面部的四只眼睛也碎掉了一只。 “小逼……崽子……他妈的……” 半人马怒吼,猩红的眼瞳死死锁定了季觉,血气狂暴喷涌,源自赐福【坚忍】与【冬藏】的力量,令他避免了在突然重创,同样,也令怒火越发狂暴,令这一份再生的速度和力量再度倍增。 而在那之前,他先听见的,是隐约的闷响。 仿佛引擎启动,渐渐高亢。 就好像,近在咫尺。 只有……一墙之隔?! 就在那一刻,伴随着半人马眼瞳的收缩,墙壁另一头的庞然大物轰然咆哮,狂暴的链锯之上浮现灵质的闪光,破墙而出。 轰鸣声里,半人马整个从墙上跌落,被那破墙而出的钢铁怪物骑在了身上,三把狂暴的巨大链锯自挥洒中,劈斩而下。 撕裂甲壳,搅碎血肉和骨骼,鲜血如潮,喷上了天花板,飞溅! 浑身笼罩着由流体炼金术加工纯化过的厚重装甲,昔日如兽一般的身躯已经渐渐浮现出人的手足模样,长尾锋锐如刀。 而就在三臂之上,季觉焊接而上的炼金链锯轰鸣,随着接连不断的劈斩,在半人马之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裂隙。 龙血炽热,引擎狂转,炽热的机油蒸发,化为滚滚浓烟从钢铁的装甲之下喷出。 ——重装牛马,突袭而来! 轰!!! 在半人马的惨叫里,他重生的手臂和爪子猛然抓向了链锯,同经过季觉处理的链条疯狂摩擦,尖锐的声音不绝于耳,竟然硬生生的将一把链锯掰断。 “给老子,滚!” 半人马怒吼,伤口迅速的收束,骨架重生,抬起的手臂上,排气管喷薄血气,就好像引擎增压一样,狂暴一拳,地动山摇,令小牛马面部的装甲上都浮现出一个宛然的拳印。 全装甲覆盖之后已经足足有两吨重的小牛马被这一拳捣中,踉跄的向后退出,可紧接着,便在季觉的操控之下,甩动肢体,链锯连接装置脱落,反手,从背后的庞大箱子里拔出了一把单面大斧。 由季觉直接从车床上切削而出的斧头甚至没开锋和淬火的工序,只是粗暴的使用炼金术进行了增强处理,甚至称不上武器,充其量不过是一具足够沉重和坚固的铁片罢了。 可搭配上小牛马的出力和它本身的质量,已经足够将一切阻拦者碾碎。 斩!斩!斩!斩!斩! 在裂界之行结束之后,这还是它第一次从三轮的伪装之中脱离,显现出本来的样貌。经过了熔炉和先知的先后改造之后,纯化的龙血贪婪的汲取着灵质,狂暴运转。 同曾经如怪兽一般的模样相比,已经长出了两条反曲关节的双腿,而上身三具粗壮的肢体便是手臂。 毫无负担的撑起了足足有一吨多重的复合钢装甲,此刻居然和蜕变位阶的涡系天选者针锋相对的碰撞在一处。 就好像,一不小心的闯入了恐怖片的片场,遇到了钢铁怪兽和血肉怪兽之间的大战,毫无防守,只是挥舞着钢铁或者骨质的爪牙,彼此攻伐。 饱受摧残的走廊和别墅侧翼已经快要变成一片废墟,无数钢片和铁屑不断的洒下,蔓延的烈焰之中,半人马嘶吼,整个身躯居然再度膨胀,活化的肌肉自再生中越发坚韧。 不顾钢斧和链锯的劈斩,他悍然一撞,在小牛马失衡的瞬间,将它整个举起,砸在了地上。 “垃圾!垃圾!垃圾!垃圾!垃圾!!!” 半人马狂笑,挥拳,仿佛打桩,蹂躏装甲。 浑身惨烈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骨甲重生,可再然后,脑袋便不由自主的向后仰起。 凹陷出一大块! 脑子都快被打烂了…… 可就算脑子被打烂,对于涡的天选者来说,重生也不过是弹指之间! 这一份凌驾于常识之上的生命力就是如此的夸张,要知道,昔日重生位阶的劳伦斯靠着命硬还能跟自缚双手的闻姐过上两招呢。此刻眼前的马头大猩猩的重生速度,都快赶上二分之一劳了,拿捏一个季觉岂不是简简单单? 此刻察觉到了远处季觉的袭击,迅速重生的半人马回头,咧嘴,正想要冲过去,可脚踝却被握紧了。 地上,四分五裂装甲之下,一只尖锐的机械之爪伸出,死死的拽着他的脚踝,再猛然扯回! 小牛马整个身躯从地上弹起,缠绕在半人马身上,面部的防御脱落之后,巨口张开,猛然啃下,贪婪的饕餮,死死的纠缠着。 再度,扭打在一处。 季觉甩手打空了弹夹内的破甲弹头,震到手麻,却没敢动用孽化子弹。 这狗东西的生命力实在太夸张了,搞不好孽化之后还能苟延残喘个十来分钟,到时候尸骨无存的季觉可就要荣登现世丢人死法榜单了。 更何况,此刻外面的庭院里还有一个熵系的强者在窥伺。 只是感受着那狂暴的灵质波动,季觉就已经汗流浃背。 雷鸣阵阵,电光不断的冲击着整个别墅,可对方依旧还未曾真正的出手过……他究竟在等什么? 而此时此刻的金无咎,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犹豫之中。 不管下属求援和呼唤,死死的盯着眼前漆黑的别墅。 就好像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伺,冷眼凝视,以至于令他阵阵毛骨悚然。 这里面究竟还藏了什么鬼东西? 可不管是什么,都不能这么再拖延下去了…… 他犹豫片刻之后,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个铃铛模样的物品,然后仔细的挂上了包在丝绸中的铃舌。 古旧的铃铛自指尖垂落,在半空之中,尽管狂风吹拂,却毫无动静。 直到金无咎的灵质奔流而入,仿佛无底洞一般吞吸而进之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铃声。 如此幽远,但又如此贴近。 就好像,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一般,回荡在长夜和黑暗之中,带来阵阵的恶寒。 金无咎的脸色也隐现苍白,很明显,就算是重生位阶,也难以负担这一赐福造物所带来的庞大负荷。 而就在那一瞬间,如泣如诉的悲鸣,从别墅周围乃至别墅之内的黑暗里响起。一个个半透明的模糊身影从空气中显现。 唤魂铃一声响过。 所有的死魂复苏,十里之内所有的残灵聚拢。 第二声响起,一切死魂都陷入狂暴,饥渴,嗜血的状态,毁灭所有的活物! 金无咎咬牙,还想再度摇响第三声,可却已经无法再负担那恐怖的压力,只得抬起手,向着别墅之处。 转瞬间,数之不尽的残灵凄啸着,飞掠而去。 点点幽光汇聚,如同冥府的潮汐…… 与此同时,季觉忽然感知自己留在地下室的灵质封锁被触动了,好像有人试图从内部打开水银的束缚一样,不由得呆滞。 叼,该不会是诈尸闹鬼了吧? 可紧接着,他就听见金毛仔的惨叫: “鬼鬼鬼啊!!!” 季觉气得只想翻白眼,都这会儿了你可别说话叠字了,恶心心! 可此刻,别墅之内,一个又一个模糊的轮廓浮现,那些残魂和碎灵就连面孔都没有,但却如此狰狞。 不止是别墅之外的坟场,就连刚刚死在别墅里的尸体中,也渐渐浮现出碧绿的幽光。在赐福造物的催动和灌输之下,上善之伟力显现,令死者化为了傀儡一般的残灵,再度向生者袭来。 这么丧尽天良的装备,又是哪位宗师的手笔? 但季觉已经来不及感叹了,因为刚刚死在他手下的那些魂灵,已经凄啸着向着他俯冲,饱含着凶戾和血痕,已经饥渴难耐。 然后,季觉就看到了,那个冲在最前面的狂暴残灵就在自己跟前,忽然一个急刹车,陷入呆滞。 就好像真的见了鬼一样。 空洞的眼瞳被虚无的焰光所照亮了。 就好像,刚抡起片儿刀来,飞起一脚踹开仇人家门,要报仇雪恨。 结果门后面的大堂里,无穷地狱烈焰煎熬中,数之不尽的苦痛恶意乃至绝望的面目齐刷刷的回眸,向着门外看来。 妈耶…… 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妈的,告辞! 惊恐的残灵剧烈扰动着,瞬间就想要倒飞而出,可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一只遍布刺青的手掌给拽住了。 居然,难以挣脱?! “你特么去哪儿?”眼看着到嘴里的鸭子飞了,季觉大怒,“给我回来!” 这可是现成的灵质啊! 非攻的灵质操作显现,便将纯粹的灵质残魂给拽住了,紧接着,升腾萃变,强行压缩,在双手之间直接搓成了丸子大小的灵质微粒,填装进了手枪里之后,向着小牛马悍然扣动扳机! 缠绕浓郁怨念和凶戾的灵质微粒飞出,没入了小牛马的身躯之中,没几秒钟就被更加饥渴和凶暴的龙血所消化,填补消耗和亏空,就连手臂之上的裂痕都再度弥合! 看的季觉眼前一亮。 还有这种补给品送上门的? 多谢老铁送的火箭嗷! 可惜,残魂的灵质含量依旧不多,就算季觉双手疯狂拉扯,抓挠,不惜放出自己的灵质波动来吸引更多的残魂靠近,依然有些不够用。 直到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蹒跚着走动,在海量残灵的寄生之下,经过了走廊。 和季觉,对视一瞬。 然后,看到了季觉和煦热情的笑容。 “来都来了,急着走什么?” 非攻之手伸出,毫不留情的攥住了丧尸的脑袋,再然后,狂暴吸入——凄厉的惨叫和哭号声里,海量灵质汇聚,竟然凝结成了实体。 被季觉,尽数贯入了小牛马的身躯之中。 在如此充沛的灵质供应之下,沸腾的龙血再度升温,小牛马畅快嘶鸣着,越发狂暴,关节的裂口之中都快要喷出火来。 死死的纠缠着半人马,硬撼攻击,居然有再度成长的趋势…… 可惜,就算是残灵,也知道欺软怕硬,才感受到此处的诡异变化之后,绝大部分竟然都开始绕着他走了。 不论季觉如何放出自身的灵质都没用。 搞的季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乎快要捶胸顿足——坏了,钓不到鱼了! 总不至于逼着自己找什么东西打窝吧? 等等…… 那一瞬的灵光一现里,季觉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的回过了头。 看向身旁。 向着瘫在地上正在擦冷汗的金毛仔。 金毛仔茫然,下意识的讨好一笑。 于是,季觉也露出了微笑。 很快,金毛仔的惨叫声再度响彻整个别墅……在哭号和狂奔里,一长串残灵紧追不放,串成了长长的火车。 最后,在季觉的手中被拧成了一团,塞进小牛马的嘴里去。 化为了越发狂暴的引擎之火! 半人马的怒吼中,季觉未曾有任何松懈,恰恰相反,神情渐渐凝重。 小安已经很久没有支援了。 就好像,消失在幽远的黑暗里…… 第一百三十三章 长夜漫漫·四(感谢百目者的盟主 三楼,坍塌的侧翼之后外侧的墙壁之上,粗重的呼吸声响起。 小安如同无视了重力一样,踩在背侧的别墅墙壁之上,剧烈的喘息着,抬头看向不远处,可汗水却从额头留下来,落入眼睛里,带来刺痛,令他看不清晰。 池塘的水面之上,那个伫立着的人影。 乃至是,无数散落在周围的铁片。 尽数碎裂,歪曲。 或者,被那诡异的人影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狼壶、龙首、倚杆、横壶……用尽了自己所擅长的一切技法,却无法对眼前的敌人造成任何创伤。 反而是自己已经快要筋疲力尽。 只是刹那的失神,便毛骨悚然,他猛然扭身,一支血色的晶体箭矢便已经擦着鬓边,钉进了墙壁之中,贯穿三重,飞向夜空之中,消失不见。 “仅仅如此么?” 被称为戮血的白鹿天选者轻叹,将手里的铁片捏成了粉碎,如此失望:“可惜了,好不容易能遇到一个白鹿猎人,没想到是个被赶出家门的家伙……白跑一趟。” 啪! 凄厉的血光自他的指尖飞驰而出,仿佛暴雨一样,自墙壁之上留下一道道深邃的痕迹,紧追着少年的身影,宛如跗骨之蛆。 铁片和血晶在黑暗里碰撞,彼此划出无数繁复的轨迹,最后两两泯灭,亦或者……在小安的脸颊和手臂之上留下一道道划痕。 “太无聊了,太无聊了。” 戮血恼怒的挥手,五指连弹,将少年击落在地:“拿出点真本事来啊,白鹿猎人!快点,再快点,不然就死吧!” 轰! 闷响自空气之中爆发,血光结晶飞射四方。 自正中,被击溃了。 那一瞬间,远方终于传来了少年的声音。 他说,“好的。” 僵硬中,戮血低头,才看到,掌心出现了一个血洞。 一缕微光,自少年的手中飞出,势如破竹的击溃了他的猎血,余势不竭的贯穿了他的手掌。 那么快。 快到他的身体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现在,才察觉到,那撕裂的痛楚和毛骨悚然的恐惧,乃至……久违的兴奋和狂热。 “这是……” 戮血贪婪的舔舐着自己的血液,品味着其中残存的肃杀气息,心醉神迷。 而就在不远处,池塘的边缘。 小安低下头,仔细认真的摘下了腿上的辅助义肢,察觉到上面的划痕之后,顿时不快的皱了皱眉。 就这样,郑重的将它放在了干净的石头。 “看上去,季觉哥那边的状况不算要紧。” 他回头,看向了远处笼罩在黑暗里的别墅,轻声说:“姑且就,陪你玩玩好了。” 就这样,向着眼前的水塘,踏出一步。 波澜掀起,扩散。 轻柔的水波撑起了少年的身影,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三步走出之后,萦绕在少年身上的柔弱和轻灵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自灵魂中满溢而出的肃穆与狰狞。 “向白鹿致以敬意吧,这位先生。” 他抬起了手掌,指尖的铁片震去灰烬,“这便是上善所授予的爪与牙。” 就在他的指间,在铁片的边缘之上,有一线流光一闪而逝。 绚烂而璀璨。 如此飘忽。 却令戮血激动的,浑身发抖,几乎狂喜乱舞。 “飞光之锋啊。” 他瞪大眼睛,咧嘴,无声狂笑,同水波之上的少年对视着,两者同时挺直了身体,抚胸,微微欠身,庄重又认真。 从口中吐露而出的,乃是发自内心的虔诚祝祷。 “——以此猎获,敬献白鹿!” 愿此猎物和猎手之间的对决,上呈白鹿之天听。 此为神圣之狩猎。 两者,不死不休! “妈的,妈的,妈的!坏了!坏了!坏了!” 残破的大堂里,一具具尸骸之间,六臂的大群雇佣兵已经汗流浃背,满面血污:“支援呢,支援都死哪儿去了?” 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多分钟了! 一个荒墟,三个白鹿,一个熵,一个心枢……他都已经宰了六个了,可对手却越宰越多,活的砍了,又来死的,死的砍完之后,又特么来活的! 可支援呢? 支援又死哪儿去了?! 怎么忽然之间队友都全部掉线,自己变成单机模式了?还要面对血量翻倍的boss!这逼游戏是这么玩的嘛?! 还是说,这是什么职场冷暴力,自己被排挤了? 不至于吧? 不就是吃得多喝得多拉的多么?可自己干的也多啊! 自胡思乱想之中,他眼泪都快气得掉下来了,可六臂挥洒,剑刃和刀锋交错劈斩,将身后一个从地上爬出来的对手斩成了碎尸。 鏖战、狂血、克敌机先……他的六个大群赐福里,平均每个都已经质变过两次,尤其是狂血,三度质变之后,已经足够他将自我的灵质超频输出到死。 可现在,已经死到临头。 阴冷的笑声从他面前和身后响起,如出一辙的声音回荡在残肢断骸之间,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仿佛幻影一般,徘徊在血水之中,寻觅着他的弱点和空隙。 而就在刚才,只是错身而过的瞬间,老汤的背后就已经多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 “他妈的,食尸兄弟!” 老汤大怒:“怎么又是你们俩这倒霉催的!有完没完!” “哎呦喂,杰瑞老兄,好久不见,你混的不怎么样啊。”双胞胎之中的兄长咧嘴:“有缘千里一线牵啊。” “嗯?他不是叫史密斯么?”弟弟咧嘴嘲弄。 兄长说:“上次他好像叫王强……” “这次呢?这次叫什么?我听广播里喊伱叫老汤,大家认识这么久了,真名也没见你报过一次啊。” 弟弟嗤笑:“这样不好吧,大家都是老朋友,就算你死了,我们好歹也是要帮你立个碑的,你名字太多,我怕写不下啊。” “没事儿,不用立碑。”兄长挥手,神情和煦:“到时候吃进肚子里,我们把他的名字记在心里就行啦。” “特么的,你们俩烂屁股死绝了老子都不会死啊!” 老汤怒骂,心里的眼泪却流的停不下来。 陈行舟,这次老子算是对得起你了! 就他妈知道,从你家赚的钱里面就没有一分是能白拿的……你个死鬼自己死了就算了,何必再带上我呢? 恶寒蹿升,杀意扑面! 两人的身影骤然仿佛幽魂一般消失在原地,近在咫尺,兄弟两个手中的短刀默契无比的分攻两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即便是和老汤的六只手的连携猛攻相比较,也丝毫不落下风。 交错的刹那,一刀捅进心脏,一刀捅进喉咙。 并不算重创。 而老汤的剑锋和断刀也楔入了那两张垂涎欲滴的死人脸里,血液飞迸,生死两分……本应该如此,但现在,地板上的尸体里,已经到处都是两人的尸骸了! 矩阵·万影,所蒙受的上位传承直指白鹿,而所带的能力便是耸人听闻的——分身! 弹指间,又是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就连笑容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再然后,变成四张,六张…… 在接连不断的嘲讽和怪笑中,血泊中倒下的尸体纷纷化为灰烬,而分身却好像无穷无尽。就像是,深海一样,将他渐渐吞没。 直到老汤再受不了这精神污染,骤然震声:“四叔祖救命!!!” 那一瞬间,有一张衰老的面孔从他的脖颈之上浮现,苍白的长须随风飘动,浑浊的眼瞳睁开。 “什么事儿?哦,干活儿啊。” ‘四叔祖’瞥了一眼周围的景象,毫无动容,只是问:“钱呢?” 老汤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来,随手抛出。 金币落下,被他后背上伸出的一只遍布皱纹和老年斑的手掌握紧了,微微掂量,四叔祖顿时失望:“假货啊?” “凑合凑合差不多就得了!”老汤大怒:“都什么时代了,现代人早特么用纸币了。虚拟货币你收不收啊?” 这老登就是麻烦,每次出来干活儿要钱就算了,而且只收永恒帝国时期金币! 市面儿上哪儿那么多? 就算有也贵疯了,没办法,他只能造假。 搞得他现在刻那逼皇帝的头像比写自己的名字都熟练。 四叔祖叹了口气,撇嘴:“一代不如一代啊,越来越不讲规矩了……” “确实,越来越不像话。”另一张面孔从脖子的另一边浮现,唐突插嘴。 “我看啊,这汤家,迟早要完。” 一张戏谑的笑容从侧脸的伤口中浮现出来:“要不雇我吧,阿虔,联邦币付款就行,帮你打完这一场,只要九百万。” “小七闭嘴,少逼逼!”四叔祖瞪眼,“老子的活儿你也敢抢?” “能干干,不能干滚!” 老汤,或者说,汤虔已经受不了这帮各种意义上的祖宗们了,他妈的对手都快骑到脸上了,还搁这儿讲价呢?! “收吧收吧收吧,等我死了之后,看谁还给你们钱,你们就等着有哪个傻逼小孩儿给你们烧报纸吧!” “行吧……” 四叔祖无可奈何的,最后叹了口气:“就当打折,这么点钱,最多五分钟啊。” 说着,他张开口,将那一枚赝品帝国金币,抛入口中,吞下! 然后,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增长声就从老汤身上浮现,而就在那一张胡子拉碴的面孔旁边,汤虔的脖子上,多出了一个脑袋! 白发苍苍,长须飘飘。 老态龙钟。 可浑浊的眼瞳缓缓抬起时,便焕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烈光。 如是俯瞰着眼前错愕的两兄弟。 他说:“老样子,你守,我攻。” “好。” 汤虔不假思索的点头,六臂之中的二手毫不犹豫的抛下了断刀和裂开的剑刃,迅速干瘪、浮现皱纹和伤疤的枯瘦手臂,向着虚空中抓出。 再度握紧。 紧接着,猩红和漆黑夹杂的狰狞长矛就自狂风中显现,仅仅只是横扫,便在空气之中,掀起了震人心魄的惊涛海浪! 由上善·大群所亲手简拔的天选征召,于此显现! ——【矩阵·阿修罗】! 在那两张以血脉为系而连的面孔之上,是如出一辙的肃然和冰冷。 “死!” 凄白的龙卷拔地而起。 风暴与死,疾驰而来! 地动天摇里,狭窄的安全屋里剧烈震荡。 闪烁的灯光也在静电的侵蚀之中熄灭了,黑暗里,只有手机摄像头还亮着最后的微光,照亮了一张满面泪光的面孔,已经泣不成声。 “我对不起哥哥,对不起老林,对不起老季……” “阿义,谢谢你,兄弟,我要是死了的话,你可千万别冲动,赶快跑吧,活命要紧,没必要因为我这祸害把自己搭上。” “跟季觉说,是我对不起他,以后麻烦他照顾一下我的猫,我陈玉帛就算死了,下辈子也会变成美女找他以身相许的,呜呜呜……” “二哥。” 阿义憋成铁青的面孔艰难发出了声音。 “啊?怎么了?” “你可特么别说了!!!” 阿义已经快哭出来了,他快撑不住了。 就算灵质补剂不停的往嘴里吨吨吨,可现在整个别墅都快被人拆了,地动天摇里,他光是维持幻象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陈玉帛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可他却分明能够感知。 那么多凶魂厉鬼到处钻来钻去找你呢。 摸到这个安全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到时候咱俩跑都没地方跑! 轰!! 剧震之中,整个别墅再度浮现裂痕,而阿义的脸色一白,幻象竟然消散一瞬,在感知之中,不知道多少残灵如同风暴一样,蜂拥而至。 瞬间,穿墙而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二三四五六……那么多残灵,起码十几个了,在穿墙进来之后,居然离奇的消失不见了?! 什么鬼? 他呆滞的回过头,看到了一脸懵逼的陈玉帛,趴在他怀里的两只猫。可就在手机摄像头的灯光里,陈玉帛的影子却如此渺小。 而那两只猫的影子却在,缓缓的膨胀? “喵~” 猫猫依旧嬉闹如故,不知悲伤。 在猫的影子里,有什么东西,不耐烦的睁开眼睛,向外瞥了一眼,然后……那些残灵便尽数消失无踪。 只有宛如锋锐羽翼一般的阴影自安全屋内展开,仿佛,要充斥所有。 那究竟是……什么? “怎么了?”陈玉帛茫然发问。 “不。” 阿义艰难的吞了口吐沫,挤出笑容:“没,没什么。” 安全屋之外,风暴拔地而起。 惊天动地。 巨响轰鸣里,别墅剧震,不堪连番蹂躏,摇摇欲坠。 而就在坍塌的吊顶碎片之下,狂暴的半人马,再度膨胀——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化为了五米有余的骨质巨人。 震怒呐喊。 彻底癫狂,连番践踏。 “他妈的,给我死!死!死!死!死!!!” 震地的轰鸣声里,浑身冒着浓烟和火焰的小牛马疾驰,一条腿变成了轮子,不可思议的在践踏之中左右摇摆,然后猛然奋身一跃,跳起来。 三条手握紧了铁片巨斧。 悍然劈在了半人马的脑壳上! 巨斧崩裂,血如泉涌。 如同马脸一般的诡异外骨骼上,浮现裂痕,血水如同漏气一般不断的喷出。 半人马哀嚎着,伸手想要拔掉脸上的斧刃碎片,可季觉的子弹已经再度填装完毕,对准他的面孔,扣动扳机。 轰!轰!轰!轰! 四声枪响延续为一道雷鸣,半人马的脸上就多了四个大洞,下颚、颧骨、头盖骨,尽数掀翻,血肉模糊。 这一次,他再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的迅速重生了,在小牛马不断的消耗之下,已经减慢了太多。更何况,此刻过载运行的小牛马已经张开口,放肆饕餮,啃食,毫不留情的嘬取着这一份洋溢着充沛生命力的鲜血。 沸腾的龙血运行在机械的结构之中,发出了仿佛嘶鸣一般的凄啸。 面孔之上的五只灯泡构成的眼睛大放光芒。 兴奋的不可自拔。 先后吞吃了大量的残灵和半人马的血液之后,装甲之下破碎的结构和弯曲的骨架已经彻底复原,不只是如此,在海量灵质和生命的沃灌里,凶戾的龙血居然也进一步的活化了起来,侵蚀转化着这一具凡躯。 在流体炼金术的引导之下,外形再度向着本质靠拢—— 嘭! 机械碎片飞迸,在小牛马如今抽象无比的头部面孔之上,竟然长出了两只仿佛犄角一般弯曲对称的锋锐结构,看的季觉目瞪口呆。 坏了,这下真的变成牛马了。 不对,等一下,当初如果起名叫做龙马的话……会不会现在长得就是翅膀了?! 季觉还来不及懊丧和感慨的时候,就听见半人马最后的嘶鸣。 就好像,终于感受到了恐惧和绝望。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奋力挣扎,将纠缠在身上的小牛马甩开,甚至顾不得理会已经近在咫尺的季觉,掉头向着外面想要狂奔。 可是已经晚了。 枪口再一次抬起,黄金穿甲弹,飞射而出! 血浆飞溅,一条断腿飞上了天空。 紧接着是第二条。 半人马跌倒在地,不死心,依旧双手并用的爬行,可再然后,才察觉到,视角的余光之中,小牛马已经飞身而起。 就在季觉的指示之中,倒持着断裂斧柄,锋锐的断茬如同长矛一样,贯入了他的喉咙,将他钉在了地上。 子弹再度填装完毕,可当季觉不使用咒弹的时候,除了纯粹的物理破坏力之外,杀伤力实在有限。 贯穿的伤口在迅速的合拢,双腿断裂处的骨骼居然再度生长。 只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就已经开始恢复…… 眼前的场景看的季觉眼角狂跳,羡慕到几乎吐血。 这就是涡系的天选者么? 在这短短几分钟里,光是季觉和小牛马灌的伤害,就足够砍死七八个荒墟、十几个大群、成百上千个自己了,结果这哥们看上去还活蹦乱跳,血条简直比屏幕还长…… 命硬到这种程度,未免也太特么难杀了! 他犹豫着,终究是没有激发孽变子弹,一旦被孽变污染过,除了做子弹之外就没其他的用了,连小牛马都喂不了。 虽然小牛马本身就是孽变造物,楞塞的话,肯定不在乎,但……孽变这种玩意儿留给别人就行了,还是别留着自己使了。 本身就是突变种,还楞往上叠突变,怕不是嫌崩的不够快。 不过,涡系的天选者…… 浑身都是宝啊。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仔细端详,难掩赞叹:这一份旺盛的生命力,倘若能够完整萃取而出的话,定然能让龙血的苏醒程度更上一个台阶吧? “可真是,良才美玉啊。” 短暂的死寂中,他幽幽轻叹着,忽然就感受到了劳伦斯曾经的快乐。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怎么好好的材料就从眼皮子下面的地里自己长出来了呢? 真奇怪。 可真愉快啊。 实在是,令人期待。 那样的眼神,却令怒吼的半人马愣了一下,毫无理由的,遍体生寒。 尤其是察觉到季觉身上那纯粹而诡异的余烬气息时,终于明白,等着自己的究竟是怎样的结局,不由得开始颤栗,咒骂。 “他妈的,小杂种,干你马!” 马面嘶吼,剧烈挣扎:“有种你特么就杀了我!” 小牛马踩在他的身上,大口裂开,混合着机油和血水的液体仿佛口水一般的从嘴角漏了下来,已经快要忍不住。 嘭! 破甲子弹打碎了半人马的手肘关节,遏制挣扎。 再然后,一根又一根的钢筋被小牛马拔出来,将他的四肢钉死在了地上,固定完整,仿佛标本。 “别他妈的做梦了,小杂种。” 可面对季觉渐渐靠近的微笑,彻底绝望的半人马癫狂大骂,在猩红和铁青流转的面孔之上,涌现出最后的狰狞:“一起死吧!!!” 破碎的排气管中涌现出最后的猩红,宛如烈焰。 矩阵运转,无止境的催发生命,就连赐福都在这狂暴的运转之中破碎,不,应该说,被主动摧毁,所换取的,便是着宛如海潮一般奔流而出的灵质。 他的身体在迅速的膨胀,烈光自血管和内脏之中奔流。 无法逆转的导火索被从灵魂之中点燃了,将他整个人变成了足以将别墅送上天的恐怖炸弹。 可在那之前,最后从他耳边所响起的,是季觉的声音。 “别急啊老兄,你先坐下。” 他抬起了双手,温柔安抚:“咱俩说点——掏心窝子的话吧。” 啪! 血色喷涌,像是水闸开启一样,自被撕裂的腹部喷涌而出,染红了那一张和煦平静的笑容,蜿蜒落下。 季觉双手十指并起如刀,刺出! 贯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握紧心脏! 就在他的双手十指之上,灵质流转,繁复的非攻矩阵焕发光芒。 轻而易举的冻结了那海量奔流的灵质,将即将爆发的导火索掐灭。 再然后,凄厉的惨叫声自半人马的口中迸发。 瞬间,坠入炼狱! 第一百三十四章长夜漫漫·五(感谢约翰内斯范德伯格的盟主 赐福装备——超然视界,启动! 自四倍、八倍、十六倍加速的时光之中,季觉的眼眸亮起。 首先施加在双手之上的是余烬一系的物性强化,将双手化为了凌驾刀斧之上的工具,撕裂坚韧的肌肉,贯入肺腑。 紧接着,双手十指之间,动静流转,凝与震,排斥和融合,开放和收束……截然不同的灵质质变自那两只手掌之间迸发,所带来的,便是对一切炼金物品所形成的,无与伦比的破坏力! ——解离术,发动! 所针对的唯一对象,便是此刻半人马体内,那早已经濒临毁灭的矩阵。 就像是狠踹瘸子剩下的那半条好腿一样。 此刻,伴随着半人马越发高亢的凄厉惨叫,摧垮毁灭一切炼金构造的灵质风暴自季觉的十指之间迸发,瞄准了其中最薄弱的结点,毫不犹豫的施以破坏! 集合了非攻对灵质的操作之后,解离术针对灵质的破坏效果再度暴增! 矩阵的本质乃是导向上善之道标,由无数先行者自织锦之中所开辟出的道路,同时,也是集合了上善精粹与升腾灵质的奇迹之种。 而现在,经历了连番冲击和蹂躏之后,在过载运转中濒临自爆的矩阵,已经再无法承受这针对一切灵质造物的毁灭冲击。 譬如压垮骆驼的最后十吨稻草。 锁链崩裂的高亢声音响起,再紧接着,一道道繁复的灵质回路自濒临瓦解的灵魂之上显现、崩溃、碎裂,解离…… 到最后,有那么一瞬间,季觉感觉,好像就连什么名为灵魂的东西,都被自己交错的十指握在掌中。 抓住了—— 居然……如此简单?! 突如其来的的恍惚和领悟里,季觉不由得陷入茫然,难以置信。 无需太过庞大的力量,也不必工于心计的去计算和考量,甚至不用去全神贯注的操控,当这一份技艺的精髓涌现于心的时刻,一切便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非攻的无形之手在此与解离术的精髓完成统合。 毫无间隙。 就好像,理所当然的,就应该如此! 自高远的‘俯瞰’之中,一切变化都历历在目,任何的流转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而所有的瑕疵和脆弱之处,也变得如此清晰。 简单到,他只要伸出手,自恰当的时机和位置,推到第一块骨牌,便足以引发始料未及的狂潮。 咔! 无可阻挡的瓦解和崩溃仿佛连锁反应一般扩散,肆虐,笼罩所有。 在经过如此漫长的自我折磨和练习之后,他终于跨入了解离术的门槛,自惊鸿一瞥中,得见远方浩瀚而瑰丽的风光,乃至那漫长又坎坷的道路,如此遥远。 季觉握紧了十指。 毫不留情的,将手中的一切,碾成粉碎! 早已不堪重负的矩阵应声碎裂,璀璨的流光甚至来不及散逸,便已经被机械降神的能力尽数捕捉,吞吃。 再然后,在失控的灵质和生命力仿佛炸弹一般爆开之前,非攻的矩阵再度亮起。 炼金操作,开始! 不,这根本就称不上什么炼金术……只不过是依靠着灵质操作的特性,简单粗暴的掠取和搜刮而已! 将半人马的身体当做容器,以非攻的特性,操控触手可及的一切灵质,向内收缩,化为漩涡,将一切生命、灵质和残存的赐福汇聚在一处,胡乱的搅成了一团,强行压缩! 最大程度上的避免了散逸和损失之后,同时也制作成任何人都难以吞服和消化的驳杂聚合物,同毒药毫无分别的垃圾。 “给我出来!” 伴随着季觉的呼喝,半人马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仿佛枯尸一般,转瞬破裂,风化,而当他的手掌从残骸之中拔出的时候,便焕发出瑰丽又诡异的亮光。 那是一颗依旧在疯狂跳动着的心脏。 聚合了半人马临终之前所有的灵质和生命力,晶莹剔透的心脏散发着一阵阵诡异的芬芳,可当上面的鲜血滴落在地上的时候,便仿佛猛毒一般嗤嗤作响,令破碎的地板也好像活物一般蠕动起来,浮现血丝和筋膜。 拜季觉的粗暴手段所至,心脏从显现时就已经开始迅速的蠕动,增长,倘若不是非攻的压制的话,此刻已经长满了肿瘤,变成不知道什么鬼东西了。 生命学在炼金术中也是一门博大精深值得工匠用一生去钻研的学科,以季觉这个水平,完全就是在糟蹋好料了,就算拿到叶教授那里,除了一个‘垃圾’之外,也得不到任何的正面评价。 对人而言,完全毫无利用价值。 可对小牛马来说……却刚刚好。 早在心脏出现的瞬间,小牛马便已经凑了上来,趴在地上,尾巴疯狂的甩动着,在墙上留下了一道道深邃的划痕。 一张大嘴扑哧扑哧的往外冒口水。 早已经,垂涎欲滴。 恨不得扑上来…… 可当季觉回眸看过来之后,又强行克制,不敢造次。 “坐下。” 季觉下令,顿时地板一震,小牛马整个都趴在了地上,仰着头,依旧甩着尾巴,突出一个乖巧听话。 “手,右手,不是这只……对,转个圈,翻跟头,好,乖哦,乖哦。” 季觉的左手满意的摸了摸它的脑袋和下巴,最后,将迅速膨胀的心脏递了过去:“行了,吃吧。” 小牛马脸上的车灯大亮,朝着季觉手里的心脏小心翼翼的张开嘴,叼了起来,然后回过头就趴在了地上,大口撕咬,拉扯,放肆饕餮。 就连滴在地上的血滴和肉丝都不放过,连带着地板一起炫进了嘴里,嚼的嘎嘣响! 而季觉,则看向了自己空空荡荡的手掌——五指修长且白皙,毫无老茧和瑕疵,甚至就连一滴血水和灰尘都没有残留。 随着他的意志,非攻的矩阵隐没又浮现。 终于,操控自如。 而就在腕上的表盘中,原本才满了一半的数字【2】,其中的金色居然再度蹿升了一大截……销毁掉了一具矩阵之后,进度条居然直接蹿升了三分之一,连机械降神的能力都有一种吃撑了般的满足感。 不止是如此,自幻象一般的感知之中,半人马一生对上善的领悟和感受仿佛也涌了过来,连带着让他对涡的了解也深入了许多,甚至反过来超出了之前最高的余烬一大截! 也就是说,不止是在炼金技艺之上有捷径可走——以后自己需要增进对上善的了解和领悟的话,只要多找几个对应的天选者,拆一波矩阵就行了? 好人啊,大家都是好人啊! 季觉忍不住双手合十,心里满怀感激。 这都是上天的恩赐啊。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死了的天选者只能做材料,活着的天选者除了做材料之外,矩阵都还能提升职业经验条……这以后自己不得多行善事,少造杀孽了?! 好起来了! 这日子、这生活,这世界的广大众生,瞬间都好起来了! 我们余烬就是这样导人向善的温柔织锦,至慈上善,就连一粒米掉在地上都不肯浪费的,世人终究是对我们这些工匠成见太深,误会太多! “非攻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季觉轻叹着,望着碎窗外夜色中的明月,慈悲一笑。 月光沉默。 静静的照亮了那一张染血狰狞的饥渴笑容。 而旁边,角落里的阴影中,金毛仔瑟瑟发抖。 不敢出声。 坏了,一不小心看到季哥吃人了!不是只有我们白鹿孽变了才会吃人吗,怎么余烬吃的比我们还凶?! 完了,全完了,他看过来了,还在对我笑! 这下是干脆一点自己抹脖子呢,还是利索一点,马上跪在地上磕头求季哥收下做狗? 他眼泪都冲了出来。 求求了,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 别墅另一边的大厅之中,已经尽数染成了赤红。 无数面目相同的尸体彼此交叠着,几乎堆积成山,残肢断骸自刀剑和枪锋之下挥洒而出,血雨瓢泼。 那简直是,货真价实的地狱! 轰! 风暴再度拔地而起,化为猩红,而惊涛海浪之后,阿修罗疾驰而出,狂笑着,刀剑劈斩。 此时此刻,食尸兄弟已经再没有不久之前的轻松和愉快,面目之上,遍布裂痕,分裂出的分身之中畸形的数量也已经越来越多。 目瞪口呆。 此刻,面对这神来一枪,甚至,来不及躲闪。 就连惨叫声都被掐灭在肺腑之中。 拦腰斩断! 最后的垂死挣扎中,弟弟只勉强留下了完整的头颅,还没有落地,就被惊慌失措的兄长抱在了怀中,依靠着数十个分身舍生忘死的拖延,他转过身去,再不敢犹豫,拔足飞奔。 狼狈逃亡。 “金无咎!金无咎,你他妈的究竟在干什么!” 狼狈的兄长在狂奔之中呐喊:“我们死了,你跟雷耀兴怎么交代!雷耀兴他跟江城怎么交代!你他妈究竟在想什么?!” 金无咎沉默着,没有回话。 倒不如说,早已经……汗如雨下! 就好像被冻结了一样。 有好几次,他尝试着抬起了手,可萦绕在骨髓之中的某种恶寒却越发清晰。 直觉告诉他,一旦进去,就会死。 一定会死!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可现在,当短短几分钟内,原本足以横扫整个陈行舟残部,而且还肩负着更多任务和使命的队伍在这一座不起眼的废墟里全军覆没。 他越发的感受到了其中的诡异。 在远方半人马临死之前的哀嚎声里,食尸兄弟嘶哑怒吼,终于令他的眼角抽搐了一瞬。 不论如何,他是绝对不可能进去的……可眼睁睁的看着食尸兄弟交代在这里,江城那边也交代不过去。 此刻,自全神贯注的戒备之中,他终于咬牙,抬起了一根手指,指向了天空。 阴云密布的天穹之上,骤然振奋轰鸣,电光疾驰纠缠,向着大地坠落而下,化为无坚不摧的耀眼雷霆,纵横游走,贯穿废墟,向着黑暗中紧追不放的汤虔轰击而下。 可那一刻,雷鸣之中,所响起的竟然是老者歇斯底里的狂笑声。 如此兴奋。 “看清楚了,小子!” 四叔祖咧嘴,“这就是老子当年杀尽天灾术士的绝活儿——” 自瞬息间,飞身而起,手中搅动风暴的长矛迎向了奔流的雷光,巨蛇的幻影一闪而逝,竟然将雷霆也吞入腹中,化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令他手中的长矛也浮现出灼热的烈光,升腾。 将雷霆和长矛一同…… ——掷反! 轰!!!! 凌驾于雷霆之上的轰鸣于此刻迸发。 缠绕着风暴和雷霆的长矛贯射而出,轻而易举的洞穿了那个狼狈奔逃的身影,将他钉死在了地上,连带着怀中的一颗头颅! 食尸兄弟,死! 而汤虔左肩伸出的手掌,却已经被烧成了一团焦炭,痛得他龇牙咧嘴:“老头儿差不多得了嗷,疼的不是伱是吧?!” 而四叔祖却毫不在意,只是遗憾的瞥了一眼残存的尸首,摇头:“亏死了,杀了那么多,人头却只有两个,晋爵得何年何月啊……” “永恒帝国都特么没了,你晋个鬼的爵位啊!” 汤虔大怒着,探头,好奇眺望:“嘿,那老登在干什么呢?” 然后,便陷入了呆滞。 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触目所见,乃是一道道自云层之中舞动的闪电,千万道闪电汇聚,自金无咎的呼唤里降下,汇聚,化为了通天彻地的雷光。 天雷震震。 在漫长的蓄势和引导之后,无穷水汽升腾之中,自山头之上形成了这一片笼罩一切的雷云,此刻,万般能量的变换在金无咎的引导之下显现,就好像,将整个天象都化为了自身的武器。 一直到现在,金无咎都找不到别墅之中究竟隐藏什么鬼东西。 竟然会让自己如此恐惧。 可事到如今,刻在骨子里的狠厉和疯狂居然占据了上风,压倒了惶恐和犹豫——既然找不到隐患和威胁究竟在哪里,那就把眼前这个该死的别墅,彻底灰飞烟灭! “卧槽……” 汤虔目瞪口呆,下意识的催促:“干他啊,四叔祖!” 可四叔祖却一动不动,只是问,“时间到了,你要续费吗?” 你特么…… 汤虔快气死了,摸遍口袋,只找到两根金条,可四叔祖却嗤之以鼻,看都不看一眼:“差不多得了,收假钞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说着,他建议道:“不行的话,你把你爹叫起来呗。你爹最近脾气好了很多,好好商量一下,和你二叔一起出马的话,只要八十个人的活祭就行了。” 汤虔彻底破防了,都快哭出来:“汤家就特么只剩下我一根独苗了,还搁这儿收你们那逼钱呢!” “血脉是血脉,原则是原则。” 四叔祖最后看了他一眼,冷淡说道:“力量,就是价值本身。胜利、失败、生存、死亡,都建立于其上,也紧随其后。 倘若力量不以牺牲换取,那么其余的一切都无意义。 没有代价,就没有结果。” 在渐渐的消散中,四叔祖只留下了最后的话语:“这便是大群的正理。” 我特么正你娘个腿儿! 汤虔的血泪都快飙出来了,然后,身后忽然探出了个脑袋,同他一起眺望。 “妈耶……” 季觉目瞪口呆:“我还说这老登半天在外面是憋不住了找厕所呢,结果合着是在蓄力想要来个大的吗?” 沉闷炽热的风从远方席卷而来,却带不来丝毫的凉意,粘稠潮湿的空气已经笼罩了整个山头。 难以呼吸。 自金无咎的引导之下,云层之中的能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激增,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便已经形成了浩瀚的雷霆海洋,笼罩所有。 刻骨的恶寒笼罩在了每一个天选者的魂魄之中,近乎窒息的恐怖压力充斥所有。 在如此漫长的引导蓄力之后,前所未有的狂暴力量即将宣泄而下,将整个别墅彻底湮灭。 熵之一系读完条之后的破坏力即将淋漓展示在每一个倒霉鬼的头上。 搞不好能一波直接把别墅都推平了! 哪里来的这种强力老登?! “别妈耶了,妈耶有用吗!” 汤虔要气死了,甚至顾不得追究这家伙消失了多久,“你不是余烬么?快拿出神奇小道具来弄死他啊!” “我要有那种东西早用了,哪里还用得着留到现在?” 季觉叹了口气,试探性的向着金无咎开了一枪,结果金无咎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飙射出去的子弹在电磁屏障的排斥之下,竟然倒飞而回,擦着季觉的头发边钉进了墙里。 得亏他缩头足够快。 这要是在往常,他多少得考虑捅两下脖子,通过表哥的紧急求生协议来开一波二阶段了,可现在他却不虚了。 他有挂啊! 虽然没有左青龙右白虎,可荒墟真的在中间的肚脐眼上好吗! 这就是外挂带给我的自信懂不懂?! “老汤你看好了嗷!” 季觉咳嗽了一声,捋了一下头发,站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给你装一波!” 说着,猛然从废墟里跳出来,指向了风暴雷火之中行将爆发的金无咎。 震声呐喊: “——老登受死!” 弹指间,闻姐留在他身上的密涅瓦加持就在季觉的灵质灌输之下解封,一缕如梦似幻的晶光自指尖荡起。 消失不见。 雷霆依旧,风暴依旧,烈焰升腾。 毫无变化。 只有残垣断壁后面,汤虔探出头来,一脸茫然:“可以眨眼了嘛?” 季觉呆滞了一下,抬头,看到了金无咎终于瞥过来的眼神,满怀疑惑,十二万分的不解——哪里来的小丑? “呃,不好意思,搞错了。” 季觉艰难的笑了一笑,想要抱拳拱手,说一句告辞,打扰了。 可惜,他已经动不了了。 忽然之间,全身上下,都失去了感知,仿佛石化一样,不,石化,已经开始了。 他的头发、皮肤和衣服,都迅速的失去了颜色,仿佛半透明一般,映照出错综复杂的晶体荧光。在转瞬间,变成了一具雕像,依旧维持着伸手前指的动作。 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站在原地等死。 再然后,终于感受到了那渐渐显现的狂暴力量,如此清晰。 譬如火山爆发。 可遗憾的是,他好像一屁股坐在火山口上了。 嗯? 等等! 是不是又哪里不对……劲?! 季觉的脆弱意识,彻底被灵魂中所涌动而出的恐怖气息所吞没。 就像是化为了顽石,领受了千万年的风吹雨打,最终,自雷鸣地动之中开辟,展露出千万年中所孕育而成的凌厉辉光。 大山鸣动,海潮回声。 山与海的悠远回音延绵重叠,世间永恒不变之物自那结晶之光的映照之中显现一瞬——仿佛名为龙的恐怖阴影自遥远的末日投来了轻蔑一瞥。 就在这一刻,金无咎终于勃然色变。 可是,已经晚了…… 就在无数雷霆和电光萦绕的阴云之后,更加高远的天穹之上,骤然显现出一缕如梦似幻的极光。 自那变换弥漫的深紫色中,仿佛有数之不尽的晶体棱柱映照,将整个夜空都变成了华丽绚烂的万花镜。无数辉光交织的漩涡,便构成了龙的眼眸,可很快,又仿佛幻觉一般消失不见。 “卧槽卧槽卧槽!那是什么?” 汤虔毛骨悚然,本能的想要掉头跑路。 就像是看到了有人对着脚边的蟑螂端起了火箭炮…… 密涅瓦! 那可是密涅瓦啊我叼!!! 五年前,那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女神经在中土和千岛杀的人头滚滚,被联邦招安之后,又特么在联邦杀的人头滚滚,从荒州杀到云州,最后一直杀到天人的眼皮子下面,就此消失无踪之后……居然现在又冒出来了?! 认真的吗? 此刻汤虔趴在废墟里,只感觉头皮发麻,自己究竟一不小心淌进了多深的水里?! 死寂,突如其来。 风暴戛然而止,空气化为琥珀,火焰停滞,雷霆凝固,寸寸龟裂的阴云之下,虹光闪耀,明月高悬,静滞冻结的世界里,一切都变得那么美丽。 可庭院之内,已经再无任何生命的气息。 毁灭会被更狂暴的毁灭所覆盖,死亡会被更加庄严的死亡所吞吃。 自那高远一瞥中,终结早已悄无声息的到来! 没有挣扎和逃避的余地。 甚至,就连留下遗言和感受恐惧与绝望的时间都没有。 就在半空之中,冻结的雷火之间,金无咎的身体,悄无声息的崩裂了一角……苍白的裂隙自皮肤之上蔓延,扩散,到最后化为了飘扬的晶体粉尘,消失不见。 雷霆、火焰、风暴,尽数如此。 如梦似幻的碎光飘散着,自废墟之上起落。 像是千万只萤火虫齐舞。 随风而去,渐渐的,不知所踪。 至此,全军覆没! 而就在这恒长到看不见尽头的寂静里,只有季觉的一声轻叹。 他背着双手,眺望着依旧高悬的明月,仿佛感慨着这一轮月光见证了古往今来多少斗争与寂寞。 正在他考虑着说点什么有逼格的台词,为这一轮完美无缺的装逼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时,就听见了……废墟里金毛仔歇斯底里的狂笑声! 狂奔,欢呼,舞动。 甚至忘记了自己没穿裤子。 “我成了!” 他手舞足蹈的呐喊,“哈哈哈哈,我成了!!!” 一线流光自斗争之后的废墟之中显现,汇聚,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 季觉震惊回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上善赐福?! 第一百三十五章 长夜漫漫·六 众所周知,大战之前必有补给,大战之后必有结算。 而在诸多上善之中,白鹿和大群的赐福都是尤其快的那种——毕竟弱肉强食的荒野角逐和你死我活的战争往往都相当的短暂和激烈,而且结果明确,不存在暧昧的空间,赢了的就是赢了,输了的……当场就死了。 别墅里你死我活的斗争刚刚结束,来自白鹿的赐福就从天而降。 就好像主播这一波团打得不错,老板打赏了个火箭。 而其中最大的获益者,就是……一直在边缘ob压根就没有参团的金毛仔。 毕竟是别墅里唯二的两个根正苗红的白鹿,而且好歹也是有那么点dkp和输出的,虽然聊胜于无,但胜在……死的人太特么多了,而金毛的等级又实在太低。 稀里糊涂打了一架,同样的经验,他的段位就直接坐着车上王者了。 被季哥打了一回窝,就几乎白捡了一个赐福回来,现在金毛都已经快要乐疯了。 就好像老鼠搀和进猛兽的群架里,稀里糊涂的过去蹬了一脚,然后就分了半扇牛排回了家,直接现场过年了。 可紧接着发生的事情,便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差点让金毛现场一口气儿没喘过来,直接嘎过去。 当他们回头望向别墅的残骸时候,自厅堂之中的鲜血和残骸之间,些许的灯光闪烁,照亮了仿佛不存在于此处的幻影。 仿佛自永恒混沌和自由的荒野而来,血与死的残酷之林中,庄严白鹿回眸,望向了此处。 自这惨烈的猎杀和角逐的呼唤中,白鹿之影,应召而来! 见证着这一份丰厚的猎获。 这是…… “上善感召?”老汤失声。 死寂之中,宛如幻影的白鹿轻巧的漫步在血水和尸骸之间,一步步的走向金毛仔,就在金毛狂喜的凝视和等候之中,直接转了弯,继续向前。 最后,停在了季觉面前。 沉默俯瞰。 太过漫长的对视之中,季觉僵硬着,干涩的吞了口吐沫,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你……干嘛?” 白鹿无言,仿佛只是遗憾一叹,转身离去了。 幻影消散,再无踪迹。 走了?! 季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喂,不留点什么东西吗?!” 他难以置信的呼喊:“我也有输出的啊,团长,不是,我mvp啊!我全场最佳!团长!团长!!!!” 只可惜,无人回应。 只有平白被看了半天的季觉,一脸懵逼。 许久,老汤叹息着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白鹿好像很看好伱啊。” “有吗?”季觉茫然,无法理解——倘若真看好自己的话,怎么不随便打赏个火箭飞船嘉年华啊?哪里有看一眼就关闭直播间的? 老汤麻木叹息:“可惜,你特么不上道啊。” “啊?” 季觉懵逼,“你说什么?” “你说呢!” 老汤看着那张一脸无辜的面孔,气的牙根儿发痒,恨不得立马邦邦给他两拳: “这么一大波角逐和斗争,以弱凌强的典范式狩猎……你但凡欲拒还迎一点,卖弄一下风骚,说声白鹿哥好威猛,白鹿哥好厉害,白鹿之道真牛逼,人家上善说不定都给你买包包了! 结果上善感召都特么到你家门口了,就差亲自来点你了,你这狗东西是半点心思都没有啊!” 不是白鹿抠门不给。 是你特么的没想要过! 支付软件都打开了,你愣是没给人家二维码,你让老板怎么给你打赏? 他算是看明白:季觉这个狗东西心里,怕是从头到尾就对白鹿的那一套……一点兴趣都没有。或许有兴趣,但实在不多。 未曾献上任何的热诚。 也未曾因为这以弱胜强的狩猎与角逐有过半分的激动和渴望,从未曾向往过白鹿所代表的荒野,只是远远的眺望。 这一波火箭,老板在手里攥了一夜,愣是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给你机会你不争气啊! 只是在最后临走之前瞪他一眼,已经是白鹿难得的好脾气了。 “遇到事儿多找找自己的问题,别赖上善嗷!” 老汤都快气死了:“搞了这么多,搀和这么深了,结果对人家半点想法都没有……这跟骗婚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嗯嗯。” 旁边,不知何时归来的小安用力点头,表示赞许,“季觉哥是这样的。” 季觉的表情抽搐。 好几次,欲言又止。 只能腹诽,怎么这年头上善还讲究纯爱的? 我不要,难道你就不能硬给么! 大家都是出来玩玩的,灯红酒绿你侬我侬的,各取所需不就行了?怎么就非要走心,一定得两情相悦才可以了? 真下头! 不过既然白鹿不给,他也没什么可惜的。 毕竟自己目前在感召阶段,还暂时不需要寻求白鹿的恩赐。况且,他也并不打算放纵自己的渴求,解开枷锁,去投入那一片猎杀的荒野里去。 而对于余烬来说,今晚的收获,已经足够丰富了。 简直就像过年一样。 其他袭击者身上带的鸡零狗碎的炼金物品不说,都能拿来练习解离术和增进能力。虽然没有工坊辅助,没办法在赐福消散之前及时保存,但留下来的尸体也还是可以用的嘛! 季觉忙碌的像是勤劳的小蜜蜂,在别墅里挑挑拣拣,以水银封锁保存着能用的部分,没过一会儿就堆了满满的一车。 简直是勤俭持家小能手。 到了后面,他只痛恨自己带的水银根本不够用,只能在尽量将方便保存和价值更高的部分保留下来。 剩下的,忍痛全部喂牛马了。 突出一个绝不浪费。 而摸到最后,在庭院里,他居然还找到了一个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铃铛,似乎是刚刚那个闪电老登最后留下来的遗物。 能够在密涅瓦的毁灭之中幸存下来的东西,含金量简直爆棚。虽然一时半会儿搞不懂这玩意儿怎么用,但先封存起来留着总没错。 忙碌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后半夜,季觉才终于抽出了空来,去安抚了一下还被关在安全屋里的陈玉帛。 夜长梦多,鬼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先让他在安全屋里待到天亮再说。 顺带严肃警告了一下——帮你纯粹出于朋友义气,你可特么千万别恩将仇报,下辈子来找我以身相许…… 回过头来,看向乖乖坐在客厅里的小安时,季觉就笑了起来。 提着医药包,向着他招了招手。 示意他过来。 “受伤了?” 季觉戴上医用手套,用手术刀挑开了t恤领口的缝线:“别动,我帮你看看。” “不碍事的,季觉哥。” 小安笑了笑:“只是皮外伤,已经上药了。” “还是得注意,万一弄成内伤或者没愈合好就糟糕了。” 季觉小心翼翼的将颈部的伤口清洗干净之后上药,打了绷带之后,才松了口气。 “这样就处理好了……” 他的双手轻柔按住了少年的肩膀,仿佛宽慰一般,可白皙的双手之上,却有错综复杂的纹路显现。 矩阵·非攻! 瞬间,便强行桎梏和冻结了一切灵质运转,而看起来轻飘飘的手指,已经隔着薄弱的皮肤,按在了大动脉之上。 于是,温柔的语气骤然冰冷—— 在一夜的忍耐之后,终于,图穷匕见! “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季觉弯下腰来,在他耳边好奇发问:“你把我的朋友,怎么了?” “季觉哥?” 小安茫然,下意识的想要回头,可是颈椎和动脉却被按着,难以自主,一脸疑惑和紧张:“怎么了?” 季觉抬起头,看着前面。 就在他们前方,落地大镜清晰的映照出两人的模样,纤毫毕现。只可惜,一道裂痕蜿蜒而过,将两人之间的和睦和笑容尽数割裂了。 只剩冷漠的残痕。 “我就是小安啊。” 少年错愕的眨着眼睛,不解:“你怀疑有人冒充我吗?” “可以了可以了,很像了,已经可以不用学了。” 季觉冷漠的将手指收紧了些许,“我承认,你的语气、神情和灵质波动都和他一模一样,可判断你是不是小安很简单,只要把裤腿捋起来就行了。” 小安抬起手,缓慢的拉起了裤腿,露出了膝盖上的钉子。 和原本的一模一样。 短暂的寂静中,季觉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 他终于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被……” 嘭! 那一刹那,自微笑中,季觉毫不犹豫的,狠下辣手。 非攻的灵质操作毫不留情的搅乱对方体内的灵质,锁死了颈动脉的血液流动,自刹那间,双手收缩,动静转换,发动了解离术! 可在那之前,他的手下却忽然一空。 非攻的桎梏被挣脱了。 就连妙手天成都抓之不住,而非攻的灵质操纵都没有察觉到任何的灵质运转的迹象。只是纯粹的肌肉操作,依靠着妙到巅毫的震动和收缩,毫无前摇和征兆的,瞬间从季觉的桎梏里脱离。 闪身。 出现在了房间的另一头。 直到现在,那个纤细苗条的少年,才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诶?明明除了张老先生之外,就连那个叫童画的以太都没有察觉到啊。”‘小安’回过头来,笑容愉快:“是否,过于敏锐了呢?” 明明依旧是和刚才毫无区别的样貌,可气息却截然不同,凌厉如锋刃,飘忽如幻影。 难以捉摸。 只是凝视,就令季觉冷汗淋漓。 “……难道说,单纯的疑心病就向信赖自己的朋友发动攻击吗?”‘小安’摇头,无奈感慨:“真过分啊,季觉哥。” “季觉哥是你叫的吗!” 季觉毫不留情的扣动了扳机,巨响之中,八发孽变子弹都毫无保留的激射而出,在这预先选好的狭窄房间里,甚至没有躲避的空间。 但此刻,八发炽热的子弹,在出膛的瞬间,居然便全部消失了。 当‘小安’握紧成拳的双手展开时,一颗颗完整的弹头就从张开的十指之间落下来了,掉在地上,甚至上面的水银封锁都没有触发。 毫发无损。 “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好不好?”‘小安’依旧微笑着,如此甜美:“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哪里露了馅呢?” “原因很简单——” 季觉嗤笑,“当然是因为你特么没记老子的圣言录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长夜漫漫·七 好吧,这完全是胡扯。 他也没好心到会提醒对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就算打不过,欣赏对方焦头烂额找不到任何纰漏的困惑模样才更符合他的胃口一些。 确实,身高、长相、灵质波动乃至气息全部都完美无缺。 不,简直就是本人。 可就算小安不看主播攻略换了口味看综艺电视剧,换了习惯的沐浴露和香皂……但矩阵总是没法换的吧? 而自从任务开始以来,他就没有见过小安,用过矩阵。 安家的掷壶之技确实很厉害,各种变化层出不穷。 可是,一直到不久之前,季觉翻遍了别墅里残存的视频记录,终于确定——小安从来没用过矩阵! 剑气萃变? 没听说过,不了解。 确实,说不定呢,可……你说我就信吗? 此刻,在别墅之外,化为蜂鸟的小九向着季觉分享自己的视线,洞彻黑暗,剥去迷雾,轻而易举的就锁定了那一具池塘中浮沉的尸体。 对比季觉从童画那里蹭来的安全局数据库访问权限,已经判明了身份——潮城荒集赫赫有名的杀手。 白鹿天选者·戮血! 早在四年前,就已经突破了蜕变位阶,跨入了重生阶段。 起码六级打底的天选者,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在了池塘之中,心脏的位置多出了一个贯穿的大洞,可脸上却倏无恐惧和绝望,反而带着满足的笑容。 仿佛临死之前见证了多么伟大的奇迹一般。 猎人和猎物之间的胜负,早已经分出。 可如此惊人的猎获,白鹿又为何没有垂青于你呢? 除非……在白鹿看来,这样的对手,对眼前的‘小安’而言,根本称不上对手,不过是随手可以料理的水平。 仅此而已!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死寂之中,季觉轻叹:“信任,有时候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可怀疑却很强大。况且,都这么久了,就算我再蠢,还不至于把我的朋友认错。” 习惯?沐浴露?矩阵?亦或者胜负? 那些东西,都只不过是线索而已。 充其量不过是引发怀疑的诱因而已。 习惯可以变,沐浴露可以换,矩阵也有可能失灵。 况且,就算是小安真的当着季觉的面,将戮血当场虐杀,季觉也只会惊叹的同时拍手,庆贺自己的朋友更进一步,如此强大。 真正一锤定音,令所有怀疑和假设如同尘埃一般落定的证据,反而是刚刚对方展露在自己眼前的‘自证’。 钉子。 虽然从来没说出口,但他其实暗地里悄悄的研究过…… 就在帮忙安装义肢的时候,顺手,摸了一下,就一下。然后后续又借口版本升级或者调试的时候,把具体状况和结构尽数摸清。 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在工坊里当卷狗之外,他一直都在琢磨着怎么把那破玩意儿取下来而且不触发警报,从警报模块的破解到摘除时的方式方法,论文都特么快写一篇了! 结果呢?! 你特么就拿个样子货就过来糊弄我了? 骗鬼呢!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直到现在,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响起,老汤狂奔着探头:“分赃不均内讧了?” 又来活儿了! 他本来想要喊一句加钱可代打,可看清场内局势之后,便再忍不住目瞪口呆,‘卧槽’出声:“妈耶!哥们伱胆子是真的大哇!连白鹿猎人安家的钱都敢黑的吗!?” 鸟尽弓藏是没错,但这把弓你是真藏不了半点好么! 你今晚捅了一个小猎人,不到天亮安家立马刷出来一窝把你办了信不信? 短短的一秒钟不到,他已经开始考虑怎么跟季觉撇开关系了。 不认识,不了解,不清楚。 他妈的,尾款我不要了! 立马走人。 不知道是可惜还是可喜的地方在于,房间里的两个人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当做空气,彼此对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季觉好奇的问道:“今晚?还是说,进入别墅之后?不,应该还要更早,更早之前,不止是在遇到孽变的雇佣兵的时候,早在更早的时候,原来如此啊……” 他恍然的轻叹:“从那天下午见面的时候,就不是小安了么?” 鼓掌喝彩的声音响起。 “全部都对了。” ‘小安’微笑:“不愧是季觉哥。” “都说了,别叫那个称呼了。” 季觉烦躁的吐出了最后的耐心,抬起了手,右手之中,空空荡荡,可在房间的吊顶、墙壁、地板之下的黑暗里,却有一个又一个塑胶炸药的红点亮起。 整个房间,早已经变成了季觉的陷阱和十死无生的绝地。 可他设想过无数的情况,唯独没想到,居然会用在这种地方。 “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所以,请你考虑清楚再回答——” 季觉最后发问,再不掩饰眼瞳之中的肃冷与杀意,“我的朋友,小安,究竟去哪儿了!” “唔?我明明说过了啊,我是小安啊。” 少年歪头看着他,满怀着钦佩和赞赏,鼓掌轻叹:“不愧是季觉哥,我理解为什么阿然会这么喜欢你了。” 季觉僵硬在了原地。 因为在那句话未曾说完的瞬间,眼前便已经失去了对手的踪影,而话语,却从耳旁传来,近在咫尺。 就在季觉的面前。 就这样,他踮起脚来,有什么带着微弱凉意的柔软之物落在季觉的脸颊上。 是他的嘴唇。 “因为——” 那个轻柔的吐息吹在了他的耳边,告诉他:“我好像也开始喜欢了。” 死寂之中,一切仿佛冻结了。 只有僵硬的季觉艰难的回过头,看着眼前背手微笑的身影,踉跄的后退了一步,惊恐,茫然,呆滞,绝望,窒息。 “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这是干什么啊!”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他便手忙脚乱的抬起袖子来,疯狂擦脸,一颗心已经彻底的凉到了谷底,死得透透的,只感觉从此以后再无悲喜。 这就是终极侮辱吗?! 季觉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十九二十年的清白,一夕丧尽…… 我脏了! 什么鬼?搞什么?!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癫成了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样子。 季觉的眼神涣散,一头雾水,满脑子只想撞墙。 根本搞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儿了。 最后绝望质问: “你究竟是谁啊?!” “诶?还没想到么,季觉哥?还是说,不愿意往那边想呢?” 小安疑惑的歪过头,眨了眨眼睛,渐渐促狭:“我就是那个你说会帮阿然一起打而且还包赢的黑心坏姐姐啊。” 就这样,他抬起手来,自脑后摘下了发箍,抛开。 于是,漆黑的头发便自微风之中散落延伸开来,简练又利落的齐耳碎发,却多了和小安截然不同的韵味。 自肌肉和骨骼的拉伸里,凭空长高了半个头,愈发高挑。 而随着眼眉的舒展,原本中性的面容微微变化,显现出不折不扣的少女模样,更胜小安的绮丽容姿。 就这样,名为安凝的女孩儿再度抬起头来,笑意狡黠:“明明背后说了人家那么多坏话,当面却认不出来,太过分了吧?” “……” 寂静,漫长的寂静里,季觉呆滞着,仿佛听见了脑浆沸腾的声音。 cpu过载。 难以理解眼前的状况和变化,好几次,想要张口,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完全搞不明白。 “可惜了……” 安凝遗憾一笑,“既然被戳穿了的话,那就没有办法啦。” 在无聊的排遣差事之中,枯燥漫长的等待里,她决定久违的去看望一下离家出走的小弟,然后给他来一点残酷又直白的家庭教育。 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顶替了弟弟的身份,以安然的面貌自由行走的在这一座城市里。 本来还想要嘲笑一下他所选择的无聊生活,可却没想到,居然还背着姐姐隐藏着这样的惊喜…… “再见啦,季觉哥。” 少女回眸一笑,闪耀的眼瞳像是倒映着明月和星辰的光一样,最后道别: “你会想我吗?” 就像是不曾存在于此的幻影。 她落入了窗外明亮的月光之中,就像是风筝一样,随着吹拂的海风而去,消失在夜空和星辰之间。 只剩下呆滞的季觉。 一脸懵逼。 许久,目瞪口呆的老汤终于反应过来,看着他,难以置信:“你……” “我……” 季觉呆滞点头。 “他……她……” 老汤憋得说不出话来,两只手比划,不知道究竟想说个什么,却看到季觉挥手:“别说了,只要你闭嘴,任务百分之百好评,我让老林给你发奖金。” 他转身离去:“让我静静。” 于是,只留下老汤一个人在房间了,一堆闪烁的炸弹面面相觑。 一直懵逼了差不多大半个钟头,季觉坐在池塘边上,才终于清醒了过来,回忆起她曾经说过的话——最先发现她的是老张——他立刻打开手机,顾不上半夜老人要养生,直截了当的发了信息过去。 【?】 很快,信息就显示已读。 最后,等了半天,才发过来一个表情。 ——一个老阿姨对着屏幕比心,一行红色大字从玫瑰花中飘出:美好一天祝福你! 季觉眼前一黑。 都不用机械降神去偷窥老张的摄像头,他都能猜得出来,这老头儿现在笑得有多开心! 你们北山区真特么藏龙卧虎啊! 童画算什么?老张你吃起瓜来才吃的最狠啊! 居然不声不响的看了这么久的热闹! 怪不得闻姐安排小安跟着自己的时候,老头儿笑的那么开心,结果在这儿等着呢是吧? 季觉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再去扯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也没意义了。 况且,有小安的姐姐做贴身保镖,恐怕整个别墅炸了自己都不会掉一根毛,哪里会出什么事情呢? 想到这里,他终究是给小安也发了个消息。 【你还好吧?】 很快,就显示已读,可‘正在输入中’过了很久之后,才发过来一个哭泣猫猫的表情。 再然后,是一连串的解释: 【是姐姐强迫我的!】 【我打不过她!】 【季觉哥,相信我,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对不起,请不要生气!】 季觉笑了笑,确认了小安的安全之后,便回复道:【没关系,只是吓了一跳,你没事儿就好。差点和你姐姐拉线爆了,回头替我谢谢你姐姐的不杀之恩。】 小安沉默了,许久,再次发了个哭泣猫猫的表情。 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而是季觉一阵宽慰。 许久,当屏幕熄灭之后,季觉只感觉身心俱疲,靠在躺椅上,却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男人啊……” 他凝视着夜幕之中的明月和星光,却莫名想起少女离去时的身影。 还有那一双仿佛映照着星辰一样的眼睛…… 啊,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 第一百三十七章 长夜漫漫·终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在轻柔又模糊的歌唱中,飘忽又纤细的身影自城市的霓虹和夜色之中掠过,就像是毫无重量的幽灵一样,在高楼和大厦之间跳跃着,每一次跳起时,便有微风托起了她的身体,仿佛翱翔在天空之中。 就这样,落在了公寓之上。 无视了重力,她顺着墙壁走下,一脚踢开了半闭的窗户,跳进了依旧还亮着灯的房间里。 “阿然我回来啦。” 回应她的,是精粹到介乎有无一般的剑气! 毫不留情的百剑连发,呼啸而来! 一道道剑气汇聚仿佛风暴一样,充斥了过于狭窄的客厅,将她彻底吞没了。可很快,无数凌驾于利刃之上的剑气,就在一缕微光的挥洒之中,尽数消散。 安凝踏步而入,看到了那一张熟悉的面孔…… 早已经,满怀愤怒! “不许欺负季觉哥!” “居然发脾气了?” 安凝微微一愣,旋即恍然的点头:“唔,两年不见,阿然也长大了啊。” 自轻叹里,她的身影却骤然突进,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安然的面前,轻描淡写的将他蓄势已久的猛攻尽数拆解击溃。 最后,娴熟的拽住了他的手腕,拧转,将他压制在沙发上。 就好像曾经无数次对决的结果一样。 小安,一败涂地。 最后,她低下头来,好奇发问: “这是要跟姐姐抢男人了么?” 小安一愣,顿时震惊到忘记愤怒,奋力摇头:“我,季、季觉哥和我不是那种关系!男人和男人也不可能……” 可安凝却凑近了,直勾勾的看着他。 “可以哦,非常可以哦!”她断然反驳:“只要是真爱的话,年龄、身份、地位都不是问题,性别也不应该是问题吧?” “我和季觉哥不是要结婚的那种关系!” “哦吼?” 安凝的笑容越发愉快,“既然不准备跟姐姐抢男人的话……那你一定会帮我咯?” 她停顿了一下,笑容越发甜美,松开了手:“毕竟,如果姐姐和他结婚的话,你和季觉哥岂不是可以朝夕相处了?” “我……” 小安一时语塞,本能的不想让季觉哥和自己的姐姐过多接触,也不赞同两人在一起:“季觉哥不会喜欢你的!” “是吗?那可就难说了。” 安凝抬起修长的手指,绕着耳边的碎发,露出了精致的脸颊,“毕竟,我很好看哦,比伱还好看。” “没用!” 小安抬头挺胸,断然反驳:“季觉哥从不以貌取人!” “可我很有天赋,也很强啊,比你强个大概十几倍上百倍吧?” 安凝托着下巴,依旧微笑:“况且,我再努努力的话,把二叔一脚蹬开,等爷爷和爸爸去世之后,说不定我就是安家的家主了。 到时候背靠安家,他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那又怎么样?” 小安不屑一瞥,气魄越发坚定:“季觉哥从来不在乎权势,也不会因为强弱和家世去比较别人的高低!” “是吗?那看来我在他眼中毫无优势了呀。” 虽然这么说,可安凝却好像丝毫不慌,笑容越发的狡黠,令安然心里浮现出不妙的预感,听见了,她轻柔的话语: “这样的话,我唯一的优点岂不是只剩下‘有钱’了?” “咕……” 安然呆滞。 僵硬的,吞了口吐沫。 唯独这一点,他翻遍圣言录,无法辩驳。 安凝发现了弱点,安凝发起了攻击。 于是,安凝杀死了比赛。 安然,一败涂地,再起不能。 “唔,就这么决定了!只要给他很多很多钱,他就一定忘不了我了!” 安凝乘胜追击:“我记得他会修汽车对吧?买辆车唔,太普通了,总感觉没办法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啊……” 说着,她直接掏出手机来,拨通了电话:“喂?爸,是我,我有男人了,给我钱。我要去把寰宇重工的那个跑车厂给买下来送给他……” 完了,完了,全完了! 安然汗流浃背,眼神涣散。 仿佛已经看到季觉哥被姐姐用钱收买,变成了每天只知道享乐花钱再没有任何理想的堕落模样…… 不行,不可以! 必须从姐姐的魔掌里把季觉哥救出来才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十六岁生日前的这一天,安然第一次理解了彷徨和无可奈何的意味。 而万幸的事情在于……最终,安凝没买成汽车厂。 因为爸爸不愿意掏钱。 并非是吝啬于这微薄的见面礼。而是在纯爱中老年人看来,没有正式表白和交往就不算谈恋爱。 纯爱万岁! 小安下定决心,以后一定多打工,多接单,多赚很多很多钱给季觉哥,让他坚持理想,免受姐姐的罪恶诱惑! 奋发!努力!变强! 将我的软弱弃置于此…… 这一份力量,正是保护季觉哥的理由! 而窗外,长夜漫漫。 月光自云层之后渐渐隐匿。 黑暗恒久如噩梦。 . 噩梦和地狱都在血中。 济慈医院,住院楼,猩红流淌的走廊尽头,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叮—— 电梯门打开,展露出了一张裸露白骨的惨烈面孔,踉跄的,迈动左腿,一步一步走出。 左手空空荡荡的残破袖管里,鲜血滴落。 “这日子,是不是有些,刺激过头了?” 老林抬起黑烟和火星凝聚而成的左手,摸了摸脸,强行接上了断裂的下巴,抚平了破碎的皮肤,将原本的模样拼凑完整。 在窗户的倒影之中,端详着自己如今丑陋的样貌。 而就在电梯门之后,是尸骨和猩红所堆满的地狱,再无任何声息。 “啐。” 他低头,吐出了猩红的血水。 一步步,走过遍布尸骸的走廊。 最后,推开了病房的大门。 满目狼藉中,传来疲惫的叹息。 “来晚了啊,老林。” 就在地上,被打翻的推车和乱七八糟的线缆和输液管之间,陈行舟抬起头来,沙哑问候:“出什么事儿了吗?” 就在他怀中,双手的绞杀里护士剧烈的挣扎着,吐出了猩红的血泡。痉挛的手掌胡乱的拉扯着陈行舟的面孔,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挠痕。 就这样狼狈的迎来终末。 再无声息。 “看起来状况似乎不错,手术很成功嘛,万灵药没给你白用。” 同样狼狈的搭档咧嘴,嘲弄发问:“平白死去活来一遭,何苦来哉?” “从我七岁出来混,十一岁的时候帮大佬开始做事,就明白一个道理——男子汉大丈夫,要死就死无葬身之地,干脆利落,要赢就赢的彻彻底底,威风八面。 连自己的命都不敢赌,算什么男人?” 陈行舟艰难的松开手,无视了腹部流出的猩红色彩,呛咳,喘息,最后抬起头,“有烟吗?” “这时候抽烟?找死么?” 老林撇嘴,残存的右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将烟盒和打火机丢了过去。 一缕青烟自火光中升腾而起。 白雾缓缓吐出。 陈行舟惬意的躺在床脚的血泊里,无视了内脏的绞痛和死亡的阴影,就仿佛,毫无烦忧:“你看上去老了很多岁啊,我死了的日子有这么糟吗?” “称得上轻松愉快,少了个麻烦老板,每天都好像退休一样。”老林满不在乎的回答:“倒是玉帛那孩子,这两天够呛,恐怕快撑不住了吧?” 陈行舟沉默片刻,轻声说:“是我拖累他了。” “不,我觉得,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你赶快咽气了。” “啊?” 陈行舟呆滞。 老林耸肩:“他打算听朋友的建议,把那笔钱捐了,给崇光教会。然后自己一个人,人生重头开始。” “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在呛咳之中,陈行舟再忍不住,大笑出声:“这不是交了很好的朋友嘛,挺好,非常好,这下就算我死了也放心了。” “哪里的话,祸害遗千年,你的命还长着呢。” “听着就不像好话。” “凑合凑合听吧,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老林伸出独臂,将半死不活的陈行舟从地上拉起来,放在轮椅上,然后再口袋里掏出药剂来,对准他的脖子再来一针:“别开心的太早,胜负未分呢。” “不,我已经赢了……” 自恍惚和眩晕中,陈行舟咧嘴,轻声呢喃:“与天争命,我成了。这一局,胜负在我!” “是是是,对对对。” 老林无可奈何的点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渐渐泛起红晕,自昂贵的药物之下,渐渐清醒,恢复理智。 直到最后一丝笑容从脸上,消失不见。 他再度恢复了冷静。 重新变成了他所熟悉的那个陈行舟。 而就在门外的血水之中,脚步声响起,一个又一个的身影从阴暗中走出,站在了走廊之上,静静的等待。 直到老林推开了大门,一辆轮椅碾着血泊,行驶而出。 “走吧,各位。” 陈行舟平静的颔首,向着久违的下属们问候,“去见见老朋友们,给他们点好消息。” 他说:“今晚太长了,我怕大家等不到天亮。” 在窗外,最后一线霓虹和亮光自深夜之中熄灭。 无穷黑暗里,只有血和死亡。 这便是残酷的尾声。 他们抛下了一片狼藉的病房和走廊,就这样,消失在黑暗里。 十五分钟之后,雷耀兴收到消息,金无咎和李文同两队,全军覆没,陈行舟失踪,去向不知。 两个小时之后,海州光耀医院的大夫亲手签下了死亡证明,送达了抢救室外的雷耀兴手中。 在苟延残喘了半个月之后,雷武业终于断气了。 “一步慢,步步慢啊。” 雷耀兴凝视着手中的那一纸证明,抬起头来,望向窗外越发浓厚的夜色,一片无穷黑暗的尽头,那等待着他的结果已经隐隐显现。 可出乎预料的,他却一片平静。 “发丧吧。” 他说,“有些事情该结束了,总要有个了断。” 四个小时之后,突如其来的雷鸣之中,暴雨倾盆。 当突如其来的雨水匆匆而去之后,天穹的尽头便跃出了一线隐约的曙光,照亮了未曾洗尽的血色。 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一夜,迎来终结。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丧帖 天亮之前下了一场雨,驱散了空气中潮湿的热意。 清晨的薄雾萦绕在山崖之间,遮蔽了喧嚣的潮声。 刚刚睡着不久的季觉被山间行车的声音惊醒了,他睁开眼睛,走向大门时,看到站在那里的老汤。 还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老年人递上了一封东西之后,转身离去,对于两边那些还没有掩埋的尸体,看都没看一眼。 走了。 “什么人?”季觉问。 “……雷耀兴的人。”老汤看着手里的东西,神情复杂。 “来收尸的?” “确实是谈和收尸有关系的事情,但收的不是这里的尸。”老汤将东西递过来,“你自己看吧。” 季觉接在手里,薄薄的两张,宛如什么通知,和婚礼邀请函不同,纯白色的卡片考究又简谱,印着隐约的水印花纹。 那是一封丧贴。 “先考雷武业……” 季觉看了开头之后,又看了一眼落款,雷耀兴,瞬间恍然:“老登终于咽气儿了?” 苟延残喘了大半个月之后,终于老腿儿一蹬,摆下一滩烂摊子之后,自己反而痛痛快快的死了。 世上的好事儿怎么都让你个老东西赶上了呢? 只不过,这个节骨眼上的葬礼……季觉本能的有种不妙的感觉。 雷武业一死,生前那么多‘亲朋好友’们,恐怕都收到了丧帖,不论是从情面、礼数亦或者是自身处境乃至为未来做打算,恐怕都要出面走一趟了。 换而言之,这一次的葬礼,恐怕会变成崖城荒集所有成员在你死我活一个多星期之后的,第一次会面。 “这是要开大会啊。”他恍然的轻叹。 明明是雷武业的葬礼,可雷武业死的安不安详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场葬礼,有可能变成决定整个崖城暗面的未来的会议——而会议可能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雷耀兴靠着血腥的手腕压服了所有人,一举上位,登上话事人的宝座。要么不欢而散,回家继续刀剑相向,杀到只剩下最后一个赢家为止。 不,万一处理不好的话,说不定葬礼就不是雷武业一个人的葬礼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被埋进土里陪葬。 瞬息间的思索之中,季觉感觉自己好像隐约抓住了什么关节所在,可思路又很快模糊起来。而更令他疑惑的事情,在于这一封丧贴所邀请的人…… 不是陈行舟,而是陈玉帛。 他掏出手机,想要给闻雯打电话打探一下消息,可电话却没有接通,免打扰模式,只有一条预设的短信发过来,说是会议中,稍后回电。 实际上,并没有过了多久,电话就打过来了。 甚至没等他主动发问。 “陈玉帛收到丧贴了?”闻雯问道。 “对。”季觉问,“要管么?” “看伱,去或者不去都无所谓。”她说:“已经结束了。” “啊?”季觉懵逼。 “说起来一时半会儿有些复杂,但你不用这么紧张,有兴趣的话就带着陈玉帛那傻小子走一趟呗,正好也看个热闹。” 闻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现场应该会有安全局的人在,你只要不跑到雷耀兴跟前跳脸,他就动不了你,放心。” 她说:“去去无妨,就当有始有终吧。” 结束了? 挂断电话之后,季觉茫然的思索了许久,依旧找不到头绪,可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 反正闻姐总不至于一脚把自己踹进火坑里。 况且,在云山雾绕的斗争边缘忧心忡忡的煎熬了这么久,总要有个答案吧? “去看看?” 他看向了脸色苍白的陈玉帛。 有那么一瞬间,陈玉帛欲言又止,眼泪都掉下来了。 能不去吗? 很遗憾,不能。 而且还不能带猫…… 万一葬礼上你家猫往棺材板儿上一跳,把雷武业惊诈尸了,到时候算谁的? 如是,挥泪和两只猫猫作别之后,十万分不情愿的陈玉帛终究还是在季觉的催促下上了车,连带着老汤。 尽管嘴上不停的在说“咱们的合同不包含出门,得加钱的嗷!”,但还是跟了上来了,嘀咕着什么“真要动手我立马就走。”之类的话。 结果,等快到了地方的时候,就自己下车到路边买烤肠去了,一口气炫了两碗汤粉三笼烧麦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吃的嘴上全都是油。 蹲在路边,看着来往的豪车,啧啧感叹。 “真热闹啊。” 明明雷武业才断气了不久,整个崖城最大的殡仪馆就已经布置完成了,现场庄严肃穆,从进门的地方开始就摆满了白色的花圈,上面贴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挽联。 在未尽的稀疏薄雨之中,有人站在门口,向着客人分发雨伞。 一顶又一顶漆黑的雨伞撑开,星星点点的雨水如同露珠一样明亮着滴落。而成百上千的雨伞自狭窄的道路上往来。 乍一看,那一片漆黑,仿佛干涸之后的鲜血和死亡自墓园之中流出来了一般,像是病菌一样的向着山下的崖城扩散而去了。 庄重到令人发笑。 季觉咬了一口路边摊的包子,轻叹着:“死都死的这么惊天动地,真可惜啊。” “可惜什么?”老汤不解。 季觉说,“可惜我不喜欢黑伞。” 应该挂点红的,那该多喜庆,多鲜艳? 两人在路边看了会儿热闹之后就回了车里,还给陈玉帛带了一笼烧麦,可惜陈玉帛战战兢兢的,完全吃不下去。 一会儿说人活一世就算死也要死的有骨气要不带把刀去跟雷耀兴爆了,一会儿说万一自己死佐,以后猫猫就交给季觉了叫他千万对猫猫好一点多买罐罐。 一顿好说赖说担保他没问题,陈玉帛才哆哆嗦嗦的从车上下来,撑起伞,向着告别厅走去。 出乎预料的时候,在门口的地方,就看到了那个迎宾者。 雷耀兴。 这是季觉第一次见到这些日子以来掀起崖城暗面动乱的这位巨枭,可看上去却像是随处可见的中年人,头发略微一些斑白,神情严肃的同时,又带着几分和煦。 并没有一顿要生吃十个小孩儿的威风煞气。 就算昨晚在别墅里死光了一整队的下属,今天看到陈玉帛的时候,依旧没有显现什么喜怒,只是仔细的看了他两眼:“陈玉帛?” 陈玉帛强充着硬气,可表情却抽搐了一下,声音颤抖:“是。” “还是第一次见面啊,没想到,你和你哥差那么远……是个有福的人啊!” 雷耀兴看了他许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担心,今天来者是客,进去坐吧。” 自始至终,都没看过他身后的季觉和老汤。 季觉也乐得被当做空气。 上完香之后,旁边还有几个小孩儿和不认识的年轻女人戴着黑纱回礼,应该是雷武业的亲属,但此刻他们的神情也隐隐有些惶然和不安,难以掩饰。 花朵环绕的棺材里,躺着一个老头儿,换上了新衣服,神情如此安详。 走完流程之后,陈玉帛就跑到最后面去坐着了,缩着头,生怕别人注意到自己。反而是旁边的季觉饶有兴致的看着来往的人群。 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不少人还在电视上见到过。 但上完香之后,便都匆匆走了,没有停留。明显不愿意和荒集内部你死我活的斗争有所牵扯。 但还不少人人在上完香之后,便径直在两侧坐了下来,神情或是庄重严肃,或是烦躁不快,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彼此之间按照各自的阵营,或近或远,但又泾渭分明。 其中不少人的身上都打着绷带或者石膏,尤其是坐在陈玉帛前面的那个女人,已经快把老娘不高兴写在脸上了,不顾场合的抽着烟,若无旁人的弹着烟灰。 而在那一张保养精致的脸上,却盖着纱布眼罩。 一只眼睛已经瞎了。 当她回头看向几人的时候,陈玉帛的脑袋顿时缩的更紧了。老汤一脸茫然的看过去,而季觉却在低头看着手机,毫不在意。 眼看陈玉帛那副样子,她顿时烦躁的撇了撇嘴,收回视线。 而季觉的屏幕上,早已经浮现出现场周围摄像头的场景,甚至,路口的监控。很快,一辆漆黑的轿车就吸引了他的视线。 明显已经有些年头了,但维护的很好,车型并不是什么昂贵的牌子,反而随处可见。最重要的是,在车身之上所印的标志。 三环内嵌的光辉之环。 崇光教会?! 明显是享受着特殊的礼遇,来自崇光教会的车辆一直开到告别厅前面,从上面走下来一个略微有些枯瘦的苍老男人,皮肤干枯,满是晒痕,身上披着一件质朴的黑色教袍,浑身毫无装饰。 在崇光教会里,只有一种人会这么打扮,那就是在光辉之前立誓,一生不蓄私产不谋利益绝不主动伤害他者,追随辉光教条的正式成员! 可在崖城,这样的人只有两三个…… 季觉瞪大了眼睛,终于恍悟,那是崇光教会管理崖城资产的长老! 明显是对对方的上门有所意外,就连雷耀兴也微微一愣,主动迎了上去,同老者说了两句什么。 老者进门之后,拒绝了其他人的搀扶,淡然的上了两炷香之后,居然再一次的回绝了旁边司仪去旁边雅厅休息的邀请。 可也没有转身离去。 反而径直的向着两侧的座位走来,自所有人愕然的视线之中,坐在了季觉他们的不远处。 察觉到季觉错愕的视线之后,老人微微抬头看过来,礼貌的颔首,便收回视线。 眼眸低垂,安坐如山。 季觉僵硬了一瞬,下意识的头皮有些发麻。 不愿意搀和荒集内部斗争,但碍于情面不得不来的人,在上完香之后,都已经全部走人了。可长老却主动留下来,坐在这里…… 崇光教会要搀和进荒集的烂摊子里来了么?! 因为不断有读者反馈,群里人太多了,根本挤不进来,抠门作者不愿意再开新群,也实在管不过来,于是,小手一拍脑袋,点子一来,抽风了,刀一些很久没有冒泡的群员。 事实证明这不是个好办法,也因此令很多默默订阅的读者受伤,在此诚恳向大家致歉。 真对不起,我是傻逼。 目前阶段,作者在群内的工作将以解答读者问题为主,入群粉丝值只需三十,请大家不必在意位置和空余。 等未来应该还会再开一个全订群,到时候就不会再清人了(实际上这个群也应该不会再清了。) 总之,感谢大家的包容,我会让朵朵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落雨雷鸣 不止是季觉,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包括凝望过来的雷耀兴,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可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因为第二辆车已经停到了门口。 和楼大少出行一般的豪车,顶配光元! 从其中走下来的,是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微胖男人,除了一身的高奢品牌和手腕上的名表之外,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但却令现场的气氛再度紧绷起来。 甚至,更胜刚才。 “好久不见,童先生。” 雷耀兴同来者握手,如今童氏集团的ceo微微颔首,让人递上了花圈。 “我家老爷子说,这些年和雷老先生相识一场,让我来替他送一送。” 雷耀兴短暂的沉默了一瞬,让开了位置: “……请。” 于是,童盛年迈步而入,取了两炷香点燃,双手合十默祈冥福之后,同样也没理会司仪的邀请,转身向着会场最后面走来。 就在季觉眼皮子狂跳中,坐在了崇光教会的长老身旁。 还有童家! 再紧接着,抵达的车辆是一辆帝国的耀影,装饰低调且奢华,从司机拉开的车门里走出来的是个妆容严肃的短发中年女人。 这个人季觉见过。 在叶教授的工坊里…… 当时叶教授介绍自己给她认识的时候,季觉笑得比幼儿园的宝宝还要灿烂……因为她是全境工匠协会·太一之环在崖城的经理,全权代表! 此刻同样,在上香之后,未曾离去,反而是向着后方走来,坐在了长老的旁边,短暂问候了几句之后,向着季觉点了点头,便闭口不言。 季觉的头皮越来越麻了。 后续登场的也特么是重量级角色…… 星芯协会的本地分会长、市政厅的机要秘书、总督府的特派代表、永继银行的业务经理、寰宇重工和无界通信的负责人。 乃至最后,直接无视了所有规矩之后,停在了告别厅门口的车。 恩,不是什么好车,也不算糟,但是好是糟都无所谓了,因为上面贴着的是崖城安全局的标志。 从上面走下来的年轻男人整理了一下袖子以后,扬长而入。 没理会雷耀兴,更不在乎雷武业,就连香都懒得上。 看都没看棺材一眼。 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原本堪称俊秀的面孔上也带着拒人于三万里之外的冷漠,满不在乎的走进来。 如是,迎着诸多愤怒的视线走到最后面,向着童盛年问候了一声之后,便直截了当的,坐在了季觉旁边。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再一下,此刻只想学陈玉帛一样把头缩起来了。 在他决定换个地方坐之前,听见了身旁的声音。 那个冷漠的男人回头向着他看过来,神情却带着隐隐的和煦,“季觉?” “呃……你好?” 季觉点头,端详着那张没见过的脸,“贵姓?” “免贵,童,童山。” 崖城安全局暂代局长职务的一部负责人自我介绍,同季觉握手:“来之前,闻主管专门请托我看顾你,如今看来,反而不用我多事了。” “呃……” 转瞬间,季觉松了口气,只感觉压力全部不见。 妈耶,这么大一尊大佛就摆在自己旁边,他雷耀兴就算是掏出刀来自己也掉不了半根毛好么! 安全感这不就来了?! 在他赶紧顺杆子往上爬说句‘自己人’之外,却听见了童山的话语:“不止是闻主管,我家那个傻妹妹也经常说起你。” “啊?” 季觉本能的不妙,“说我什么了?” 童山短暂的沉默一瞬,嘴角似是勾起,“名言哥的事情,不用我多重复了吧?” 季觉的表情再度抽搐,根本停不下来。 就知道!我特么就知道! 清清白白十九年,结果一失足成千古恨! 这茬咱就不能略过不提了么?!怎么忽然有种会追自己一辈子的感觉?! “咳咳,见笑了。” “我并不觉得好笑。” 出乎季觉的预料,童山反而一本正经的摇头,认真到季觉都怀疑他是不是在调侃:“我觉得伱说得很好,做的也不错。 这年头,敢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然后真正脚踏实地去做的人太少了。” 他忽然问:“有兴趣来安全局么?” “呃……”季觉表情抽搐了一下,本来想说自己已经是线人了,可在人家看来,线人这种恐怕根本连沾边都称不上吧? 童山说:“我知道二部乱七八糟的事情很麻烦,不过你不用担心,一部随时欢迎你。不,以你的能力,恐怕能直接进三部了吧?” 崖城安全局除了后勤或者财务部分之外,主力部门统共有三个,也就是所有人为了省事儿挂在嘴里的一二三。 通常所有人见到的安全局都是二部,也是三部之中组成最为庞大和复杂的治安部,主管崖城各个区域的治安。也就是闻雯自嘲为片儿警的原因。 第一部是童山如今主管的行动部,局长直属,堪称联邦精锐公务员,主管崖城防务和重要人物的安全。 占据主导的则是天元一系,内部管理和纪律之严格远远不是二部能比,同样待遇和福利也夸张的吓人。野生的天元追随者们做梦都在考公想要考进去,进去之后就是事业编。而且只有一部的人,才能接触到联邦正统的天元矩阵和各种传承技艺…… 要知道,帝国和联邦,这就是全世界唯二的天元大本营! 而他口中的三部,则是构成最小同样也最神秘的部分,技术维护部,分管的是崖城重要设施的维护,包括且不限于大型战争工事或者各种炼金物品……乃至天工以及禁忌造物。内部人员背靠联邦的供应,等闲材料消耗都不皱一下眉头。 这要是早半年,能拿到但凡其中一个offer,季觉都能乐得腿都合不拢。而现在,并不遗憾的是,他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潮声工坊就是我家,我心中只有叶教授一个太阳! 季觉不假思索的摇头:“我暂时还是以学业为重,抱歉。” 童山微微点头,并不意外,只是双手递上了一张名片,郑重其事:“有兴趣的话,随时联系我。” “一定。” 季觉仔细收起,然后,才感觉到,告别厅内越发凝重和压抑的氛围。 不知不觉,他周围居然已经全部坐满了! 而且,放眼看过去,各行各业高低贵贱都有,可偏偏里面……没有一个是荒集。 先是崇光教会的长老,然后是童家的童盛年、太一之环,再到安全局的代理局长童山,就像是一块块砸进水潭中的巨石一样,掀起乱波暗潮。 当他们所有人都坐在这里的时候,这一场葬礼,就注定不可能是荒集的内务了。 倒不如说,更有点像是…… ……兴师问罪? 季觉的心里忽然莫名的浮现出了猜测,但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一切的发生。 半个月的暗面战争,实在太久了。 而伴随着斗争失控,所影响的,便不止是荒集。崇光教会的医院和救助、童家的生意和经营、太一之环的材料运输和违禁品管控,星芯协会的中立与团结,市政厅的运转、总督府的安全、乃至最重要的……崖城的秩序与安稳。 诚然,只要人性尚存,那么注定存在混沌和无序的荒野,可现在荒野上的血已经流的太多,满溢到了荒野之外的世界里,流到了每一个人的门前。 而直到再一位登门的客人在上香之后落座时,整个告别厅已经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那个面目和童山有几分相像的中年男人施施然落座,穿着休闲西装,仪态俊朗不羁,颇有几分气质。 向着童盛年点头之后,颇为亲昵的拍了拍童山的肩膀,坐在他旁边,“阿山好久不见。” “四叔好。” 童山肃然颔首问候。 “哎呀,放松点嘛,四叔还犹豫着要不要称职务呢,这样是不是更有意思一些?” 四叔无所谓的嬉笑摆手,毫无庄重之态:“阿画上次回家之后气的多吃了好几碗饭,还是你们兄妹关系更有趣啊。” 旁边季觉和老汤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乖乖缩头。 在他登场的瞬间,便已经分辨出对方胸前的标记…… 海州读书同好会的胸针。 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俱乐部,可一般人谁又想得到,这鬼地方是整个海州最大的以太天选者汇聚而成的情报交流机构呢? 而被童山称呼为四叔的男人,则正是童家的天选,如今海州读书同好会的会长,童听。此刻,他在这里坐下的时候,就代表着,整个崖城所有的以太天选者了。 可在场诸多拜访者里,童家便占了产业、安全局和以太一系的三个代表,由此便可以隐约窥见平日里低调无比的童家究竟有多恐怖的影响力…… 但出乎预料的是,并没有童画那么头铁或者悍勇,童听自始至终都没开启过以太之眼,也没东张西望过什么。在和季觉一板一眼的打过招呼,夸赞了两句年轻人之后,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而伴随着一位又一位的访客到来,祭拜之后坐下或者离开,原本看上去还有些空旷的告别厅,此刻居然已经拥挤到找不到位置来。 忙碌的工作人员还打算往里面搬板凳,可自始至终都沉默着的雷耀兴却抬起手来,挥了挥手。 已经不会再有客人了。 或者说,最后一位客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耽搁,来晚了。” 轮椅上,脸色略显苍白的男人咳嗽了两声,对身旁的司仪吩咐:“来之前请人买了一些鲜花过来,请帮我摆上去吧。” 在他身后,独臂的苍老男人挥手,将伞收起,一串稀疏的雨水从伞尖落了下来,带着隐隐的猩红。 “哥!” 最后面瑟缩的陈玉帛终于抬起头来了,看清来人之后,眼睛一亮,几乎眼泪都快流出来。 可除了他之外,居然再没有人说话。 只有轮椅碾过地面的细碎声音,直入灵堂。 灵堂静寂,雨声细密。 “好久不见。” 灵前,陈行舟淡然抬眸,向着雷耀兴问候:“兴少,别来无恙?”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自昂长闷热的潮风里,远方阴云之中的电光横过。 传来了天动的雷鸣。 第一百四十章 赌 一言既出,久违的问候随着雷鸣回荡在告别厅之中。 鲜花芬芳,烛火跳跃,一切都肃穆如旧,就连棺材里躺着的雷武业都如此安详。 可在转瞬间,现场的气氛就已经剑拔弩张。 当这个节骨眼上,不速之客一个又一个的倏然而来,自死寂之中已经积累了太多的压力和紧张。 而当本该躺在医院里的陈行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告别厅前面的时候,便譬如一粒火星,炸药桶里扩散的烈焰和冲击便再无法阻拦。 椅子摩擦的尖锐声音不绝于耳。 整个大厅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起身,冷冷的向着陈行舟看来,剑拔弩张,可还有不少人站起身来,看向了雷耀兴。 在转瞬的变化里,所有外来者们稳坐在原本的位置上,不发一语。 自仿佛冻结的空气里,雷耀兴沉默的凝视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对手,端详着他不再掩饰和隐藏的模样。 即便彼此之间的差距如此悬殊。 对于雷耀兴而言,如同陈行舟这样屡次拒绝白鹿赐福和上位传承仪式的普通人,至少稍微动一动手指,就足以令他血溅灵堂,身首异处。 不,甚至无需他动手。 他能够感受到,此刻陈行舟的状况,称之为奄奄一息都已经算得上褒扬,货真价实的风中残烛。 即便是下一刻就呕血而死也毫不意外。 可偏偏是眼前衰微到极点的人,却成为了他最无法忽视的对手,仅仅凭借着在黑暗中的推波助澜,就让连日以来的雷耀兴疲于奔命的应对,面对着近在咫尺的话事人之位,却难以功成。 此刻,当对方终于以这一副姿态出现在他的眼前时候,掌握着决定性优势的他竟然却开始…… 如临大敌?! 哪怕没有猎食对手的爪,分割血肉的牙,可某种更令他毛骨悚然的东西,涌动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气魄中。 明明已经坐在轮椅上,气若游丝。 可此刻,那样的眼神,却宛如自比鹰隼更高远的天穹之上俯瞰。 就好像……自始至终,都未曾把自己放在眼中…… “原来如此吗?” 自难以忍受的杀意和怒火中,雷耀兴面无表情,宛如轻叹:“真是,小看了你啊……” 从一个当初用来当夜壶用的捞钱手套,居然一步步走到现在的程度。 在这一场暗面战争里,仅仅依靠着微不足道的几颗石子,居然便已经在死水一片的崖城之中搅出了惊涛骇浪。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忽然问。 “唔?” 陈行舟微微一笑,似是不解:“具体是指什么?计划?还是野心?那可就有点久远了啊……” “七年前,雷老爷子看重我,要收我为义子,可惜,我这个人比较麻烦,不识抬举,磕头求来的富贵,我不想要。” 他轻叹着,抚摸着轮椅的把手,“二十多年前,我拿着一把破烂折叠刀,去菜市场收保护费,被人看出来色厉胆薄,围起来打,最后,跪在地上哭着磕头求饶……不,或者更早呢。” 陈行舟说,“比那还早……” 这一缕野心和贪婪之火第一次迸射火星,焚烧灵魂,升起青烟的那一刻。 是在他第一次感受到绝望的时候。 “不准哭,玉帛,从今往后,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桥洞下面,无家可归的少年拥抱着啼哭的弟弟,冷眼凝视着远方冰冷的霓虹,“把头抬起来,把眼泪擦掉,我们不是野种。 别怕,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不敢小瞧我们。” 雨落无声,远方吹来冰冷的风。 仿佛埋葬在黑暗里的死灵们发出的嗤笑和嘲弄。 可当他回过头,再去回忆那一切的时候,一切就变得那么模糊,不再清晰了。 有些回忆已经太过遥远。 以至于就连在噩梦中都难以想起…… “一晃过了这么多年了啊。” 陈行舟自嘲一笑,望向了雷武业的棺材,微微摇头:“如今看来,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啊。” “确实,义父生前,恐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像你这样吃剩饭的狗东西,也敢在他的灵前这么嚣张。” 雷耀兴的眼中浮现一缕猩红,俯瞰,最后发问:“不惜做二五仔,请这么多外人来,想要干涉荒集的内务?陈行舟,你想过后果吗?” 陈行舟,满不在乎的摇头。 “请放心,他们都是我请来做见证的,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无关,与伱和我之间的事情更无关联。 他们今天必须来……” 陈行舟的话语停顿一瞬,淡然凝视着雷耀兴的模样,“毕竟这些日子以来,荒集所造成的诸多乱象,总要有所交代。” “交代?” 雷耀兴几乎要被逗笑了,“谁给交代?你?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陈行舟耸肩,“我只是,想要和你谈谈。” “你?和我谈?” 雷耀兴再忍不住,笑出了声,自震怒之中,质问:“你也配吗,陈行舟!你他妈的拿什么和我谈?!” 那一瞬间,桌椅摩擦的声音,再度响起了。 在最后面,抽烟的独眼女人率先站起身来,抛掉了烟头,走向了灵堂。迎着雷耀兴近乎吃人的目光,站在了陈行舟的身后。赫然是雷武业生前麾下排行十一的契女。 紧接着,是第二个人,仿佛被强迫着一般,满脸无可奈何的站起来,走到了陈行舟的身后。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自死寂之中,那些根本没被雷耀兴放在眼中的残兵败将们,几天之前还在摇着尾巴向着他俯首称臣恳请高抬贵手的垃圾,一个又一个的起身……甚至就连雷武业生前的几个得力臂助,乃至其他社团里的数个头马红棍,此刻也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甩开身旁的人的拉扯,站到了雷耀兴的对面。 原本人满为患的灵堂里,如今的椅子居然已经空出了十之五六! 可依旧坐在原本位置上的人,除了雷耀兴直属的社团和几个无法分割的盟友之外,已经所剩无几! 此时此刻,连日以来雷耀兴费尽心力弥合而成的版图,竟然在转瞬间,分崩离析。 咔。 季觉听见了清脆的声音。 在童山旁边,童听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瓜子儿来,满怀愉快的吐出了瓜子皮,看的他一阵眼睛疼。 你们以太之道走到哪里,命都不要了都忘不了口袋里装的那两把干果瓜子了是吧? 真就什么瓜都吃。 童画只能在凶案现场揣摩情杀动机,每天都只能喊季觉哥下午好,可她长辈都一屁股坐在白鹿的眼皮子底下现场观摩荒集分裂的大戏了……这段位差距是不是有点大了? 察觉到他的眼神,童听回头看过来,好像愣了一下,旋即无奈一笑,然后……把自己口袋里的瓜子儿分了一把过来。 热情邀约。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摆手,可伸出去的手却鬼使神差的张了开来,毫不客气的抓了一大把。 咔! 清脆的声音从最后面,错落响起。 季觉眼睛亮起,这以太的瓜子……是真的香啊。 多来点! 坐在这么多大佬中间,就好像坐进了看不见的堡垒里,原本只要风吹草动就会被巨人一脚碾死的蚂蚁也安全起来了。 以至于,根本体会不到此刻灵堂中早已经凝结成了实质的压力。 杀意、憎恶和愤怒,仇恨以及饥渴…… 荒原之中的兽类们爪牙相见,冰冷的气息纵横交错,就连屋檐上坠落的雨滴,都冻结在了半空之中,宛如凝固。 空气中,簌簌齐舞的微尘惶恐震颤,却不敢落下。 在这短暂到难以察觉可是却漫长到煎熬灵魂的寂静,只要一声喝令,一个眼神,甚至一个动作,便足以点燃最后的导火索,引发前所未有的荒集内乱。 可在那之前,轮椅上的陈行舟轻叹着,沙哑的咳嗽起来。 狼狈的抬起手,擦拭,嘴角和口鼻中渗出的血丝。 刚刚换的正装之下,蔓延开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伤口崩裂了,可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慢条斯理的说道: “在这之前,有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瀛台山,有幸,觐见魁首。” 瀛台,魁首。 当这两个带着万钧之重的词出现在灵堂之内的时候,死寂中,甚至就连粗重的喘息声和口水吞咽声都消失不见。 仿佛连野兽的魂魄和凶性也被慑服了。 在游走在大海之上的瀛台山上,被所有白鹿追随者所憧憬和敬畏的魁首,也只有一个……曾经整个联邦暗面的主导者,在百年前一手平定了荒集分裂之灾,踏着前任的尸骨登临魁首之位的白鹿天人! 自从他对万人之上的威权失去兴趣,撒手不管之后,已经有十几年未曾传出过这位被称为隐者的魁首消息了,而曾经被统和的联邦暗面又再一次理所当然的迎来了分裂,彼此斗争不休。 而现在,当魁首的意志再度显现的瞬间,所有人便都已经本能的,屏住呼吸。 “我跟他说,雷老爷子已经年迈,日渐昏聩,逐步背离白鹿之道,一旦有朝一日撒手人寰,恐怕麾下的人马就会立刻失控。 荒集失位愈久,斗争失控,恐怕就将成为成众矢之的,历代话事人数百年之成就,就要毁于一旦。 就好比,现在……” 自间歇的呛咳和喘息之中,陈行舟缓缓说道:“魁首问我,想做什么?我回答的是,收拾人心,铲除祸患,重整失序的荒原。 倘若侥幸能成功,就做个泥塑木胎,野蛮生长或许也是一种荒野定则……他同意了,说,让我试试。 所以,我们打了个赌。” “——我赌我能活下来,而我‘死’后,崖城的事情脱不了我的预料和掌控。” 陈行舟笑起来了,展开双手。 显现出胸前那一片弹痕中所侵染而出的猩红。 这是魁首下达的指令。 直到现在,那一道漆黑的创伤依旧无法弥合,就算有了万灵药的辅助,也留下了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痛楚。 而同时,这一份痛楚,便是与死相争而胜者的荣勋! 如是,傲慢的俯瞰着眼前的对手,告诉他: “这场赌局,我赢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龙蛇 这是一场赌局。 以陈行舟和雷耀兴的一切为注的赌局。 由云雾之外的魁首做出裁断,见证全局——从那一枚彻底击溃平衡的子弹射出的瞬间,便已经开始。 没有弄巧、也不存在伪装和演戏的余地。 要么就这么滑稽的死去,要么活着从地狱里爬出来,伸出手去抓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这便是魁首提前给陈行舟下的绝罚,因为他为了一己之私,欲图将崖城的荒集推向众矢之的,罪该万死。 而从那一颗子弹开始,崖城的荒集只有两种结果。 第一种是雷耀兴压服了所有人,以更胜过雷武业的手腕和力量登基加冕,成为货真价实的崖城话事人,届时陈行舟便是跳梁小丑,不值一哂。 第二种是众怒之下,雷耀兴向前无门,回头无路,没办法一锤定音,也无法掌控局面,以至于威胁到了所有人的安危。 当默契和平衡被打破之后,从死亡中回返的陈行舟代表其他所有的参与者,清算一切。 现在,胜负终于自灵前分出。 雷耀兴终究没有掌控荒集、重塑荒原的能力。 或者说,在陈行舟的干涉和引导之下,一步错,步步错,积重难返,以至于一手将局面崩坏到如此程度。 而原本被人忽视的陈行舟则在睁开眼睛之后……在短短的一夜之间,通过许诺、威慑、谈判与阴谋,再度将一盘散沙重新整合。 长夜已经结束了。 今日过后,崖城暗面将再不复旧观。 雷武业已死,最后的痕迹也将彻底自荒集之中抹除,昔日死水一潭的制衡和对峙将永不复还。 不,或许当雷武业为了延续自身的地位和权力,刻意的令荒野陷入僵化和陈腐时,便已经招致了来自白鹿的厌恶和轻蔑。 天元钟爱制衡和稳定,可白鹿所要的,只有能者居上的淘汰和弱肉强食的循环。 崖城的死水已经腐烂太久。 而在这短短半个月的时光里,自陈行舟的推动之下——这些年他们应打的仗,应献上的猎获和斗争,便已经全部向白鹿偿还…… 甚至绰绰有余。 这是所有人心甘情愿的向荒野献上牺牲。 为了利益,为了野心,为了仇恨或者其他…… 而随着老朽无能的蠢物们倒下,蔓延的血水中,已经有新的种子领受白鹿的恩赐。 野心和渴望自荒原之上再度萌发,年轻的野兽们饥肠辘辘,不可一世的横行,渴望向一切发起挑战。 新旧交替,已然完成。 自此往后的一切,都将和昨日再不相同。 “放弃吧,兴少,大家都不会服你的。” 陈行舟轻叹着,展示着自己身后的支持者:“叔伯们不撑你,老板们不站你,大家都不挺伱,就算是我死了,你难道就能登临大位么?又有谁会信你的许诺和保证? 话事人的位子,你注定已经没指望了。” 他说,“今天下午之前,离开崖城,荒集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轰! 毫无征兆的,晴天霹雳。 原本门外的老林骤然破空而至,挡在了陈行舟的前面,缭绕火焰和浓烟的手掌显现诡异的轮廓,死死的挡住了那空气中所斩落的无形刀锋。 整个灵堂都轰然一震,自狂澜之中鲜花飞起,凋零着落下,满目狼藉。 “你说不行就不行?陈行舟,你他妈的又算什么东西?” 雷耀兴的眼眸猩红,轻蔑的瞥过他和他身后的那群人:“你以为靠着一帮土鸡瓦狗,就能赢过我? 这里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魁首要我的命,就让他来对我讲! 你想要我的命,就自己来拿!” 此刻,伴随着雷耀兴的话语,灵堂之内的诸多人猛然起身,再不顾及的显现出灵质波动,恶意狰狞,望向陈行舟和他身后的人。 局势?强弱?众望? 对于野兽而言,那都是没用的东西,不值一哂,穷途破路的走兽尚且知道背水一战,究竟谁做话事人,打过才知道。 就算活着的未必赢,可死了的那个,绝对做不了! “很好,事已至此,我已经无话可说。” 陈行舟轻叹了一声,最后说道:“交给您了。” 说着,他回过头来,看向季觉。 “啊?” 季觉呆滞,懵逼,差点没拿稳瓜子。自所有人的视线里,脑子嗡嗡作响——啥玩意儿啊?咋回事儿啊?交给我有个鬼用啊! 哥们是来吃瓜的,你们白鹿你死我活关我屁事! 可紧接着,有轻柔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好的。”她说。 当季觉错愕回头的瞬间,几乎以为是小安也来到了现场。 可那不是小安,而是另一个昨晚才刚刚道别的身影…… ——安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搬了板凳过来,坐在他身后,可季觉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和动静。 甚至在枯燥的等待之中,她还顺手给季觉后脑勺上扎了个三个小辫儿。 而自始至终,季觉都毫无察觉…… 而现在,少女起身走出,向着眼前的纷争时,便再无人能够忽略她的存在了。 眼眸之中,曾经像是群星闪耀一般的光彩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宛如夜色一般看不见尽头的漆黑。 再看不出轻柔甜美的笑意,只有漠然疏冷的平静。 在等待了如此漫长的时光,经历了诸多预料之外的插曲之后,属于她的工作终于开始了。 曾经所有鲜明的特征此刻全部从她身上消失了,当安凝主动抹除了一切色彩之后,此刻走向灵堂的只剩下了魁首之意的执行者。 宛如荒集化身。 白鹿猎人走向纷争。 就这样,向着所有的人,抬起了右手,展示着佩戴在上面的纤薄手套,如血猩红。 漆黑的白鹿徽记显现光芒。 “今日,我代表魁首传达裁断——” 她凝视着诸多震怒或者惶恐的野兽,漠然宣告:“崖城之争到此为止,切勿再起争端。无能者逐出,不从者死。” 自短暂的停顿之后,白鹿猎人最后发问: “——现在,荒集在此发问,汝等要反叛魁首么?” 一瞬间的死寂里,除了陈行舟和雷耀兴之外,所有人竟然齐刷刷的后退了一步,神情动摇,很快,原本狂暴的灵质波动尽数消散。 甚至还有人主动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和配枪,再三后退。 老林依旧岿然不动。 而就在雷耀兴身后,诸多的沉默的支持者里,有人神情变化着,咬牙收手转身匆匆离去;有的人犹豫之后,向后退出。 到最后,就连最亲近的助手和下属,都在白鹿猎人的俯瞰之中驯服的低下了头。可看到依旧挺立狰狞的雷耀兴时,便不由得低声劝告: “兴哥,留得青山在啊……” “兴哥!” 雷耀兴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那些人的拉扯。 面色铁青。 他冷眼凝视着周围那些退让开的人影,最后,看向了安凝,杀意狂暴,如同笼中困兽,被无形的锁链所桎梏一般,难以挣脱。 只是咬牙,强撑着,不肯低头。 “安家来的人啊……” 他从牙缝里挤出冷笑:“嘿,还真是,好久不见啊。” 安凝只是抛过去了一个盒子:“来之前,阿公说,看在和雷武业的那点微末交情的份儿上,让我给你带个东西。” 她说:“希望你好自为之。” 盒子落在雷耀兴的脚边。 他沉默的弯下腰来,捡起,将盒子打开,里面的并不是什么速死的毒药亦或者书信,在柔软华贵的绒布和缓冲层中间的,只有一只随处可见的粗瓷鸡公碗。 就好像已经用过不少年了。 上面的鸡公失色黯淡,带着不少的划痕。 “白鹿是荒野之道,弱肉强食本是正理,可荒野同样也有荒野的规矩,倘若谁想要断绝水源、危及荒原,那他就是所有野兽的敌人。 半个月的时间,你没能整合崖城,压服不协,倘若现在还不知进退、垂死挣扎的话,那就是祸患之源。” 安凝说:“荒野容不下你了,你就要离开荒野,自谋出路。 这是他给你的保证。” 饭碗,自然是用来装饭,哪怕是荒集的饭碗也一样。 人只要还有饭碗,那就有一口饭吃,只要这个碗还在,这口饭谁都抢不走。 人有饭吃,就还能活下去。 这便是荒集所给恩赐。 离开崖城,自谋生路。 倘若有雄心壮志的话,他日未尝不可卷土重来,重夺话事人之位。 命与运,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现在,我代替荒集再来问你一次,雷耀兴——” 自死寂里,安凝最后发问,“魁首的命令,你是否遵从?” 雷耀兴没有回答。 只是沉默的凝视着手中的碗,铁青的脸上浮现笑意,如此嘲弄,可却不知道究竟是在嘲弄别人还是自己。 可当最后,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空空荡荡的四周,再看向人群之中的陈行舟时,抽搐的神情便渐渐平静。 到最后,只剩下疲惫和麻木。 “嘿,一败涂地啊。” 他轻叹着,向着安凝抬起了手中的碗,五指的骨节发白:“多谢安公给的救命稻草。” 就这样,满不在乎的平静一笑。 “可惜了。” 雷耀兴说,“磕头求来的活命,我不要!” 啪! 自挥手之中,荒集最后的慈悲脱手而出,摔在地上了,砸成了粉碎。 清脆的声音宛如雷鸣,令所有人的表情一震。 紧接着,便是血液流淌的声音。 落在了地上。 “嗬……嗬……” 雷耀兴瞪大了眼睛,呆滞的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喉咙时,才察觉到那冰冷质感,割裂手指,如此锋锐。 在粗瓷大碗落地,摔成粉碎的一瞬,其中的一片自地上轻盈的弹起。 仿佛巧合一般,贯入了他的喉咙。 即便是天选者的动态视力也无从察觉,哪怕是重生位阶的恢复能力也无从豁免。 躲不开,绕不过,也无从提防。 譬如命运。 碗是用来吃饭的,饭碗被砸碎了,就再没饭吃了。 人就会死。 这便是雷耀兴自己所选的绝路。 . 那一瞬间,崖城之外,荒野中的远方,群山深处的密林之间,有飞鸟惊起。 靠椅上晒着太阳的老人似有所感,眼角微微抬起。 很快,却了无兴趣的收回视线。 可惜了。 学了雷武业生死不由人的傲气,却没学到他当年胯下受辱的隐忍。 原本假以时日未尝不可能飞腾于九天之上,可惜,龙门难过。 终究不成大器。 不,或许是自己选择了放弃,因为……九天之上的云雾中,那里的位置早已经被人所占据! 大小变化,升隐自如。 高远到令他彻底绝望。 只是……此刻趁势而起、呼风唤雨的巨蛟,他日显现真型时,又究竟是龙是蛇呢? 老人凝视着远方渐渐飘来的阴云,似是出神。 许久,挥了挥手。 再度闭眼小憩。 云散雾消,晴空万里。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进退 碗碎人亡。 只是一瞬间,雷耀兴便仰天倒下,自徒劳的挣扎里,血尽而死。 死寂中,没有人说话。 只有季觉梗着脖子,仰头,瞪大眼睛,恨不得拿个望远镜出来,凑上去逐帧观察——他妈的什么鬼?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 一个重生位阶丢进熔炉里烧都烧不死,防御强一点的,拿反器材步枪顶在脸上打都打不穿皮肤。 此刻,居然被一块从地上弹起来粗瓷碎片割开了喉咙,失血而亡? 甚至就连挣扎都没有力气…… 这是个什么原理?是个怎么回事儿? 他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无法理解,搞不清楚,也想不明白。 在那一瞬间只来得及感受上瓷碗碎裂时所浮现的一缕灵质波动,静谧流转,又悄无声息,稍纵即逝的自灵堂之中掠过。 便贯穿了血肉和灵魂,夺走了生命,最终,回归于黑暗中。 没有拔刀相见,也没有你死我活,只是轻描淡写的,完成了处刑。 一切都太过于理所当然了,以至于和季觉所认知的现实彻底脱节,甚至,颠覆,带来的便是毛骨悚然的恶寒。 笼罩所有。 “这就是白鹿猎人吗?”他失声呢喃。 旁边的童山回过头来,“看得明白么?” 季觉断然摇头。 “那是白鹿猎人的绝罚处刑,比飞光之锋还要更上几重的绝技。” 童山轻声说:“在白鹿追随者中,只有三家获封猎人的名号,被赋予了上善的爪与牙。他们的职责是捍卫荒野,维持循环,铲除祸端。就像是猎杀入侵物种的猎人一样,维持生态平衡和荒野延续。 在其中,安氏的职责,就是抹除内部的隐患,他们所有的技艺都是建立在猎杀同类的基础之上……绝罚正是因此而诞生,外人注定无法理解,也无从窥探。” 他略微的停顿了一瞬,看向季觉的眼神越发微妙起来:“之前我以为闻主管能管得住一只离群的白鹿已经是异数了,倒是没想到,你能更青出于蓝。”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起来,好几次,欲言又止。 明明挎着批脸面无表情,气质那么严肃,眼神那么认真,这么娴熟的吃瓜流程是怎么回事儿? 你们童家多少都带点是吧! 季觉忽然绝望的发现……怎么这么多世家里,对比起来,最正常的居然是楼家了? 坏了,不会楼家其实也有狠活儿,只不过楼大少被甩出来做了工匠根本就没学到正经本事吧? 自错愕和呆滞之中,地上的血色渐渐蔓延,尸体冰冷,再无任何声息。 就连赐福和灵质都尽数消散了,化为了虚无之雾,随风而去。 这要不是场合不对的话,季觉高低得提着工具箱上去挽救一下,眼睁睁的就看着材料失去价值,他居然不知道该不该痛心一下。 就这样,安凝沉默的俯瞰,直到最后的光彩从雷耀兴的眸中流逝。 一片空洞中,只剩下黯淡的黑。 她收回了视线,最后环顾了一眼四周,就仿佛道别一般微微颔首,转身离去了。 一直到那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整个灵堂内被冻结的氛围才终于好转了些许,可依旧凝重。 倒不如说,紧张惶恐更胜刚刚。 面对白鹿猎人的绝罚,只要等死就行了,可有的时候死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究竟要面对什么。 自己的生命,是否又能继续留在自己的身体中? 就在雷耀兴周围,蔓延的血色流到了心腹们的脚边,可在死寂之中,他们却甚至就连动都不敢动。 惶恐的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直到呛咳声中,陈行舟的声音传来。 “人走灯灭,恩怨两消。看在曾经的恩惠份儿上,伱们帮他收拾一下吧,停灵结束之后,一起合葬,也算成全雷老爷子和他的父子之情。” 轮椅上的男人说:“雷耀兴既然已经死了,其他的就不必再追究,交了帐之后,你们去留随意,想要离开崖城也没问题。 也希望你们不要自误。” 自那高远又漠然的俯瞰之中,所有领受恩赐者表情不一,有的面沉如水,有的眼神憎恶,更多的,驯服低头。 雷耀兴的处置就此敲定,接下来,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等待里,陈行舟终于回过头来,和煦一笑,向着所有人。 “难得大家同聚一处,崖城乱了这么久了,也该选一个话事人了。”他提议道,“我做话事人,谁同意,谁反对。” “我同意。” 就在他身后,镶着金牙的豹纹皮衣矮子率先举手,毫不犹豫,目露凶光看向四方,俨然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谁敢反对大哥就打爆他的狗头。 “我也同意!” “我也是!” “还有我!!” 在场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表达了赞成,生怕慢一拍就死无葬身之地。而还有的人,只是站在老林的身后,静静看着这一切,微笑不语。 如是,见证着这一场斗争的终结,荒集的再度聚合,乃至,崭新话事人诞生。 延续了半个月的暗面厮杀,终于结束了。 自蜿蜒的血色映照之中。 不,或许厮杀从没有结束,只不过是暂时的,告一段落而已。 而现在,自灵堂之前,话事人陈行舟已经抬起了手,微微一停,顿时万籁俱寂,寂静再度到来。 只有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灵堂之中。 “有劳大家撑我,做这十年一任的话事人。我不是雷武业,话事人的位子不是我陈行舟一个人的玩具。 十年之后,倘若还有后起之秀想要能者居上,还有财雄势大的朋友想要争一争位子,有过江的强龙想要一统江湖,我也无任欢迎,到时候大家手底下再见真章。 但在这十年里,崖城的荒集,就是我陈行舟的荒集!荒集的生意,就是我陈行舟的生意!荒集的牌子,就是我陈行舟的牌子!” 自肃冷的余音之中,陈行舟的脸上再无和煦,只有更胜雷耀兴的冷漠和残忍,如是发问,“你们,听明白了吗?” 万籁俱寂,再无杂响。 自远方细碎的雨声之中,野兽们如同狂风之中的稻草那样,驯服的低下头了,再不敢表露出任何的抵抗和反驳。 “很好。” 陈行舟微微颔首,最后,拍了拍手,“今日事了,荒集重归正轨。最后,再给雷老爷子上柱香吧。” 就这样,自陈行舟的主持之中,葬礼继续。 一束又一束明灭燃烧的线香插入香炉之中,汇聚为阴影之中宛如海洋一般的碎光,譬如崖城暗面的野兽之眸。 就在香炉旁边,颤栗的司仪抬起了铜杵,麻木的敲下。 于是,磬声幽远,回荡在雨水之中。 一如曾经。 未来或许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 一个月之前,瀛台山,古老殿堂里,也回荡着同样的鸣动声。 午后的光芒自穹空中洒下,被窗格分成了千丝万缕的斜光,仿佛利刃一样,刺破黑暗,照亮了陈行舟的面孔。 阴暗之中,那个盘膝而坐的苍老身影无所谓的把玩着棋子,声音冷淡。 “确实,这些年雷武业行事愈见老朽,各方制衡之下,荒集也变成死水一片,偶尔几个蚊子起落,毫无乐趣可言。” 被称为隐者的魁首发问:“你怎么看呢?” “舍本逐末,尽丧精髓。” 陈行舟不假思索的回答:“弱肉强食乃白鹿之正理,优胜劣汰才是荒集的主旨。” 他停顿了一下,直白的说道:“荒野不需要天元,也不需要雷武业那一套日渐僵化的规矩。我想,经历了这一次的动乱之后,就算有所衰微,但一番淘汰之下,也能涌现出很多新的种子吧?” 隐者嘿笑一声,如此嘲弄:“听上去确实有趣,毕竟,物竞天择也是荒原的一部分。可倘若有朝一日……群狼环伺的猎物变成你呢?” “那又有什么区别?” 陈行舟疑惑的反问,“不论胜负输赢……届时再度坐在那个位置上的,难道不就是另一个我么?” 十年的时间,他至少有十年的时间,将崖城的荒集建设成自己所预想的模样,由陈行舟所奠定的残酷循环将在漫长的时光中和崖城的荒野融为一体。 即便是在他的推动之下,会有挑战者接连不断的出现,永无休止……可这难道不正是荒集之正理么? 倘若一切顺利的话,十年之后,他大可撒手不管,隐身幕后。 荒集的残酷循环依旧会继续,自他的俯瞰之中。 隐者沉默。 阴暗之中的人影仿佛终于抬起头来了,第一次,正眼相看:“有这份心……再努努力,四十年之后,说不定也能做一任魁首了。” “您过誉了。” 陈行舟俯首,“魁首之尊位,在下着实不敢妄想。” 魁首仿佛笑起来了,“那你想要什么呢?” 陈行舟沉默。 许久。 就仿佛,鼓起勇气一样,轻声说:“我十四岁的时候,有人给我批命,说我这辈子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我改名叫陈行舟。 我所求的,无非是,进或者不进、行或者不行的自由,仅此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好像听见了全世界最大的笑话一样,隐者再无法忍耐,大笑,前合后仰,桌子上的棋子都滚落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颗黑色的棋子,落在了他的面前。 仿佛赏赐。 “滚吧,陈行舟。” 隐者挥手,最后告诉他,“倘若你真能从地狱里爬回来的话,再去想自由吧。” 陈行舟转身离去。 如是一月,风起云涌,潮来雨落。 当雨水渐渐稀薄消散,同样的天光洒落,照亮了陈行舟的面孔,还有他手中那一颗黑色的棋子。 自诸多下属和野兽们驯服的垂首,恭谨的问候和道别中,一切都变得如此庄严肃穆。 “自由啊。” 陈行舟捏着那一颗棋子,凝视着渐渐明朗的天穹,“老林,你说现在,我自由了吗?” “谁知道。” 老林无所谓的摇头,“就看你心里还觉得,谁还挡在自己的前头咯。” 是啊,还有谁呢? 或许暂时的驯服中,没有人胆敢反抗陈行舟的命令了,但可以预见的,未来这条路上的阻拦者,数不胜数。 怀疑、试探、挑衅,乃至挑战和斗争。 此刻所有俯首的人或许将来都会成为他的敌人也说不定。 即便是陈行舟已经以弱胜强,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一跃龙门,再和往昔不同。这一份手腕和筹谋诚然可怖,但力量却未曾得到完全的印证……而崖城之外投入诸多的其他话事人们,未必会放弃这一块快要到嘴里的肥肉吧? 新的挑战者,恐怕很快就会出现,而且会更多,更危险,更麻烦。 明明他已经爬出了一片泥潭,却又落入了另一片更大更深的泥潭里……想要升腾,可又要挣扎到何年何月呢? “自由啊。” 他自嘲一笑,如此不自量力的愿望,魁首又如何不会发笑? 可至少现在,棋子已经在他的手中。 他握紧了拳头。 再没有说话。 自沉思中,视线望向了渐渐离去的人群,还有远方那个少年的背影。 季觉。 昨天熬夜写的差不多了,今天提前更了。这一卷眼瞅着快结束了,可下一卷写什么,脑子里完全空空荡荡,哭了。 可以给张月票吗?求求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感召 在新的话事人上位,旧的斗争和厮杀终结之后,雷耀兴用自己的血洗去了曾经的一切。 在得到了面子上的交代和实质的补偿之后,各方的代表已经接连起身离去。陈玉帛也跑到他哥的身旁问长问短。 季觉靠在椅子上许久,抬起手从后脑勺上摘下三个橡皮筋来,放在手心里看了很久。 无声一叹。 “要走了?”老汤敏锐一瞥。 “是啊。” 季觉毫无遗憾的收回视线,磕掉了最后一颗瓜子:“瓜吃完了,事情做完了,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找新的话事人献媚嘛?算了吧,我又不混社团……你呢?” “我不能走啊!”老汤震声,“陈行舟那王八羔子,坑了老子这么大一笔,这不得多要点尾款?” “那就祝你讨薪顺利吧。” 季觉微微一笑,和汤虔挥手道别,穿过人群时,好像不小心一样,一个踉跄,撞在了前面人的身上,顿时尴尬: “啊,不好意思。” “没关系。” 回头的陌生女人本来微笑着,可看到他的样子,愣了一下,点头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只留下隐约的香水味,令季觉在原地停留许久。 垂眸,若有所思。 然后,听见了身后轮椅转动的声音,是陈玉帛推着陈行舟过来了。 那小胖子此刻全无连日以来的沮丧和不安,眼睛都亮了许多,喜气洋洋仿佛快要插着翅膀飞上天了。 确实是,一飞冲天。 荒集主事,崖城话事人的弟弟,难道不是今非昔比么? 从今天开始起,整个崖城所有见不得光的产业,都已经是陈家的私产了,皆可由陈行舟一言而决。 而陈行舟似乎并没有喜形于色,依旧平静,笑容和煦又热情。 主动的伸手。 “季先生,初次见面,还没有正式谢过你。”他看了看那女人离去的背影,笑容愉快,“怎么了?有兴趣的话,我可以介绍。 “不,没什么。” 季觉回答,“只是感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正常。”陈行舟说,“都是崖城人,逛街多了总会眼熟。” “原来如此。” 季觉恍然的点头,嗅着鼻尖那消散无踪的香水味,只是说,“怪不得呢。” “后生可畏啊。”陈行舟的笑意轻柔,满怀着欣赏:“未来的世界,就要看伱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算了吧,我感觉还是工匠更适合我。” 季觉不假思索的摇头,“至少简单。” “很简单吗?” 陈行舟微微一愣,第一次听见如此大的口气,将不知多少人耗尽一生难以获得成果的工匠之路,称之为简单,却又如此理所当然。 他一时间居然分不清这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浅薄,还是属于真正天才的自信,只能感叹:“朝气蓬勃,真是厉害。” 季觉点头,只是说:“大概是因为比做工匠还要难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吧?” 于是,陈行舟沉默。 再没有说话。 “怎么了?” 季觉笑起来了,“今天不是大好的日子么?何必沉默,正该庆贺才对。” 陈行舟的态度,他根本毫不在意,他是不是话事人,关我屌事。 有本事来潮声工坊打我啊? 作为陈行舟亲弟弟的救命恩人,他此刻就算一脚把这家伙的轮椅蹬翻了,陈行舟恐怕也得自己爬起来竖起大拇指夸他踹的好,踹的妙。 他又用得着怕什么? 又何须顾忌? 陈行舟轻叹了一声,拍了拍肩膀上陈玉帛的手,于是,陈玉帛微微错愕之后,就主动离开了,留下两人在原地。 “只是,有所感慨罢了。” 他缓缓说道:“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能爬到现在的高度,除了城府心机和手腕之外,最重要的反而是运气。”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举着手机拍野猫傻乐的陈玉帛,由衷感慨:“可如今看来,我那傻弟弟的运气,反而比我好得多。” “傻人有傻福,只要不是傻逼就行。 要我说,你少妨着他一点,他的福气会更多。” 季觉双手插在口袋里,最后发问:“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吩咐么,陈主理?” “……确实,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短暂的思索之中,陈行舟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阿帛告诉我,你一分钱都没有要。 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你劝他把那笔钱捐了,多行善事。 你是个好朋友,世上难得的好朋友。” 他说:“这件事,就按你说得来。” 递到季觉手里的,只有一张纸,如此轻薄,可模样和抬头却如此熟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那是两张文件。 一张是捐款单,现金捐款四十六亿四千一百余万联邦币,有零有整。 另一张是股份代持和出售的委托,超过数十家公司的股份,其中不乏大热的上市公司,乃至诸多宝贵资产。 全部都委托给崇光教会代持,抛售,所得一切钱款,尽数用于慈善工作。 而令季觉目瞪口呆的是,捐款单和委托书的落款。 不是陈玉帛,也不是陈行舟。 是季觉…… 等等?! ji,季,jue,觉? 他瞪大眼睛,凑近了,仔细端详,反复确认,许久,依旧一头雾水。 然后,便看到了陈行舟最后递上来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徽章。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铁片胸针,毫无灵质波动,上面铭刻了崇光教会的标记,同时加了三层金边,背后刻着季觉的名字。 最后刻印以辉光之灵的印记作为防伪。 这是崇光教会为大额捐赠者所提供的唯一答谢,同时,也是名利场上万金难求甚至难得一见的真正奢侈品。 因为只有真正为慈善事业捐赠超过数十亿,因此而拯救无数的病痛、困苦和绝境的人,才能够从崇光教会的手中得到这一徽章。 不能售卖,也无法转让,等季觉去世之后,还会有人专门登门来收回,供奉在中央圣所的善行之墙上。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货真价实全世界都认证的‘好人证’! 只要戴着这个,季觉到哪儿都能横着走,就算是去了中土,去了帝国之后,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看到他胸前的徽章,也都会低头问候,欢迎光临。 甚至直接走进总督府里拍着总督的秃头跟他说我觉得你最近有些事儿做的差了,总督也只会陪着笑承认,您说得对。 明面上它并不具备任何的效力,可真正的影响力,却早已经涵盖了各个方面。 没有谁会厌恶一个积德行善的好人。 也没有谁会发自内心的对一个佩戴崇善徽章的人有所不满和不敬。 从此之后,季觉就是崇光教会里有实名认证的善行者了! 从今天开始起…… “来之前,我跟长老说了你的事。” 陈行舟微微一笑,“长老说谢谢你,想请你有空一聚,以后,你永远是崇光教会的座上宾客了,不论去哪里,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季觉抬头,看向远处人群中被环绕着的长老。 苍老的长者回眸,望向季觉时,再度颔首。 眼神洋溢着发自内心的亲和和赞赏。 “可为什么是我呢?” 呆滞之中,季觉疑惑发问:“真想要捐的话,用自己的名字不好么?” “是我的话,就算捐了,也不会有这种待遇的。” 陈行舟自嘲一笑,“主教跟我说,想要堂堂正正的有所结果,捐钱是没用的,问我以后能不能多行善事,我做不到。 恐怕这辈子我都是做脏活儿的命了,可至少阿帛可以干干净净的活……” 他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看着他: “谢谢你,季觉。” “九家慈善医院都因你的捐款引进了新的设备,接下来,崇光教会会拿这笔钱,在整个海州推广新的疫苗接种。那些股份会被崇光教会长期持有,所赚取的一切分红,会给更多无法负担的人提供长期血液透析。” 他说:“从今往后,你永远是崇光教会的朋友了。” “……” 季觉沉默,低头,看向了手中的徽章。 仅仅是一周不到的庇护,竟然换来了如此庞大的报偿,尽管他从未曾想过将这一笔钱据为己有,就算是陈行舟主动给自己,他也不会要。 但此刻,他却依然为陈行舟的这一份馈赠而欢呼雀跃,打心底的感到愉快。 只是,如此庞大的一笔捐赠,背后又隐藏什么价格呢? 这算又是什么? 报酬么? 他淡然一笑,并不狗血拉扯或者推让,堂堂正正的将徽章揣进口袋里,最后发问:“这么点东西,对亲弟弟的救命恩人,是否过于吝啬了?” “些许微薄感激,不妨碍以后你我相善或者为敌。” 陈行舟按着轮椅的扶手,挺直身体,正色发问:“虽然多半是句废话,但我还是想问问——有没有兴趣来荒集? 话事人十年一届,以你的才能,或许轻而易举。不,说不定有了你,我这十年的位子都坐不满呢。” “不好意思,一点兴趣都没。” 季觉断然挥手:“那种东西,你就自己留着玩吧。” 雨停了,该走了。 请假了这么多天,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呢。 大中午的,速度快点,还能去顺路接老幺他们放学。 就这样,季觉毫不眷恋和动摇的转身离去。 屋檐下滴落晶莹的水珠,远方大门之外的海岸焕发出粼粼波光,如此闪耀。 扑面而来的风都变得如此清爽。 潮声涌动,一如既往。 就像是半个月之前的幽远鸣动一样。 在墓园的大门之外,季觉最后回头,再看了一眼飘忽的真相。 一切的起始,这一场腥风血雨的开端,源自于陈行舟的弟弟陈玉帛被雷耀兴所袭击,紧接着,雷武业垂危濒死的消息不胫而走…… 而这一场袭击又是因何而起? 一场莫名其妙的赌约,一个开车从来不敢超八十迈的跑车爱好者,一个被当枪使的富二代,还有一个至今不知所踪的女人,还有一个机缘巧合被外包卷进来的倒霉鬼季觉。 为此,逆鳞受触的陈行舟悍然同雷耀兴翻脸,掀开了动乱的序幕。 可……几个小喽啰,和一个狙击手? 如此渺小的角色,真的能担当拉开序幕的职责么? 既然要袭击,为何在终点?在路中间放一块石头岂不是更方便? 想要稳妥的话,在人群中直接乱枪打死,岂不更简单?倘若当初季觉真的放手不管的话,那一枪真的会打中吗? 而在俱乐部里间接引发了这一切的那个神秘女人,又带着她的香水味去哪里呢? 雷武业又是为什么忽然之间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从年富力强变得奄奄一息?雷耀兴为何会一步步行差踏错,渐渐走到到同所有人为敌? 这一场葬礼为何会如此及时? 而那一颗射向了陈行舟的子弹,无人察觉,同时又无人阻挡,如此匪夷所思的高超射术,又是出自于谁的手中? 太多的谜团了,已经随着时间而变得无法追溯和考证。 伴随着新话事人的上位,一切都将被尘埃渐渐覆盖,和知道太多的人一起,在地下长埋。 可此刻季觉却不由自主的开始想,倘若是自己……设身处地,又会如何? 答案是没有答案。 就好像此刻,有些结果注定没有结果。 所以,到此为止吧。 其他的一切不必再深究,这就是所有人都会满意的结果。 对于工匠学徒季觉而言,崖城暗面的动乱已经结束,后面的一切,和他再无关联。 属于他的世界,不在这一片荒野之中。 “再见吧,白鹿。” 季觉回头,望向路旁堤岸之下的涌动的海波。 潮水倒影之中,白鹿伫立在遥远的荒野里,静静的凝视着一切。 生存、猎杀、角逐、死亡。 这混沌又残忍的荒野万象…… 自始至终,白鹿见证一切。 可见证这一切的,难道仅仅只有白鹿么? 那一刻,告别荒野的少年抬起了头,终于看到了。 天穹之上笼罩尘世、囊括万宇的庞大显像——至大无形,至高无相,浩瀚如海又升腾如焰。就像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漫长之路,无止境的向上,向着更高处进发…… 祂在看着自己,自始至终,沉默无言。 就仿佛,等候多时。 尘寰寂静一瞬,墓园之中的屋檐之下,残雨滴落,碎散在一片嫩绿青葱之中,微光显现。 厅堂之中的众人谈话顿时停顿,似有所感一般,向着远方的天穹回眸。 “上善感召?” 童听抬眸,恍然感慨,“未曾见过‘那位’会对一位工匠厚爱至此呢。” “我以为会是白鹿。” 老林遗憾摇头,“可惜了。” “上善自万象之中流转,猎人和猛兽所追逐的是猎获和荒野。可从荒野之中,有灵众生也能起超拔之心,攀登之念……” 崇光教会的长老仰望着那浩瀚升腾之物,无声一笑,“即便是此刻的诸位,难道不是也怀着升腾之意么?” 野心与理想,本就是一体。 尘世万象,皆由此而来。 有人说,人是猴子变成的。 或许,当猴子萌生直立行走的想法那一瞬间,这一份单纯的愿望,就注定将世界导向了如今的混沌和疯狂吧? 这一份超拔之心与善恶无关,也无关崇高或卑微、道德亦或者尊卑。 当野兽眺望眼前的世界,恐惧、彷徨之后,萌发渴望的瞬间,世间第一个灵长便由此而生。 尘世万般,一切起自原初的超拔之念。 这便是灵魂之起源。 “原来,你在这里吗?” 潮声里,那个背离了白鹿轻身远去的少年轻叹着,伸出手,向着天空。 握紧了那一缕从天上所落下的,璀璨流光!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无数幻影像是海潮一样,呼啸而来。 那些曾经的一切,曾经的季觉…… 稚嫩的婴儿牙牙学语,伸出手握住了玩具、烈焰的幸存者流尽眼泪,爬出废墟、狼狈的少年工低下头,咬紧牙关去扛起石砖、应聘的幸运儿从陆妈手里接过了扳手、昂首挺胸的学生走进了天门大学的校门、不甘于沉沦的灵魂从噩梦中升起,复返尘世、冠戴变革之锋的余烬天选者斩下一剑…… 乃至此时此刻,沐浴着海风的工匠,再度眺望烈日和天穹。 从过去季觉,到现在季觉,自时光的残痕之中延续为一线。 明明年龄、身份、处境,好像都已经截然不同,可又仿佛从未曾改变。 世间众生,于此皆无分别。 垂死的雷武业在弥留之际依旧想要紧握权位、沦落谷底的陈行舟发誓要出人头地、等候多年的雷耀兴想要接管所有,而不甘落寞的喽啰们想要上位登台…… 即便那面貌和身份都截然不同,可这一份动力,却发自同源。 贫者会渴望财富,弱者会憧憬变强,一无所有者贪婪权势,厌恶现状的人会诉诸理想…… 即便是沉沦泥潭,难以自拔,却又不死心的想要抬起头来。凝望天空时候,便不由自主的渴望去……触及繁星! 当这样的念头从脑海中浮现之后,便再难以忘怀。 于是,攀爬之心,日益炽盛。 终究不可阻挡。 就这样,井底之蛙们开始向往头顶那一片遥不可及的光亮,沉沦泥潭中的困兽也会本能的去追逐山峦。 奋力挣扎,攀登向上。 险峰之上或许更有险峰,高天之外,亦或者还有高天一重。 可只要世界上还存在无法触及的高处,那么这一份超越之心,便无法断绝。 ——这就是,【升变】! 推荐一本老朋友的书《穿越妖武世界,我成江湖百晓生了》 实话说,我也震惊他忽然之间就披着马甲开了书,总之,推荐一下~ 您有一条新通知请查收 联邦崖城天灾防护局【v】 2分钟前来自天宇p3豪华版客户端 受无定海域异常气象变化,侦测到大型风暴气团生成,自预计将在今日登陆联邦,目前已发布红色预警讯号。 从今日起两到三天崖城全域将迎来强暴风雨,局部伴有雷暴、冰雹等灾害,请市民减少外出,做好防护工作。 本市行政机构将于今日暂停关闭,预计将在明日或后日重新运行,请相关业务办理人士及时察看平安崖城发布相关 ——崖城天灾防护局 评论区: 【花好月圆】:支持崖城,支持市政厅决策! 【人间有爱】:希望风暴尽快过去,大家要注意安全哦~ 【该账号已被封禁】:你说你吗呢,打个雷下个雨就不上班放假了?市政厅的废物集体上吊算了。 【瞿隹】:支持崖城,希望平安~ 【22】(禁言中):北山又要被淹了是吧?沙必总督都换四个了,破下水道修了八年,年年搞漂流,究竟贪了多少? 【该账号已被封禁】:许朝先尼玛什么时候似啊? …… 【点击输入评论】 . . 卡文了,请個假orz。 一卷写完,脑子有点空,新一卷内容还在整理中,开头怎么接续还没想好,实在抱歉。 《天命之上》您有一条新通知请查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四章 潮声工坊,不养闲人(感谢咸鱼翻身再翻身的盟主 【td】 屏幕一闪,讯息发送完毕。 季觉关掉了手机屏幕,摇头叹息,“服了,打个雷下点雨都请假,废物没救了。” 本来还想多说两句,可他刚注册了个叫崖城上单的小号,才骂了一句就被封了——市政厅这帮狗东西平日里不干人事儿,做孝子和封号倒是比谁都特么的快。 季觉不由得兴意阑珊,算了,先记下来,改天再换个小号继续骂。 在崖城,有三样东西总不可避免,刮风、下雨、骂总督。 崖城地处边远,紧贴着无尽海,每年台风不断和雨季延绵,隔三差五就水淹,偏偏下水道烂的一塌糊涂,不能说没有,但也和没有差不多。 这么多年来,总督换来换去,光顾着捞钱了,口号喊得比谁都响,结果实事儿根本不干半点,反倒是八十万一个的垃圾桶装遍了大街小巷。 谁看了不说一声晦气? 到现在居然只是停留在骂总督的份儿上,已经是人心淳朴有上古遗风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原本还算晴朗的天气再度被乌云所笼罩。 淅淅沥沥的小雨再度洒落下来。 电闪雷鸣。 他打了个哈欠,最后一次挥手。 操作台上,遍布裂隙的炼金物品自解离术的破坏之下,应声而碎,化为粉尘。 残存的一缕精粹闪光自其中飞出,便被季觉捞在了手里,转而被机械降神的能力所吸收。扑面而来的幻象和感知里,季觉不由得龇牙咧嘴,一阵反胃。 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他总算是把前些日子从别墅里扛回来的那一堆下脚料炼金产物全都粉碎完毕了。 解离术的进度倒是有了可喜的增长——虽然效果相对微弱,但已经能够做到双手状态下百分之百的释放成功。 可偏偏一堆报废装备里榨出来的精粹,实在是太过于稀少了。 聊胜于无。 以至于,机械降神的成长反而寥寥无几,至今还卡在二阶百分之九十五的程度,增长不到五个点。 只能说,有些人你看他混得人五人六前呼后拥的样子,身上带的炼金物品却全部都是一堆下脚料,质量实在是低的吓人,制作水平更是菜得抠脚。 有些操作已经不是下饭的程度了,直接连桌子都给掀了,总能在一些预想不到的地方给你一点奇妙惊喜。 就好像季觉修车时候摘下轮子之后看到光滑如镜的刹车片、车主说开车的时候有异响结果趴下来一看传动轴都断裂之后拖在了地上。 匪夷所思到简直是工程学的奇迹,季觉都想要递给烟问一句大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对比起来,前些日子超凡视界的吊坠都显得可圈可点、中规中矩了起来。 习惯了叶教授那严谨到毫无瑕疵、流畅到宛如天成的创造之后,季觉的眼界都已经被拔的太高,完全没办法习惯如今市场上流传的那些劣质货色。 光是看看强迫症都要犯了。 可实际上,如今市场上流传的普通炼金创造里,有百分之八九十以上都是这种玩意儿。 合格的工匠太少,可需求又太多。 正式的炼金工匠已经可以独立接单和主顾进行一对一定制化服务,根本没必要去摆摊。大型工坊批量化生产出的各色标准设备就连各个大型组织的需求缺口都无法满足。 以至于一般人花钱搞到手的,绝大多数都是学徒们用来练手的货色。 唯一的优点就是能用,能用就行了,因为除了能用之外,其他的耐用性、稳定性和安全性上哪儿哪儿都不行,包含赐福的高等造物更是寥寥无几。要么就是后门比前门还多,消耗比直接烧灵质还大,使用后果比跳楼还坑的陷阱。 也怪不得陈行舟听见季觉说工匠很简单的时候会哑口无言。 实际上,绝大多数人听见如此大言不惭的话,没当场笑出声说两句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从学徒的入门到成为一名合格的工匠,在老师倾力培养和提携以及本身天资出众的情况下,平均所需要的时间是七到九年。 这还是卷生卷死的状态之下,稍微懈怠一点,或者天资稍次,老师教导不用心的状态下,十年二十年的也大有人在。年年报名年年考,年年考到最后把自己给考崩了,最后送进精神病院的人又不是没有。 龙门难过,哪里的龙门都一样。 就算是现在季觉的实操靠着机械降神的吸收,已经无限接近满分水平,可理论上的欠缺依旧无法通过开挂来弥补。 正式工匠要掌握的十六种器型他才学了不到一半,复数上善徽记的印刻和高级的复合回路也才堪堪入门,更不要提在赐福造物的创造上的经验也寥寥无几。 要刷的经验条太多了。 可虱子多了不痒,从炼金术入门到现在才多久? 季觉完全不愁。 早上的工作解决完之后,他抬头看了看表,才十一点出头,顿时心情越发轻松,洗了把脸之后哼着歌就往客厅去了。 刚出电梯,就迎面撞上了叶纯。 懒觉睡到现在,叶纯还打着哈欠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再躺一会儿,结果看到季觉之后,顿时面色骤变,下意识的就想要掉头走人。 紧接着,肩膀就被按住了。 然后,就看到,有一张微笑的面孔从肩头探了出来,咧嘴,惊奇一笑:“诶,伱怎么知道我拿到了教会的崇善徽章?” 来了来了,又开始了是吧! 叶纯忍不住想翻白眼,谁特么问你了啊! 自从几天之前这狗东西请完假回来之后,就根本没停过!把崇善徽章别在领口上,逢人就擦,一有空就坐在叶纯对面长吁短叹,感慨自己行善积德不易,为崖城贫苦人民谋福利是多么辛苦,可一想到大家嘴角挂着的笑容就感觉什么都值了,嘿嘿嘿……你说是吧学姐? 搞的现在叶纯做噩梦都是一条卷狗炫耀徽章嘿嘿不停。 简直是精神污染! “哎,我已经十分钟没说有关季大善人的故事了。”季觉眉飞色舞:“你知道一代伟人季觉为什么不隐藏自己曾经惨遭学姐灌水论文二作的过往吗?” 紧接着,不等叶纯回答,他就一拍膝盖,肃然说道: “因为呀,他善!” 你特么善个鬼啊! 季觉你这条卷狗,放假都特么悄悄写论文来卷我,你的良心但凡还有那么一点都做不出这么拟人的事情来好么! “好了,好了,可以了,已经很可以了。” 叶纯的眼角抽搐,举手投降:“很多的大佬已经不如你了,季觉,不要再晒了。” 季觉的表情顿时沉痛,长吁短叹,仿佛内心受伤:“哎,这不是分享喜悦吗?学姐何故如此冷漠?!” 可还没说完,就一转得意:“说起来,你要摸摸我的徽章吗?” “……” 叶纯咬牙,额头,青筋崩起。 拳头骨节摩擦,嘎嘣作响。 终于,忍无可忍! 忍天忍地忍不了你这条狗东西啊! 她回头,叹了口气,看向客厅主位的姨妈,叶教授看着报纸,毫无反应,似乎也没有阻拦的想法,于是,她点头,自抽搐的笑容里,从牙缝中挤出声音:“行,分享喜悦,是吧?” 说着,不等季觉反应,她抬手示意季觉等等,然后掉头走向柜子,从下面拿出个箱子来,打开,不知道里面究竟装了多少东西,有多大的空间,竟然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一阵翻找之后,拿出了一个盒子来。 拍在季觉面前的桌子上。 “你是说这个吗?” 盒子打开的瞬间,季觉几乎感觉自己花了眼……那是一枚形制几乎和他胸前一模一样的徽章,甚至,上面的金边都比自己多了一道! 崇光教会的刻印,根本无从作伪。 等他颤抖的小手好不容易把徽章翻过来之后,就看到了后面联邦帝国双语标注的名字——【叶纯】! “啊这……” 季觉的眼前一黑,目瞪口呆。 此刻抬头看着翘腿冷笑的叶纯时,便在忍不住倒吸了好几口冷气,欲言又止。 如此低调的作风,如此凌厉的反击,还有这如此熟悉的剧情……这就是传说中的扮猪吃老虎么? 什么?爽文主角竟然不是自己?! 不对,坏了……自己变成套路里被打脸的配角了! 你就是龙王?! “怎么了?” 叶纯将徽章别在了胸前,翘起腿来,宛如从巅峰俯瞰,降下无边阴影:“想摸摸我的徽章吗?” 宛如神佛那样,宝相庄严,肃穆森冷,睥睨着眼前的泼猴。 “孽障,既见未来,为何不拜?!” 死寂。 漫长的死寂里,季觉好几次,欲言又止,吭哧到最后,僵硬的移开了视线:“那什么,我们还是来谈谈我刚获得的赐福的事儿吧……” “不,还是说说崇善徽章的事儿吧!” 叶纯提高了声音,“我已经十分钟没有听人说季大善人的故事了,好想要重温一下经典啊,来,快说说,季大善人是怎么含辛茹苦劝人从良,陈行舟是怎么迷途知返泪洒灵堂的故事吧。” “还是说说赐福吧。”季觉吃着瘪,卑微恳请。 “徽章!” 叶纯冷哼,忽得,歪嘴一笑,“你知道一代伟人叶纯为什么现在还不打爆愚蠢的卷狗学弟的狗头吗?” “……我去炒菜。” 季觉低着狗头,乖觉的起身,不敢再造次,一直后退到门口,才敢转身消失在厨房里。 “最近口味清淡点,炒四个菜带个汤就行,少放油盐。做完饭把地拖了,把厨房收拾了,然后给我把水果儿洗了去,记得去皮。” 叶纯吩咐道:“动作麻利点,潮声工坊不养闲人嗷。” 听到了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她不由得冷笑了一声,盘腿靠在沙发上,得意洋洋:“哼,还治不了你?” 小小季觉,轻松拿捏! 下次论文灌水的时候,二作还带你! 而客厅里的主位上,报纸翻页的声音传来。 “显摆完了就收起来吧。”叶教授淡然吩咐:“拖了好几天了,今天记得把改完的论据交了。” 于是,熟悉的哀嚎声再次传来。 她端起了茶杯来,抿了一口。 报纸后面,嘴角微微勾起一线。 这日子,真有越来越有意思起来了。 一顿忙活之后,五菜一汤最终端上桌来——眼看冰箱里还有菜,季觉顺手凉拌个苦瓜。 水平虽然称不上出类拔萃,但这么多年给陆妈帮厨,好歹还是学了点东西回来,至少做出来的东西不算难吃。 虽然被扳回一局的叶纯挑挑拣拣的嫌弃了半天,但好歹没丧失人权,还能上桌吃饭。 “因为学姐呀,她善,知道吗?” 叶纯毫不客气的把最大的一截腊肠夹进自己的碗里,享受战果。 就连下午吃水果的时候挑剔刀工的台词她都想好了,好不容易占据上风,这些日子里吃的瘪,那不得狠狠报复回来? 至于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么高端的问题,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强者就是要狠狠侮辱弱者口也! 而就在吃完之后季觉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放在客厅的电子闹钟发出了一阵滴滴声,顿时引得季觉探出头来,喜形于色的擦着手,上前验看时间。 “多久了?”叶教授问道。 “十七个小时四十一分。” 季觉眉飞色舞:“已经突破了之前的保持记录了。” 在计时开始之前,季觉曾经以最低限度的出力,向闹钟施加了机械降神,下达的唯一指令就是在效果结束之前,中止计时,做出提醒。 结果,他如今最低限度的机械降神,维持时间,抵达了接近十八小时! 倘若注入更多的灵质的话,虽然时间提升不会更明显,但至少可以维持到二十个小时左右。 而在他的感觉中,这依然不是极限。 倘若多加锻炼的话,将时间维持到二十四小时也不是问题。 也就是说,届时只要一次释放,就能够维持机械降神一整天的效果。而在二十四小时之后,只要在效果结束之前再补上一个,就又能再维持一天。 如今他已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维持对复数目标的常态化控制了。考虑到灵质的恢复速度和自己的负担能力,在不影响精细操作和保持对遭遇战的应对能力的前提之下,季觉现在可以随时保持对五个目标的效果。 放在崖城,这就是五辆在任何战斗中都足以创造优势的满载卡车。就算考虑无人机的电量预留出充电的空余,也是五个能够随时保持警惕的耳目。 或者…… 季觉已经开始考虑怎么狠心干他娘的一票,从崖城驻军基地的仓库里把榴弹炮小宝贝们接回家了。 他算过了,只要两架就能够覆盖整个北山区外加一个大半个南麓。 想象一下,只要自己在北山区,就能够随时呼叫火力支援……日子简直不要过得太美,安全性直接拉满了好吧? 可惜,等这个安全性拉满之后,季觉就一点都不安全了。 姑且不论有两架随时瞄着崖城重要地点的榴弹炮之后总督能不能睡得着,海州军部就能直接铁拳出击把季觉锤成烂泥。 理想太美好,现实太残忍了。 他幽幽一叹,终究还是从犯罪的边缘拔回了一条腿来。 至于另一条腿,就让它在那边留着吧,好歹是个念想呢是吧? “看来你这一次真是收获颇丰啊。” 叶教授摇头感慨——她算是看明白,像是季觉这种爆破拆迁版的旅行蛤蟆,放在家里只会闹心,还是得放出去之后才能摸点好东西回来。 上次出门去了一趟裂界,直接摸回了失传多年的非攻矩阵和完整的流体炼金术。 这次仅仅是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就带了个至关重要的赐福回来。 机械降神的维持时间,直接就翻倍了! 这狗运气,已经不是糟糕或者离奇所能形容的了,纯属邪门。 在以太们所编制的万象集录内,余烬一系的能力,多数都是针对物质性质进行变化的。 对于物质的解离、对于灵质的引导和转变,对于反应的催化——甚至就连炼金术这个名字,最早也是由能够将石块转化为金属的天选者们所造就的。 像是机械降神这样的能力,统一被归类为控制型。而控制型的能力绝大部分都先天更靠近天元、升变或者心枢,投入余烬的少之又少。 在控制类的能力之中,继续细分的话,就包括指令型、操控型和自主型,优缺点各有不同。 比如指令型,就是直接向操控对象下达指令——将机枪向前推五十米,说五十米就五十米,不会多也不会少。 优势在于省蓝,节省灵质,在对象自带动力的前提下,这种指令随便发个几十上百条都不会乏力,缺点就是过于僵硬失之灵便,这五十米的路上要是有堵墙的话就直接白瞎,在指令改变之前控制对象就会像游戏里的npc一样按照规划路径不断草墙。 操控型顾名思义,就是取代对象自身的意志和预设指令,如同控制游戏角色一样,直接手操。遇墙绕墙,遇沟绕沟,微调到自己满意为止,不会出现人工智障之类的问题。缺点是占用精力,操作起来太过复杂,难以同时控制复数对象达成复杂协作。 而机械降神这种自主型,就是最复杂最为耗费灵质的类型,操作效果也未必能有前两种好,甚至面对部分对象,强制力也有所不足。 但优点就是应变能力极强,且最为省心——季觉只要下命令就好了,怎么办到是控制对象需要考虑的事情。 而这三种类型未必泾渭分明,在有些时候,甚至会有所重叠,正如机械降神的效果,必要的时候,季觉完全可以取代对象本身,直接上手手操。但机械降神所赋予的思考能力和自主性实在太强,绝大多数的时候根本没有必要。 在这种状况下,缺蓝就成为了季觉最要命的缺陷,一旦工具损毁过快,被拖进长线作战之后,不出五分钟,他就直接灵质耗尽、彻底废了。 如今的升变赐福的到来,就为他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块短板。 直接将机械降神的效果时间翻了一倍,已经变相的节省了重复施加能力所消耗的灵质,同时,更进一步的提升了季觉灵质的上限和灵质恢复速度。 即便是在升变一系中,如此珍贵的赐福也堪称罕见。 ——升变之础·【精神第一性】! 第一百四十五章 精神第一性(感谢scary的盟主 【精神第一性】。 在赐福中,和号称荒墟之柱的【物质第一性】相对。 只看名字就知道,两者之间的关系完全水火不容,从不曾在同一个天选者身上出现过。 【物质第一性】强调的是‘物质是世界根本存在,一切精神必须服从于物质本身’。 而【精神第一性】的本质,就是逆反二者的位置,将精神置于世界之前。 否认精神依附于物体,更强调精神的优先性。 物质第一性听上去还非常有科学道理,可精神第一性光是听描述就已经开始颠了。 但考虑到这是升变……倒也正常。 要知道升变一系的主旨就是灵魂的超拔和意志的超脱,讲究的就是彻彻底底的主观,一点客观都没有。 什么‘世界因我而成’、‘万物皆备于我’、‘匆匆一梦、蝴蝶化我’等等诸如此类的看法和理论在升变一系内的天选者里,简直屡见不鲜。 将主观凌驾于客观之上如此狂妄的想法,只能说是入门了,将自己的主观凌驾到别人主观之上才是技术活儿呢。 ‘口胡今日我就是要逆天’、‘我的钻头他妈的钻破天际’之类的癫公颠婆也层出不穷。 虽然这么说也很不客观,但在司掌灵魂的升变和司掌心智的心枢两系里,精神不正常这种事情其实还挺正常的。 而在这种前提下,精神第一性这种被动类型的赐福,相对其他的赐福而言,也显得尤为正常和朴实起来。 除了升变一系的特性——提高灵质上限和恢复速度被增强了不少之外,还为季觉带来了逐步提升的精神抗性和耐受力。 而其最主要的效果,就是在部分状况下,能够有限度的忽略物质本身的缺陷和恶劣状况,以灵质的消耗和意志去弥补,从而达成效果。 简单来说,条件不够、斗志去凑。 譬如火灾现场的逃生者,为了救孩子扛起车辆的母亲,即将坠下山崖的攀岩者、被狗熊追着破纪录的运动员、四个小时横穿国土和山林逃离诈骗园区的求生之路…… 虽然缺乏其他的赐福搭配,初始效果有限,放着不管的话,充其量也就是能够让手机以百分之一的电量从地铁支撑到回家这种程度…… 但它可是个高贵的可成长的被动啊! 可挖掘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仅仅只是基础状态,就大幅度提升机械降神的维持时间,直接翻倍。季觉都不敢想后续质变拉满、赐福升阶了之后会有什么惊喜。 不管是妙手天成和精神第一性,这种大后期赐福,简直是卷狗福音。季觉才不怕经验条长,经验条越长他越兴奋,肝起来就越有动力,快乐都来不及呢…… 先定个小目标——靠着精神第一性,先把电费给省个几千块出来! 谁会不喜欢充一次电就能用一个星期的手机呢? 简直,斗志昂扬! “嗯,既然精神第一性的赐福来的这么顺利,那么下一阶段的练习就可以开始了。” 工坊里,再度检查过目前季觉的状态之后,叶教授淡然的说道:“——有关赐福之间的统和与联动。” “妙手天成的发展方向,有想过么?” 她忽然发问,让季觉微微错愕。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毕竟时间太过短暂,他光是适应妙手天成的加持,逐步尝试着去拓展这一份赐福的效果和边界就已经快忙不过来了。 到现在,只能说勉强掌握的程度。 再加上进阶的速度过于离谱,以至于,根本没来得及考虑过。 就好像大家经常说,没有最强的武器只有最强的人一样。 即便是武器,使用的人多了,也有诸多不同的风格和倾向,如舞锤,势大招沉,如小刀,轻灵飘忽,如同下头太刀,纳居登空…… 赐福也是一样,有时候,同样的赐福在不同的人手里呈现出的效果也截然不同。 同样都是大群,同样都是常规的饮血、鏖战、摧坚三件套再加上克敌机先,可在季觉看来,同样的配置下,老汤宰上十个对手都不在话下,气儿都不带喘半口的。 练度早已经拉满了,赐福数次质变之后,搞不好都已经升阶了……就算同样的配置,0命和满命的角色能是同一个么? 有限的时间里,贪多贪全,样样会就只会样样稀松,同专长一道持之以恒的人肯定没法比。 甚至,有些派系之中还存在着秘传的仪式和方法,可以通过摒除和舍弃赐福的一部分效果,令另一部分效果获得质的提升和增长。 当然,妙手天成这种应用范围广到吓人的赐福,没必要舍本逐末的使用这种方式来透支,但如今的季觉也已经到必须选择专长方向的程度了。 野蛮生长只会遍地生草,长不出什么参天大树来。 况且又不是放弃,只是在目前的阶段有所取舍而已。 可同样因为应用范围太广,以至于此刻季觉被叶教授忽然提问,一时间竟然也有些无从抉择。 力量方面的专精可以让他字面意义上手撕钢板、速度方面则能在瞬间把操作拉满、精密性上的专注抵达极限的话,搞不好有朝一日季觉能靠着超微分子镊把水银里多余质子夹出来手搓黄金……但多半没人会那么无聊就是了。 而这只是本身基础方面的抉择而已,而要是从操作对象上来说更数不清了,熔炼、萃变、扬升、纯化,乃至材料的区分……金属、木质、化合物、血液或者器官乃至…… “灵质?” 瞬间,季觉自教授的提醒之中恍然,眼睛一亮:“您是说,接下来我的练习方向,应该主要专注在灵质操作的方面么?” 叶教授微微颔首,嘴角难免勾起一丝弧度。 遇到相性良好且悟性通透的学生,做老师的体验就是如此丝滑且爽快,根本不用长篇累赘的去耳提面命,关键的地方一点就通,一说就透。 如今季觉最大的长处,恰恰就是灵质操作! 不论是非攻带来的加持,流体炼金术擅长的纯化、解离术的练习,乃至精神第一性所带来的效果,都已经让季觉在灵质操作这一领域里甩开其他人不知道多远。 别说学徒了,一般的工匠都决计没有他现在的水平。 有了如此良好的条件,不在这一条路上奋起直追、建立优势才叫做浪费! “可就算说是专注灵质操作,我也不知道怎么弄啊。” 季觉叹息:“总不至于每天蹲在炉子前面反复的熬吧?” “不用。” 叶教授终于,微微一笑,让季觉本能的心惊肉跳。 “我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她挥了挥手,工坊的天花板忽然就开了一个洞,伴随着鬼工球‘来咯小老弟’的兴奋呼喊,就有一个盒子从里面翻滚着,落下来。 正好砸在在季觉的脚边。 季觉拿起来打开,瞬间,目瞪口呆。 巴掌大小,圆滚滚,做工一般、材质凑合,组装一塌糊涂……季觉举起来反复观看,怎么看怎么都感觉不对劲儿。 这似乎、好像、也许,就是街边卖的很普通的机械怀表吧? “老师,你要表么?” 季觉茫然:“你有需要的话跟我说啊,我妈家里之前就是做这个的啊,不喜欢牌子的话我给伱手搓一个,一年之内走秒但凡错一丝我给你把头拧下来。” “不是给我的。” 叶教授淡然的拿起了他手里的怀表,又递到了他的面前:“这是给你的。” 盒子还带着单据,二十五块八,而且还是黄色外卖软件的跑腿昨天送来的,标都没撕。季觉反复端详仔细查看,确定这玩意儿是个除了能走字儿之外一无是处的玩意儿,越发懵逼。搞不好是哪个大妈闲着没事儿接单赚家用时搞出来的东西。 给自己干什么? “对它使用你的能力。”叶教授直白的命令。 季觉不假思索的伸手,机械降神。 灵性反应颇为微弱,宛如风中残烛,这种丝毫没有倾注任何心血也没有任何历史可言的量产物,能生成一个呆板的灵性反应已经是极限了,还想要更灵动的反应,就得季觉自己再注入更多的灵质去培养了。 “灵性赋予已经完成了。”季觉报告。 “很好。”叶教授说,“然后,把它取出来。” “啊?” 季觉呆滞,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取消能力,可很快就反应过来,叶教授所说的不是取消能力,而是……取出来? 把它? “哪个它?”季觉手掌悬停在空中。 “你刚刚所创造的那个‘它’。” 叶教授说:“把它取出来,从这一只怀表里面,使用妙手天成去进行灵质操作,把它完整的从这里面取出来,不能损坏它意识的一丝一毫。” 季觉呆滞。 如遭雷击…… 双手捧着怀表,在原地僵硬着,许久,茫然的看向叶教授,叶教授也在看着他,眼神淡然,毫无催促和不耐烦,只是等待。 直到季觉鼓起勇气,伸出手去…… 灵质的收束错误了一丝。 啪! 脆弱的灵性反应瞬间消散,化为散逸的灵质,丝丝缕缕,落入季觉的手中,但已经毫无意义。刚刚怀表之中的呆板灵智已经彻底消失了。 可季觉甚至还没有开始。 还没有来得及触碰! 只是自身灵质波动泄露了一丝丝,便已经将怀表的灵性反应彻底摧垮了。 没办法,怀表本身的材质局限,就算是季觉倾尽全力的去构造出一个足够稳定的灵智反应,但先天不足,对比其他的对象依旧太过于弱小。 就算季觉可以让对方主动配合,但就像是巨人去捏起小小的扳手来,重新将精密仪器拆解开来,取出核心并且保持完整一样。 甚至,吹口气就没了。 听人说,世界上最小的机械手表,机芯大小不足0.2厘米,构成零件数97个。 在拆解它的时候,匠人们必须使用专用的工具,屏住呼吸,因为只是瞬间的恍惚,都足以导致不可挽回的失误……反正吹的是挺牛逼的,就当是这样吧。 季觉曾经做梦都想要搞一个过来试试,可现在,比那更麻烦的东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已经开始无从下手了。 “这就是你接下来的锻炼目标了,季觉。” 叶教授欣赏着他愁苦的神情,淡然说道:“加油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黑天鹅 啪! 又是一声细微到难以听闻的脆响。 灵质再度散逸,落入季觉的手中。他的手掌已经开始发抖了,在过度的用力和维持稳定里,剧烈呼吸,因为刚刚憋气太久。 这次比刚刚成功了一点,也就一点,他碰到了,然后,就把自己塑造而成的灵性给捏碎了。 而在三四五六次尝试过之后,最好的一次成绩,也不过是堪堪产生了自己似乎掌握住了这个脆弱的性灵。 再然后,那一点风中残烛,就随着季觉的动作,彻底熄灭了。 “老师,这真的是能做到的吗?” 剧烈的头晕眼花中,季觉再忍不住叹息。 在现代炼金术的基础理论里,世界是由物质和精神所构成的。 升变和荒墟纠缠,灵魂和物质结合,最初的圣灵因此而诞生。这便是最古老的上善,两者彼此无分先后。 赋予物质以精神,便是炼金术的真谛。 可此刻,季觉所要的是在赋予物质精神之后,再从物质之内将精神完整的抽离而出。姑且不论物与灵之间的密切连接和契合,更不要说季觉的水平能否达到,这跟把一个人的灵魂完整的从身体里抽出来有什区……草,等等! 当反应过来的瞬间,季觉震惊,表情抽搐的停不下来。 确实,倘若以解离术瓦解矩阵,破除防护、以炼金术桎梏赐福,避免干扰,然后再用非攻的灵质操作……理论上来说,确实有可能把对方的灵魂给拽出来。 可实际上呢? 他干涩的吞了口吐沫,身形不由得佝偻了两分,“真的能做到么?” “想试试么?” 叶教授跃跃欲试,微微抬起了手来,“有兴趣亲身体验一下吗?很久没这么做了,我怕是有点手生。” 季觉不假思索,疯狂摇头。 生怕慢一点,叶教授就桀桀怪笑一声‘我等你这么说已经很久啦’,然后狠下辣手。 不是不信任叶教授,是作为正在这条路上大踏步前进的工匠学徒,季觉实在是对工匠的人均素质生不出任何的信任来。 杀完人利用完骨灰还能给人刨个坑埋了的,就已经是工匠里的带善人了,可想而知其他工匠的素质水平究竟有多么令人发指。 可紧接着,才听见叶教授遗憾的轻叹。 “放心吧。” 她说,“我做不到。” 虽然对灵质学有所专精,但她的专长并不在操作上。 莫邪的效果只是分裂和排斥,无法在完整保存灵魂结构的前提之下,将一个人的灵魂从身躯中抽出。 但这并不意味着没人能够办到。 实际上,部分升变系能力对于灵魂的操作更在其上,穷凶极恶一点的,拽出来直接生吃也不是不行,剁成块切成片再切成丝儿也不在话下…… 而专长于灵质的大师来说,这种精密性手术只是费点功夫,并不是问题。 对于非攻那近乎万能的灵质操作而言,也完全是可能的。 甚至,对于如今的季觉而言,也是存在可能的! 甚至这一份可能性高到‘必然’的程度。 “即便是抽出别的灵魂做不到,但自己所创造的意识和灵质呢?” 叶教授提醒道,“灵性剥离的最大困难,就是压制灵性本能的反抗,就算是在昏迷的状态下,完整的灵性也会本能的去对修改进行抗拒。 而倘若在灵性主动配合的前提之下,就算是你如今的阶段,也应该能够做到才对。” 季觉微微一怔。 倘若将范围限定在自己的机械降神所创造的灵性之内的话,那这一份技艺的价值也将进一步降……不对! 他终于,恍然大悟。 没有降低,应该说,再三的从范围、效果之上进行了让步之后,如今这个阶段,这样的技艺对季觉而言,完美的已经恰到好处! 倘若自己能够做到自由的将自己赋予的灵性进行抽离和释放的话,也就意味着,原本受限于材质无法提升能力的造物也能够更加便利的‘腾笼换鸟’。 雷霆式杠杆步枪的灵性也能够转移到更便利的载体之内。 不,倘若不转移呢? 倘若,直接留在自己的灵魂里呢?! 想象一下,不需要练习,也不用锻炼,只需要赋予对象以灵智之后,抽离,包容在自己的灵魂之内,自己就能够瞬间化身为三公里之内弹无虚发的神射手,十步之内绝无敌手的剑士刀客,咫尺之间人尽敌国的拳师…… 这是足以令机械降神的能力直接产生质变的技巧! 但前提是,必须自己能够做得到…… 只是想到这里,他就已经忍不住斗志昂扬,眼睛亮的跟一百瓦灯泡一样,在工坊里锃锃放光! 再然后,便听见了叶教授的话语。 “等你什么时候能够自如的对机械降神的造物灵智进行抽离和转移之后,灵质操作就算是入门了。” 叶教授缓缓说道:“接下来,就可以自己尝试进行纯粹以灵质来进行炼金构成的课程了。” 【?】 季觉再度呆滞:??? 喵喵喵? 老师伱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 光是抽取机械降神所构成的完整灵性就已经对季觉来说难如登天了,而在没有载体的前提之下纯粹以灵质进行炼金构成最后得出能够独立存留的造物…… 这已经不是天方夜谭能够形容了。 “你认真的吗,老师?” 叶教授没有回答,只是走在前面,去往工坊更深处,随意的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自走廊的变换和翻转之中,另一座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工坊再度出现在了季觉的面前,他并非没有来过这里,但每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都能够产生崭新的认知。 每一次,都能够越发的体会到,那充斥在每一寸空气之中的恐怖变化和那宛如繁星一般自物质之下运转的灵质洪流…… 可这一次,操作台上放着的却不再是未完成的作品或者是什么诡异的造物。 而是一只…… 粉色镶钻的猫包?! 季觉揉了揉眼睛,再度确认自己没看错,甚至已经看出来了,这破包就是陈玉帛和童画之前抢着订的那个! 而在猫包的下面,还有个小小的轮廓不断的蠕动着,挣扎,最后从袋子口处挤出了个圆溜溜的脑袋来。 看向季觉,张口。 忽然‘喵’了一声! “阿福?” 季觉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举起来,仔细端详,再三确认,这特么就是陈玉帛那家伙的猫啊,他还喂过罐罐呢! “你怎么在这里?” 阿福的爪子弹出,死死的扣着季觉的领子不肯撒手,委屈的喵喵叫,眼眶含泪。 “今天早上送过来的,结果陈行舟的弟弟跟急死了一样,每隔一个小时给阿纯打电话要他的猫,烦的要命。 正好今天你回去之后,给他带过去,也省得他再跑到工坊里来大呼小叫。” 叶教授嫌弃的挥了挥手,顿时空气中飘散的猫毛瞬间收缩成了一团,直接丢回了包里去,确保一尘不染。 紧接着,自季觉早已习惯的疏冷淡漠的神情里,仿佛浮现出一丝笑意。 “说起来,你不是想看纯粹灵质所构成的炼金造物么?” 于是,那一瞬间,季觉便看到了。 就在他的手中,那一只不断挣扎想要逃走的蓝猫忽然僵硬了一瞬。 寂静里,仿佛有什么枷锁被打开了。 而就在灯光的映照之下,季觉的手中,阿福的影子骤然膨胀起来,如同充气一般,疯狂的扩展,千万缕阴影不断的蠕动着,蔓延,构成了种种变幻的轮廓。 到最后,伴随着灯光一盏盏熄灭,那漆黑的阴影彻底从阿福的阴影中脱离,进而笼罩了整个工坊,化为了仿佛遮天蔽日一般的恐怖羽翼状轮廓。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展开了双翼,显现出肉眼难以洞彻的恐怖面貌。 季觉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就连他手里的猫都不敢再动弹和挣扎,不可抑制的瑟瑟发抖。 听不见声音,看不见形状。 可在无形的空气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垂下眼眸,好整以暇的端详着眼前渺小的存在,凑近了,仔细端详。 只是凝视,就足以令季觉汗流浃背。 更不要提那感知之中仿佛滔天巨浪一般的恐怖灵质波动。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就在自己的眼前! 狰狞咧嘴。 吐出了令灵魂颤栗的呼吸。 直到清脆的响指声响起,从叶教授的指尖。 那笼罩整个工坊的庞大阴影再度收缩,汇入了叶教授的影子之中,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季觉站在原地,早已经汗流浃背,难以自控。 “老师,那……是什么?” “算是我成为大师之后所创作的第一件作品吧,大概是在我二十七岁的时候完成的。” 叶教授弹起手指,同阴影之中跃跃欲试的怪物做着游戏,手指弹出,影子便好像敲在了它的脑门上,令它驯服的蜷缩,回归了自己的位置。 “当时的我名利之心炽盛,过于在乎别人的看法和评价,稍微有点什么成果,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展示在别人的眼前,以为只要有足够的实绩,便足以令无能者见识到彼此之间的差距……如今看来,着实浅薄又天真。 在协会之中进行了注册之后,它姑且算是得到了一个天工的评级。后面时间久了之后,这一系的造物传着传着,就被叫做‘噩兆序列’了。 在其中,它的代号,叫做【黑天鹅】。” 伴随着她的话语,影中的黑天鹅仿佛得意一般的展开了翅膀,仿佛翩翩起舞一般,矫健而华丽。 恰如一切不期而至的唐突灾难一般。 惊心动魄。 季觉几乎忘记了呼吸。 自寂静中,他忽然听见了叶教授的提问:“季觉,有朝一日,你能创作出这样的东西吗?” “不知道。” 季觉本能的摇头。 未来太远了,他看不见,也不敢断定。 可叶教授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再次发问:“有朝一日,你能创造出更胜于此的作品吗?” 季觉沉默了,思考了许久之后,惭愧一叹。 “我不知道。” 些微的停顿之后,自这短暂的寂静之中,他却忽然感受到了一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勇气,不,称之为狂妄而言反而更加恰当。 不知天高地厚,宛如小丑。 可却无法克制的,想要说出口。 他说,“我想试试。” “……” 有那么一瞬间,叶教授仿佛走神了,沉默许久。 就好像,三十年之前的场景忽然之间重现。 彼时的老师如是发问时,自己好像也是这样回答……不,不需要美化,和习惯内敛的季觉不同,以当时自己目中无人的样子,应该还要更加张狂和放肆一些吧? 可当时老师是怎么想的呢? 这么多年来,叶限一直无从得知,但此刻在听见自己学生的回答时,却不由得愉快起来了。 就像是自漫长的旅程之中,远方吹来了清爽的风。 余烬之路太过坎坷了,也太过遥远。 穷尽一生,却又看不到尽头。 简直仿佛永恒一样。 每当看到身后那些追逐而来的身影时,便会倍感快慰和期待……当年的老师,是否又和如今的自己一样呢? 可惜的是,自己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做不了善于夸奖和鼓励的善良长者,况且,这么早就萌生想要和老师相提并论的想法…… 这么愚蠢的学生,确实得好好敲打一下! “就凭现在的你,还早着呢。” 自久违的愉快里,叶限毫不犹豫的泼上了两桶凉水,“这么夸张的梦话,等考上工匠执照再说吧。” 就这样,她微笑着背起手,转身离去。 只留下最后的话语,回荡在空气里。 “不过,斗志可嘉……”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东西越好,东西越坏 叶纯做了个噩梦。 好像在黑布隆冬的夜里,有条狗在自己身后狂追,口吐白沫,甩着舌头不放。中间的时候,好像遇到了姨妈,可不等她喊‘姨妈救我呀’,就听见,姨妈好像对那条狗说了句什么,再然后……那鬼东西的眼睛都红了,不要命的撒腿狂奔,嚷嚷着什么‘我要吃热狗’就追上来了…… 任凭她如何哭喊求饶。 太特么可怕了好么! 叶纯骤然睁开眼睛,剧烈喘息。 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汗流浃背,窗外雨水滴答不停。 她爬起来,端着杯子去厨房吨吨吨喝了好几杯凉水之后,才终于稍微清醒过来,再忍不住咬牙跺脚。 姓季的你等着!还是让你吃的太好了! 明天就别想上桌了! 可当她回头想要继续睡觉的时候,却看到,门缝里的光,客厅的灯还亮着,好像传来说话的声音。 临近尾声。 “好,既然叶大师如此爽快,那协会也不会吝啬报偿,当然,我知道您不会在乎那点东西,但好歹也是一份心意,还请千万不要拒绝。” 深夜的访客礼貌的道别,起身告辞,离去,并没有看那一扇微闭着的门。 脚步声远去了。 “阿纯?”沙发上的叶教授回过头来。 “嗯。” 叶纯推开了门来,揉了揉眼睛:“姨妈还在忙吗?” 叶教授说:“回去睡吧,是协会的人。” “哦。”叶纯了然的点头,从大门的方向收回视线,似是轻松:“我还以为要走了呢。” “还不到时候呢。” 叶教授垂眸,淡然说道:“去休息吧。” “嗯……” 叶纯想了一下,回头一笑:“谢谢姨妈。” 叶教授没说话,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远方的潮声隐隐。 脚步声远去了。 一夜匆匆而过。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满眼血丝的季觉就提着工具箱打卡上班了。 明显,昨晚大半夜都在跟手里的怀表较劲,灵质虽然充沛,但依然有些虚浮,不受控制的散逸出了一丝。 状态并非完全。 “进度如何?”叶教授端着茶杯,仿佛关怀学生,但又像是幸灾乐祸一般。 或者,两者兼有呢。 她过去怎么就没发现,观赏学生对着眼前的难题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也有一番乐趣呢……有一种看人反复掉沟里又爬出来再继续掉进去的美。 可紧接着,就听见了季觉的声音。 “好像……找到了点窍门了?” 他不太确信的说,令叶教授低头喝茶的动作,微微一滞。 短暂到,不足刹那,很快,便恢复了流畅。 维持着原本的动作,她浅抿一口之后,才放下茶杯,缓缓抬起眼睛看过来:“哦?” 不知为何,那眼神莫名的让季觉,压力山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您来看。” 季觉抬起了手,再度向着手中的怀表释放机械降神,一线宛如风中残烛的灵质微光自怀表之中浮现,亮起。 再然后,这一次,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伸出了手…… 那一瞬间,季觉的灵质波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放缓,而五指之上显现的灵质纤细如一线,静止冻结,毫无波动和动摇。 那是……解离术的应用,不,应该说是最片面的基础技巧——令一切灵质的运转停止,保留在原地。 作为解离术的开创者,再没有人比叶限更清楚。 这一静止的灵感来源,是荒墟之道中最为高远和深奥的应用——静滞带! 倘若灵魂如烟火一般稍纵即逝的话,那么物质的本质所指向的便是所谓的永恒。 真正的荒墟强者,譬如闻雯,在使用这一技艺的时候,轻描淡写、信手拈来,便足以令曾经的济慈医院里的一切灵质变化彻底停滞,最大限度的保护了受害者们的安全。 据说静滞带的最终形态,是就连物质的分子运动也能彻底冻结,宛如时间停止一般的恐怖效果。 而现在季觉的静滞,就连闻雯所展露出的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充其量,不过是拙劣的模仿而已。 而凭借这一粗劣的模仿,季觉的五指,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将怀表中的脆弱灵智掌握在了五指之间。 抓住了! 即便是下一瞬,随着他些微的动作,那脆弱灵智便已经分崩离析……可依旧足以令叶限陷入了沉默。 快,太快了。 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更快。 仅仅是一夜…… 倘若用怎么将大象塞进冰箱一样的粗暴逻辑去进行考虑的话,取出物质之中所蕴藏的灵智,也不过是简单的三步:首先,抓住那一缕渺小的灵质微光,然后,保证其结构完整,最后,拿出来。 每一步都听上去似乎很有可能,但在实践上,都是天方夜谭。 可偏偏,季觉已经完成了第一步。 在不摧垮其本身构造的前提之下,以极端精巧的操作,将机械降神所赋予的灵质握在了手中,甚至,他还无师自通的明悟了第二步的关键——如何保证其结构完整。 季觉的方法很简单,太软太脆太弱没办法的话,那么‘冻’起来不就好了? 通过解离术练习中的基础,使自身的灵质呈现出停滞的状态,然后逐步扩散到操作对象的结构中去。 只要最后将操作对象的结构彻底固定下来之后,想怎么掏出来,还不是轻而易举? 很遗憾,方向完全搞错了。 他不是荒墟一系的天选者,甚至不具备荒墟的赐福,如果保持目前的状态的话,这辈子就算是全都耗在这上面,也未必能够领悟‘静滞’本质之中的永恒意味…… 可行性是有的,但季觉注定了做不到,或者说,并不具备继续死磕下去的性价比。 但最起码,他已经意识到问题的所在,并且开始做出了尝试。 这才是最重要的。 一件麻烦事儿最难的永远不是怎么做,而是发现问题究竟在哪里。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之后,就算是用最头铁的穷举法,也多少总能有所进益。 “能想着把解离术的基础拆开之后进行应用,确实有些想法,但目前你并不具备实践条件。”叶教授一针见血的指出方向的错漏所在:“如果我是伱的话,就从精神第一性上想想办法。” 在指出问题的时候,叶教授的措辞也少见的平和。 毕竟,作为学生,季觉能够在并不清楚静滞这一技巧起源的前提之下,能够找到方向做出决策和尝试已经实属不易。 况且,短短只是一夜…… “我猜猜看,你如今对造物灵智的干涉和掌控……”她沉吟了片刻,忽然问:“是非攻的效果?” “没错。” 季觉点头。 确切的说,应该说是‘无形之手’的功劳。 第一次,季觉在炼金创造之外的状况下,再一次的感受到了这一存在。当季觉全神贯注的对怀表进行灵质操作的时候,那幻觉一般的掌控感,就再一次的出现在了心头。 按照他之前的理解,这应该是一种错觉。 无形之手,这应该是一种在自己在炼金创造时,将所有变化了然于胸、一切发展尽在掌控之后所产生的感受。 指代炉火中所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有无形的手随意的操控一般。 只是一种形容。 按照常理来说,应该这样才对。 但季觉好像就真的,感受到了。 仿佛幻肢一般的奇异触觉,比曾经所感受到的还要更加的强烈。 不同于他双手十指所熟悉的感触,而是更加模糊和隐约的控制感——在自己灵质覆盖的范围之内,便存在着这样的【手】。 无形无相,但随着灵质的运转,便足以代替自己完成一切精密的操作,实现出种种不可思议的操作。 包括,去像是捧起露水一般小心翼翼的,将那脆弱的灵智,握在手中! 在反复尝试了数十次之后,便已经轻车就熟。 最困难的一步,已经被以如此简单的方法完成了。 在精神第一性的赐福到来之后,非攻在灵质操作之上的效果再度增强了,同时,同原本相较向着完整状态更加接近一步的矩阵,和季觉也越发的契合。 就好像,也在适应着季觉一般,反过来配合着他的习惯和使用,自行变化。 如此的理所当然。 “这就是圣贤的传承么?” 叶教授轻声呢喃。 据她所知,现今的时代,流传在外的非攻矩阵起码有三具以上…… 其中一具在太一之环的收藏之中妥善保存;一具在数十年前出现在千岛的拍卖会上,被一位神秘买家所拿下;而还有一具应该在联邦荒州安全局的保存之中。 但在这三具里,绝对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季觉手中的非攻。 再没有什么比矩阵和天选者所结合的更紧密,这本身就是一种依靠着天选者自身的灵魂去完成的造物。 同样,在矩阵在长年累月的使用之中,也必将留下使用者的痕迹和经验。以至于到最后,彼此之间也会出现泾渭分明的巨大区别。 更不要提,使用者之间的高下分别。 对于曾经的圣贤而言,逆反时光都已经理论上可行了,还有什么高端操作没玩过?此刻‘倒反天罡’一样,反过来配合季觉的操作,完全就不在话下。 更不要提季觉和非攻之间本就惊人的相性了。 在日常的基础使用时还体现不出来,而当面对着超出自身极限的目标时,但凡是多出来的一份助力也都变得如此明显和清晰。 自恍然之中,叶教授再忍不住轻叹,“看来水银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妈妈很喜欢大哥哥的!” 金属的蜂鸟从客厅的吊灯上玩腻了之后,跳下来,在他的头发里打了个滚,扑打着翅膀,兴奋呐喊,恨不得向整个世界宣告: “所有的妈妈都喜欢!”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捏住鸟嘴。 明明都是好词儿,怎么夸奖忽然就变味儿了呢? 是自己做了工具人被先知给利用完了,怎么说的自己跟骗老阿姨的小白脸一样? 光看自己吃肉了,明明吃瘪被坑的时候更多才对! 这明明都是自己营养费好吧! “行了,既然知道自己在这一方面有优势,那就不要浪费,自己回去练习着去吧。” 叶限懒得再看季觉放闪,再这么下去的话,自己可就忍不住要给他穿上那么几对漂漂亮亮的粉红色小鞋儿了。 “还有,这个也检查完了,你拿回去吧。” 最后被叶教授掏出来放在桌子上的,是一个看上去古色古香的铃铛,洋溢着隐秘的灵质波动,幽远而飘忽。 只是看着,就仿佛有幻觉一般的清脆铃声回荡在耳边。 令人不由得着迷。 这就是季觉搜刮完了战场之后,从那个闪电老登的遗骸之中最后找到的完整东西——其他的全都变成灰了,唯独这个还能在经历了密涅瓦之剑之后保存完整,甚至连个口儿都没破。 谁还能看不出来是个好东西? 只不过,按照以前古典时代的工匠们之间几乎约定俗称的潜规则——一般越好的东西里,工匠就会下意识的塞一些更隐秘的后门或者更险恶的惊喜,而不明就里的人在使用之后的结果就会越糟糕,进而就导致了越好的炼金物品就越坏这一屌诡状况。 没有叶教授掌眼,季觉还真不敢拿着这种随便捡回来的玩意儿到处使。 否则使着使着,可能不知不觉就被人给使了 此刻闻言,顿时一喜: “您看完了?” “嗯,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算是这些日子以来,你带回来最有水平的东西了。” 叶教授捏起铃铛,微微一晃,清脆的声音瞬间自铃中响起。 宛如来自幽冥。 无形的寒意瞬间扩散,更胜之前老登动用时的状况,几乎将近在咫尺的季觉冻僵,再然后,才迟来的感觉到,那宛如死亡一般的静寂。 不由得回头,看向窗外。 自阴云之下,淅淅沥沥的雨水之中,工坊的大门之外,朦胧的雨雾里,一个又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 就像是逝者的阴魂不散。 猩红的眼眸回顾,向着此方看来。 成百,上千…… 第一百四十八章 牛马假日 一声铃响。 转瞬间,这一片人迹罕至的靠海工业区,瞬间仿佛变成了幽冥地狱。 淅淅沥沥的雨水,涌动氤氲的白雾,乃至那一个个模糊又破碎的轮廓……此刻在无数残灵的扰动里,阴暗的天地也变成了生人勿入的恐怖领域。 再然后,叶教授的手中,第二声铃响扩散。 越发凄厉,尖锐,令人毛骨悚然。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癫狂的嘶鸣,自残灵之中迸发的呐喊化为了一缕波澜般的灵质涟漪,扩散开来。 微不足道。 可倘若,成百上千呢? 当无穷的呐喊和嘶吼重叠在一处时,落入季觉耳中的,便是撼动灵魂、撕裂意识的可怖悲鸣。 令他眼前一黑。 这哪里还是哀嚎,这分明是升变一系的招牌技能——直接把自己的灵质质变之后,变成炮弹往对手身上砸的灵魂冲击! 一旦被打中,轻则眩晕和恍惚,重则直接在灵质的侵蚀和冲击中陷入癫狂,或者干脆变成个痴呆。 当叶教授主动解开了工坊的封锁之后,外界残灵蜂拥而入,一点点惨绿的磷光自雨雾中摇曳,汇聚在一处之后,就好像碧绿色的潮汐。 两声铃响之后,所有残灵都陷入了癫狂。 最后,是第三声铃响。 大音希声。 除了近在咫尺所造成的某种感触之外,季觉甚至无法分辨那究竟是否是自己的幻听。 再然后,薄雾细雨中,漩涡显现。 阴暗天穹之下,无穷磷光竟然自铃声中,再度汇聚,那些发狂的残灵自漩涡里彼此蚕食,仿佛溶解一般,汇聚为一体。 再然后,就在洞开的大门之外,无数磷光仿佛燃尽一般消散。 最终,从漩涡和雨水中所走出的,是浑身燃烧着诡异绿火的骸骨巨人,足足有数层楼之高,凶意狰狞。 可在看到叶教授的瞬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滔天凶焰消散无踪。 巨人弯下腰来,半跪于地,虔诚叩首。 向着塑造者献上忠诚。 “看到了吗,季觉。” 叶教授毫无兴趣的抛下了铃铛,告诉他:“这就是以残灵为基础进行的纯灵质的炼金构造,虽然只是急就章的临时构成,难以长存,但能抵达这样的程度,也勉强能拿个大师头衔回来了。” 瞬间,巨人如同沙砾所构成的堡垒一般,在雨雾的冲刷之中溃散,再也不见。 只有瞠目结舌的季觉僵硬在原地。 感受到开启的门扉之外,那扑面而来的寒风和潮湿的水汽。 啪。 门扉合拢,暖意重归。 “唤魂铃。” 叶教授介绍道:“一声过后唤醒感知领域之内的所有残灵,两声过后,强行激发所有残灵的灵性,赋予其凶暴状态。 三声过后,会将所有残灵熔铸为崭新的模样和形态——根据工匠的能力和需求,也会各有不同,但作为斗争的臂助和帮手还是不错的,适合在一些残灵众多的区域中使用。 缺点是灵质消耗过高,倘若熔铸塑造出的成果过于凶暴,而自身灵质消耗太多导致无法掌控的话,就会立刻被残灵反噬。 对于弱者而言是奢侈品,对于强者来说,反而更像是玩具。 唯一适合的,是一些徒有灵质和位阶,但不善斗争也不知如何去运用的高阶天选者,应该是为余烬的工匠和以太的书者们打造的臂助。 总体来说,是个不错的东西,虽然并不完整。” “这还不算完整?”季觉端着铃铛的动作都哆嗦了一下,“那完整形态是什么样的?” “鬼知道,又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感觉从功能和应用上还有所欠缺,制作者的水平不低,应该不至于出现这么低级的失误。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还会有什么配套的东西,要么是永恒之门的封印壶来保存残灵熔铸的成果,要么就是升变一系的灵魂书或者是以太一系的记录册等等类似的东西来将残灵熔铸成某种特定的样子,省去麻烦。 但这种东西,就算有,恐怕也被那家伙藏起来了,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叶教授嗤笑一声:“毕竟按照那家伙的恶趣味,巴不得其他人在用这个东西的时候出点什么纰漏呢。” “您认识么?” 季觉越发好奇。 叶教授淡定的翻过了铃铛,给他看铃铛内侧的那个标记,宛如涂鸦一般,乍一看是张歪嘴冷笑的面孔。 “这个印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诸王混沌时代出现过的一位大师,好像是叫做高宫。即便是在现代炼金术的历史里,那家伙也是一个怪人。” 叶教授说:“根据后世研究者的分析,他应该是在小的时候受了很多虐待和挫折,以至于心理疾病同其他大师比较起来,相对更加明显一些。 他的作品里,如今还能找到的,绝大多数都是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闪光石——虽然是廉价之物,但看到那光的人就会被心枢的赐福激发贪婪和渴望,情不自禁的想要得到。” “呃……” 季觉茫然的眨眼。 听上去虽然有些奇怪,但考虑到工匠们的人均基础素质,似乎也正常? “他通常会把那些东西放在陷阱、囚笼、怪物的巢穴里等等禁忌之处。” 叶教授淡定的补充了后半句:“一切他去过的裂界和危险地区里,都被他撒了这种东西,用来‘造福后人’。” 草,什么活阎王! “除此之外,他还尤其钟爱一种叫做恶水之瓶的作品。巴掌大小的瓶子看起来不起眼,摔碎之后,内部溶液会迅速膨胀,恶臭且粘稠,有毒。 沾上之后就会中毒,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叶教授说,“基本上他探索过的遗迹里,都会被他撒上这种东西,然后,在恶水中间,还会留下几颗闪光石。 毁掉所有成果之后,再给后来者来点神秘惊喜。” 季觉的额头青筋阵阵暴跳。 破坏文明古迹就算了,还骗人跳粪坑是吧! “不过如今他流传最广的作品,是一种不能从外侧打开的门,防御力很不错,而且无法被破解,除非击碎,否则只能从内侧打开。经常被用来做关键部门的机密防卫门,效果都非常不错。缺点是就算是使用者有时候想要打开都要绕很远的路。”叶教授缓缓说道:“根据谣传,这是他在找不到厕所的时候获得的灵感……” 别说了,别说了。 季觉的拳头硬了,自己淋过雨就要把别人踹进沟里么! 他已经忍不住想要扬了这老棺材瓤子了。 就是因为有这种人,我们工匠的名声才会这么恶劣! “唔,看样子我就不用提其他的一些他的创举了……” 叶教授最后将铃铛拿起来:“我已经替你检查过了,除了摆在明面上的缺点之外,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门。 不过,毕竟是重生位阶起才能使用的赐福造物,对你而言,负担还是太重。 帮你改了一下,加了一个限制阀,现在伱用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效果嘛,就只能说差强人意了。” 说着,她再次摇动铃铛。 这一次,细碎的铃声响起时,便再没有那么恐怖的规模了,只有星星点点的残光汇聚,落在两人中间,变成了和葛洛莉亚无二的幽灵飞鸟。 葛洛莉亚好奇的啄了两下,顿时就崩溃散落了。 “作为眼线来说,倒是挺不错的,偶尔遇到一些机关也可以用它来探探路。”叶教授将铃铛递过来:“也正好可以拿来锻炼一下灵质塑造的技巧。” “我试试,我试试!” 季觉的眼睛亮的停不下来,拿起来之后就开始疯狂摇晃了起来,顿时在灵质的流转中,便看到点点碎光汇聚。 消耗非常低,同时,成果也聊胜于无。 很快,桌子上就出现了一具不断蠕动的淤泥状怪物,莫可名状的翻腾着,不断的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最后,自己炸掉了。 “……” 叶教授沉默了许久,颔首点评道:“用来吸引对手目光的话,似乎也有奇效。” 季觉擦着汗,干笑。 没敢说自己本来是想捏个小兔子的。 灵质塑造和物质塑造的原理和操作都截然不同,他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一下,不过两三次之后,他就掌握了窍门。 很快,一个惟妙惟俏的灵质生物就出现在了桌子上。 十六根修长的足肢之上泛着金属一般的银光,而头部大大小小的眼睛则令人浑身发冷,在季觉‘精妙’的仿生学和生物学造诣之下,一只仿佛蜘蛛一般的玩意儿在桌子上爬来爬去,然后在季觉的操纵中,爬上天花板开始追葛洛莉亚玩了。 等了半天,眼看着季觉居然捏了这么个玩意儿出来,叶教授的神情也隐隐有些无语,在季觉征求意见的目光里半天之后,才缓缓叹了口气:“从工程学的角度上来看,昆虫类的造型确实是最优解。” “嗯嗯嗯,我也是这么觉得。” 季觉傻笑着,大言不惭,才听见叶纯的叹息:“姨妈的意思是,你的审美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没得指望了。 咱们工坊里难道就不能开一门艺术和审美的课程么?不然将来这家伙早晚会变成您教育史上的污点啊。” “这叫什么话!” 季觉恼羞成怒:“你如何能懂我这天资纵横、惊才绝艳的操作了?” 叶纯叹了口气,没说话,仿佛掸灰一样的从胸前拍了拍,昂起头来,展示着并没有佩戴的徽章,顿时便令季觉直了才不到一个星期的腰再次佝偻下去。 向学姐低头。 “去,给我切水果来!” 叶纯冷哼了一声,大马金刀的坐下来,“等会儿多炒两个菜,今天你不准上桌!” 季觉低眉顺眼的起身,抹着小珍珠就打算往厨房里去,却听见身后叶教授的声音。 “今天就不必了。” “啊?”季觉探头:“要出去吃吗?” “不,今天你不用做饭了。” 叶教授挥手说道:“我调整了一下日程,工坊里面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难得会轻松几天。 不如干脆给你也放个假吧。” “啊?”季觉呆滞。 “考虑到未来一段时间,你可能会忙到脑溢血,在这之前,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叶教授拿起报纸来头也不抬的说:“你放假了。” 这时候?放假?休息? 别啊! 季觉目瞪口呆:明明自己灵质操作才刚刚抓到一点苗头,正是奋斗努力的时候,放什么假啊! 您认真的嘛? 可考虑到一般叶教授做出的决定从来都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也没尝试着去赖着不走,最后硬着头皮的问。 “放……多久?” “难说。” 叶教授沉吟片刻之后,最后说:“要我看,短一点的话可能两三天,长一点的话,可能一周。 这一段时间有些工作我也需要准备一下。 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就别来碍眼了。” “啊这……” 季觉来不及反对,整个人眼前一花,就掉在了车库里小牛马的车座上,再然后,怀表和铃铛连带着工具箱就从天花板上落下来,掉进了他的怀里。 一脚被踢出了工坊。 一直走到路上,都没反应过来。 放假? 什么是放假? 只有对余烬没有用的人才会放假! 自己这种炼金栋梁、余烬英才,什么时候放假了? 可放了假……自己干啥去啊。 蒙蒙细雨中,他忽然有些失神,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假期这个概念了。 从前的时候光忙着假期打工攒钱或者卷同学了,现在的时候则是没日没夜的呆在工坊里卷学姐。 一时间忽然跟他说要放假,他竟然不知道去做什么。 他挠了挠头,要不去北山区找小安玩? 可一想到小安姐姐留下的阴影,他就忍不住犹豫了一下,况且这两天整个安全局好像都忙得停不下来,自己过去之后也只会给他们添乱。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的跑到陆妈家附近的菜市场来了。 细雨蒙蒙依旧喧嚣。 巨大遮雨棚下面的菜市场里披着雨衣的大妈们穿梭如织,娴熟的行走在狭窄的过道里,不时蹲下翻检着蔬菜和肉类,同摊主讨价还价。 布局如此熟悉。 在以前的时候,季觉倘若攒了点钱,手头有点空余的时候,都会来这里,买上一大堆菜,然后扛着去陆妈那里蹭饭吃。 陆妈也不在乎他上门的时候是不是双手空空,反正来了家里都有他一碗饭,而且上面还给他夹最多的肉,最新鲜的鱼。 然后,他就趁着陆妈不注意,悄悄把肉夹给二妞老三和老幺他们,再去陆锋的碗里抢肉吃。 饭桌上就会热闹起来了。 同永远冷冷清清的家里不一样,永远亮着暖黄色的光,汤锅升腾热意。 美好的像是梦一样。 过了这么久了,一说到放假时,季觉居然再一次下意识的来到了这里。 自感慨和怀念里,季觉不再犹豫,跳下车来捋起袖子。 好久没上门了,这不得带点好东西过去? 老三刚上初中,老幺还在小学,都是长身体的年纪,况且老二陆铃也是刚上大学,瘦的跟芦柴棒子似的,总得补补。 季觉一口气儿买了五斤排骨,再搞了几斤菜花、四角豆、豆腐和油麦菜之类常吃的蔬菜,就在他蹲在鱼贩的摊位上自习遴选的时候,听见了身后难以置信的声音。 “二哥?” 穿着旧雨衣的老幺从人群里探出头来,拽着身后的人,“你看,我就说是二哥吧,你还说我看错了!” 季觉回头,只看到人群里摘下帽子之后头发湿漉漉的陆铃,还有不断闹腾的老幺。 “买菜?” 季觉微微愕然,“好巧。” “哪里巧了?家里附近就这一个菜市场。”陆铃叹了口气,娴熟的从季觉手里接过去那些买好的东西:“每次你买东西回来,家里都得吃好几天……又是菜花?前两天大哥买了好几斤,老三都快吃哭了,土豆怎么没买么?” “要土豆吗?”季觉茫然。 “没有土豆怎么炖排骨啊。” 陆铃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让二哥闪开,“我来吧,最近不是吃鲈鱼的时候,大姐,别称了,不要,你这鱼都快咽气儿了……哥,换螃蟹吧。” “啊?哦哦,好的。” 季觉乖巧让位,看着陆铃忙前忙后的,把所有的菜买齐,听见吩咐:“家里八角和花椒都没了,你去东南边那块称一点回来,别买多了,还有醋,盐也带一点。” “要吃肉肉,肉肉!”老幺兴奋呐喊。 “吃吃吃,每天就知道吃,都胖成什么样了?” 陆铃没好气儿的捏了一把老幺的脸,“你也跟着二哥去买东西,记得,去程姨那边,知道么?酱油的话,多打点,最近家里用得快。” “好的好的!” 老幺抬头挺胸,当面应承,坐到季觉怀里之后,就娴熟的揽起脖子来,“二哥,我要吃冰棍!” “最近这个天气,吃冰棍?” 季觉一时犹豫:“要不换成火腿肠吧,哥给你多买点,老三也有。” 老幺的眼睛霎时亮起:“三姐不吃火腿肠,直接给我就行!” “那再买两本作业集。”季觉微笑,“二妞可跟我说了,你这周数学才考了六十多分,教你个数学,给锋哥都气破防了,菜就多练!” 一时间,老幺愣在原地,眼睛转了一下,瞬间便毫无前摇的哇哇大哭了起来。可惜,他的年纪太小,还没有理解到,自己哭不哭和作业有没有增加毫无关联。 哭,只会让卷狗更兴奋。 捎带手的在学习王的app上给他买了一整个季度的数学课。 再穷不能穷教育,更何况有钱了呢? 这大家子的题和考卷,不得靠自己来解决了? 琢磨着要不要给二妞也买点什么课程的时候,季觉已经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三个人六个手全都拎的鼓鼓囊囊。 天上还在下雨,陆铃还说着坐公交回去,就直接被季觉领回了小牛马边上。 一时间,两人凝视着再一次面目全非的小牛马,都陷入了沉默。 “哥,咱们家摩托是不是又……变模样了?”陆铃试探性的问。 “怎么了?” 季觉茫然回头,“还是原来那辆啊!” 有那么一瞬间,陆铃很想一口老血吐在他脸上给他好好洗一洗眼睛。 你认真的吗? 原来那样子,就算多了个轮子,自己也勉强还能认出来,起码还是个摩托,但现在……都变成什么鬼样子了啊! 小牛马兴奋的扭动身体,滴滴作响。 四个轮子在地上扭来扭去,甩出一串串水珠。 没错,轮子,四个。 倘若原本小牛马还是街上随处可见的带拖斗版本的农用三轮车的话,那么经历了别墅斗争和诸多补品的胡吃海塞之后,如今的小牛马,已经进化成了plus版。 不仅拖斗的容量大大提升,就连驾驶席后面都多了一排椅子,而且还长出了车厢……眼睛一眨,就从原本的小三轮变皮卡了。 偏偏变得还不是很彻底,一眼看过去就好像是原本的三轮车非法改装了之后载货营运的黑车一样。 而且还是那种一辆车能装一整个幼儿园的小朋友那种…… 甚至连牌照都没有! 三观崩塌的陆铃呆滞了好久,回头问:“交警抓了难道不会罚款吗?” “放心,不会的。” 季觉拍了拍她的肩膀,神秘一笑。 告诉她:“交警追不上。” 第一百四十九章 噩梦(感谢破灭之刃的盟主 回家的路上只花了半个小时,十分简单快捷。 其实只要五分钟就行了,主要是中间耽搁了二十多分钟——为了让二妞放心小牛马的机动力和安全性,季觉决定专门给她演示一下。 “你看嗷,前面有个交警……咱去把他的车给超了!” …… “你看,我再按个喇叭。” …… “你看,他急了,他急了!” …… 一路上的雨落车流之中,小牛马矫健的自高峰期的堵车道上进退自如,时不时还大秀一波前些日子跟鲲鹏老哥学来的漂移和刀片过弯。 轻描淡写的就把后面紧追着的车辆全都甩掉,消失在北山区错综复杂的巷道里了,变成了宛如曾经深夜在高速路飙到二百的小绵羊一般的恐怖传说。 等车停好的时候,老幺第一个跳下了车,没站稳,趴在地上哇的一下就吐了出来,旁边抱着安全带不撒手的陆铃已经泪眼朦胧。 拽着季觉,卑微恳请:“二哥,以后伱要是出去作奸犯科的话,千万记得把车上面这个大陆汽修店的广告给去了,求求了。” 季觉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宽慰道:“放心,只要我车开的够快,别人就看不清。” 下着这么大的雨,别人能看清个车型就已经算不错了。 至于摄像头? 全城的摄像头都是我的人!你拿什么跟我斗? “咱们一家人可都是守法良民啊!”陆铃抹着眼泪,无力感叹。 “对对对,没错,如果有人问你的话,你就这么说!”季觉点头赞许,“大哥爱和平,二哥爱学习,咱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陆铃已经说不出话了。 偏偏旁边一辆小面包停下来,陆锋从里面探出头来,端详着季觉的新座驾:“哎呀?换车啦?怎么连广告都贴上了?” 小牛马闻言,不爽的转动轮胎滋了他一脸水,得亏陆锋躲得快。 对于季觉身边吊轨的事情,陆锋已经见惯不怪,拍了拍车皮之后啧啧感叹:“怎么广告就贴了一边啊?另一边也贴上呗!” “大哥!”陆铃的拳头都硬了。 “贴我们安保公司的也成啊,记得贴大点,连广告都省得打了!” 陆锋嬉笑着娴熟躲避着二妞的拳头,将菜提了下来,回头从自己车里又提了两包下来,还全都是老三老幺闻之色变的菜花,令老幺也开始放声大哭了起来。 “怎么又是菜花?!”陆铃也受不了了。 “哎,帮一个种植基地装摄像头的时候人家给送的,不拿白不拿,况且这不味道也挺好的嘛!纯天然生态,据说连农药都不喷的。” “做完你自己吃!还有二哥也跟着吃!” “关我什么事!”季觉大惊失色。 “算你倒霉!” 气鼓鼓的陆铃提着菜就上去了。 自开启的暖色灯光之下,厨房里很快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原本安静的小小楼房内再度热闹了起来。 眼看着又提回来这么多菜花,陆妈大怒指着陆锋一顿怒斥之后,两人缩头跑到阳台躲清净了。 陆锋换掉工作服之后,穿着大裤衩和背心,瘫在躺椅上抽着烟,娴熟的抠起了脚来:“哎,还是自己家椅子舒服哇。 莱拉那老抠,赚这么多钱了,连靠椅都舍不得买两把,现在所有人都还坐塑料凳子呢。” “看起来公司开业之后,事情不少啊。” 季觉靠着栏杆笑起来了:“你转眼也忙起来了,二妞都说你最近不讨嫌了。” “忙个屁!” 陆锋翻了个白眼:“整天瞎忙,被莱拉指挥着端茶倒水,跟服务员一样。” 在经历了上次的事情,考虑很久之后,陆锋终究是没抵得住莱拉的盛情邀约,加入了退伍老兵们的安保公司。 靠着自己曾经的资历,外加有季觉的支持,直接占了两成干股,也算是个股东了。 而季觉要做的不过是隔三差五的时候过去帮忙整备一下器械,顺便客串一下玄学大师,给排着队的物件们开个光罢了。 就这,那两成股份里有一成都能算他的。 工匠这个牌子就是这么硬,哪怕只是学徒也一样硬。公道一点来说,甚至季觉愿意跟这种刚开业的小公司搭上关系,就已经是看在过去的交情份儿上了。 况且,这种事情也算是互惠互利。 虽然陆锋退伍之后就把曾经的关系断了个干净,压根不联系,直接在老相识那里人间蒸发了。但莱拉大姐能带着一帮老兄弟攒出这么个架子来,打通渠道和门路,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安保公司的股份构成里,都有崖城老兵俱乐部的注资。 就算只有象征性的那么百分之一,那也是老兵俱乐部给安保公司的出身背书了。 ——【这是自己人】。 只靠这一点,就足够这个刚刚开业的公司在每年崖城甚至海州的各色相关会议上牢牢占据一把椅子。 在崖城,俱乐部性质的团体不说上万也有几千,就连陈大少他们的那个跑车俱乐部都包含在内。可真要比较起来,他们那破跑车俱乐部放上秤的话,连老兵俱乐部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仅仅崖城一地,在籍会员就有六万余人,其中全部都是联邦退役军人,涵盖了从陆军运输兵到飞空艇整备班在内的所有军种,而军衔从填线宝宝大头兵到海州驻军基地的上校,甚至还有个退休疗养的将军挂名……而背后常年提供资金支持的赞助商干脆就是寰宇重工诸多有军工资质的企业。 名义上来说,老兵俱乐部只是一个退役老兵们就业互助、心理治疗和残疾疗养的互助会一样的地方,可实际上,谁特么不知道这是军方在民间的马甲啊! 虽然平日里低调无比没什么存在感,但实际上真要招惹上的话,总督估计都要发憷,做梦都要怕对面房顶上爬上来个人……你说你好好的,惹他们干嘛? 有了这么一个自己人的认证,以后公司就算是有了从军部手里承接外包的资格,也算是坐上了桌了。 别管是不是只能在主桌旁边撑个小桌板吃剩饭,外面多少没资格进包房的人在走廊里蹲着等饭吃呢。 大家都是为了赚钱,不寒碜。 只可惜,资历终究太浅,体量也太小,整个公司满打满算四十多个人,七八十条枪。大活儿抢不过巨鳄们,只能等机会看有没有什么武装押运和安保之类风险比较低的工作下来。 平日里,也只能靠着安保公司的日常业务赚点钱。 “每天忙来忙去,光给人去装摄像头了。” 陆锋抱怨:“我今天一天跑遍了崖城,装了四十多个,除了几袋子菜花之外,连口水都没得喝,还不如在家里修车呢。” “起码不算啃老了嘛!” 季觉笑起来了:“陆妈跟人说的时候也有面子啊,儿子开公司当老总了,以后搞不好生意做大了,在家里都要称职务了。” “我可去你的吧!”陆锋翻了个白眼,瞥了过过来:“前两天开业的时候,陈行舟的弟弟还送了花篮过来,才知道那小胖子有这么个哥哥。 你这家伙,不声不响的就搞了那么大的事情出来了啊。” 他忽然问,“前些日子听说话事人换届了,你搀和进去了?” “一点点。” “哦,那看来是不少了。” 陆锋秒懂,他难道还不了解季觉这狗东西,低调惯了,绝少风头——凡事十成说七成,七成说三成,三成就直接不关我事了。 “你最近身体状况如何?”季觉忽然换了话题,毫无征兆的问。 陆锋的神情微微一怔,炫了炫饱满的肱二头肌:“能吃能睡,吃嘛嘛香,睡嘛嘛好,你担心个什么?” “那就好。” 季觉伸手把他脖子后面的头发薅起来,检查着被头发盖住的金属构造——拇指大小,仿佛已经和血肉生长在一处,毫不起眼。 那是动力装甲的脊椎接口。 没什么问题。 他心里松了口气。 根据陆锋自己说,从填线宝宝一路爬到空降营的时候,为了配合特殊的动力装甲,曾经做过一次改造手术。 就算退役之后拆除了诸多部件,如今他的脊柱和大脑之上依旧存留着接口…… 某种意义上来说,陆锋现在算半个国有资产,必须在军部圈定的区域内生活,而且每个月都要报备。 而拜那一场手术所赐,他的记忆里也有诸多模糊,很多关键行动的记忆都被封锁了,想都想不起来。四年的时间里,有印象的只有两年半。 不过,季觉悄悄检查过,那一道有关心枢的封锁,锁得其实不算严,就好像电子秤上的铅坠一样,只起到了一个警告的作用。 可光是这个警告就足够了。 这玩意儿在的时候没什么大碍,拆了之后才真正要命。 如今陆锋已经退役了,告别前尘,又何必纠缠不清呢?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吧。 自渐渐厚重的雨声里,季觉好奇的问:“锋哥,现在想起过去的事情来,还会觉得遗憾么?” “不知道。” 陆锋想了一下,耸肩:“一时间忽然这么说,我也想不明白……但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是吧?真想要关怀一下兄弟的话,别光动嘴皮子,以后多介绍活儿给我啊,季大善人!” 季觉笑起来了,“好的,陆老板!” “去你的!” 陆锋也被逗笑了,一脚蹬过来,没蹬着。 “大狗,小季,去哪儿了!” 屋里传来了陆妈的呐喊,敲着锅边,“吃饭!” “来了来了!!!” 季觉眼睛亮起,搓着小手就回去了。 只留下雨声之中抽烟的陆锋。 火光明灭。 无声的,叹了口气…… 遗憾? 过去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当然全他妈的都是遗憾啊! 厌恶成为工具,厌恶去杀戮无辜者,厌恶那些毫无未来和正义可言的战争。他发自内心的,想要作呕——本应该是这样的,不存在其他的可能。 那些都是噩梦。 他这么告诉自己,不止一次。 可是却无法回答…… 为什么自己从噩梦里醒来的时候,会是笑着的呢? “去你妈的。” 他叹息着,骂了句脏话。 却不知道究竟应该骂谁。 “大哥,快点!” 里面传来陆铃催促的声音:“端菜!” “好嘞,来了来了,别催!” 陆锋甩手,将指尖那一点憎愤的火光抛入雨水中去,转身离去。 狂风呼啸而过。 电光一闪。 浩荡的雷声自云层中扩散开来,自狂风中,吹往崖城之外。 自轰鸣的潮声里,简陋的公路,一道道耀眼的灯光亮起。 暴雨和泥泞之中,装甲车队浩荡而来。 第一百五十章 坏了 雨下的越发大了。 雷鸣震震。 季觉在回家的路上,发现有些地方水都淹到膝盖了。 倒不是不能留在陆妈家,反正陆锋可以去睡沙发,主要是陆锋打呼噜的声音太响了,隔着墙打雷都盖不住,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忍得了的。 况且,每到这种天气,他总是担惊受怕的。老屋已经很有年头了,漏水漏电都是常态,万一放着不管的话,怕不是泡个两天就塌了。 如今好歹赚了点钱了,回头找人修缮一下。 季觉回到家,检查完二楼和地下室,确定没有渗水漏水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按照计划,拿着怀表死磕了俩钟头,又对着带回来的报废品练了一会儿解离术之后,季觉打了个哈欠,准备去睡觉。 然后,才忽然感觉到,腕部一震,居然是很长时间没整过什么动静的表哥! 突兀的弹出了一个窗口,在季觉眼前闪耀。 ——【空间稳定值异常警告,侦测到漂流时墟,距离979公里,是否接入?】 时墟? 还是漂流? 季觉顿时头大,怎么忽然刷出了这么个玩意儿来? 这年头并不太平,野外的日子也不好过,动不动地震山洪风暴过境,要么就是害兽成群,偶尔遇到祸级的怪物,就算一整支武装车队都能瞬间给吞了。 以至于整个联邦除了十几座如崖城这般的大城之外,外界的城市并不多,只有一些在狭窄稳定区域里建造的小镇或者聚集区,但同样受限于物资的贫瘠,不得不仰仗附近大城的供应和支援。 在各种灾害的肆虐之下,每一座大城在建造之初,就已经考虑过一应状况并做好防备。不说固若金汤稳如泰山,也起码是在经过时间验证的稳定区之内。 九百公里,已经在崖城的范围之内。 这个距离和刷在脸上没区别了。 如今贴脸来上这么一个时墟,在错愕的同时,季觉几乎可以想象安全局此刻暴跳如雷的画面,搞不好童山这会儿已经被人从被窝里拽出来加班了。 不折不扣的紧急事态! 倘若裂界是从现世上剥离出的完整大型碎片的话,那么时墟,就是大量细小碎片汇聚在一起,融合了失控的上善精粹以后所形成的诡异现象。 或是因为上善之力的纠缠和碰撞,或是在战争之中经历了太多的蹂躏和创伤,亦或者是地壳运动乃至天灾肆虐之后所剩下的残渣……亦或者,是受到了来自漩涡之下九孽的干涉和影响。 时墟的内部不同于现世,内部规则和生态都完全异常,就连时间流速都不尽相同。 就像是异变之后产生的毒瘤,一旦出现的话,就要尽快从内部予以拆除,不然随着时墟逐步发育,失控膨胀,鬼知道会在碎裂之后诞生出什么邪门的东西来。 这下安全局麻烦大啦。 不过起码不在北山区,倒是不用担心火烧到家门口来。 带着些许看热闹的心态,季觉吹了声口哨,正准备去洗个澡躺床上看会儿书,就察觉到好像哪里不太对。 ——【空间稳定值异常警告,侦测到漂流时墟,距离900公里,是否接入?】 等等,这个数字,它是不是…… 季觉眯起眼睛,下意识的试图凑近了,仔细观看,可不论他怎么凑近,占据视线的弹窗都没有大小变化。 只有上面的数字,再度变化:【距离850公里】 再然后,【距离700公里】 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等等…… 坏起来了! 深夜,雨水瓢泼,雷鸣阵阵。 “妈妈,妈妈。” 昏沉中,陆妈感觉好像有人在摇动自己的手臂。自昏沉的朦胧中,她睁开眼睛,看到了抱着枕头的老幺:“我睡不着。” 陆妈撑起半个身子,伸手揉了揉他的脸:“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姐姐磨牙么?” “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过去了。”孩子颤抖着,眼睛里带着泪光:“很大的东西……很大,很可怕……” “不怕不怕,有妈妈在呢。” 陆妈小心翼翼的伸手,将孩子抱到凉席上来,揽入怀中,毫无平日里的暴躁和粗鲁,轻轻的抚摸他的头发: “睡吧,睡吧,妈妈会保护你的。” “嗯。”孩子依偎在她的怀里,换了个姿势,紧贴着:“我最喜欢妈妈了,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于是,妈妈也笑起来了。 她看着床头的钟表。 倾听着怀里渐渐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何时,也沉沉睡去。 窗外,暴雨雷鸣。 同样的暴雨之下,闻雯从梦中被手机惊醒,接起来之后的几秒钟,睡意一扫而空。 猛然,一个仰卧起坐。 “漂流时墟?什么鬼?!”她挠着睡乱了的头发,震惊失声:“童山你认真的吗?” “是的,没错。” 通话另一头的声音依旧稳定,尽管已经十万火急:“十五分钟之前,我们收到了泉城那边发来的预警,封锁出现了疏漏,以至于有一整块成型了的时墟从地窟中脱离,飘向了崖城的方向。 目前已经进入了北山区的范围……” 闻雯顿时气得咬牙,“砸了那么多钱,抽调了那么多人手过去,结果还漏出这么大一坨,你们一部究竟在搞什么啊?!” 从泉城地窟里的时墟警戒等级就已经足够高了,偏偏还漂流到市区里来? 鬼知道会造成多大的危害! 就算是固定的时墟也必须内外封锁,从速解决,不小心踏入相关范围的人都有几率被卷进其中去,可一旦进去之后,几乎就是十死无生,根本没有存活的可能。 天选者由于自身鲜明的上善特征和相性,往往更容易被吸引进去。甚至有些天选者为了谋取赐福或者成长,还会专门寻找时墟,承接相关的外包。经验丰富的时墟猎人在解决问题的时候,娴熟的跟下本一样。 可问题是,谁去时墟不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和一切的情报和紧急预案啊,哪里有副本直接飘到人脸上的? 在电话中,童山缓缓说道:“三部的人已经在准备链接永恒之门的秘仪了,希望能在它失控之前将它封锁住,但根据观测,但它已经开始活性化了,我希望北山部做好准备。一旦时墟失控的话,第一时间做好收拾的准备。” 闻雯已经起床了,疲惫叹息:“还能更糟糕一点么?” “……” 电话那头,传来了短暂的沉默,令闻雯也愣住了:“不会吧?” 童山那万年平静的语气中,少见的浮现出了一丝焦虑:“童画不见了……” “什么鬼?!” 闻雯的声音提高了,瞪大眼睛。 “大半个小时之前,她为了安慰失恋的朋友,不顾天气,开车出门了。” 童山叹息:“我打电话之前,家里人在路边找到了她的车,里面空空荡荡,手机屏幕还亮着,求救电话没有拨出去……” 咔! 电话屏幕在瞬间浮现出一条裂隙,闻雯暴怒:“这种事情,怎么不早说!” “说了有用么?” 童山的语气再度恢复了平静,亦或者冷漠,“难道因为她是我的妹妹,就不惜代价的调动山光,冒着数十公里内全部焚毁的风险,直接把时墟破开么?” 闻雯无言以对。 捂着脸,无可奈何的一叹。 记得她第一次见童画的时候,那个喜欢到处乱跑的姑娘也被都市怪谈里的寄生影兽追得满废墟跑吧? 灵异探险结果真的探到鬼了。 头一次见到比季觉还倒…… 等等! 她的动作忽然一顿,僵硬在原地,许久,才有些迟滞的说道:“我记得……带有漩涡和灾害气息的造物,是会互相吸引的,对吧?” “没错,目前最常见的引导漂流时墟转移的方式,就是通过孽化聚合物和秘仪,吸引漂流状态的时墟离开原本的轨迹。”童山虽然不明所以,依旧还是回答道,“这也是三部正在预备采取的备用方式。” “……” 有那么一瞬间,闻雯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下来了。 松了口气。 原本匆忙的动作也变得稳定了起来,半点不慌了。 毕竟,如果这个理论真的成立的话,那现在崖州城里对时墟吸引力最大的倒霉孩子天选者……恐怕只有一个了。 而在她用座机打过三次那个倒霉孩子的电话,发现都没人接之后,终于放下了心来。 “好,不用担心了。” 不知究竟是应该忧愁还是欣喜,心情大起大落之后,闻雯苦笑了一声:“慢慢来吧。” 明明才几个月的时间,但她居然已经开始习惯。 什么事情,一旦牵扯到季觉,再怎么正常都会出篓子。可一旦听说这次倒霉蛋里有季觉,她竟然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反正有他在,再糟糕也糟糕不到什么程度。 总不至于比上次在劳伦斯嘴里或者跳进白鹿斗争的泥坑里的时候还危险吧?. 黑暗,眩晕,摇晃,坠落,失重感。 季觉感觉自己好像忽然之间掉进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深坑之中,像是破布口袋一样到处乱撞,最后,落在了地上。 在前所未有的眩晕和恶心里,他剧烈的呛咳,艰难的睁开眼睛,只看到一顶黯淡闪烁的灯光,空气中传来熟悉的消毒药水的味道,以及……粘稠的血腥味。 在茫然之中,他下意识的爬起身来,环顾四周,一脸懵逼:卧槽,这破时墟跳脸就算了,伱这给我干哪儿来了? 这特么还是国内吗?! 再然后,他就听见门口传来的冷漠声音。 “不错,你是这一次新人里素质最好的一个。” 啊,月底了,求个月票呀! 第一百五十一章 医院 ??? 明晃晃的灯光下,季觉还有一种仿佛身在梦中的错觉。 下意识的看向周围,除了躺了一地的人之外,好像是个乱七八糟的会议室,墙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血。 消毒药水都盖不住腐臭的味道。 眼睛一眨,一切都不一样了,可问题在于……不是,我车呢?! 小牛马不见了! 根本就没被带进来…… 季觉摸向了肋下的枪套,摸了个空,枪也不见了! 但……当他摸向口袋的时候,却发现保存良好的孽变子弹还在口袋里,项链、戒指和铃铛也好好的戴着。 季觉瞬间微微恍然,也就是说,不是炼金物品带不进来? 可自己身上这套衣服也是普通货色啊? 小牛马难道不算装备? 难道时墟的进入筛选还有这种灵活变通的规矩? 昏沉和头痛里,他回忆起进来之前的场景。 察觉到时墟的位置不断接近之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带上全套装备,开着小牛马向着人迹罕至的方向狂奔。 可跑的越快,时墟居然追的越紧。 结果就没来得及跑掉。 直到最后,他才反应过来,看到表哥哥的弹窗里,最下面一行闪烁的小字——【自动牵引程序运行中】 想到这个,季觉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这破表薅下来给摔了。 合着是你小子把时墟带到这儿来的? 可它牵引的真的是时墟么? 还是说,其他什么? 自短暂的失神中,季觉眼前浮现的是自己被时墟吞没之前,最后的画面——世界仿佛破碎了,亦或者,剥离了伪装,显现出支离破碎的真容。 龟裂的大地之上弥漫火焰,烧红的天穹之上遍布裂隙。被桎梏的群星黯淡闪烁,仿佛摇摇欲坠。 可在天地之间,一切都被繁复的灵质回路所笼罩,它们彼此纵横交错,就构成了仿佛将整个世界强行捆绑起来的巨网。 无处不在,无处不存。 所谓的…… 天轨! 季觉想要仔细的回忆它们的模样,可那样的场景很快就在记忆中迅速的模糊、消散了,只剩下了隐约的印象。 难以清晰。 而手表已经再度陷入了沉寂,只剩下最后的弹窗——【车次整备中】,不知道究竟在搞个什么东西。 短短的几秒钟,他捋清了现状,叹息着抬头时,才看到,不远处门口那个发出声音的人影。 不由得一愣: 不是大哥,你谁啊? “醒了吗?” 难以称之为人的诡异之物抬起眼睛看过来。 像是尸骸拼凑而成的人形之物,可浑身上下却残留着诸多裂口,被粗暴的拿着缝合线拼凑完整。 佝偻的驼着背,白大褂之下垂落的两只手,一长一短,十指锋锐如刀。 三只细长的眼眸扫视着季觉和其他被时墟选中的人,便不由得桀桀怪笑起来:“很好,很好,你们都是好苗子啊。 有了这么多人补充,我们……我们医院,也一定能够拯救更多的患者啊……” 伴随着他的话语,尖锐的笑声从走廊的尽头传来了,低沉的脚步声错落不断,就像是有一大群人正在向这里走来。 而就在这乱七八糟的会议室里,呻吟声终于响起。 地上,那些被时墟卷入其中的天选者们终于苏醒了,环顾着四周,惊慌、警惕、亦或者茫然,察觉到周围和现世截然不同的气息之后,瞬间醒悟。 “该死的,时墟?” “我这是……在哪儿?” “别动手,万一惊动了孽物,谁都活不了!” “时什么玩意儿?” 嘈杂混乱之中,几个天选者警惕的凝视着彼此,有清楚现状的人开始想要搜寻情报,不明所以的人想要逃跑,还有的人凑上来想要搭话,一时间种种状况不一而足。 而就在门外,那些重叠低沉的脚步声已经渐近了。 再然后,鱼贯而入的,居然是一群看上去和刚才那个医生几乎没什么分别、甚至惨烈狰狞程度还要更高的人。 诸多野兽的痕迹浮现在他们的身上,还有的人眼珠子都已经脱落了,一截触须从眼眶里探出来,灵巧的扰动着。 脸上带着夸张的笑意。 露出了两行残缺的锋锐牙齿,早已经遍布血色。 还有的,早已经变成了黯淡灰黑的透明影子…… “钱主任已经到了吗?” 走在最前面,宛如溺死浮尸一般膨胀的身影呈现墨绿,恶臭的脓水从口鼻中渗出,说话的时候夹杂着含糊的痰音:“心系院务,真是辛苦啊。” “工作忙完了,早点来。” 被称为钱主任的缝合尸让开了位置,“这周新入职的医生都在这里了。” 霎时间,所有奇形怪状的医生,尽数看向了所有的卷入者。 “怎么一点秩序都没有?老师怎么教的?” “都是年轻人,很有活力啊。” “江山代有才人出,何愁我们医院不兴旺发达啊。” “是啊是啊。” 在怪笑和含混的话语里,所有人都心头一冷,感受到刺骨的恶寒,再不敢低声交谈或者举动。 “大家,不要怕,也不用担心。” 最前面那个臃肿肥胖的人影开口,臃肿的血肉之间仿佛勾起了笑容,声音含混:“来了……来了医院,就是一家人,从今往后,大家一定要和睦共处啊。 我作为院长,向大家表示,热烈欢迎!” 说着,就拍起了手来。 再然后,他身后所有的‘医师’们,顿时都整齐划一的开始了拍手,如此热闹。只是那声音未免太过于整齐,以至于,一声声重叠的掌声,反而像是催命的鼓点一样,让人心惊肉跳。 很快,在车轮吱扭扭的声音里,一车衣服就被推了进来。 送到了卷入者们的面前。 全部都是,和那些医师身上一样的白大褂。 只不过,那些白大褂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扒下来的,点点污浊,沾染着血液,带着浓郁的尸臭。 “怎么搞的?怎么这么脏?”院长仿佛不快的皱起眉头。 可很快,那幻觉一般的异味又迅速消失不见了,就连车上的白大褂都恢复了洁净,洋溢着消毒药水的味道。 就这样,热情殷切的目光,落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夸张的笑着。 等待。 直到第一个人鼓起勇气,颤抖的手拿起了白大褂,穿在了身上。再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季觉也在其中,并未曾多事。 入手即知,只是普通的白大褂而已,没有任何的上善痕迹。 当所有人都穿上白大褂之后,会议室内的气氛顿时越发热烈了,仿佛真的成为了一家人一般,温情和睦。 然后第一个枯瘦如干尸的医师走出来,指了指最前面的两个人:“最近状况比较多,这几个人就交给我们急救科吧。” 在后面,排队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等待。 自那阴森的凝视里,最前面两个僵硬的天选者便被急救科给带走了。 “这两个,给我们外科吧。”四只手不断蠕动的医师做出挑选。 “内科也需要一个。” “传染科也要一个。” …… 三言两语之间,一个个被卷入的天选者就已经仿佛牲口一般,被挑拣着,走了,只剩下了季觉。 最后走过来的是一直在旁边微笑着的钱主任,手里好像拿着名单一样,看着还留在原地的季觉。 “嗯?怎么还少了一个?” 钱主任呆板的看了一眼季觉,鼻尖微微翕动,旋即不去在意:“算了,无所谓了,跟我来吧,别掉队。” 就这样,在院长和诸多医师的目送之下,季觉终于得以走出了那一间会议室。 跟在咯咯怪笑着的钱主任身后。 可惜,却半点没有轻松的感受,反而好像是走进了更深的地狱里…… 一片狼藉的走廊,到处都是肮脏的痕迹,墙壁之上的血痕泼洒着,早已经干涸。 空气中回荡着挥之不散的血腥味和消毒药水的味道,隐约能够听见悲鸣或者哀嚎的声音,亦或者狂躁的咆哮和怒吼。 而就在窗户外面,只有一片空旷的院区,两座建筑,之间游荡着一个个看起来似乎和人能搭点边的诡异怪物。 更远的地方,已经被浓雾遮蔽。 在浓雾里,仿佛有什么庞大的轮廓在缓缓的蠕动,可是却看不清晰。 叮! 电梯下行。 电梯内的空间里,遍布抓痕,手指抓挠的暗红痕迹。 灯光不断的明灭。 自始至终,钱主任都在看着季觉,脑袋仿佛在肩膀上旋转一般,扭了一百八十度,热情的笑容毫无变化。 当电梯门开启的时候,季觉听见了凄厉的惨叫声。 正是先前一个被带走的天选者。 “不行,去伱妈的,去你妈!” 在诊室里,传来了癫狂的呐喊:“我不要在这里……我、我……” 一个人影从里面跑了出来,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可速度比他更快的,是走廊里密密麻麻等候的患者。 那些或是佝偻、或是干瘪,亦或者肿胀到不可思议的身影已经分辨不出男女,此刻居然蜂拥而上,将他瞬间吞没了。不管对方如何挣扎,便按在了地上,张口啃噬而下,凶暴的饕餮,直到就连扩散的血液也被饥渴的舔舐完毕。 就好像,依旧饥肠辘辘。 它们回过头来,沾着碎肉和血的面孔抬起,空洞的眼瞳直勾勾的看向了季觉,可好像又顾忌着什么,不敢上前。 一只冷冰冰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按在了季觉的肩膀上。 “看到了吗?这就是不遵守院规的下场。” 钱主任依旧热情的笑着,丝毫不掩饰血肉之下的狰狞恶意:“从今天开始起,你就是我带的住院医了。 放心吧,在工作中,如果有什么问题,我都会亲切的指导你。” 说着,另一只畸变的手掌指向了地上的残尸:“这就是教给你第一课,坚守岗位,永远不要做那种临阵脱逃的医生。” “……”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在漫长的沉默之中上,再忍不住开口:“请问一下,咱们医院工资多少啊?” 钱主任没有说话。 就好像愣住了一样。 就连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住了,渐渐的,脸色转做狰狞:“一个好医生,要懂得舍己为人,奉献自我,不要问这些对自己不好的问题。” 好,懂了,特么的时墟也让人打白工是吧? 季觉从善如流,不再试探钱主任的意识和逻辑了,顺着原本的话题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很好,心系岗位,乐于奉献。” 钱主任的笑容重现,抬起了手中的记事板:“我看看,最近医院比较忙,岗位空缺有点多,到处都缺人,分配给你这样优秀新人的岗位是……” 他停顿了一下,抬头正色说道: “——妇产科。” 啊,卡文,老卡了…… 求两张月票振奋一下精神。 顺带,献祭一本朋友的书,《你这死亡概率不对劲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有职转生:到了妇产科就拿出真本事 ??? “什么科?” 季觉一时呆滞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周围那些垂涎欲滴的患者,目瞪口呆。 “妇产科。” 钱主任重复了一次,毫无波动。 神特么妇产科…… 本来还说有职转生一下,到了时墟就拿出真本事,结果刚进来就规培住院医了,连工资都没有就算了,还直接去妇产科? 我? 你认真的嘛? 你看我浑身上下哪里像是能帮人助产的了? 而且还是这么一帮妖魔鬼怪一样的患者…… 但此刻,在这一座时墟医院之中,所有外来者都已经被安上了实习医生的名头,而按照规则,此刻钱主任就是他的上司,对于这一安排,季觉完全没有反抗的可能。 可依旧想要尝试一下…… “额咳咳,其实我还挺擅长修东西的,咱们医院的维修部难道不缺人吗?”季觉提议:“锅炉冰箱彩电空调,我都能修啊,实在不行,瓦工泥浆装修的活儿我也能干,您别看我小,经验还很丰富的。” “维修部?那是什么?我们医院没有那种东西。” 钱主任冷冷的看着他,神情渐渐危险:“你对教学科的安排有意见么?” “没,没有!” 季觉断然摇头,不假思索,神情十万分诚挚:“我可太爱妇产科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加入妇产科的大家庭的,简直受宠若惊啊主任!” “……” 短暂的寂静里,钱主任那一张遍布裂痕的面孔,仿佛浮现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很好,爱岗敬业,这才是成为一个好医生的前提。” 他再一次的伸出手,冰冷的手掌拍了拍季觉的肩膀,留下了阴冷的气息,许久不散:“伱们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他最后警告,“不要像其他人一样。” 就这样,将季觉送到了妇产科的门口之后,指了指门,示意他自己报道之后,钱主任就消失在遍布血迹的残破走廊上了。 只有远方隐约的哭号回荡。 而就在走廊上诸多诡异患者的冷漠凝视里,季觉再不敢犹豫,推门而入。 门口的办公室并不宽敞,只有几张桌子,附带了一个洗手间。 而在办公室里,两个医生也抬起头来。 一个仿佛傀儡一般麻木,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便收回了视线了,毫无声息。而另一个的眼瞳已经遍布血丝,此刻看到推门而入的季觉,眼睛一亮,仿佛狂喜。 只是,那样子,就好像半身不遂一般,表情抽搐着,却难以做出表情。 灵质波动也变得破碎了,毫无规律。 “新来的?” 那个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的天选者扑上来了,端详着他:“果然,这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样子……一看就知道!” “有灵质补剂么?” 他自己动手摸索着季觉的口袋,厉声催促:“快交出来!还有身上的装备……” 那个男人愣了一下,旋即惊喜,目光被季觉的戒指和口袋里的铃铛吸引了,难以克制:“真是好东西啊。” 说着,便不顾季觉的反应,强行扯住了他的戒指和铃铛。 再然后,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握住了。 宛如铁钳。 不容许他有任何动作。 “哪里有新人刚来就乱摸的道理啊。” 季觉扯住了他的手,回头瞥了一眼另一个仿佛泥塑木胎一般的医生之后,冲着眼前的男人微微一笑:“这也是咱们医院的规矩?” “嘿,胆子还不小。” 男人愣了一下,冷笑:“从今天起,这规矩就有了!劝你老实点把东西交出来,不然的话就有你好受的!” “行,那您可拿好了。” 季觉笑着,松开了手,可不等对方的手从自己口袋里抽出来,便抬起了手掌。 嘭! 闷响骤然迸发。 男人已经倒飞而出,砸在了墙角的柜子处,震惊的瞪大眼睛,呕血,缓缓滑落。 那一瞬间,灵质奔流,笼罩右手,再然后,余烬一系的物性调整开始,硬度、韧性在瞬间拉满,令五指更胜金铁。 再然后,妙手天成的赐福将力量和速度直接增幅到了最强之后,季觉毫不留情的挥洒而出,足以撕裂钢铁的恐怖力量顺着这行云流水的大逼兜子直接甩在了对方的脸上。 毫不保留。 “你他妈……” 暴怒的天选者想要撑起身体,可紧接着,脖子就被踩住了。只是微微一动,便瞬间将那一缕孱弱的灵质截流,中断。 转瞬压制。 “既然规矩人人可以定,那我也立条规矩好了。”季觉踩着他的脖子,郑重的告诉他:“上班时间,前辈不许站着和新人讲话。 就这么趴着吧,正正好。”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孽变子弹,弯下腰来,在男人的面前晃了晃:“我劝你别动,我要是你,就不会想尝尝它的味道。” 水银构成的灵质封锁解封一瞬,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韵味从子弹中扩散开来,令对方僵硬在了原地,在颤栗中,瞬间乖巧,再不敢乱动。 “我问,你答。” 季觉说:“如果答案不满意的话,那我就把这颗子弹从你的嘴里塞进去,到时候,孽变会从你的肚子里开始爆发,你还可以欣赏一下自己的灵魂崩溃之后畸变的新模样,明白么?” 男人疯狂点头,不敢迟疑。 原本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新人,此刻摇身一变,变成了索命的恶鬼,已经令他快要尿出来了,更不要说反抗。 接下来几分钟里,甚至不用季觉问,他就一五一十的全都交代出来了。 赵舟,男,三十五岁,潮城人,荒墟天选者,安全局雇佣的外包,原本是泉城地窟之外的区域的巡逻队成员,结果忽然之间便被卷进了这里。 比季觉还要更早。 据他所说,内部时间的流速完全不同,虽然双方进入时墟的时间相差不到几个小时,可在时墟里,却已经过了好几周的时间了。 而对方的发现……则是没有发现。 因为除了龟缩在办公室里,遵守院规,绝对不去其他任何地方之外,绝对不干活儿,将所有自己的工作全都推给其他人。 妇产科在所有科室里几乎相当于最清闲的地方,患者并不多。 只要遵守院规,就不会引来患者的袭击,只要不出办公室,外面的那些东西就奈何不了自己。纯粹靠着赖和苟,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只能说,求生意志之执著和废物程度之夸张,同样都令人钦佩。 在对方瑟瑟发抖的交代里,季觉明白:进入这里之后,天选者好像也有所不同,不需要睡觉,也不需要吃饭,感觉不到饥饿和困倦。 同样,也难以死去…… 就算是没了手、被挖出了心,夺走了双腿或者内脏,依旧可以活,甚至痛楚都微乎其微。 遗憾的是,这并不是好消息。 因为在这里,不论是其他的医生还是患者,全部都对这群新来的医生,垂涎欲滴。 他们会源源不断的寻找任何他们所犯下的过错和违背院规的地方,然后从他们身上掠夺血肉和灵魂。 到最后,失去了全部的血肉和灵魂之后,就会被送往太平间。再然后,过几天,用不同的面貌,出现在外面等待着的患者里…… 他已经见到不下好几个天选者因为违背院规或者出现过错,被那个称为钱主任的怪物撕扯成粉碎的结局了。 逃跑没用,因为无路可逃。 求饶没用,只会让那群怪物越发的饥渴和贪婪。 他们早已经陷入了地狱。 “那个什么钱主任,还有其他的医生,平时出现的时候多么?”季觉问。 “我、我见过的不多。” 赵舟颤抖着,表情抽搐:“之前我听另外的,另一个科室的人说……各部门的主治医师,都不在这里,只是偶尔会露面或者吩咐任务,其他的时候,好像都在另一栋楼里。” 在窗户外面,朦胧雾气里,那一座低矮的住院楼。 仿佛永远被哀嚎和惨叫所笼罩。如同活物一般,墙壁上蠕动着血肉的。窗户宛如泣血的眼瞳一样,有黯淡的猩红缓缓滑落。 “好吧。” 季觉摇头,眼看再压榨不出任何线索之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你……你是什么意思……” 赵舟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再度抽搐,眼瞳放大:“我、我……” “仔细想想,前辈。” 季觉叹息,松开了压制:“你这么长时间苟在这里,记忆真的连贯吗?你的灵质还剩多少?你的灵魂真的完整吗? 你的心脏、你的肺、你的右眼,还有你的……大脑,都去哪里?” “……” 赵舟瞪大了眼睛,神情忽然僵硬住了。就在脸上,仿佛有幻影破碎了,露出了本能的伪装下那破碎的面孔,空空荡荡的眼眶。 还有,颅骨上那一道被假发覆盖住的豁口,以及,空空荡荡的内部。 “我……我……死了?”他直勾勾的看着季觉,满怀着震惊和祈求:“我怎么可能死呢?我分明还活着啊,我……” 然后,他终于想起来了。 几天之前,不,那究竟是多久之前呢?一周?还是更久? 产房内,凄厉的哭喊声。 “我的孩子死了,你赔我的孩子,你赔我的孩子……” 血色满溢的产床,那个诡异的女人,死死的扯着他的手,狰狞的神情渐渐温柔,笑起来的时候,却令他不寒而栗:“你来当我的孩子吧,我的孩子,到妈妈肚子里来,乖乖宝宝……”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赵舟想不起来了。 唯一回荡在残缺意识里的,只有那延绵不断的咀嚼声,哀鸣,笑声,还有,渐渐响亮的,婴儿哭号。 他终于想起来了。 原来,早已经…… 那一瞬间,天选者赵舟残存的最后执念,就此烟消云散。 惊恐扭曲的神情渐渐的,恢复了平静,麻木又呆滞,仿佛泥塑木偶一样,再无任何的呼吸和思考。 宛如傀儡一般,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去了。 再一次的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正如同他旁边的那位‘前辈’一般。 他们早已经被时墟同化了,变成其中的一部分。 血肉和灵魂,失去的越多,被同化的就越严重,一直到最后,彻底和这一切融为一体。 不对,这真的是时墟么? 或者说,这真的是普通时墟么? 季觉虽然没下过本,但他起码听说过啊,普通的时墟只是上善之力的混杂和矛盾所形成的畸形异变,但也不会有这么浓郁的孽物气息啊! 孽变。 货真价实的孽变,就在此刻的医院之中,从他进来的那一瞬间就嗅到了,太多了,多的简直不正常。 表哥就在无时不刻的提醒。 可偏偏,却没有任何抽取的提示,毫无反应。 按照季觉的经验——表哥的孽变抽取,有两种,一种是用在自己身上,不论什么时候只要自己点个确认,随时随地,就连龙血入体都转变的回来。第二种,就是用在别人身上,那么限定的状况就多了。 从第一个夺命老登再到祝虹,以及后续的诸多尝试,都必须得是对方死了,或者濒死,失去了自我意志和对自身的灵质失去掌控力。 可他刚刚分明试过了啊。 从他把赵舟按在地上打,再到赵舟最后执念破碎,彻底崩溃,表哥都毫无任何的反应。 除非,对方并不是孽变的主体。 可孽变的主体又在哪里? 亦或者说,此刻孽变的……是眼前的医院,再或者整个时墟?! 自沉思之中,他鼓捣着房间里的设备,拧掉水阀,拆下了水龙头,拔下了一截钢管,靠着妙手天成纯双手拆掉了空调的内机,一阵翻找之后,又拆了两个氧气罐的节流阀。 非攻发动,徒手炼成。 不,甚至用不到炼金的步骤,只是对材料进行处理,切削,组合,铆钉,焊接,最后,当他松开手的时候,一把用水龙头和水管焊接,电池、导线和小型电机提供动能,最后用医用胶带把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缠起来的土质快乐小手枪,就已经大功告成。 季觉咧嘴,吹了声口哨。 将孽变子弹填入其中。 最后,抬起了手来。 指向面前的空空荡荡的办公室,确切的说,是刚刚在水龙头倒影里好像动了一下的旋转椅。 “接下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他微笑着,眼神毫无温度: “——给我滚出来!” 死寂之中,办公室里毫无动静,只有远方的哀嚎回荡。 季觉的表情不变,按着电机触发按钮的手指缓缓落下了,丝毫不在乎自己有可能和空气斗智斗勇。 根据钱主任的说法,至少是应该还有一个天选者没有被挑走的,季觉可不认为单纯是对方的失误,乃至不久之前道别的时候…… 他措辞中所用的主语——‘你们’! 或许是用来指代这一次进入的所有天选者,亦或者,自始至终,都有一个看不见的人,跟在自己身后?! 而就在那一瞬间,空气仿佛模糊了一瞬。 有压抑的呼吸声终于从不远处传来,墙角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浮现,仿佛尴尬一般,满是紧张的举起手。 眼眶通红、脸色苍白。 赫然是童画的样子。 “别冲动,季觉哥。”她努力维持着语气的稳定:“是我,是……” 轰! 巨响轰鸣。 季觉,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从开始隐藏到现在,你但凡用其他一张陌生的脸季觉都当她有诚意,居然还想拿自己熟人的面孔来伪装…… 骗鬼呢,崽种! 最后一天了,求个月票~! 昨天献祭新书果然是有用的,今天灵感就出来了一点。 我还要再杀一个,桀桀桀桀! 献祭一本朋友的新书——《成就系统:我于超凡世界登神》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惩前毖后 丝毫没有因为熟悉面孔的出现而放松警惕,立刻出现在办公室里的,便是从枪膛中激射而出的孽变子弹! 巨响轰鸣,甚至压下了走廊里传来的哀嚎。 子弹破空而出,水银封锁解除,在这十步之内,聚合的孽变物质划过了一道短暂的直线之后,撞碎在了看不见的屏障上,迅速散逸,但却无法形成污染,就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吸收了一样,消失无踪。 被挡住了! 季觉皱眉——孽变子弹就这点不好,性质过于不稳定了,一旦底火引燃碰撞就会迅速激发,过了十步的范围就容易散逸,无法造成伤害。而且本质是骨灰,穿透力不足,防弹衣都挡得住。 还是自己水平有限,无法把性质稳定在不会被底火撞击所激发但在射入人体范围之后就能够快速触发扩散的程度。 而此刻眼看季觉毫不犹豫开枪,那个忽然出现的身影顿时尖叫,下意识的抱头蹲防,哭喊的声音比枪的声音还大。 刺的季觉耳朵一阵生痛。 不过,这装备好像真的见过…… “啊啊啊,救命啊。”童画抱头呐喊:“真的是我,是我!” 眼看对方没有什么其他动作,季觉心中微愕,同时大步上前直接跨越了原本的屏障范围,将枪口顶在了她的脑门上,如同连珠炮一般的问道:“闻姐全名叫什么?” “闻雯!”童画不假思索。 “年龄?” “26岁。” “三……咳咳,第三个问题是,我是谁?” “季觉,男,19岁,天门大学机械工程学院,老师是潮声工坊的余烬大师叶限,学姐是阿纯……” “童听的口袋里装的是啥?” “都是我买的干果啊!”童画哭出了声,不知道是气哭的还是吓哭的。 眼看眼前泪眼朦胧的女人把所有问题全都回答出来,季觉不由得一愣,瞪大了眼睛:草,好像是真的? 那自己刚刚岂不是差点把童家的憨憨大小姐给爆了头?这要是传扬出去的话,万一被童家知道…… 要不要灭口? 季觉心思电转:反正也没人知道。而且在时墟里,只要毁尸灭迹做干净一点的话,也没人能查得出来,出去之后就推脱说没见到。 似乎是察觉到季觉的眼神渐渐危险,童画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季觉哥,不要杀我哇,你是知道我的,我是最尊敬你的,我也可以给你上供的!以后每个月我的零花都给伱,呜呜呜,公司的银行卡密码是865……” 不等她说完,狗嘴就被季觉捏住了。 “好了别特么说了。” 他心里最后一丝疑虑终究还是放了下来:没别人了,这么窝囊,应该是童画本画了。 可童画越发的惊恐,瞪眼看他:“钱我都给你了,你总不至于图谋我的身子吧?” 漫长的寂静里,季觉收起枪来,无可奈何的,一声长叹。 “大姐,麻烦你照照镜子。” 季觉将她拉到洗手台旁边的镜子前面,指着镜子里的倒影,肃然质问:“有我好看么?怎么整天都想着占别人便宜了?” 呵,搞笑女,真下头! 万幸,时墟里的水还可以用,最起码季觉检查过之后,可以判断,使用之后不至于造成负面影响。 等童画终于洗了一下,恢复正经之后,他才叹了口气,问出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为什么一开始不露面啊?” 大家都是熟人,防别人就算了,总不至于一路跟在自己身后这么久了,连个暗示都不给的吧? “不是,大哥,不是……” 童画陷入呆滞,怔怔的看着他,好几次,欲言又止。 发自内心的想要问一句—— “你是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子有多吓人么?” “啊?” 季觉茫然,下意识的想掏手机,发现没有之后就去照镜子。 “一切正常啊?” 在童画眼中,那个浑身笼罩着猩红的烈焰,仿佛火中骸骨一般的身影捏着下巴,茫然的端详着镜子里那一张季觉的倒影,满怀疑惑:“哪里有问题了?” 不需要以太之眼的观测。 此时此刻,仅靠着童画的肉眼,便已经窥见了,那平和灵魂之下,简直快要喷薄而出的恐怖本质。 就好像曾经的焰潮之灾自灵魂中留下的永燃之火一般。 刻下了无法抹去的标记。 此刻,季觉的身躯上,常人的样貌与狰狞的形状不断的交替,纠缠,自时墟中畸变气息的刺激之下,无数火星一般的细碎微光自灵魂之中升腾而起。 而就在他脚下,那猩红的阴影随着动作而变化,伸展吞吐不定,仿佛有一个个模糊的轮廓自地狱中挣扎,向外伸手。 绝望哀嚎。 好了,不用说了,你这是快要现原形了,对吧?! 此刻不用她说,季觉也都能感受到,自己自从进入时墟以来就活跃过头的灵质,就好像进入了什么适宜的环境一样,焕发生长。 可很快,当季觉主动收束灵质,精神第一性的赐福运转,他便再度回归了稳定,浑身上下的所有血肉和灵质尽数回归掌控,再无轻浮狂躁的气息。 而童画的眼中,一切异象也全部消失无踪。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再然后,才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 她瞪大眼睛,恼怒控诉:“刚刚你一见面就开枪,是不是真的要杀我?” 啧…… 所以我才讨厌感觉敏锐的小鬼。 “没有啊!” 季觉回头,温和一笑:“我不是知道你身上有防御装备么?咱们在打那个孽变大群的时候,你用过的! 我记得清清楚楚!” “真的吗?”童画狐疑。 “真的。” 季觉点头,笑容诚挚:“我只是害怕有人伪装成你而已,毕竟时墟里总要多点防备。你懂得,我是最看重朋友的,总不至于只是试探就害死你吧?” “……也对哦。” 童画恍然点头,还想再问什么,话题却被季觉岔开了:“那我这里的探索已经结束了,你有什么发现么?” 某种意义上来说,时墟宛如熔炉,也更像是某种不管君臣佐使一锅乱炖的大杂烩,以诸多上善的精粹和事象的要素,拼凑堆积而成的矛盾之境。 但既然能够成立,那么内部必然是有一套逻辑存在的,就算是再怎么扭曲的逻辑也一样。 可问题在于,季觉又不是以太,不可能随手一摸线索就自动送上门来。 但现成的以太,这不就送上门来了么? “跟你的差不多。” 童画被他的话题吸引,苦恼一叹,“孽变气息太多了,我也不敢多看,只能确定怀疑方向后,再小心点排查线索……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院规是真的有用的。在时墟里,这就是我们探索者的保命符。” 从进入时墟开始,他们就已经被安排了身份——一个被送进医院里来做牛马的规培住院医,食物链的最底层。 可就算是食物链的最底层,也依旧在链条里,只要他们遵循院规完成工作,那么就能保证安全。 可问题在于……不论是所谓的‘同事们’还是‘患者’,都不会等着你慢慢上手。 一旦出现了失误,或者不小心违背了院规,那么,就将付出代价。 医院会让你‘罚款’,患者们会要求‘赔钱’。 可不论是罚款还是赔偿,他们所能交纳的,只有自身…… 一个新入职的医生,被同事们排挤和觊觎,被患者所警惕和垂涎,自永无休止的竞争和工作里,渐渐失去血肉和灵魂。 到最后,就连自我都四分五裂,被这一座诡异的医院所吞噬、同化,面目全非,变成一个个泥塑木胎的傀儡。 “啊,糟透了……”童画绝望叹息。 “糟糕什么?这不跟现实一模一样么?”季觉听完之后反而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能够确定院规是保命符就已经足够了。 至少暂时我们的安全不用担心。 可从长远计,终究还是得想办法从内部瓦解时墟才行,你有什么头绪么?” 童画摇头。 一般这种时墟通常会有一个核心,作为所有矛盾和上善歪曲的锚点,就像是一捆乱毛线里最核心的那个线头。 或是人,或者是物,或是其他。 这样的角色通常被外来的天选者们称之为‘领主’,整个混乱的时墟都是围绕着他构建而成,在时墟内,他通常都有种种超出想象的权力和力量,难以力敌。 可同样,只要解决掉他之后,时墟就会自行瓦解。 这就是要害。 “是院长么?”季觉忽然问。 想起了那个会议室里最前面的臃肿身影,宛如河飘子一样的诡异肿胀怪物…… 童画摇头,无法确定。 在院长出现的瞬间,她就仔细看过了。虽然很强很恐怖,但却和整个时墟并没有什么深厚的关系。 或者,只是没有到了关键的时候,以至于这一份联系她还难以看清。 又或者…… “倘若,整个时墟的核心,也就是‘领主’,是整个医院的话该怎么办?”她终于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倘若是整个医院异化畸变,成为了时墟的基石,那么这一切又应该如何结束? 靠他们俩么? 一个余烬,一个以太,这辈子光干拆迁也拆不完吧? 回答她的,是季觉的微笑。 “那反而好办了。” “来的路上我看过了,这一座医院的规格其实很高,各个科室的种类都很齐全。”季觉说:“按照我的了解,一般这种医院,都会配备氧气制备间。” 不止是氧气制备间。 这里的水源明显还是流动的,明显供应充足,只要有水,那么就不用担心氧气的来源。同时,有水有电,那就说明……有煤气。 非攻在手,季觉整个人就是一座移动的工坊。 如果有必要的话,也未尝不能把整个医院炸上天…… 他的笑容渐渐愉快,却令童画开始发毛。 紧接着,他们就听见了,走廊尽头传来的脚步声。 童画呆滞一瞬,紧张起来。 可季觉反应过来的瞬间,却面色骤变,猛然起身,踩着桌子扑向了旁边呆滞僵硬的赵舟残骸,一把将他扯了起来。 然后,开始火急火燎的……扒他的衣服! 速度飞快! 第一百五十四章 治病救人 入职第一天,霸凌科室前辈。 入职之后第二件事,朝同事开枪。 入职之后第三件事,扒前辈的衣服…… 童画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震惊还是害怕——妙手天成是让你这么用的吗? 你对老娘不感兴趣,现在怎么忽然对男人下手了? 可紧接着,她就没必要震惊了。 因为季觉转过身,向着自己扑来。 就当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反抗或者尖叫的时候,双手就被强行举起来,然后一件刚扒下来的白大褂就套在了她的身上! 啪! 那一瞬间,大门开启。 诸多残尸缝合而成的身躯出现在了办公室之外。 钱主任的嘴角依旧带着夸张的笑意,只是不知为何,脸上却多了几道蜿蜒的血痕。 缓缓落下。 漆黑的眼瞳从办公室内扫过,落在了紧贴着的季觉和童画身上,微微收缩之后,笑意仿佛欣慰起来:“新人之间互相提携和帮助,很好,非常好啊,一个合格的医生要学会团结团队,互助向前。 妆容也很正式,看来你们都有好好尊重院规啊,很好,非常好,伱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医生的!” “多谢鼓励。” 季觉手上不停帮童画抠好最后的一颗扣子,“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该查房了。” 钱主任递过了记事板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床位和病情简述:“一个医生,必须要深入患者,了解状况,怎么可以待在病房里无所事事呢? 虽然是新人,但还是要有肩挑大梁的气魄的。” 他说,“今天的查房,就交给你们两个吧。” 童画回忆起来的路上看到的病房和那些饥肠辘辘的眼瞳,下意识的就想要说话,可紧接着,嘴巴就被捂住了。 季觉点头,慷慨激昂: “好的。” 完了。 童画绝望的闭上眼睛。 这下全完了。 可就算明知道没办法拒绝来自主任的安排,此刻的童画也依旧忍不住心如死灰,而紧接着,就看到,钱主任回头,看向了呆滞麻木的赵舟残骸,笑容瞬间消散了。 面目狰狞。 “上班时间,衣冠不整,连大褂都不穿,第四次不遵守院规。” 他说:“你被开除了。” 那一瞬间,凄厉的惨叫声从傀儡的躯壳之中最后响起。 再然后,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回荡在办公室里。 看不到锋锐的牙齿和血盆大口,无形的大嘴自内而外,迅速的将残骸吞噬殆尽,就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短短几秒钟之后,死去的天选者最后留下的空壳也消失不见了。 只有钱主任满意的擦了擦嘴角。 最后回头,冲着季觉,乃至童画,咧嘴一笑。 “要加油工作啊。” 就这样,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远。 童画便瘫在椅子上不起来了,剧烈喘息。 此刻再怎么脑子有坑,也明白刚刚要不是季觉,此刻自己不知道要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了。 可就算是逃过一劫,前面也还有一劫啊! 想想那帮奇形怪状的患者,想想妇产科里那一张张充斥在恶臭和血腥味里的床位,再想想那些对着自己垂涎欲滴的大嘴…… 似了! 这次似定了! “还傻愣着干什么?”季觉催促,指向了墙角的柜子乃至书架:“你先去把这里所有有关查房的资料全都找出来,然后记录拷贝,做成记录册给我……记录册会做吧?” “看不起谁呢!” 童画瞪眼。 这种话就好像是问三岁小孩儿会不会张嘴吃饭,余烬的学徒知不知道熔炉是什么东西一样。记录册的制作和保存可是以太一系的招牌。 虽然传承不同做出来的强弱和详实会有所区别。蹩脚的以太天选者只能念写个照片出来,可够强的以太天选者甚至能够让人身临其境,沉溺其中。 童家自然也少不了类似的传承。 此刻,只是手指飞快的从书架和柜子里划拉了两下,所有记录就已经井井有条的整理完毕,包括五年之内所有的患者记录还有状况。 当然,也包括查房的记录和相关的文档。 “你需要立刻能够吸收理解的类型么?”童画发问。 “能行么?” 季觉眼前一亮,“你还有这本事?” 光是此刻看着季觉投来的那堪称甜蜜到拉丝的眼神,童画用脚后跟都知道他在琢磨些什么:“有限制的,一般人难以承受和记忆,后遗症可能会有头痛,而且你不是以太,转入记忆的记录难以长久,很快就会消散掉。 总之,别指望靠着这个能够卷人了!” “啧……” 季觉忍不住摇头。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刚刚还说封你做卷王最忠实的挂件呢! “喂!”童画大怒:“你是不是又啧我了!” “啊?没有啊。” 季觉神情无辜的看过来,“你为什么要说又呢?” 童画没好气儿的翻了个白眼,抬起手来,bia一下拍在他的脑门,顿时一张纤薄又飘忽的纸页轮廓一闪而逝,再然后,季觉眼前一黑。 短短半秒钟的时间不到,几十万字的记录毫不留情的灌入脑子里,念动即出,一切数据都详细的历历在目。 季觉不由得点头。 看来憨憨大小姐除了哭叫之外,多少还是有点用的。 “行了,走吧。” 他端起了记事板来,招手:“别磨蹭了,拖延时间超过十分钟也算违规。” 大门开启,查房开始…… 走廊之中灯光闪烁。 哀嚎间歇的死寂里,脚步声响起。 原本气息奄奄仿佛尸骸一般的患者或者是家属们,此刻忽然都睁开眼睛了,直勾勾的看向两人的方向。 还有的,已经扑上来了,仿佛哭泣嚎啕一般,扯着他的衣服:“大夫,大夫,我好痛啊,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真的好难受啊……” 只是,那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直勾勾的看着他。 饥渴难耐。 再然后,手掌就被季觉毫不留情的拍开,推到一边去:“痛就喊,难受就忍着,忍不了的话就去挂号,该去哪科去哪科,你又不是我的患者,找我做什么?” 童画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她能看得到患者眼眸之中瞬间显现的凶光,可紧接着,居然没有扑上来,反而在犹豫了一下之后,向后退出。 “记下来,拒绝患者不合理的要求并不触犯院规。”季觉回头说道:“但我怀疑院规对患者没什么束缚力。” 童画缩了一下脖子:“既然没有束缚力,你不怕他们动手么?” “你不会喊保安么?” 季觉瞥了一眼走廊角落里的那些阴影:“按照猜测,我们是多半不能对患者主动出手的,可要是主动动手的是患者的话……唔,回头我找两个试试,这个先不急。 咱们先想办法攒点‘钱’出来,不然的话,连罚款都交不起。” “钱?哪里来的钱?” 季觉笑起来了,推开了产科病房的大门,指向了里面满满的床铺:“这不都是钱么?” 有时候,一旦良心放下去,那赚钱的方法可就多起来了。 他咧着嘴,拍在门口的电灯开关上。 闪烁的灯光亮起时,瞬间便将整个病房都照亮了,扑面而来的腐臭气息中,墙壁上的血色如此猩红。 在病床上,一双双眼睛瞬间睁开,向着他们看过来。包括病床边上陪护的家属们,此刻都开始吞咽起了口水。 那些奇形怪状的残缺面孔之上,浮现出如出一辙的渴望。 恶意是如此的纯粹,仿佛钢针一样,扎在童画的脸上,令她的神情不断的抽搐,难以呼吸。以太天选者的感知太过敏锐了,此刻的她,仿佛已经感觉到一张张大嘴啃食自己血肉的痛苦了。 可紧接着,却又险些惊叫出声。 因为季觉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后背上,将她从恍惚中打醒,再然后,便已经大摇大摆背着手走了进去。 毫不在乎周围的目光。 “让开,让开,病房里不让吃东西啊,吃完的东西自己收拾掉,不要乱丢。” 季觉一脚将地上碍事儿的垃圾踹到了一边之后,走到1号床,低头,凝视着病床上那一具干瘪枯瘦,但却依旧还在不断磨牙流口水的腐烂尸骸,拿起记事板来,只看到了完全对照不上的状况。 【产后抑郁】? 什么玩意儿? 季觉不由得瞪眼,钦佩后仰。 大姐,就你这模样,还能有抑郁的空间就已经很不错了! 出院! “大夫,我好难受啊,我心里好痛苦……”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手腕就被破烂被褥下面伸出的手拽住了,指甲锋锐,几乎掐如血肉之中,“能不能帮帮我?” “难受就想想开心的事情,痛苦就嚎两声,你看隔壁楼人家嚎的多带劲啊。” 季觉垂眸,凝视着死死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几根指头:“要不我让人给你安排一场手术治疗一下? 你呀,难受是因为心里不舒服,只要把心掏出来就舒服了,到时候给你在这里开个窟窿,前后通风,多少也敞亮一点。 小童,立刻去找钱主任,反应一下患者的需求。” 在他身后,童画茫然之中,下意识的点头,可才后退了一步,就看到病床上那个纠缠不清的女人仿佛触电一般的缩手了。 “不用了、不用了……” 那一张扭曲的面孔之上仿佛显现出讨好的笑容,被褥之下诡异的肢体蠕动着,终究是,未曾再敢伸出来。 可季觉却得寸进尺了,忽然靠近一步,拽住了她的手。 “有不舒服的,就不要忍着。”他语重心长的劝告:“我是医生,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的状况,千万不要等病情恶化了,知道么?” “知道了,知道了。” 1号病人疯狂的挣扎,想要让他撒手。 直到再三确定了对方用不着额外的治疗方案时,季觉才惺惺的松开了手,回头给了童画一个眼神:猜的没错,大夫能决定治疗的方法和手术的方案。 虽然,要为此负责。 只可惜,童画依旧茫然中,睁大了纯净且愚蠢的双眼。 不知道他在比划啥。 季觉不由得叹了口气。 半点默契都没有,还是小安好。这要是小安在这里,兄弟俩不嘎嘎乱杀? 这要是小安的……咳咳咳。 不能再想了嗷! 自短暂的走神里,季觉自病床之间漫步,一个个对照着病人的状况,才发现,他妈的你们这破病房,还真是人才济济啊。 产后抑郁的干尸、姨妈异常的人蛇、妇科炎症的骷髅架子、惯性流产的牛头巨怪,乃至…… “大夫,救救我啊,我好难受。” 病床,那一座足足快有一吨重的肉山哀嚎着,强行挤出了两滴眼泪。浑身皮肤撑的已经比纸还要薄,而就在鼓胀的肚皮上,依稀能够看到里面诸多残肢断骸,自胃液之中翻涌着…… 季觉低头,看了看记事本上的症状。 ——【营养不良】? 认真的吗? 都胖成这鬼样子了,还需要什么营养啊! “别急,别急,等消化完了就好。” 季觉摆了摆手,准备离去,可病床上的肉山顿时急了,蠕动着,就算是已经撑到了这种程度,依旧想要伸手抓住季觉。 而就在病床边上,仿佛伥鬼一般枯瘦干巴的佝偻家属顿时眼珠子一转,怒骂:“庸医!你这个庸医!” 他质问:“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患者受苦吗?” 顿时,季觉的脚步停顿在了原地。 背对着患者的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一声轻叹。 却令童画不由得浑身发毛。 “看来保守治疗的效果不好啊。” 等再度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挂起了热情的笑容,建议道:“要不要考虑一下进口的治疗方式? 就是有点贵……” “没关系!多贵都行!”枯瘦的患者家属咧嘴,毫不犹豫:“只要你治好我老婆,只是,倘若治不好出了问……” “好!” 话音未落,季觉的声音便已经响起。 再然后,是令整个病房都骤然震动起来的惨烈哭号! 就来自病床之上…… 那一瞬间,季觉的五指并起如刀,瞬间,贯入了那一张大嘴之中去,摧枯拉朽的向前,直至没肩。 毫不留情的,捏住了患者的内脏。 最后,冲着呆滞的枯瘦家属,咧嘴一笑。 你要进口疗法来啦! 啊,月初第一天,求个月票~ 第一百五十五章 皆大欢喜 说进口就进口。 在得到确认的瞬间,季觉的手就已经捅进了肉山的大嘴里,再然后,就……开始后悔了。 这滑腻的触感和令人阵阵发毛的蠕动,乃至那一张脸盆大小的恶臭大嘴,形象生动的阐述出这世道颠不破的道理——钱难赚屎难吃。 赚你点破钱怎么就这么难呢? 咔! 一声脆响,目露凶光的肉山瞬间便感觉不到自己的下巴了。整个下巴都被季觉另一只手给拆了下来,彻底脱臼。 再然后,右手灵巧的五指就直接从食道之中传出,肆意的在被挤压到变形的内脏之间搜寻了起来。 一把捏住了肥厚到不像话的心脏。 再然后——非攻的繁复图纹自五指之间显现,炼金开始! 毫不留情的,萃取! 自收缩的五指之间,嗤嗤作响的油脂瞬间沁出,而其中所涌动的丰厚灵质则在狂暴的搜刮和攥取之中迅速的收缩。 “嗬!嗬嗬嗬——啊啊啊啊啊!!!” 在大口之中,竟然再度爆发出含混凄厉的惨叫声,肉山剧烈的痉挛着,在纤薄如纸的紧绷皮肤之下,一道道灵质回路如活物一般的从血管之中扩散开来。 流体炼金术,显现。 此刻自心脏之中奔流而出的血液尽数变成了流体炼金术的介质,将非攻的力量传递到整个臃肿到濒临爆裂的身体之中,囊括所有。 “安静——” 季觉抬起一根手指到面前,自俯瞰中,向着肉山示意。于是在瞬间,惨叫声戛然而止,因为声带被摘除了。 再然后,整个肉山都激烈的痉挛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抽搐,泛起一阵阵波浪。 遍布横肉的大脸之上,双目泛白,隐隐投出了凄厉的微光。 而就在纤薄的皮肤之下,能够看到,一道道闪耀光芒自血脉之中,汇聚而来。 就像是抽水泵一样启动了一般的闷响里,肉山所吞吃下去的所有灵魂,被非攻的力量尽数榨取而出。 甚至,包括肉山自己的! 千丝万缕的银色闪光顺着血脉向着心脏收束,一切大块的残灵都被解离术瞬间粉碎之后,再以流体炼金术纯化,萃取出最纯粹的澄澈灵质,缠绕在五指之间,瑰丽的光芒越发的闪亮。 短短的几秒钟不到,整个肉山浑身就渗出一层又一层油膏一般的汗水,恐怖的体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缩水下去。 到最后,居然只剩下一具夸张又累赘的皮膜,包着一副骨头。 双眸之中的微光时断时续,仿佛风中残烛。 而当季觉终于从她的口中抽出了黏糊糊的手臂时,她便再忍不住,本能的张口呕吐,就像是下水道井喷一般,将膨胀到极限的胃袋彻底清空。 一道令人作呕的瀑布瞬间升起,粘稠的胃液和未曾消化完的肉糊乃至枯骨,尽数喷出。 最后,在那一滩恶臭的酸液和呕吐物里,就只剩下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胸膛,孱弱的起伏。 早有预料的季觉已经拽过了旁边目瞪口呆的枯瘦家属,挡在了自己和童画的面前,像是雨伞一般,尽数兜住了泼洒而来的呕吐物。 再然后,才回过头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童画。 “拿好了。” “噫,好恶心。” 童画抄起了一个地上的盆,接过了那一大坨仿佛冻结油脂一般的固体化膏状物,皱眉,下意识的仰身:“这是什么?” “甘油。” 言简意赅的回答,令她的小手儿再度哆嗦了起来。 “来都来了,这么多脂肪,省的浪费。”季觉宽慰道:“放心,在和硝酸、浓硫酸发生反应之前,它的性质还是相当稳定的。” 说着,终于放下了手里被泼了满头满脸的家属来,低头,端详自己的成果,不由得赞许颔首:“你看,现在气色就好了很多嘛!” 直到现在,满面狼藉的家属才反应过来,颤抖着,僵硬回头:“你、伱……不是要用进口疗法么?” “这不进口了么?” 季觉摊手:“难道不算药到病除……她的状况是营养不良,你看她现在营养已经不过剩了,岂不就是良了?!” 枯瘦怪物的表情抽搐起来,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妻子,越发狂怒。 “这、这不符合规定。” 他猛然回头,死死的盯着季觉,凶光毕露,可失去了最大依仗之后,却犹豫着,不敢扑上来,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要投诉,投、投……” 可紧接着,他的面孔,就被俯瞰的黑影所覆盖。 仿佛冻结一样。 自那一双眼眸的凝视里。 “这很符合规定哦。” 季觉低头,告诉他:“非常符合,完全符合规定——你提出了请求,我进行了诊断,并说明了方法。而你,在行使了知情同意权,并采纳了方案,做出了决定,最后治疗取得了完美的成果。” “而现在,病治好了,你却告诉我,你要投诉?” 季觉凑近了,凝视着他的面孔,一字一顿的发问:“该不会是……不想交钱吧?” 枯瘦怪物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又一下。 仿佛要呲牙哈气一样。 一切凶戾和狂暴,都在季觉的凝视之中,渐渐冻结,消散……直到,再无法掩饰自己的惊恐和不安。 “交……交钱是会交的……” 他绞尽脑汁的调动那点为数不多的智力,努力的思考:“可你没说多少!你这是诈、诈骗!我要见主任,我……” 可在他面前,季觉的笑容渐渐被黑影所覆盖了,越发的诡异:“‘多贵都行’,这是你的原话,对吧?” “我……我……” “没关系,别担心你付不起,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季觉抬起了一根手指,微笑着许诺:“只要一点点就好,放松点,不会痛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睛仿佛一亮,惊喜莫名。 “真……真的吗?” “嘘,别说话——” 季觉抬起了左手,五指展开,就这样,轻盈的,温柔的,按在了枯瘦怪物的面孔之上。 握住。 自惊恐的尖叫里,就像是摘下枝头熟透的果实一样,轻轻的,一拧! 咔—— 瓜熟蒂落。 惨叫声戛然而止,一具干瘪的尸体,仰天倒下,又痉挛起来,不住的想要抓住空气,徒劳挣扎。 而在那一具头颅之上,怪物的两只眼睛,最后所看到的,是一张柔和的笑容。乃至,自那笑容的裂隙之后,渐渐喷涌而出的烈焰。 无穷的绝望之火,升腾着,吞没一切。 非攻的效果再度展开,妙手天成的操作,精神第一性的辅助,乃至非攻的效果,顷刻之间,那一颗头颅之上的皮毛血肉尽数干瘪,褪尽,化为尘埃。 只剩下了洁白如玉的颅骨,颅骨之上浮现出一圈圈灵质回路,印刻其中,最终,化为了囚笼一般的锁闭结构。 不到几秒钟,以原本灵魂的容器作为基础,一具简易的灵质笼,制作完毕。 再然后,季觉右手中所搜刮而来的大量孽变灵质,便被投入了其中。 于是,便有一缕碧绿的灵光自颅骨的空洞眼眶中燃起。 提示着季觉内部的容量,还大有空间。 “看上去倒是不错。” 季觉点头,在无头蠕动的身体上擦了擦手之后,最后从对方旁边捡起一条项链来……反正脖子也就那么点了,也戴不上了,不如送自己。 双手合拢,再度张开的时候,原本的银制项链就变成了一截锁链挂钩,一头挂在了颅骨的顶门之上,另一头,挂在了白大褂下面的腰带上。 “嗯,看上去还有模有样的嘛。” 季觉赞许颔首,回头问:“这个样子如何?” 目睹了全程的童画捧着盆里的甘油,两只手不断的哆嗦着。 好几次,欲言又止。 自扑面而来的阴风和那诡异的氛围里,完全说不出话,只有眼泪快流出来了……这就是余烬的天选者么? 好可怕! “嗯,治疗既然已经结束了,那我就不耽搁大家的时间了。” 季觉双手叉腰,最后向着病房里其他瑟瑟发抖的患者们咧嘴一笑:“明天我还会再来照顾大家的,今天没有接受治疗的患者朋友请不要担心,大家人人有份。 接下来有什么需要的话,也一定要按铃呼唤护士和医生哦。” 就这样,留下了暖心的话语之后,查房结束的季觉带着童画推门而出。 门扉关闭的瞬间,死寂的病房中,终于有压抑许久的哀嚎声和惨叫爆发,如此嘹亮。夹杂着隐约的咀嚼声和抽泣声。 随着灯光的熄灭,一切都沉入了黑暗里。 再看不见。 自病房内的哀嚎哭喊声里,走廊里反而迎来一片死寂。 看到微笑的季觉,乃至他腰间挂着的‘诊金’,走廊里的患者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有多远跑多远。 生怕接下来这个家伙来一次免费的义诊,帮大家解决苦痛问题。 而季觉也回过头来,接过了童画手里的盆,将盆重塑改造成了一个足够厚的桶,凝视着桶里渐渐融化开来的甘油,满怀期待。 可他们还没有回到办公室,就听见,走廊尽头,令人心惊肉跳的脚步声,再度传来。 一瞬的错愕惊慌,便有尸块缝合成的医生,出现在了面前。 仿佛噩梦一样,近在咫尺。 季觉抬起头来,看向这一张已经开始熟悉的面孔:“又见面了,钱主任。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我接到了患者的举报,有人违反了院规——” 主任医师依旧夸张的咧嘴笑着,笑容之上,一缕血色蜿蜒落下,没入齿缝之间,尖锐的牙齿饥渴开阖。 腥风恶臭扑面而来。 他问,“是你吗?”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切为了患者 “我什么我?” 季觉无辜瞪眼,反问:“您知道的,作为新人,我可是再看重院规不过了,怎么会主动违反呢?” 于是,钱主任的笑意越发灿烂:“那为什么没有向上级报备就进行了医疗么?这不合院规吧?” 无法控制的毛骨悚然的寒意自脚跟处升起,窜上了后脑勺。 恶寒吞没灵魂。 而在他身后,童画已经看到了,一张张肉眼无法观测的巨口从虚空中浮现,已经隐隐将整个季觉笼罩其中。 头颅、脖颈、双手、双腿、内脏…… 迫不及待的渴望舔舐和咀嚼! “事急从权,患者的生命是第一位的。” 季觉毫无动摇的回答,神情肃然:“在我履行工作的时候,接到了患者的求助,经过我判明,状况恶化已经危及到患者的安全。 在我说明了治疗方式之后,经过了患者以及患者家属同意,最终圆满完成了治疗,并取得了可喜的效果。” 那一瞬间,钱主任脸上的笑容消散无踪,只剩狰狞:“搞清楚你的身份,你只是个住院医,院规中并没有允许你接受患者的求助!” “但也没有禁止吧?” 季觉反问,丝毫不在乎那如芒在背的恶意,凝视着那一张面目全非的面孔:“况且,作为医生,怎么能眼看着患者受苦呢?” “是这样吗?”钱主任面无表情,死死的盯着他。 季觉断然点头,“当然是这样。” 一个好心的医生在查房的过程中为痛苦的患者提供了急救,帮助她脱离苦海,赢得了患者夫妇的感激和敬佩,同样引得其他病人们纷纷夸赞,身体力行的捍卫和守护了这一身白衣所代表的职责。 难道不是这样么? 就凭这件事儿,这个月院报头条不是我,都没人心服口服的好么?! 刹那间,恶意和狰狞消散无踪。 巨口退入了阴影之中,夸张的笑容再度从钱主任的脸上重现,包含着赞许和愉快: “果然和我了解到的一样!” 钱主任拍着他的肩膀,神情越发的‘慈祥’:“看来伱和患者们之间相处的很融洽嘛。治病救人的时候也从不犹豫。 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是这一次新人里素质最好的那个!” “多谢夸奖,这都是我分内之劳。” “只是可惜了,本来以为你会犯一点小错误呢。我还想着,要不要给你帮帮忙……咯咯咯咯……” 仿佛感慨一般,钱主任的头发如蛇蠕动,再度看过来:“既然这都难不倒你的话,那接下来的手术主刀就交给你吧。” 他的笑意灿烂,满怀期盼:“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这要是在外面,季觉多少都要问上一句‘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猪话?’了。 我?手术? 我特么连个医师资格证都没有好吗? 但考虑到这个破医院连个工资都没有,自己人的命都如此草菅,那草菅一下患者的命也很正常。 洒洒水啦。 多大点事儿啊。 脑中找遍所有的理由都发现无法拒绝钱主任的要求之后,季觉只得点头:“什么手术?” “妇产科还能有什么手术?当然是助产啊。” 钱主任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嘱咐:“回去好好看看患者资料,过一会儿准备上台。” 就这样,转身离去。 只是,在走廊尽头的黑暗里,他忽然回过头来,灿烂的笑容被阴影所笼罩:“如果做不好,违背院规的话,可是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哦。” 消失无踪。 只留下季觉在原地撇嘴:“多不好?扣工资吗?” 饱受惊吓的童画再忍不住翻白眼:“当然是扣你阳寿啊!” “那就这么决定了。” 季觉断然的指向了她:“你来给我当一助!” “为什么啊?”童画大惊失色。 “哪里有队友吃苦自己没事儿的道理?”季觉理所当然的反问:“大家都这么熟了,当然是要死一起死啊!” “我特么谢谢你嗷!” 童画气急败坏:“出去就跟闻姐哭说你欺负我。” “哭,大家一起哭,我还要说你偷窥我换衣服想要糟蹋我的清白之躯呢!” 季觉昂头走在最前面,信心十足。 就这么决定了! . 然后,赶快让童画把所有的档案和书籍全都量子速读了一遍,把所有助产有关的资料全部都塞进了脑子里。 就算是季觉依旧感觉头晕目眩,完全吃不消。 可以说,为了保险,把里面来所有的记录和书里所有有关的知识和术式解析全都看了个遍,甚至包括半本母猪产后护理。 但感觉多半不会有用。 以这时墟里医院的离奇操行,到时候躺在床上的是个变了性的二百斤魁梧黑皮橄榄球运动员季觉都不意外。 只能说,有备无患了。 饶是如此,在看到手术台上那四五条腿七八条胳膊浑身上下只有脑袋还有点人样的‘产妇’时,季觉依旧忍不住摇头感叹,时墟造化之神奇和离谱。 这他妈设计,放恐怖游戏里,多少得是个关底的大boss。还是要先触发追逐战在鬼屋里跑个马拉松的那种。 此刻,眼看新鲜的肉自己送上门,产床上的产妇顿时激烈的挣扎起来,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迫不及待的想要补充营养。 只可惜,一条条锁链死死的缠在她的手足身躯和脖子上,根本,动弹不得。脸上两双半点眼白都没有的漆黑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季觉,不断张口啸叫。 “快点吧,大家都还等着你呢。” 手术台旁边,束手旁观的钱主任笑容爽朗:“不要让产妇等急了。” 仿佛聚光灯一样的无影灯下,各色设施早已经准备好,可在灯光之外的阴影中,却仿佛……人头攒动。 十个,二十个,还是三十个? 在手术台周围,一个个模糊的轮廓早已经久候多时,此刻正焦躁又期盼的,渴望着手术开始。猩红的眼睛自黑暗里闪烁着,仿佛饥渴的群星。 “这是什么人?”季觉回头。 “陪产的家属。”钱主任告诉他,“放心吧,不会打扰你的,你也要体谅家属和产妇之间的情谊。 这么关键的时候,他们自然要在场。” 在场干什么? 开席么? 眼看着那些模糊轮廓一个个摩拳擦掌流口水的样子,季觉就眼角狂跳——孩子生出来就摆酒,孩子生不出来,就拿大夫来吃席是吧? 悄悄蹬了童画一脚,示意她别发呆之后,季觉就当仁不让的走到手术台前面,抬起了早就戴好无菌手套的右手,向身旁,比划了个手势,为了避免童画以为他要比心玩,专门提醒:“准备麻醉,工具给我。” 童画顿时触电一样缩回自己刚抬起一半的小手儿,手忙脚乱半天,总算从一堆大小托盘中找到了装着麻醉剂的注射剂,可却被季觉毫不留情的拍开。 “不是这个。” 他指向了手术室角落里:“换个大的来。” 在手术室的角落里,墙壁上,一把斜靠的大锤。 握柄之上满是暗红的污渍,锤头之上遍布铁锈,入手的瞬间就仿佛能听见耳边阵阵哀嚎,不知道究竟锤死了多少倒霉医生或者患者。 “走你!” 嘭! 就在家属、主任乃至助手的懵逼视线中,季觉把大锤抡圆了举起来,直接就朝着‘产妇’的脑袋劈了下去。 整个产床都焕发哀鸣,几乎散架。 而在铁链缠绕之下,七手八脚挣扎不休的产妇忽然僵硬住了,身体挺直,再然后,便瘫软下去,再无声息。 凄啸和惨叫不再。 “呼……” 季觉吹了声口哨,满意点头:懵逼不伤脑,力度刚刚好!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产妇的眼睛猛然再度睁开,遍布猩红,再度惨叫了起来。 季觉的笑容僵硬一瞬:这可多少有点不识抬举了。 既然如此,那还是伤一伤脑吧! 嘭! 瞬间,季觉再度补上了一锤,然后又一锤,好几锤! 每一次闷响砸下的时候,就有不知道多少手脚痉挛着抬起又落下,仿佛打地鼠一般,精彩纷呈。 直到那一张狰狞的面孔彻底血肉模糊,再没有半点逼动静之后,他才停下了手来。试探性的再度举起了锤子,发现没反应之后,才有些失望的放下了麻醉工具。 还说多玩一会儿呢。 “如果患者醒了的话,记得提醒我,我再补一下,术中知晓可是很危险的。” 季觉肃然对童画嘱咐,令童画的眼角抖的停不下来。 危险?危险个屁!我怎么感觉你麻醉的方式更危险啊! 得亏是妙手天成能掌握好力度,不然的话,就你这个抡法,头几锤下去,产妇的头直接就给你爆了好吗? “小意思,洒洒水啦。”季觉宽慰道:“别紧张,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剖开来,拿出去,再缝合么?” “我、我不紧张啊!”童画试图嘴硬,擦掉额头上的汗,然后才看到,季觉回头看过来:“没,我不是安慰你,是说给自己听的……” 顿时,她眼前一黑:大哥你行不行啊! 可她又没硬气到一拍胸脯说滚一边去放我来,就只能干着急。 “行了,别墨迹了,麻醉时间有限。”季觉吩咐道:“ct,快点!” 一时间,童画越发懵逼。 ct?这哪里有c……哦,我是吧?! 童画咬着牙,怒视了他半天之后,终究还是伸出了手——进入时墟第一天,开我枪,啧我,吓我玩,还让我做ct! 这个仇我记下了。 回头就把你的名言传播八百遍! 以太之眼瞬间洞彻所有,再然后,所观测到的景象就转化为记录,源源不断的灌入了季觉的脑中。 就像是开启了透视一样。 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 可就在看清产妇体内的状况之后,季觉再忍不住,倒吸了好几口冷气,眼角狂跳。 这特么哪里是助产了?! 和军火库里排爆有什么区别? 咱就是说,都到这种程度了,就不能干脆一步到位找个拆弹专家来嘛? 月初,求月票呀~ 以及,推荐一本老熟人的作品,《从格斗家开始肝成武道之神!》 老爽文作者了,品质有保证,大家可以看看~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来都来了 短短几秒钟,季觉感觉自己冷气抽到手术室温度都上升了。 实在是,大开眼界。 区别于气息奄奄的母体,在她的腹部,有两团狂躁的灵质波动不断的涌动,交织,简直就像是两条狂犬病晚期的野狗一样。 彼此无休的蚕食和撕咬,饱含着畸变和癫狂。 将母体当做了战场,肆意破坏,又毫不留情的吮吸着母亲的生命和灵魂。 此刻只看那两道胡乱的灵质波动不断扩散,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一次又一次的冲撞,崩溃又重组,就像是熔炉爆炸之前一般的景象,一触即发。 如今表面的平和,只不过是两者和母体之间共生的脆弱平衡罢了。但平衡依旧短暂,难以继续维持。 倘若操作不好的话,这一刀下去,怕不是当场拦腰炸成两段了。 也算两尸三命。 不能再耽搁了,必须从速…… 季觉不假思索的抄起了骨锯,拉开,疯狂旋转的锯片斩下,血浆如潮水一样喷涌而出。原本昏死过去的母体在瞬间惊醒了,刺耳尖叫。 可百忙之中,季觉不耐烦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立刻就闭上眼睛,仿佛再度陷入了沉睡之中,再不敢动弹了。 行,就当你麻了吧! 季觉手下毫不客气,自正中直接开膛,巨大的豁口让童画的眼角阵阵狂跳,只怀疑自己到了法医解剖现场。 展开的双手之间,非攻的繁复纹路自手套之下浮现,仿佛焊枪一般,一个个的将所有出血的地方全部‘焊死’缝合,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仰赖于畸变体们旺盛的生命力和异于常人的结构,如果是个普通人的话,这会儿恐怕早就可以icu了。 但露出了内部的器官之后,才能看到,情况真正的棘手之处。 自不断的蠕动和撕咬里,薄薄的血肉不断的隆起一个个诡异的轮廓又消失,就像是有一台绞肉机在身体内部疯狂的运转,抽取血液和生命,想要补全自身,却又施以更大的破坏。 在比狗咬狗还要更加直白和残忍的彼此残杀中,却导致两个胚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发育成型。 就像是篓中互相扯着后腿的螃蟹一样。 一旦一个胚胎长成,那么绝对就会张嘴将另一个啃食干净,只能在两败俱伤的僵局之中互相撕咬,戾气越发凶暴。 这种状况下助产,跟把手伸进装满毒蛇的罐子里没任何区别。 搞不好激发了两个鬼胎的凶性之后,它们会瞬间从里到外就将母体吃成空壳。 此刻,四颗绿油油的眸子仿佛已经隔着皮膜,自羊水中向外不速之客看来。狰狞凌厉,更胜母体! 看什么看? 等会儿就把你们捞出来当猪尿泡一样踩着玩! “哎呀,状况有点糟糕了啊。” 季觉抬头擦着汗,仿佛惊慌,提高了声音:“这可怎么办呀,钱主任!” 在无影灯照不亮的阴影里,有一张夸张的笑容浮现,依旧染血,饱含着期盼:“嗯?出错误了么?” 童画的头皮发麻,汗流浃背。 她能够感觉到:周围的黑暗里,一双双饥渴的眼眸猛然亮起。 就好像疯狗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要一拥而上! “不,到现在一切正常。”季觉回答,“只是,产妇难产太久了,失血太多,我判断必须要输血才行。” “哎,本院血库已经没有储存了。” 钱主任遗憾轻叹:“时局艰难啊,作为医生,只能为了病人牺牲一下……” “不,作为主刀医生,我们必须保证状态才能协助产妇顺利生产。不然的话,产妇的安全很难保障。 况且……” 季觉微妙的停顿了一下,环顾四周,浮现微笑:“这不是还有这么多家属么?” 那一瞬间,所有兴奋躁动的眼瞳骤然停滞,那些在黑暗里兴奋着靠拢的身影齐齐僵硬在了原地。 肉眼可见的,后退了一步。 再一步。 试图将其他的亲友们护至胸前。 死寂里,只有季觉的提议声响起:“既然这么群情振奋,不妨现场献一点吧?主任您看,大家可都等不及了。” “……” 钱主任的神情仿佛也愣了一下,旋即,笑容越发的夸张,满怀欣喜:“还是新人有办法啊,是啊,都是家属,既然来了,那就捐献一下吧。 毕竟,一切都是为了患者嘛!” 他饥渴的舔舐着牙齿,期待的问道:“有人不同意吗?” 漫长的死寂里,就连呼吸声都快要听不见了,颤栗和惊恐之中,好像有人想要发出声音说些什么,可在缝合医师的癫狂目光里,却根本不敢张开口。 再然后,自嘶哑笑声里,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在黑暗中,一个个诡异的身影骤然僵硬,剧烈抽搐起来。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大口啃食着灵魂一样,痉挛尖叫,纷纷倒地。 粘稠的血液从每一个毛孔中渗透出来,落在地上,弥漫,像是水泊,最后,化为了一道道蜿蜒的河流,向着正中蠕动而来。 就这样,顺着产床爬上去,没入了奄奄一息的产妇体内,令濒临崩溃的灵魂重新恢复了稳定。 直接从每一个在场的家属身上抽出了五分之一的鲜血和灵魂,化为了慷慨的供应,任由季觉调遣。 “这些应该就够用了吧?” 钱主任期盼的搓手:“时间不等人,快开始吧,动作再快一些。只是,如果搞砸的话,家属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呢。” 在死寂的黑暗里,那些猩红的眼瞳之中满怀着怨毒,死死的盯着季觉,却不敢发出声音。只是躁动的等待着,他失败的那一瞬间到来。 届时,就会毫不留情的将他拽入地狱! “草,走,忽略!” 斗志昂扬的呼和声从产床之前响起,只见季觉丝毫不在意周围的眼神,抛掉了手中的工具之后,直接摘掉了手套,双手并起如刀,贯入最后的血肉皮膜。 简单粗暴的,撕开! 热情洋溢的呐喊: “——宝宝,起床啦!” 血水如潮飞溅,恶臭腐烂的羊水满溢而出,而就在模糊的血肉之间,两个未成形的鬼胎睁开了眼睛,仿佛囊中未曾孕育完全的怪物一样,看向了入侵者。 诡异的碧绿色眼睛如此庞大,凝视着季觉,饥肠辘辘。 发育未完全的两颗头颅上,勾起了一道恶意的弧度。 笑了。 然后,季觉也笑了。 难以克制此刻的惊喜和愉快,几乎,手舞足蹈! 这不是来对了? 这不就是来对了!? 不然的话,找遍现世,哪里去找如此纯粹的灵质怪胎? “实在是……良才美玉啊!” 他赞叹着,微笑,凑近了仔细端详,俯瞰那两双渐渐扩大呆滞的阴冷眼眸。 自惊恐收缩的眼瞳倒影里,仿佛永世焚烧的恐怖身影渐渐凑近了,咧嘴,喷吐出了饱含苦痛和绝望的火星。 吞吐毁灭和死亡。 仅仅是凝视,便令两只胎中的怪物,无法控制的颤栗。 再然后,尖叫出声。 如此刺耳。 那一刻,季觉的展开按下的双手之中,解离术显现! 狂乱的灵质波动像是看不见的刀锋,疾驰游走,自双手的挥洒之中,摧枯拉朽的将一切有形之体在瞬间破坏。 可紧接着,当十指再度聚拢时,炼金锻造,开始! 非攻显现,将此刻的母体化为了熔炉,源源不断的抽取着周围供应的鲜血和灵质,开启了崭新的创造。 无形之手的古怪仿佛自感知之中再度重现。 轻而易举的,两具鬼胎之灵,镇压一切反抗。再然后,灵质焚烧的炽热辉光瞬间升腾。更胜过一切火焰的狂暴冶炼就此开始。 一开始还有所疏漏和不足,以生体作为熔炉毕竟和钢铁不同,难以上手,可习惯之后,却好像发掘出了熔炉所不具备的优点。 这一份充沛到令人发指的生命供应,就像是随时随地有个涡系的天选者在旁边支援治疗一样,足以让季觉放手施为,完全不顾及任何的后果。 往日用怀表或者铃铛练习的时候,可从未曾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感受。 就像是拿着一张无限透支的信用卡跑到商场大肆扫货,今天的所有消费,全部由在场的家属买单! 这样,这样,再这样……试试这样…… 妙手天成的把控之下,两具灵质鬼胎的构造被随意的改变、拆除、弥补和重新构成。而这一份执着而凶戾的意志,比怀表里奄奄一息的灵智要顽强不知道多少倍,根本不用担心稍微用力就捏成粉碎。 既然如此,那就再用力一点! 在这如此粗暴的拆解和熔炼里,产床上装死的母体再忍不住了,惨叫出声,凄厉嘶吼。 只不过现在季觉已经完全顾不上理会了,反正没过一会儿她就连喊的力气都没了。 此刻她的腹部,好像有个漩涡一样,在源源不断的抽取着她的生命和灵魂,狂暴吸收,根本不带停的。 倘若不是那么多血液的供应,恐怕她现在就已经自灵质之火中抽成灰烬了。 可这依旧还不够…… 伴随着鬼胎的重塑和再构成,原本充沛的生命和灵质供应已经变得岌岌可危。 但是没关系,在场还有这么多好心人…… “不好了,主任!” 季觉‘震惊’呐喊,仰头求助:“婴儿发育不完全,必须急救输血!” 钱主任缝合的面孔之上,残酷的笑容从未曾有任何改变:“那就再输血——” 再然后,黑暗里,便有一道道鬼哭狼嚎的凄厉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又是一道道蜿蜒的血色河流汇聚而来,重新接续生命,供应灵质。 可没过多久,季觉再次抬头:“不好了,主任!” “再输血!”钱主任大手一挥,毫不犹豫。 惨叫声再度响起,可这一次,渐渐的透出一种有气无力的疲惫。 在黑暗中,原本垂涎欲滴的怪物家属们,如今已经跌倒在了地上,快要爬不起来,气息奄奄,只有猩红的眼睛越发的怨恨刻毒。 可再然后,就听见了那仿佛索命一般的呼唤:“不好了……” 钱主任挥手,“输血!” 第一百五十八章 Circle Of Life 血色如雨一般升起,自有气无力的哀嚎和悲哭之中。 这一次,就连鬼哭狼嚎的声音都变得悲愤起来,在渐渐稀薄的血色流淌之中,就连挣扎和怒视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只有哽咽的哭声响起,掺杂着哀求的声音,如此细微。 难以理解。 大家来这里都是为了吃席的,怎么席面还没有见到,自己都快要变成菜了? 别抽了,别抽了! 家属的命也是他妈的是命啊! 一颗颗猩红的眼瞳里浮现泪水,几乎哽咽出声:你们医院只管病人,完全不管其他人的死活的么?! 可惜,现实往往很遗憾。 不好意思,是的。 “不……” 当季觉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钱主任根本都不等他说完了,直接挥手:“输!” 此刻,他遍布血色的缝合面孔之上,原本恶意浓郁的夸张笑容里,居然浮现出了一缕欣慰和赞赏。 望着那为了挽救母子而奋战在手术台上的背影,就好像看到那冉冉升起充满光辉的未来! 有这样的医生在,何愁不死之症无法根除呢? 何愁患者无法治愈呢! 就是应该有这样的斗志才对啊! 他已经忍不住桀桀怪笑出声,倘若不是碍于身份和场合的话,此刻已经忍不住振臂鼓舞,呐喊加油了! “好了,主任!” 当季觉的呐喊声响起时,钱主任再度不假思索的挥手:“输!” 可当彻底把家属的血液和灵魂快要榨干净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 “好了?” 他皱起眉头:“你确定?这么艰难的术式,还是有备无患一些更好吧?” “可以,反正差不多了。” 季觉歪头,示意旁边已经彻底麻了的童画擦汗。 眼睛已经被灵质的辉光照亮。 此刻他的感知之中,已经彻底的忽略了外界的一切,集中在那生体熔炉之内。无形与有形之手仿佛自烈焰之中交错,重叠,彻底的融为了一体。 在一次次的试错和重构之中,原本两具灵质鬼胎,如今已经彻底的面目全非。 而就在看不见尽头的蹂躏和折磨中,原本的凶戾和癫狂已经彻底消失不见,此刻两双眼瞳饱含着泪水,比刚踏入新校门的大学生还要更加纯真干净。 吃够了季觉的大逼兜子之后,已经再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让撇腿就撇腿,让翻身就翻身。 而现在,季觉双手十指,已经悬停在了半空中,再不动作了,只有一束束纤细如线但又锋锐如刀的震荡灵质束从指尖延伸而出,千丝万缕的交织,将造物笼罩在内。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似乎贴近了精神第一性的特质。 升变之核心,在于灵魂中永不磨灭的超越渴求。 可精神存在的基础,便是意志和思想的存在。此刻,当他忘乎所有,沉浸在这煎熬的炼成里,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尝试和构造之后,竟然再一次的感受到了…… 自己灵魂的存在,自我的存在,亦或者说……名为季觉的存在。 伴随着灵质的催发,他的思索和考量,他的意志仿佛也自灵质之中扩展开来了,汇聚在了双手之上,甚至,蔓延而出! 顺着千丝万缕的灵质之线,真实的化为了无形之手。 不必费尽心机的寻觅或者感受,此时此刻,一切都变得如此真实,只需要去想,灵质就会随着他的意志而变化,随着他的意念而延伸,塑形! 去将那两道截然不同的灵魂,真正的,握在了手中! 啪! 那一瞬间,有清脆的幻听自意识之中浮现。 旧的世界碎裂了,而崭新的世界自眼中显现,诞生,自无处不在的灵质波动笼罩里,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 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内! 就在季觉的灵魂之内——以矩阵为主体,环绕拱卫在灵魂之旁的两个赐福【妙手天成】和【精神第一性】之间,居然出现了全新的灵质回路和结构,将两者衔接在了一处! 成了! 季觉眼睛一亮:这就是叶教授所说的,赐福之间的联动! 明明只是余烬和升变之间的一线交融,令精神第一性的效果蔓延到了季觉的双手之上,意志和肉体之间的彻底贯彻,令妙手天成对灵体的干涉效果出现了质的飞跃和提升! 同时,赐福之间的联动,也令非攻的炼成越发的迅捷和飞快。 赐福和矩阵之间的运转变得前所未有的丝滑和高效,就像是洗去尘埃、挣脱枷锁,再度回归了理所应当的模样! 而就在此刻…… “——大功告成!” 伴随着季觉的一声欢呼,双手高举而起。 迎着无影灯那神圣的光芒,在他双手之中,终于摆脱了折磨和蹂躏的新生儿终于,放声啼哭! 哭声嘹亮。 此刻,不论是灯光照射之下的母体,还是周围地上匍匐着已经完全爬不起来的家属们,也都再忍不住感动和欣喜,瞬间,热泪盈眶! 只是,看着这狒狒举起小狮子一般的画面,倘若不是场合不合适的话,童画感觉自己多少得在旁边唱上一首生生不息来配个bgm。 不容易啊,真不容易。 肉体折磨对手,精神污染队友的手术,终于完成了。 而就在她定睛一看,望向季觉手中的新生儿时,眼角不由得阵阵抽搐——人家怀了两个,怎么到你手里,就只剩下一个了? 不对,还是俩…… 俩特么全给季觉缝了! 两个凶戾无比的灵质鬼胎在季觉的大肆改造和冶炼之中,依旧在不断的撕咬对方,以至于不论单独完成哪一个,另一个都绝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如此的话,那干脆当成一个来就好了! 当然,因为季觉的活儿太糙以至于浪费了诸多材料也是重要原因……但现在看,那浑身漆黑缝合线的诡异婴儿至少看上去还是个囫囵的。 就是缝的就好像钱主任一样,配合着此刻钱主任那满怀喜悦的笑容,非常让人怀疑两者之间的血缘关系。 “不错啊,很不错啊,第一次上台就能有如此出色的表现!” 诡异的医师走近了,端详着季觉手中的婴儿——此刻鬼胎的左半边脸满怀怒容和凄厉,右半边却带着饥渴的笑容和癫狂。 在表情的不断流转之中,时不时会有一颗半透明的灵质头颅被从血肉中挤出来,显露在空气中,如此诡异。 直到现在,两者依旧在同一个躯体内不断斗争,如同两个漩涡不断的在碰撞,可这一次,却无法损伤已经完整的身体了。恰恰相反,不论两者谁进食谁成长,都将化为共同的资粮和灵质。吃的越多,便越发壮大,越是壮大,就越是饥饿,永不饱足。 在非攻的改造之下,他们已经变成了半活物半物品一般的状态,有一半是时墟孕育出的怪物,有一半却是丧心病狂的灵质炼金产物。 “唔,五公斤,母子平安!”钱主任满意的颔首:“手术圆满完成!” 恩,是啊是啊,都平安,都还有气儿呢! 麻木的童画腹诽:能在季觉这狗东西手底下喘口气儿,可不算圆满完成么? 而季觉,如今已经玩起来自己的崭新作品了。 只见他随手一捏,鬼胎的口中就吐出了一道猩红的霜风来,令整个室内的温度骤降。 “哇,宝宝,伱是个电吹风哦!” 季觉惊奇感叹,再一捏,四颗眼珠子顿时闪烁放光,灰色的雾气扩散开来,哭声嘹亮,令人神魂动荡,颤栗难安:“哇,宝宝,你是个烟雾弹!” 而伴随着残存的灵质被鬼胎所吞噬殆尽之后,居然再度长出了两条手臂,两张中分的残缺面孔裂开,露出了血盆大口,粘稠的口水滴落。 引来季觉惊喜的呼唤:“宝宝,你们是个电冰箱哦!双开门!” “嗯,不错,不错。” 钱主任赞许颔首:“既然是你亲自助产的,那新生儿的照顾也交给你吧,要和病人们好好相处哦,咯咯咯咯……” 诡异的笑声里,缝合医师消融在黑暗里,消失不见。 而当手术室大门开启的时候,剩余的家属一个个也手足并用、争先恐后的爬了出去,生怕再在这鬼地方喘口气就被强迫献血。 目送着奇形怪状的护士推着产妇离开之后,不知道浑身汗湿多少次的童画,终于还是松了口气。 回过头来,就看到了让她眼前一黑的景象。 刚刚诞生的‘新生儿’,此刻在地上满地乱爬,速度奇快无比,脖子上还栓了根铁链子,绷得紧紧的,被季觉拽在手里。 “童画你看,它好怪啊!” 季觉满地遛着娃,惊奇感慨:“嘬~嘬~栓起来之后好活泼啊!” “怪的是你还是它啊!” 童画下意识的往后挪,闪身,可她越怕,鬼胎好像就越兴奋,不断的往她这边爬……呱呱乱叫。 怎么说呢? 看着憨憨大小姐震惊恐慌东躲西藏的样子,还挺好玩的! 考虑到队友的精神耐受力,季觉终究还是在玩够了之后把链子锁紧了,把不断乱动的鬼东西提在手里。 “唔,真惊险啊,好不容易度过了一关。”季觉感慨着,回头问道:“我都出汗了,你呢?” “你说呢,狗东西!” 童画翻了个白眼,小心翼翼的和季觉手里的玩意儿保持着距离。 “那么,看出来了吗?”季觉肃然发问。 在手术室里,童画全程在场,季觉看到了她伸手摸了不少东西,包括手术器械,以太之眼也悄悄开启了数次。 昨日重现的矩阵最擅长的就是读取物体之上的记录和消息,追溯历史和过往。 打探情报,再没有比以太一系更方便的了。 “看出来了。” 童画点头,说:“他们都死了。” “……” 一时间,季觉竟然都愣在原地,未曾想到她居然有如此重大的发现。不由得钦佩的一声长叹:“看的很好,下次别看了。” 这种事情,谁特么看不出来啊! “我是说,在时墟构成之前,他们就死了,确切的说……死了起码有几十年了。”童画忍着眩晕,脸色越发苍白:“死的很痛苦,非常非常痛苦。” 就仿佛,沦落无间…… 自炼狱的折磨里,归于虚无,徒留躯壳,游荡在时墟之中,化为了鬼类。 “你自己看吧。” 她伸出手,点在了季觉的额头之上。 于是,往日的残影疾驰轰鸣,浩荡如潮。 呼啸而来! 两更完毕,月初求个月票呀~ 请假条 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早上起来耳鸣不断,实在写不出,请假一天orz 《天命之上》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余音 瞬间,眼前一黑。 无数散乱的视角浮现。 坍塌的医院里,失去光芒和神采的空洞眼眸,消散的生命和冰冷的尸体。遍布裂隙的墙壁,坠落的尘埃,远方传来的凄厉呐喊。 “再试试吧,大夫,再尝试一下。” 浑身遍布肿瘤的患者徒劳的扯着医生的衣角,同样狼狈的医生僵硬在原地,嘴唇嗫嚅了一下,疲惫低头,却没办法说出那几个字来。 “我死了没关系,至少,请你们救救她……”病床上,绝望的病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握紧另一张病床上妻子的手,可是却触之不及。 另一张床上的病人,早已经毫无声息。 于是,他放声哭嚎。 自悲鸣中迎来死亡。 凄厉的哭声回荡,却无法引人注意。 坍塌混乱的医院里,甚至没有人再回头去看……因为那样的悲鸣,此刻早已经笼罩了所有。 临时的手术室里,主刀医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放下了刀。 “大出血,没救了,放弃吧。” “可是……还有病人……” “什么药和设备都没有了!救援队呢?!说好的物资呢?!” 暴怒的医生嘶吼,眼瞳遍布血丝,质问:“拿什么救她?拿什么救外面这么多病人?靠说谎吗? 每个人都在求我,求我再坚持一下……我已经尽力了啊,我已经用尽全力了!可谁来告诉我,这个谎我究竟还要撒多久啊?” 无人回应,只有细碎的啜泣声。 眼泪坠落在地上的声音。 那黯淡的碎光落入尘埃里,消失不见,仿佛悬崖边奋身一跃的魂灵,想要触及天空,又坠入了深渊。 泪水汇入血中,映照着猩红的天空。 烈焰扩散,滚滚浓烟如柱,撑起了灰黑色的天穹。 有坠落的声音响起。 仿佛天崩地裂。 世界坠入了黑暗里,永不复还。 于此,只剩余音。 崖城,暴雨。 时墟进入北山区十分钟后,一辆疾驰的越野车已经停在了严密封锁的广场之外了。 等闻雯跳下车来,抬头便看到了,半空之中瓢泼雨水,厚重的雨幕中,那一道隐隐浮现的模糊漩涡。 已经被半空之中浮现的力场所桎梏在内。 无法再向前。 这就是时墟的入口。 在安全局三部的工匠指挥之下,工程车辆正在开道,迅速完成疏散,然后,准备将被桎梏完成的时墟牵引送往无人地带。 最糟糕的结果已经可以避免了。 她松了口气。 “搜救队呢?” 闻雯摆手拒绝了其他人撑伞,径直走向最前面的童山:“开始派遣了么?” “目前时墟已经处于锁闭状态了,内部状态已经开始启动了循环,恐怕在结束之前不会再开启了。” 童山站在漩涡之下,微微一叹:“好消息,经过检查,时墟的警戒等级大概处于蜕变位阶,还没有抵达重生或者超拔的阶段。 而且,阿画的状态还很安全,家里的命锁没有触发。星芯协会提供了帮忙,四叔刚刚已经从潮城赶回来了,如果命锁被触发的话,他随时可以提供援助。” “行了,别铺垫了。” 闻雯可太清楚天元这帮家伙欲扬先抑的习惯了,烦躁的反复开阖着手里的打火机,“咱们直接说坏的吧。” “坏消息是,时墟的脱离或许是个意外,但来崖城不是。” 童山终于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在它时墟化漂流开始时,海州镇守就已经做出安排,船城安全局负责实施。 可一开始,它是往海上去的,并不是朝着崖城方向,以至于太一之环和船城的人手登船出海之后完全扑了个空。 在中途,它忽然转弯,笔直的朝着崖城来了。” “崖城有东西吸引时墟?”闻雯皱眉。 “不可能。” 童山断然摇头:“吸引的前提就是,彼此之间有能够观测到的‘引力’存在,可这么远的距离,倘若是有能够轻易吸引一整个时墟漂流过来的引力出现在崖城的话,星芯协会早就拉警报了。搞不好整个崖城都要临时裂界化。 按照轨迹,它本来应该直奔市政广场的,后面反而是因为其他原因,偏离了方向,被我们截获在了北山区外围。” 闻雯的脸色渐渐转冷。 “也就是说……有人故意这么做?” 有什么人,想要将它送到崖城,去往人口稠密的区域,然后在恶化之后,彻底爆开……届时,至少会有两个区被彻底夷为平地,半个崖城遭受污染。 不,恐怕不止是崖城。 “十分钟前,潮城安全局也发来急电了,同样有一座时墟出现在了城市范围内,但因为崖城遭难在前,他们预先有所准备,已经成功拦截。但暂时无法进入时墟,必须分出人手看管,确保不至于发生最糟糕的状况。 船城和江城那边,也有所异动,其他的小城市暂时没有状况,也担心会毁于一旦,已经开始向周围的大城请求支援了。” 童山说,“这是拿整个海州普通人的性命来绑票安全局的人力呢……只是两起状况,就让整个海州都人心惶惶。 这样的手笔,你能想起谁?” 闻雯没有说话,沉默的,低头抽着烟。 明灭的火光自雨水中侵湿了。 自握紧的五指之间扭曲粉碎,碎屑落入雨水中,随着滚滚浊流去往了恶臭的黑暗里。 而暴雨的声音,自一瞬间停滞。 只剩下死寂。 “化邪教团啊……” 闻雯眼眸漆黑,抬起头,望向了漫天自静滞带中冻结悬停的雨水,无声一叹:“先是龙祭会,然后又是这帮疯子。 这种阴魂不散的货色,怎么就总是杀不完呢?” 逝去的一切消散无踪。 只是短短的一瞬,季觉自踉跄中,后退了一步,喘息。 自过去的记录中,回归时墟的内部。 他抬起手,制止了童画说话的冲动。 “先回办公室。” 两人一路安全顺畅的回到了办公室里之后,童画就看到,季觉这狗东西直接把链子拴在了门口处。 再然后,就从口袋里掏出了血瓶,拔出了腰间的骷髅灵质笼——此刻骷髅眼睛里的光芒已经绿得发红,也不知道他究竟中饱私囊了多少。 此刻,以富含生机和灵质的血液作为材料,季觉直接沾着血开始在墙上挥洒。 物性强化之后的手指更近金铁,在妙手天成的强化之下,直接以手指为凿,在墙壁上纂刻了一圈灵质回路,从左到右从上到下。 就连地板和吊顶都没有放过。 短短几分钟过后,原本整洁肃然的办公室此刻就变成了一个鲜血淋漓到处充满了猩红图案的邪教团体俱乐部了。 直接指着说这里准备献祭邪神和邪愚恐怕都有人信。 “事急从权,急就章的应付一下吧。” 完事儿的季觉拍了拍手,直接把骷髅放在了灵质回路之间,瞬间灵质流淌扩散,将整个办公室内外封锁起来。 对于工坊的隔离来说,这样敷衍的举措简直是糊弄鬼呢,可倘若只是寻求封闭性和避免窥探的话,也足够了。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季觉问:“零碎记录里还发现了什么?” “这个时墟,是从泉城地窟里飘过来的。” 童画叹了口气,整理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发现,“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几十年前泉城毁灭之前的,最后一座医院。 可在半个月之前,这里还只是一座盘踞了诸多怪物的巢穴而已,它的时墟化应该是最近这一段时间才开始的。” “……” 季觉沉默着,明白了她的意思。 倘若几十年以来,这一座医院只是一座废墟的话,那么为何忽然之间会蜕变为时墟呢?或许是在地窟内的环境里潜移默化积重难返,以至于上善和邪愚纠缠,出现了无法缓解的矛盾和扭曲。 可问题在于,就算变成时墟,又怎么会忽然之间漂流化,然后又跑到崖城来贴脸开大呢? 就算是表哥哥把副本直接拽过来。 可它又是怎么飘到崖城范围内的呢? 要知道崖城距离泉城的遗址可不近,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海州的两端了。它不去更近的船城,不去更四通八达的潮城,中间掠过了江城这种小城之后,居然直逼崖城而来? 季觉还记得消散在自己眼前的赵舟。 他不就是安全局所雇佣的,在泉城废墟外围巡逻的外包么? 谜团太多了,可那些谜团距离季觉太过遥远,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中的意味,目前光是在时墟内求生就已经是全力以赴了。 到现在,也不过是在院规、上级、同僚和患者的倾轧之下,能够暂时苟安而已。 而领主和核心的存在,依旧毫无线索。 他沉吟片刻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了唤魂铃。 手术结束之后,在钱主任再次上门把麻烦丢过来之前,他终于还是得到了一段短暂的休息期,可这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 目前关键是先将整个医院的结构探明。 人去做这种事情的风险实在太大,毕竟谁都不知道医院深处还盘踞着什么鬼东西,亦或者,那些主治医师是否有领地意识…… 总要来点消耗品。 叮~ 一声清脆的声音,自封闭的办公室内回荡,周围墙壁上的血色灵质回路骤然一阵亮起,将铃声封锁在了室内的范围。 再然后,季觉就开始庆幸自己准备工作做的足够多了…… 原本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居然数之不尽的人影一个有一个的浮现,隐约的哀嚎声重叠在了一起,让人阵阵头晕目眩。 仅仅是这一座办公室内,就已经有如此众多的残灵碎片。 再然后,季觉再度摇下第二声,诸多残灵汇聚在铃铛之中,缠绕在铃舌之上。而第三声响起的时候,便有一只又一只指头大小的半透明灵质蜘蛛从铃铛里落了下来。 一开始还有巴掌或者拳头的那么大,可越到后面,就越是渺小,直到最后,仿佛指甲盖一般,毫不起眼。 “噫——” 童画下意识的推着椅子往后挪了一点。 此刻季觉周围都已经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诡异蜘蛛,那密集程度,足以令任何一个恐惧昆虫的人当场尖叫出声。 那些继承了残灵凶戾的躁动蜘蛛已经快要压抑不住,想要攻击啃食季觉的灵魂,可在爬上他身体的一瞬间,却又好像着了火一样,疯狂后退,想要保持距离。但又在铃铛的限制之下,无法逃离。 “记录册。” 季觉伸手:“给我两张,普通的就好,但要稳定一些的。” 童画也不问他究竟要干嘛了,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捞过来一个本子,直接撕下了两页纸下来,灵质奔流之中,两张纸页之上瞬间浮现出一缕银光,又迅速隐匿,只是入手之后便让人凭空多了一种书写的冲动。 季觉接过来之后,便果断的撕成了碎片。 自非攻的锻造和精神第一性的辅助一下,每一张细小的碎片都保留了记录册的本质,只不过质量却下跌到了极限,可以说距离报废就没多远了。 再然后,季觉抬起手,向上一指。 顿时,诸多蜘蛛们就迅速的从碎片之上爬过,夹着碎屑,顺着墙壁攀爬,顶开吊顶石膏板,从开启的灵质封锁里窜出,消失在黑暗里。 只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细雨,渐渐远去。 通风管道、天花板、中央空调、电线管路……无孔不入的大小蜘蛛们去往了四面八方。 季觉遗憾一叹。 可惜,随身的水银瓶没有带进来,没有水银作为载体,纯灵质造物的存留时间太过有限,只能粗暴一点来用了。 必须尽快。 受限于自身的能力,他不可能每一只蜘蛛都去手操,只能下达模糊的指令,分成几个不同的方向让它们顺着管道攀爬,被发现的话就直接自毁,在灵质耗尽之前,将路线印刻在纸片上,送到固定地点。 再过了半个小时之后,季觉再一次摇动唤魂铃,这一次,一只细长的蜈蚣顺着天花板爬了出去,很快,便卷着堆放在大厅天花板吊顶中的碎屑返回来。 只是,带回来的纸片,却只有送出去的四分之三。 要么是被发现、要么是被抓住,或者出现意外,没能赶往指定地点。 但已经足够了。 靠着手头的记录册残片和童画的解读,每过十分钟,医院门诊主楼的大体轮廓和布置,已经出现在了两人面前的纸上。 从七层顶楼再到地下室的太平间和设备间,其中有零星几个区域一片空白,值得后续再继续关注或者试探。 可派往住院大楼的蜘蛛,却一只都没有能够回来。 在窗外的景象中,被血肉所覆盖的住院大楼依旧回荡着哀嚎和哭喊,嘶声竭力,仿佛永不停歇。 “我们现在在四楼,妇产科,和皮肤科、保健科一层。” 季觉回忆着电梯里的按键和电梯入口墙壁上的指示,试图将有印象的科室填入其中,但童画的记性和观察力明显更好,动作飞快的就将只看过一眼的楼层指示图默写了出来,标注在每一层的旁边:内科、急诊科、外科、急救科、耳鼻喉科…… 整个医院的主体结构渐渐明晰。 一楼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废墟,二楼部分盘踞着一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鬼玩意儿,整个楼层都被封闭。 三楼部分区域还存有科室,四楼、五楼、六楼、七楼,都还算保存完全,诸多科室和部门全部罗列其上。 那么,接下来当务之急的调查方向就只剩下一个了……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了然。 ——档案室! 第一百六十章 不死之症 住院大楼。 阴暗的办公室内,血肉自墙壁之上蠕动着,一张张绝望的面孔从血肉之上隐隐浮现,无时不刻的哀嚎。 而就在遍布尘埃的桌子,对讲机的声音响起,在噪音和电流声里,有个模糊的声音响起:“主祭,在下有事情禀报。” “什么事儿?” 桌子前面的中年白发男子微微皱眉,抬起眼瞳:“我不是说过,没事儿不要打扰我吗?” “不,只是……”另一头的话语中,神情紧张起来了:“后面来的人里,似乎有几个不太安分,是否……警告一下?” “不安分的人,再怎么劝,也不会安分。” 主祭的眼神阴暗,冷声吩咐:“尽快解决掉,别搞出麻烦来,明白吗?” “是,在下明白。” 微颤的声音里浮现一丝忐忑:“只是,再这么等下去的话,状况可能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放心吧,很快就结束了。” 主祭最后一笑,“很快,灾祸之芽便即将萌发,浑浊恶世将在圣灵的引导之下,迎来最后的清算。 崖城的人有福了,海州的人也将率先得到解脱与赐福!” “圣灵在上!”对讲机的声音狂热起来。 “圣灵赐福你,我的兄弟。” 主祭微笑着,最后结束了通信。 门外,哀嚎声不断。 刺耳的悲鸣,再度拔升。 “大夫,大夫……” “救命……” “不要再继续了,大夫,不要再……” “医生,救救我。” “死!死!死!你们都要死!!!” “我也想死……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当哀嚎的潮水自风中再度席卷而来,推开破破烂烂的大门时,便看到了,那早已经化为魔境一般狰狞的血肉殿堂。 无数蠕动的肌理、肢体、增殖物所妆点的一个个病房、走廊,乃至,正中央,无数黑紫色血管和血肉盘踞之中,几乎已经分不出人形轮廓的诡异肉团。 一张张痛苦的面孔在血肉之中起伏,哀嚎,空洞的眼瞳中渗透血色,满怀绝望和苦痛,永无休止的领受蹂躏和折磨。 “真美啊。” 主祭弯下腰,抚摸着血肉的根须,眼神渐渐狂热:“肮脏的恶世之中,如何能诞生如此壮美的生灵呢?如何能赢得如此慷慨的恩赐?” 这便是自泉城坠落的昔日,由【九孽·白馆】所降下的不死之症啊! 此刻,哀嚎声再度掀起新的高潮! 可嘶吼之中,却夹杂着欣喜和渴望的鸣叫。 就在那血肉周围,异化的医生蹒跚上前,倾尽全力的将一柄漆黑的利刃,贯入了增殖物之中。瞬间,漆黑的色彩扩散,腐烂的恶臭喷薄。 就连周围一张张蠕动的面孔,都迅速的枯萎和干瘪了下去。 再然后是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 数十道利刃交错着,贯入肉球里,带来大片枯萎和腐烂的痕迹,几乎将那无穷生长的增殖物化为烂泥。 可很快,崭新的肉芽却从其中再度,生长而出。 被诅咒的生命在放肆的生长,自焦土和腐坏之上。 “有用啊,果然很有用!” 在主祭身旁,旁观全程的院长顿时狂喜,肿胀的手掌拍打着他的肩膀,“患者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还差一点,就差一点……连医生,还是伱的办法有用啊!” “分内之劳而已。” 主祭连城回头一笑:“主要都依靠大家的牺牲和付出。” “请放心吧,大家!” 院长欢喜的弯下腰,从地上捧起了大片腐烂的肉块,向着所有面孔展示,几乎手舞足蹈:“看到了吗?我们已经快要成功了!” 不必彷徨了,也不必再绝望和害怕! 医生会拯救病人! 医生要拯救病人! 医生,一定能拯救病人! 自虔诚的祈愿和祝祷中,院长大笑,可腐烂肿胀的面孔之上,脓液却如泪水一样落下:“大家一定可以死的。” 我们一定能够安详宁静的,迎来终结! 此刻,死寂空旷的档案室里,满是尘埃。 “不死之症?” 季觉皱眉,低头看着纸面上宛如鬼画符一般的潦草记录:“你认真的吗?” “千真万确!” 童画同样脸色苍白,手指微微颤动。 跟以太说你看没看的清,简直就跟一个余烬说你他妈会不会炼金一样。以童画的家传和能力,就算上面是真的鬼画符,她也能读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更何况,那些从各种残缺记录里所逐步拼凑出的病例,已经足以印证其真实性。 被称为……【不死之症】的传染疾病。 在泉城陨落,整个医院都坠入地窟之前,肆虐在患者之间的一种病症。 那些无药可医的患者们浑身血肉无法控制的增殖,癌变,异化,但却又难以死去。失控的癌细胞将他们逐步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随之而来的痛苦摧垮了理智和精神……到最后,化为了无法铲除的灾祸。 到最后,所有人都因此而异变,坠入黑暗,一直,延续至今。 杀不死,烧不尽,毁不掉。 就算是切成碎末也会重生,触碰到血肉就会传染,烧成灰之后也会在灰烬落下的血肉中再度长出熟悉的面孔来,绝望哀嚎。 字面意义上的不死。 可除了生命之外,理智、自我乃至一切都已经扭曲到面目全非的程度,直到最后,沦落为灾害兽类。 这样的灾害,并非仅仅出现过一次。 每一次,都伴随着大规模的邪愚之染。 希望医院的威胁性瘟疫排行之中,它名列【no.61】,这是同‘涡’对应的九孽之一‘白馆’向着痛苦的患者降下‘赐福’,源自孽物的感染令生命体彻底异化,无药可医。一旦异化,畸变的血肉和灵魂无法再复原,就算是即时摘除,被挖下来的血肉和灵魂依旧会永无止境的绝望哀嚎。 直到被更上位的手段,直接从物理和灵质上双重抹除为止。 一直到现在,如此恐怖的威胁,依旧隐藏在医院之中。 只是想想,季觉就头大如斗。 可死寂之中,童画却忽然面色微变,向着他做出了警告的手势,指了指门外。 然后,季觉听见了。 低沉的脚步声从门外的走廊中响起。 在隐隐哀嚎之中,如此清脆,连带着拖曳着什么东西的沉闷刮擦声,一点点的靠近,向着此处。 最终,停在了门外。 有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了,三下,稳定又平静。 再然后,就是漫长的死寂。 莫名的寒意扩散,就连季觉手里一直崩着链子的鬼胎都安静下来,瑟瑟发抖。 寂静中,听不见离去的脚步声,却也没有破门而入的巨响。 只有仿佛能够等待到海枯石烂的耐心。 乃至煎熬。 直到季觉伸出手来,缓缓的,拉开了档案室的大门。 于是,在闪烁的灯光下,一张遍布缝合线的夸张笑容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怎么这么久?” 一瞬间,近在咫尺。 钱主任的脸上,好像永不干涸的鲜血缓缓顺着裂口滑落,漆黑的眼睛里毫无亮光,死死的盯着他的脸。 而季觉的视线,却不由得被他手中拖着的东西所吸引了。 一具残缺不全的尸首。 血痕一路随着脚印蜿蜒而来。 在他身后的虚空中,仿佛有人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是隐匿在旁边的童画,手指微点,触及了季觉的后颈——记录对比,告诉他,这个人就是和季觉同时进入时墟的另一个天选者……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瞬,咧嘴,微笑,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问候道:“这么晚了,钱主任还在忙吗?” “是啊,除虫。”钱主任低头,看向了手中的尸体,甩了甩:“最近害虫多了好多,藏在我们中间的坏种子也越来越多了。 大家都在忙,我可不能让这些虫子打扰了医院的秩序……” “确实,一颗老鼠屎搞坏一锅汤。” 季觉深有赞同的点头,“要帮忙吗?” “不用了,这是我的工作,新人还是要讲究劳逸结合。不过,说起这个来……” 他停顿了一下,漆黑的眼瞳里浮现猩红:“你来档案室做什么?” “查档案。” 季觉直白的回答,不假思索:“寻找学习资料,增进自身能力。毕竟,妇产科的工作虽然不多,但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干等着什么都不做! 医院需要我们,患者病人也需要我们!” 越说,季觉就越是慷慨激昂,到最后,主动握住了对方染血的双手,“我太想进步了,钱主任!” 有那么一瞬间,钱主任仿佛都微微一愣,旋即,显现狐疑。 “……是真的吗?” 血丝交织的漆黑眼瞳凑近了,利齿之后的恶臭铺面:“我可最讨厌别人说谎了。” “真的,真的。” 季觉奋力点头,“虽然一开始还不习惯,但我太想要帮助患者,拯救病人了!钱主任你是知……”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钱主任的脸,越来越近。 几乎,紧贴。 再然后,垂落,仿佛要埋进他的脖颈之间一般,令他鸡皮凸起,目瞪口呆:草,这么快就潜规则了吗? 不是,一般不是都是抢小护士的吗! 不至于连男色都觊觎吧…… 他克制着自己,没有动。 万幸的是,并没有任何触碰。 钱主任的鼻翼翕动。 仿佛细嗅一般。 很快,便收了回来,夸张的笑容再度出现在了脸上,就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如此,我说呢!” “原来你也生了病啊……” 粘稠的血色如眼泪一般,从脸上,缓缓落下,仿佛悲悯,可配上那样的笑容又似是嘲弄:“没想到,你能够推己及人,很好,真是太好了。 所谓医师,就是要有这样的仁心啊!” “加油啊,一定要加油啊,知道吗?” 他最后拍了拍季觉的肩膀,正准备转身离去,云里雾里的季觉没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下意识的喊住了他:“钱主任!” “嗯?” 转身的怪物回过头。 “我、我们妇产科很多器材都药品都不够了,为了更方面的治愈患者,我想要申请一点物资。”说着,季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早就写好的表格,递给他,神情羞涩又腼腆,就像是所有张不开嘴的小年轻们一般。 “唔,很好啊,都很好,药品的话,现在医药处已经没啦,不知道还有多少,还有这些器材……算了,你自己去仓库拿吧。” 看了一眼单子的开头之后,钱主任就收回了视线,只是抛下了尸体,用染血的大拇指头在上面按了一个印记。 仿佛签名和许可一般。 “老李年纪大了,不太好说话,记得带点礼物去。”他最后提醒:“人老了,就容易忘事儿,不要跟他计较。” “好的。” 季觉颔首,微笑着挥手,目送着钱主任的身影远去。 许久,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才低下头,顺着童画的提醒,看向了地上蜿蜒的血痕,乃至血痕的来处,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便忍不住,微微的歪过头。 脚印? 谁的? “刚刚有人在跟着我们。” 隐身在旁边的童画说,“三个,是外来的天选者,他们想杀人。” “……真巧啊。” 许久的沉思之后,季觉忽然笑起来了。 “这面儿都还没见过呢,大家怎么就想到一块去了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余烬加以太,看谁都是菜! 医院,三楼。 近乎永恒黄昏的天色里,看不出早晚。 胡子拉碴的男人蹲在楼道里,烦躁的踩灭了烟头:“他妈的,这都进去多久了?怎么还没出来?” “急什么?” 枯瘦的男人瞥了他一眼:“你看,西敏,多镇定啊,多学学她。” 就在两人身旁,一个脸色蜡黄的女人正跪地祈祷着,嘴里念叨着经文和典籍,毫无波动。 谁特么能跟个神经病一样啊? 胡子男人安洁修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没敢说话。 “总之,别着急。”孔叶白规劝道:“主祭吩咐的事情,必须处理妥当,做好了圣事,将来也是能领受净化和恩赐的。” “您说的是。” 安洁修陪着笑脸,“我这不是看那个拖着尸体的老登路过好几次了嘛,万一……” “放心,只要不在他们跟前动手,哪怕打出狗脑子来,这帮鬼东西都是不会管的。”孔叶白微笑安慰,“主祭可是很看好你的,这次你要好好表现啊。” “当然,当然!” 安洁修笑着点头,心里却忍不住直骂娘。 他妈的,晦气!要不是为了钱,谁特么跟伱们这帮化邪教团的家伙搞在一起啊,去你妈的圣灵圣事吧。 哪里混饭吃不是饭啊? 等这破事儿搞完,老子到中土去,你们这帮吊毛能怎样?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跪地祈祷的女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出来了。”王西敏说。 那一瞬间,走廊尽头,那一扇尘封的大门缓缓开启。 “哎呀,一家人,一家人,您甭送啦。”季觉笑着摆手,婉拒送别:“到这里就行啦,这里就没问题了。” 然后袖子底下,又不着痕迹的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血袋过去。 顿时,都已经半灵质了的老鬼越发惊喜,眉开眼笑,也不老眼昏花了,仿佛看到亲孙子一样热情:“有空来看看啊。” “您放心,肯定常来又常往啊!”季觉推着车在前面,摆手道别:“我先去忙了啊。” “忙啊,都忙。” 捧着热腾腾血袋的老鬼目送他走出老远,不由得,失落一叹:“忙点好啊,忙点好……” 大门就此关闭。 季觉看着小推车上几乎堆成山的瓶瓶罐罐,再忍不住,眉开眼笑。 好地方啊,好地方。 尤其是塞了礼物之后,就更好了! 跟特么逛超市一样,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车上放,跟不要钱一样。 早知道有这种地方,自己直接就申请去仓库了,哪里还用得着去妇产科啊? 下次还来! “出来了。” 孔叶白眼睛一亮,按住安洁修的肩膀:“等会儿按照说好的,你来打头阵,我和西敏辅助你,争取尽快搞定,知道吗?” “放心。” 安洁修咧嘴,络腮胡舒展:“这事儿我常干。” 弯下腰的瞬间,他身形就一阵佝偻收缩,看上去干干瘦瘦的,走路轻飘,毫无威胁力。 再然后,刺破血袋,一缕猩红就从胸前流出。在拐过拐角之后,就已经脚步踉跄,奄奄一息,看上去仿佛命不久矣。 “救、救……”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脸上落下来,就这样,扶着墙壁,向着季觉招手。 在他身后,拐角后的隐秘处里,一直跪地祷告的女人也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口中不断念念有词。 在近乎疯癫的虔诚里,灵质也变得越发躁动,如流水一般悄无声息的向着远方。 于是,一柄柄无柄利刃就悄无声息的从吊顶之后游走,仿佛饥渴的鱼群一样游曳着,迅速接近。 “救命啊,大哥,救救我……” 安洁修的嗓门越发高亢,神情抽搐,吸引着季觉的注意力:“这个医院,我知道,他们在暗地里悄悄拿天选者做实验,救我,我告——” 话音未落的那一瞬间,他愣在了原地。 察觉到自己之后的,那个推着车的小子未曾呆滞,也没有远离,甚至毫无反应,就好像根本懒得看他一眼。 推着车向前。 一直走进了五步的距离。 再然后,轻描淡写的,从车格里拿出了一把刚刚焊接完成还热气腾腾的土质手枪,对准了他的脑门: “演的很好,下次别演了。” 扳机扣动,巨响轰鸣。 口径夸张的水银子弹瞬间从螺纹钢管焊接成的枪膛里飞出,扑面而来,自那一双错愕的眼瞳之中迅速的放大。 安洁修只来得及下意识的抬起双臂,挡在面前。 那一瞬间,原本的伪装尽数消散,他的身体迅速膨胀,而挡在面前的双臂乃至面孔和身躯,都浮现出一丝赤红色的金属光芒。 仿佛烧红的铁块一样,热意升腾。 可挡在最前面的左臂,竟然也在子弹的冲击之下肉眼可见的弯曲了,被凿出了一道深邃的裂痕! 水银渗入了伤口之下的血肉,带来阵阵灼烧一般的刺痛。 这特么哪里是枪?! 分明是炮吧! “草泥马的狗杂种——” 厚重的金铁甲胄迅速的从白大褂之下生长而出,将他浑身笼罩在内,转瞬间,就化为了铁人。 可比他更快的,是碎裂的吊顶。 在枪声响起的一瞬,数十把念动力控制的无柄利刃就已经像是暴雨一样,穿刺而下……可偏偏,那小杂种好像早有预料那样,开枪的瞬间就骤然后退。 紧接着,直接就把身上的白大褂掀起来,缩身,盖住了头脸。 就好像面对足以匹敌破甲武器的利刃有用一样…… 可下一瞬间,就在安洁修目瞪口呆的神情之中,大量溶液从白大褂之下浮现而出,渗透,流体炼金术和余烬特有的物性强化,原本普普通通的白大褂在瞬间,硬化。 更胜金铁! 可即便是金铁也足以贯穿的利刃,撞在上面之后,竟然只是象征性的刺入了两分? 或者干脆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掉在了地上。 在那之前,便已经失去了动力来源…… 此时,凄厉的惨叫声才从王西敏隐藏在角落里传来。 只是瞬间,恶风扑面。 而等察觉到异常的时候,便已经晚了! 当跪地癫狂祷告的女人睁开眼睛的时候,才看到了,挣脱锁链的‘恶犬’——那一只在大楼外爬了整整一大圈之后,突破窗户向着他扑来的双头鬼胎! 此刻狰狞或者喜悦的神情自正中裂开,化为了一张巨口,吐出了奔流的寒霜,迅速冻结了她的肢体,再然后,饥渴的鬼胎便已经扒拉在了她的脸上,大口啃食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无法压抑的惨叫里,她奋力挣扎,散乱的念力一次次的想要拉扯下脸上的怪物,可剧痛之中,精神根本无法集中。 眼珠和舌头已经被锋锐的手爪给瞬间挖出来,吞入腹中,血色流溢。 “孔……老孔……救救……救我啊!救我!!!” 嘭! 一声闷响过后,她的脸上忽然多出了一个血洞。 仰天倒下,再无声息。 而就在她临死之前还在呼唤的队友,此刻才终于迟滞的回过了头,反应缓慢了数十倍的,想要伸出手。 直到现在,才察觉到脖颈处的微凉,扩散开来的剧痛。 乃至迅速从意识中浮现的困倦,难以克制的飘忽,以及无法言喻的兴奋,肺腑在痉挛,心脏在抽搐。 不对,中……毒了…… 他仰天倒下,肢体曲张着,不断弹动。 面色铁青,紫青色的血管痕迹从脖子下面一直爬上了面孔。 白沫从嘴里迅速的涌出。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的瞬间,他最后看到的,是一双渐渐渐渐从空气中浮现踪影的长筒靴。 童画。 此刻她正紧张的剧烈喘息着,几乎快要站不稳。 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刺激…… “以一敌二?!” 她震惊的凝视着自己的战果,不由得脱口而出:“我真特么牛逼!” 她的左手捏着季觉刚刚在仓库里给她手搓出来的手枪,另一只手中捏着的,是一把无针注射器,后面连接的药瓶里,此刻已经空空荡荡。 丙泊酚、氯胺酮、芬太尼、吗啡、杜冷丁、曲马多…… 从仓库里找到的过期麻醉剂,被季觉用非攻提纯到令人发指的纯度之后,一股脑的混合在了一起,全部都被注入了孔叶白的颈动脉里。 他也没有医师资格证,也没学过多少医理,鬼知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打进去之后会是个什么效果,但反正管用就是了! 对付一个熵系的天选者,足够了。 可怜孔叶白作为三人之中输出最为恐怖的主c,加入教团之前也算是赫赫有名的杀手凶星,此刻甚至还没有调动矩阵使用能力,就已经惨遭毒手。 要怪的话,就怪以太天选者追踪寻迹的能力、童家传承的矩阵和技艺,实在是太bug了吧! 凌驾于其他同阶以太天选者之上的观测能力足以让她轻易的察觉到追踪者留下的痕迹,而矩阵·昨日重现,最擅长的就是读取物体之中遗留的记录和过往。 搭配青史之痕的能力,就直接就在脚印的位置上,把三个人的底裤都快挖出来了…… 一个荒墟,矩阵是赤铜,最擅长的就是变形和猛攻。一个天元,矩阵是万御,念动力专长,一个是熵,矩阵是飞廉,擅长气压操作…… 其中一个蜕变两个感召,可以说就差把三围和出生年月日都做成表格,摆在季觉面前问他这一仗怎么打了! 怎么打? 季觉都快不知道这么轻松的仗要怎么打才会输了好吗! 这就是以太么?! 除了‘能打’方面是真不能打之外,真的是干什么都方便啊,简直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小帮手! 有了以太的洞察先机和追踪寻迹,再搭配上余烬的照方抓药、弱点猛攻,要是还拿不下这三个家伙,那才叫邪门呢。 至于眼前最后这个眼看苗头不对,瞬间甩下队友掉头就跑的荒墟。 季觉根本懒得追。 就站在原地,胳膊肘撑在自己的小推车上。 开始,扳着手指倒数。 “——5、4、3、2……1!” 话音未落,倒地声响起。 惨叫哭喊,震耳欲聋! 第一百六十二章 相逢恨晚 很遗憾。 逼格没凹出来。 季觉才数到4的时候,惨叫声就从走廊尽头传来。 狂奔之中的安洁修忽然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衰落,自眩晕之中,还想撑起身体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左脚像是烂透了的果子一样,从自己的腿上脱落了。 然后,是一层层破碎的皮肤,从双手和肢体之上。 就像是,有强酸在身体里肆虐,翻涌,自内而外的侵蚀着内脏、器官乃至血肉,当神经迟滞的察觉到痛楚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太迟。 “这是……什……什么……” 他茫然的瞪大眼睛,然后,眼前一黑,破碎的眼珠从框中落下。 看不见自己迅速孽变的肢体。 混杂在弹片和水银之中的大群骨灰激发之后,便开始扩散孽变。 如此的分量在时墟之外他可能还可以苟延残喘个两三天,然后在煎熬和绝望中死去,可在这到处充斥着孽变气息的时墟里,速度却快的不可思议。 血液在孽物气息的侵蚀之下畸变,像是强酸一般的迅速分解血肉,在同矩阵和赐福的碰撞之中,就有大片的血液和金属结合在了一起,化为了一根根锋锐的棱柱,从体内穿出。 很快嗤嗤升腾的恶臭和浓烟下,就只剩下了一具仿佛后现代艺术一般的扭曲金属空壳,乃至一根根贯穿而出的诡异棱晶。 就仿佛一抹来自地狱的剪影。 受刑的罪人自苦痛中永世煎熬。 到最后,被向前的小推车一撞,就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解决了?” 季觉抬头,看向拐角后兴奋的手舞足蹈的童画,忍不住摇头:靠着隐身、下毒和辅助,才干掉了两个,怎么就得意成这个样子了呢? 该不会平日里在安全局的时候,一个人头都没捞到过吧? 看把孩子都兴奋成什么样了? 实际上,捞不到人头才是常态——如同童画这样好用的以太宝宝,做完前期的搜索和调查之后,就应该再小心翼翼的放回保险柜里,再上两把锁才叫保险,剩下的队友冲进敌巢中狂杀乱砍的时候才会感觉安心。 亲临现场? 发什么疯呢? 苦活儿累活儿那都是荒墟、大群、白鹿等等脚男的工作好么? 季觉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周围的状况,居然还是没有什么实感。 太枯燥了。 简直索然无味。 这种遭遇战,难道不应该是惊险刺激的斗智斗勇、且战且退、不断试探,最后把握弱点之后再绝境反杀么? 现在搞的一点难度都没有啊! 一整队输出、控制和坦克齐全的三人组,砍瓜切菜一样的解决了,完事儿之后连口气儿都不带喘的,休闲的好像养老一样,这就是平日里北山区安全局过的日子么? 太堕落了! 这么快乐的温室里怎么能够得到成长?! 不行,这么好用的工……队友,必须想办法留下来。 季觉心念电转,望向童画的眼神也变得温和了起来,柔情似水,盈盈波光之中漾出了挡不住的甜蜜。 得抓住机会,想办法多攥住她一点把柄! 童小姐,你也不想…… 在季觉沉吟的瞬间,原本还在憨憨傻乐的童画忽然警惕回头,“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啧…… “没有啊,我在为你高兴呢!” 季觉微笑着拍手,热情洋溢,就连地上的鬼胎都挥舞着四条小手儿拍了起来,“恭喜伱,童画,得到了成长!” 阴风阵阵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和一个面目全非的鬼玩意儿围着自己拍手,地上的尸体血色蔓延,还有个嗑药彻底上头把脑子烧了的在不断的吐着白沫抽搐。 丝毫感动都没有,只有一阵恶寒。 “越来越怪了!” 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走廊尽头,忽然有低沉的声音响起。 脚步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季觉瞬间将她手枪的子弹填装完毕,丢过去之后,童画就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只留下季觉回头,望向脚步声的来处。 自错乱低沉的声音中,一个又一个僵硬的人影仿佛活尸一样的,嗅着血腥味,笔直的向着此处行进而来。 走过拐角之后,察觉到预料之外的人影时,才忽然停在了原地。 那一张张毫无表情的苍白面孔宛如尸体,双眸翻白,看不见任何的神采,动作呆板又僵硬,口水从嘴角缓缓流下来。 更重要的是… …那些,全部,都是活的! 可现在,明明生命尚存,可是却仿佛尸体一般,毫无任何的反应,化为傀儡。 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行尸走肉。 “嗯?” 似乎是意外,人群之中,一个模糊的声音传来,自活尸一般的傀儡之中,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缓缓走出。 惨白的面孔抬起看了一眼季觉,很快,视线便落在了隐身在侧的童画身上。 许久,了然点头。 他颔首开口说道:“请别紧张,我只是个搞研究的,路过而已。” “真巧啊。” 季觉笑起来了,“我也是。” “我知道,小东西真别致啊……怎么做的?” 来者蹲下身来,伸出手,自顾自的逗弄起饥渴的鬼胎来,伸出手,仔细把玩:“唔,虽然生体部分一塌糊涂,但灵质保存上颇有独特之处啊。 唔,原来如此……同样的风格,之前那些蜘蛛也是你搞出来的,对吧?我还以为无菌室进虫了,可是上火了好久呢。” 说话之间,他一个不注意,自己一根手指头就被鬼胎给啃住了,瞬间咬碎吞进肚子里,可他只是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很快便有新的手指长出来。 就这样,随手将鬼胎放在一边,一脚踢开。 向着季觉伸手示意。 季觉摆了摆手,并没有接触。 此刻端详着来者的模样,可却并未曾感受到任何的恶意,警惕之下,也没有动手,只是问道:“怎么称呼?” “谢岚,感谢的谢,山风的那个岚。” 并没有迟疑或者是掩饰,直白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双手递过来。 崖城运动医学中心主治医师、新乡疗养院院长…… 上面一连串头衔看的季觉眉毛一阵狂跳。 恁咋这么多头衔呢? 再紧接着,就在季觉面前,那一具佝偻的身体缓缓挺直了,骨节摩擦的嘎嘣声响里,面目变化,像是旧墙纸一般剥落下来,血肉蠕动之中,重组成了一张充满亲和力的面孔,带着温和的笑容。 “崖城的余烬传承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你看上去不像是擅长卖钩子的,也不是什么名门子弟……唔,莫非是潮声工坊那位大师的高足?” 他了然的颔首,断然的说道:“一定是季先生没错吧?” “……” 季觉的表情抽搐的顿时停不下来:“我这么有名么?” “毕竟是重新发掘出流体炼金术的天才呢,因为我也做过类似方面的研究,对此可十分有兴趣,期望早日能看到您的论文啊。” 谢岚咧嘴:“请放心,真要拉关系的话,我姑且也算是张老先生的同门后辈,不至于在这里跟安全局的人动手。”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之后,一只眼瞳不断分裂和聚合的诡异眼眸就看向了季觉身后,笑容促狭:“只是没想到,天听童家居然也会和我这种普通天选者一样倒霉啊。” 连续两次看向童画的位置,而且还如此笃定的说出了她的出身。 “认识?”季觉微微侧身问。 童画并没有现身,只是说:“见过一次面。” 她本来想说,这是个涡系的神经,你可千万小心点。但仔细一想,你特么也是个神经啊! 你们俩一块说不定负负得正了。 自己一个只会吃瓜的凡夫俗子瑟瑟发抖都来不及呢,哪里还用得着操别的心啊! “这次你们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谢岚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地上那几具尸体:“这帮家伙上门劝我加入什么圣灵麾下的时候,语气可是冲的很呢…… 倘若不是你的话,恐怕他们接下来就直接打上门了。 我可不擅长和人动手。” “对的对的,我也是这样,咱们文化人总是吃亏啊。” 季觉听完顿时感同身受的点头,不假思索的赞同,长吁短叹。 大家都是搞研究的,怎么可能擅长和人动手呢? 一般都是在别人身上动手的…… 短暂的寒暄之间,童画已经彻底麻了。 眼看着这两个神经在确定是友军之后,居然这么快就在尸体旁边开始眉来眼去,你夸我小孩儿可爱,我夸你同伴可亲,好感度居然蹭蹭的涨起来了。 一番寒暄过后,大家增进了解,助长情谊,还互相留了通讯方式邀请对方改日一定要光临指教。 “相逢即是缘啊,谢兄。” 季觉恋恋不舍的抓着对方的小手:“有没有兴趣一起?” “抱歉,实在没时间啊。” 谢岚断然摇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僵尸’们,“这么多难得的病例,还是我从医院进修回来之后第一次见到,研究都还来不及呢,根本没功夫做别的事情。 况且,既然拿了他们做实验,总要全须全尾的把他们带出去才行……研究还没有做完,万一损耗了的话可就太可惜了。” “确实。” 季觉颔首,遗憾一叹。 “对了,如果你们只是想出去的话,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就好。” 临走之前,谢岚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抽搐不断的唯一幸存者:“拜这帮家伙所赐,这个时墟已经维持不了太久了。 不过,如果你们要是想去住院楼的话,就要小心一些了。那里已经是重污染区了,况且,还有一帮化邪教团的神经病……不知道能搞出什么乱子来呢。”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嘛,怎么可能随便乱闯呢。” 季觉一脸赞同的点头,两人相视一笑,最后挥手道别,走了两步之后不约而同的又一次回头,再次挥手。 如是往复,三步一回头。 直到回到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童画还来不及吐槽你们神经病之间恋奸情热的这么快,就看到电梯的季觉脸色垮了下来。 正如同电梯外走廊里的谢岚一样。 “啧!” 两道异口同声的叹息回荡在鬼蜮一般的医院里。 那么多素材啊,居然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可惜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看我对你多好 走廊里黯淡的灯光闪烁,照亮血渍。 “真罕见啊。” 嬉笑的声音从谢岚的领子下面传来:“居然没有悄悄下手?” 一只鬼头鬼脑的老鼠从他领子里钻出来,嘿嘿一笑:“一个童家就把你吓成这样?” “素材已经够用了,别做得不偿失的事情。”谢岚背手走在前面:“况且,遇到预先有所防备的对手,毒和咒的效果都要打折扣,何必呢? 让他去跟那帮化邪教团的人斗吧,我以后还要在崖城里混呢,何必跟安全局和童家过不去?”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古怪起来,回头看了一眼: “不过,他一定很遗憾吧。” .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电梯打开之后,季觉终究还是感慨一声,满心警惕:他还能不知道谢岚? 他就算不知道谢岚,还不知道自己么……半天都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还不知道怎么偷偷惦记着自己这点东西呢! 况且,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好吧! 那么多活的天选者啊,这要是拿解离术过一遍,光是矩阵就能涨多少经验条啊,更不要说材料了。 这得多大一笔收获? 可惜了,明珠暗投…… 回头悄悄给安全局写信举报他! 正如同季觉最后的试探邀请一样,对话之间对方也在不断的试探季觉他们的情报——如今看来,对方比自己早来那么久,恐怕早早就知道住院楼内的状况了。 最后看似好心的劝告,还在试探自己是否知情。 暗搓搓的煽动季觉他们去踩坑。 至于理由……忙着做研究恐怕只是托词,或者一部分原因,但归根结底,还是九孽所遗留的不死之症吧? 他一个涡系,脑子有坑才往住院楼里跑。 就好像大群遇到狂屠,往往心平气和、修身养性,眼神能清澈到赛过大学生;余烬遇到滞腐熔炉的痕迹早八百里都绕着走一样…… 送菜上门也不是这么玩的。 “看来不能指望对方能出多大力了。” 季觉叹了口气,打消了原本的想法,不过,必要的时候……大家都要糟糕的话,为什么不把对方顺手拉下水呢? 阴暗的小心思滴溜溜的乱转时,听见旁边童画的叹息,忧心忡忡:“如果那帮袭击我们的家伙真的是化邪教团的话,恐怕就糟糕了。 如果时墟在崖城崩溃了的话,后果难料。” “别急,这不是还有活着的么?” 季觉最后低头,看向了小推车最下面,那塞成一团不断哆嗦着吐白沫的天选者。 还有气儿呢。 命真硬。 可惜…… 季觉弹了弹手指,怜悯感慨:运气是真的不太好啊。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噩梦,或者是好梦,都难以言说。 前所未有的激烈亢奋和未曾有过的深厚困倦不断的在大脑之中交替,昏沉和昏沉之间的痛苦折磨和仿佛灵魂飞升一般的快乐和兴奋轮转而来,到最后就变成了从未曾体验的绝望感受。 意志和理智已经自扩散的激素里溃散开来了。 变成一团烂泥。 而等孔叶白终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遍布血痕,一条条猩红的灵质回路彼此交错,密密麻麻的覆盖了地板、墙壁和吊顶每一寸空间,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墙壁之后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哀嚎和恐惧尖叫。 就像是,来到了地狱。 当溃散的意识勉强的再度重合时,他就看到了一张染满鲜血的面孔,带着微笑。 “唔?你醒啦?” 办公桌拼成的操作台上,季觉还在忙碌,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血和汗,向着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这边还在忙,等会儿就轮到你了,麻烦等一下哦。” 他的眼瞳颤抖着,努力的瞪大眼睛,看向桌子上。 那一具已经被拆成粉碎的尸体,乃至,被丢在旁边的头颅,那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是不久之前还和他结伴而来的王西敏! 而现在,就当着他的面,死去的队友被抽尽了鲜血储存,抽光了灵质化为灰烬,就连残破的矩阵都被彻底瓦解,当着他的面,挫骨扬灰。 可偏偏,做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自始至终的微笑着,抬头看过来时,柔声细语的劝导:“糯米吃多了不消化啊,伱们得少吃点,不好收拾。” “救、救命啊……” 孔叶白剧烈的颤抖着,挣扎,可是却挣不开身上的镣铐。他被吊在墙上,昏沉之中,无法调动灵质,就连矩阵也被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毫无反应。 他只能本能的尖叫,呐喊。 可很快,他就喊不出声音来了。 “嘘!” 季觉抬起了一根手指,“工作时间,保持安静。” 流动的水银就仿佛活物一般,顺着双腿爬上来,带着冰冷粘稠的感觉,钻入口鼻之中,堵死了一切呼喊。 却偏偏,强迫着他睁大眼睛,看清楚自己的队友是如何被抽干所有的价值之后,就连骨头和血肉都不放过,丢进盆里喂给了鬼胎。 而一张办公椅,终于在刺耳的声音里,拖到了他的面前。 季觉坐好了,端详着他,许久,拍了拍手。 “第一次问话,我也没什么经验。” 季觉托着下巴,提议道:“咱们先从最简单的开始,怎么样?” 说着,他问道:“你们一共多少人?” 水银蠕动着打开了一条缝隙,让他,终于能够呼吸。他剧烈的呛咳着,眼泪和鼻涕都涌了出来。 “我、我不知道啊……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吧,我……” “说谎。” 季觉叹息,失望的摇头:“第一次说谎,你可能有点不习惯,还是应该先练习一下的……没关系,我们可以增进了解。 就先从你的胰腺开始吧。” 说着,他拿起了旁边小车上的手术刀,行云流水的在他的肚子上剖了一个小口,金属的冰冷触感在挣扎惨叫里没入腹中,很快,止血钳上,一个血粼粼的东西就出现在他眼前。 “你看,这就是你的胰腺,胰腺癌是一种致命且痛苦的病症,致死率百分之百,更可怕的是,在死之前,人还会受尽折磨。 但是你从今往后就不用担心啦!” 季觉眉飞色舞:“你看我对你好不好?” “唔!!!唔!!!!” 眼看着逼近的器官,孔叶白却丝毫感受不到同出一体的亲近,反而瞪大眼睛,惊恐的向后仰,可却没用,被塞进了他的嘴里,滑入喉咙。 “吃什么补什么,多补补。”季觉安慰:“放心,在这个时墟里,失去血肉和器官也是不会死的,咱们还能玩很久呢,你也先冷静冷静。” 他提议道:“咱们就从最简单的开始,怎么样?姓名?” 孔叶白的表情不断抽搐着,努力克制着咒骂和哀嚎的冲动,最后,颤声回答:“……李、李春长。” 季觉的眉头挑起:“真奇怪啊,你队友临死之前喊的老孔是谁呢?难道没这个人么?你有没有什么印象?” “我、我不知……啊啊啊啊!!!” “这一次,是肝脏。” 季觉的手指从伤口划过,好心帮他止了血,提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应该少喝点酒,这都脆成什么样了? 来,补补。” 旁边隐着身客串测谎仪的童画已经向后再挪了一步,生怕血溅在自己身上,另一方面是季觉这狗东西入戏之后,妖气他妈的越来越重了,该不会是解放本性了吧卧槽? 这破崖城什么风水啊,能养出你这种潜在的变态连环杀手…… 很明显,吃什么补什么是有用的。 补过肝之后,降了肝火的孔叶白接下来就配合多了。 什么姓名年龄性别,全部交代的一清二楚,搞的原本还想要帮他变个性的季觉都遗憾了起来,一点铁骨硬汉的风度都没有。 不过,似乎也很合理,这年头铁骨铮铮的硬汉谁特么沦落到去化邪教团这种粪坑里混啊。 开了个好头儿之后,都不用季觉再问,他自己就开始行云流水的交代了起来。 孔叶白,男,四十一岁,联邦人,熵系天选者。 为了寻求治疗自身的病症,加入了化邪教团已经有四年了,这一次进入时墟,也是为了执行教团的使命,获取不死之症的活体标本,并在崖城引爆时墟。 他跟着主祭,一行九人,进入时墟以来,便想方设法的靠近不死之症的隔离区。在长时间以来的努力中,主祭已经深入了住院楼,不知道做什么,而他们则作为支援和耳目留在主治大楼里,一方面劝诱外来的天选者加入,为主祭提供材料,一方面则铲除有可能干涉计划的祸患。 大家彼此之间分工明确,斗志昂扬的往死路上狂奔。 可谓其乐融融。 他当然知道自己多半没有好下场,但早已经没得选了。 与其脱离教团等死,不如赌一把等时墟爆开之后,教团安排妥善,到时候他们能从海州跑得掉…… 作为追随九孽,膜拜毁灭和混沌的教团,化邪教团这名字单独提出来可以说迎风臭十里。 龙祭会虽然追逐化龙之术和孽物之变,但人家是走高端路线的,就算天天搞事也搞不了多少,大多打的都还算高端局。 可化邪教团却最喜欢伪装成其他教派和组织在暗地里传教,煽动孽物崇拜或者腐蚀上善根基。 因其隐秘性和伪装,往往等当地的机构找上门去的时候,就已经字面意义上的收割完信徒之后卷铺盖跑路了。 而之所以能在这么多年的围追堵截、人人喊打的状况里还能混的如鱼得水,除了背后疑似有天人和漩涡之下的某些鬼东西撑腰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化邪教团有一门可以说独一无二的技术。 ——他们能够将天选者身上的孽变症状减轻。 重症变轻症,轻症变无症。 这是如今所有正规医疗都绝对无法完成的效果。 有用,好用,且见效快,至于副作用和代价……大家都沦落到去和化邪教团合作了,哪里还会担心这玩意儿。 基本上,每一个在劝诱之下选择了化邪治疗的人,最后都加入了化邪教团里,甚至成为了骨干和中坚。 就如同如今的孔叶白。 早在四年前,他身上就出现了熵系孽化的副作用——元素化了,要是没有化邪教团的话,他可能早就拉线爆了,哪里还能现在活蹦乱跳的继续当狗腿子? “不过,按道理来说,泉城遗迹如今被围的里三圈外三圈,苍蝇都飞不出去……你们是怎么进去的?” 季觉敏锐的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再问:“难道说,进去的仅仅只有你们一队人么?” “我……我……” 这一次,原本知无不言的孔叶白却犹豫了起来,吭哧着,神情抽搐:“饶命,大哥,饶命啊,爹,你是我亲爹……如果我说了的话,主祭肯定……” “真奇怪啊。” 季觉疑惑的叹息,低头,看了一眼遍布血腥的双手,满怀疑惑:“你害怕一个救不了你的主祭,难道就不害怕我吗?” 他好奇的问:“难道是因为我看上去比你们主祭更善良一些?” “他、他……我……我……” 孔叶白的表情抽搐,涕泪横流,无可奈何的张嘴,展示着那个烙印在上颚之上的徽记,那是心枢所上的锁。 一旦涉及根本关隘的消息,别说张嘴,就连这样的想法都无法产生。 倘若强行撬开,恐怕直接就变成白痴了。 “啧……” 季觉的神情越发阴沉——搁这儿跟你余烬大爹玩拘束y呢?问过我万能的非攻了吗? 可就在沉吟之中,门外却传来了异响,令季觉的神情仿佛错愕一瞬。 旋即,越发阴沉。 只是挥手,便解开了孔叶白身上的镣铐,再然后,就强行给他披上了白大褂,将跃跃欲试的饥渴鬼胎塞进了他怀里: “患者向医生出手是不受限制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里有数。” 话音未落,推门的声音响起。 再然后,那一隙之后,显现出一张遍布缝合痕迹的笑脸,遍布血丝的漆黑眼瞳从室内扫过:“这么晚了,不休息,吵吵闹闹做什么呢? 嗯?他怎么在这里? 孔叶白的心脏狂跳,此刻看着往日那一张狰狞冷酷的表情时,便全无了恐惧,反而有仿佛见了亲人一般,几乎快要热泪盈眶: “我……我……” “哦,他来帮忙的。”季觉抢断了他的话,回头,向着他微微一笑:“怕我们没有照顾婴幼儿的经验,热心助力,是吧?” 在他怀里,婴儿恰到好处的爬到了他的脖子上,锋锐的大嘴挂在了脖子前面,跃跃欲试。 令他的眼泪真的快掉下来了。 “是……是这样的……” “同事相亲相爱,真好啊,真好啊。” 钱主任拍手赞叹,旋即吩咐道:“不过,不要耽搁正事,该查房了。” “这会儿?”季觉迟疑。 “是的,病患不等人,就现在吧。” 钱主任断然的点头,不允许丝毫的迟滞和借口。 孔叶白顿时僵硬的低下头,掩饰着狂喜的神情,只看到季觉冷冷的回头看了自己一眼,示意他乖乖等着,之后,便站起身来。 “……好的。” 他跟着钱主任一同,推门而去。 漫长的死寂里,整个办公室里,居然就只剩下孔叶白一个人,还有一只满地乱爬的鬼胎怪物……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左顾右盼,生怕这是什么陷阱。 可体内传来的阵阵剧痛和焦虑,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了,下意识的就想要起身,靠近大门。但还没有走进,就看到鬼胎猛然警觉,诡异的笑容和狰狞面孔向着他看了过来。 令他心中一阵冰冷。 此刻的他失去了矩阵和赐福的感应,也没有灵质催动能力,根本不是这一只怪物的对手。可在昏沉之中,他心思电转,却忽然想起这鬼东西啃噬自己队友尸骨时候的贪婪来。 回头,看向手术工具车的时候,表情抽搐了一下,再一下。 终究,还是鼓起勇气,从里面,抽出了一把断骨的锯子。 咬牙。 “……” 他的神情先是扭曲,又是痉挛,几乎无法克制惨叫,但还残留在体内的麻药却一定程度的麻痹了痛觉,到最后,他的面孔彻底失去血色,一片惨白。 半截胳膊,就已经掉在了桌子上。 就这样,试探性的拿起自己的肢体,向着鬼胎晃了晃,察觉到那贪婪饥渴的目光之后,孔叶白就再忍不住笑起来了。 惨笑。 忽然,将半截断臂丢向了身后,趁着鬼胎飞扑而上的时候,咬牙起身,夺门而出。 狂奔着,消失在黑暗里。 只剩下仿佛哽咽一般的喘息声,回荡在哀嚎中。 逃,逃,逃! 快跑! 孔叶白从没有跑的这么快过,甚至顾不上和那些围绕过来的饥渴患者纠缠,踉跄的撞开楼梯走廊的的门,一路向上,就像是逃出地狱。 一直跑到五楼时候,才忍不住,终于松了口气。 脚步越来越踉跄。 眼前阵阵昏沉。 可他不敢停下,像是野兽一样,在地上蠕动着,爬行,惨叫呼喊。 “老孔?” 办公室里,好像有人听见了外面的凄厉哀嚎,出门查看,看清他的脸,顿时愣在原地,赶忙将他扶起,带进办公室里。 黯淡的灯光下,同伴们顿时围拢过来,看到他的惨状,震惊失声。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你一个人回来的?西敏和老修呢?” “快,快,联系主祭……”孔叶白顾不得吃药,死死的拽着同伴的手:“我要联系主祭!立刻!快点!” 那个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怪物,已经快要把教团大计给全部挖出来了! 必须,不惜代价的,铲除! 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门再度推开。 “果然,跑了吗?” 收到消息的季觉匆匆归来,只看到了空空荡荡的办公室。 角落里的椅子上,童画终于显现出身影来,旁边观看了全程之后,神情已经麻木了:“是啊,和你预料的一模一样。” 甚至就连剁手的环节都差不多。 “那就收拾一下吧。”季觉挽起袖子来,开始整理乱七八糟的办公室:“东西东一堆西一堆的乱放,看着心烦。” “嗯?”童画疑惑,“这时候你不赶快跟上去查明白对方的老巢么?” 可就算嘴上说着,身体还是老老实实的起身勤快收拾起来,反正跟在这家伙旁边,大脑感觉都快退化了。 “这几个瓶子是干什么用的?这么放在这里?”她看向桌子上那一堆塑料罐子和容器,没注意什么时候摆上去的。 “用完了,没用了,丢吧。” 季觉看了一眼,无所谓的摆手:“不过小心一点,带上手套,硝酸和浓硫酸对人是有腐蚀的,旁边的铅盒里原本装的是医院做ct的放射物,空弹头……嗯,空弹头就是空弹头,放那儿就行。” “哦。” 童画应了一声,拿起盒子来,忽然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太对,猛然弯下腰,便看到办公桌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敞开、空空荡荡的桶。 那好像是……甘油的容器?! 瞬间,童画如遭雷击! 她震惊回头,看向季觉,难以置信:“你不会真做了炸弹出来吧?” 季觉没有回答。 只是微笑。 童画吞了口吐沫,表情渐渐僵硬:“你该不会把炸弹……” 季觉沉默着。 微笑依旧。 死寂之中,只有角落电子钟的倒计时缓缓归零。 再然后,仿佛海啸一般的剧震骤然袭来,地动天摇之中,震耳欲聋的轰鸣伴随着浓烟和烈火的喷涌,自时墟之内回荡。 “是的。” 季觉回答。 第一百六十四章 恩怨(感谢辰二狗的盟主 如同一切不期而遇的麻烦一样,噩耗总是突如其来。 就比方说关上门想起来没带钥匙没关煤气、吃完饭发现盘子里有半只蟑螂屁股、睁开眼睛发现宠物在床头攒稀而梦里好像吃了巧克力…… 有的时候,队友忽然想不开拉线跟自己爆了,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也是挺无奈的。 人在极度无语的状况下,就会说不出话来。 只不过这一次和往常不一样,有可能这辈子再也说不出话了。 在孔叶白刚刚拿起对讲机哭着呐喊主祭大事不好了的时候,所有人才从急促的喘息和心跳里,听到了似有似无的滴答声…… 就在他那急速起伏的胸膛里。 当茫然的队友下意识的伸手,扯开他的领口时,才看到那一道就连孔叶白都没有注意到的漆黑缝线。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最前面的人不由得瞪眼: “你他——” 轰!!! 就这样,带着人生最后半句脏话,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烈焰和气浪扩散,大量碾碎成粉的爆炸物和孽变毒像是海啸一样,吞没了所有。猩红舞动如潮,席卷笼罩了每一寸空间。 炽热的血雨如同礼花一样此起彼伏,汇聚在了这一片暴虐的热浪之中,随着轰鸣的巨响,残肢断臂升上天花板,飞出窗外,或者越过了坍塌的墙壁,洒落在走廊之中。 不知道多少倒霉的患者被瞬间碾成了粉碎,还有更多的,饥渴的患者蜂拥而至,狂喜的饕餮,舔舐,兴奋啸叫。 而在滚滚浓烟里,传来了凄厉的哀嚎。 墙角处,几个蠕动的身影哀嚎着,挣扎,想要爬出火场。 急就章的硝酸甘油爆炸毕竟比不上曾经陆锋的燃素炸药,天选者的命硬程度也超出常识,即便是脸接了如此恐怖的爆炸之后,依旧还能留口气。 一个大群、一个白鹿,还有一个荒墟,全部都是以命硬见长。但现在,猝然之间遭受如此蹂躏,一口气也已经去了八九成。 可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炸碎的墙壁之外,却有凄厉的笑声和哭声传来。如同野狗一般在墙壁上爬行的鬼胎探出头来,饥渴咧嘴,张大嘴。 暴风式吸入了大量的血肉和残灵之后,回头,将目光落在一个伤势惨烈的天选者身上,巨口张开便扑了上来。 “啊啊啊啊!!救命……救……救我……救我啊!!!” 凄惨的呐喊声里,他满地打滚,可余下伤势不算太严重的队友此刻却根本顾不上了,好像没听见一样,手足并用的向外爬,甚至没理会墙角对讲机里渐渐急躁的问话。 可只可惜,穿过滚滚浓烟之后,率先看到的,是一张苍白如鬼的面孔。 血肉蠕动之中,就化为了一张崭新的面孔。 浮现微笑。 向着幸存者伸出了手,轻轻的,一点。 “睡吧,好好睡一觉。”谢岚的语气温柔:“等醒了之后,一切都结束啦。” 一粒粒尘埃大小的东西,隐约飘入了他的口鼻之中,紧接着,毒与咒所结合而成的活毒之蛊就扎根灵质迅速萌发,扩散。 转瞬间,两个幸存者就化为了僵硬的活尸,站在了他身边。 素材+2 “嘿呀,下手真快啊,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谢岚缓缓起身,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瞥着办公室里的惨状,啧啧感叹:“本来还说看一场龙争虎斗呢……” 他好奇的问:“安全局的人什么时候癫成这样了?” “随意在背后说别人坏话,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在他身后,‘姗姗来迟’的季觉从走廊之后缓缓而来,提醒:“尤其是还偷拿别人的战利品,就更不好了。” “哪里有偷拿了?”谢岚顿时瞪眼悲愤,“我刚刚好歹也是出了力的,你总不至于一点都不分给我吧?” “好啊,生体给你,灵质给我。”季觉爽快点头,仿佛早有预料。 谢岚顿时摇头,“我要那么多活尸干什么,试验品有几个就够了。伱这直接把最有价值的东西全都拿走了,未免也太抠了点吧?!” 季觉丝毫不在乎对方狮子大开口,从善如流:“反过来也行,我无所谓的。” 既然做不到大家都满意,那大家都不满意吧。 季觉拿到这些残肢断骸还有空壳躯体,好歹还能回收再利用之下,大不了去培养一批孽变毒做炸弹。 可谢岚一个涡系,要那么多灵质有什么卵用? 他连个灵质笼都没有。 “啧……” 谢岚不由得摇头,估算到时间所剩无几,只能叹了口气:“算了,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协议草草约定之后,两人也不再互相戒备,一群活尸蜂拥而上就开始争分夺秒收拾现场。 等谢岚派出一具肿胀活尸张口把最后一块残肢吞下去之后,季觉腰间的灵质笼里也几乎爆满,骷髅的眼眸猩红。 解离术分解的矩阵让机械降神终于吃了个饱。 这娴熟的灵质操作和雁过拔毛一般的搜刮手段,委实令谢岚大开眼界,倘若不是两人分属两系,彼此资源需求都不算重合的话,搞不好这会儿心里已经开始嘀咕‘此子断不可留’了。 其乐融融的搜刮才刚刚结束,走廊中围拢过来的患者们就惊恐的一哄而散,不敢再停留。再然后,脚步声如暴雨一样,匆匆而至。 一个又一个神情僵硬的医师从阴影之中走出,走在最前面的,是神情狰狞的钱主任,缝合线崩裂,血色缓缓流出,笑容再也不见。 “怎么回事儿?” 漆黑的眼瞳扫视着在场所有的人,落在办公室的惨烈状况之上:“发生了什么?怎么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故来?!” “不知道。” 季觉摇头,仔细思考,得出结论:“可能是违规使用电器吧?或许是微波炉炸了?” 钱主任忽然靠近了。 毫无征兆的,近在咫尺。 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季觉,手里提起半截残缺的颅骨:“他刚刚不是还在你那边么?” “是啊。” 季觉点头,“我出门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钱主任你要为我作证啊。 结果,我刚查完房回去就看到办公室里很珍贵的私人物品没有了,这才赶过来想要问个明白…… 哎,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能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呢?” 说着,季觉弯下腰,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件赐福造物捡起来,装进了口袋里。自无数冰冷的眼瞳凝视之中,长吁短叹着,神情遗憾。 再然后,钱主任回头,看向谢岚: “你呢?” “我是来帮忙的。” 谢岚无辜一笑,“相亲相爱,友善一家嘛。医院是个大家庭,同事出了事情,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可惜,大家伤势都太重了,没有能幸存下来,太遗憾了。” “是这样么?”钱主任问。 “就是这样没错。” 两人齐刷刷的点头,毫不犹豫。 紧接着,便有咀嚼的声音响起,如此清脆,在地上的碎骨和血肉,好像被看不见的大口吞食了一般,尽数消失不见。 紧接着,伴随着空气中残灵的哀嚎,原本破损的墙壁,居然迅速收缩,合拢。 就像是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在缓慢愈合一样。 “互相有爱是好事儿,要好好保持,不要忘记本职工作。” 钱主任最后回头,看向了两人,忽然咧嘴一笑:“医院接下来恐怕要繁忙一段时间了,你们要努力工作呀。” 一个又一个诡异僵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之中。 走在最后的钱主任伸出手,最后拍了拍季觉的肩膀。 留下了经久不散的阴冷气息。 自始至终,季觉微笑着,目送着他们远去。 “放心吧,只要不在他们眼前动手,他们都不会在乎的。” 谢岚说道:“这次惹出这么大阵仗来,恐怕也是因为工区遭到损坏吧?别被抓住马脚,会被记过开除的。” “我会注意的。” 季觉微笑着颔首:“下次有空和谢医生一起交流经验。” “免了吧,我只是个搞研究的。”谢岚摇头,敬佩感慨:“能这么快就狠下辣手,真是可怕啊。” “有吗?” 季觉不解的看过来,“对待坏人,就应该重拳出击,对吧?你是坏人吗?” “我不是。”谢岚断然摇头。 “真巧啊,我也不是。” 季觉笑了来了,摆手道别:“我是路过的正义使者。” 就这样,目送着季觉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鬼鬼祟祟的老鼠才从谢岚领口下面钻出来,不知为何,居然松了一口气:“我叼,安全局现在纳新都这么狂野了吗?” “和安全局无关。” 谢岚凝视着他消失的方向,微微摇头:“那家伙放在崖城也是异数。换做是你,敢在感召阶段去搀和话事人选举么?楼家都在他身上狠狠栽过跟头。 说他是热爱和平温柔善良的大好人,你信么?” 说着,再忍不住,冷笑一声:“且看着吧,化邪教团惹到这种人,可算是惹到鬼了。” “我鬼混完回来啦。” 季觉吹着口哨,像是提溜着狗子一样提着鬼胎回到了办公室。 随手拍了拍鬼胎的屁股,顿时鬼玩意儿就懂事儿的张嘴,吐出了一堆堆积成小山的各色炼金作品。 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粗制滥造的货色,根本看不入眼,还有几件赐福作品,很可惜,也不知道化邪教团这帮家伙从哪个坟头儿里挖出来的,后门和陷阱多的吓人。 不是用一次就要失去一半血液以上的,就是用多了之后会沾染诅咒,只能全部销毁之后喂给机械降神,倒是让表盘上的数字【2】终于彻底填满了,只差一点,早就有赐福在手的季觉就能够顺理成章的跨入感召期的最后一个阶段。 还是赶快抽时间扩展一下灵质笼,不然如此众多的灵质,恐怕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将原本随便制作的容器给彻底撑爆了。 机械降神本来就是耗费灵质相当多的能力,就算季觉有自己和表哥哥的灵质储备依然感觉到有所不足。 能够代替自身灵质供应其他地方消耗的储备,自然是越多越好。 况且,这么多灵质和材料…… 季觉捏着下巴,端详着眼前的骷髅头,心里浮现出叶教授所授的诸多现代炼金术的应用…… 怎么也应该能再造个大炸炸出来了吧? 许久未曾如此富裕,自从进入时墟以来一直压抑着的心情都变得愉快起来。 只是,旁边整理记录的童画,却好像走神一样。 总是发呆。 魂不守舍的。 季觉疑惑看过去,“怎么了?是有其他的发现了么?” “不,暂时还没有,档案库里的东西太杂了,千头万绪的,还需要一点时间。”童画揉了揉眉心,犹豫许久之后,终究还是试探性的问:“你……还好吧?” “唔?我怎么了?”季觉不解,旋即警惕,难道是什么诅咒? 自己居然自始至终都未曾察觉? “呃,我是说……” 童画思忖着,仿佛组织措辞一般,小心翼翼的探头:“感觉你最近,似乎……好像……也许那个,有点……极端了?” “啊?” 季觉一愣,茫然,看着童画指了指炸药桶,还有那一堆血糊糊的手术工具,终于恍然,不由得一拍脑袋。 “唔?确实啊。”他想了想之后点头,“下手这么粗暴,确实有点不讲究,杀人不过头点地嘛。” “放心吧。” 他挥手保证,“以后不会了!” 毕竟是队友,总要照顾一下心理健康。 憨憨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没看过多少b级片,更不要提现实里血粼粼的场景了……以后背着你悄悄的做不就好了! 回应他的,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我不是说那个啊,垃圾怎么死都没关系,膜拜孽物破坏现实之础,本身就是死不足惜的罪名,你怎么搞都无所谓。” 童画叹息着,看着他: “我是说你。” 季觉错愕,指向了自己,歪头:? “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把自己逼的太紧,况且,还有我呢!” 童画的话才说了一半,感觉自己的举例似乎不太靠谱,顿时连忙改口:“就算我靠不住,还有雯姐、老张和小安他们在呢,是吧? 童山虽然总是一张死人脸,但遇到这种事情,肯定第一个冲在最前面。一部对时墟灾害也是有完整的防范流程的。 况且,童家和崖城同存如此漫长的时间,现在也肯定不会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她咳嗽了两声,努力端出严肃的神情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必要把那么多事情都揽在自己头上。 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没必要这么煎熬。崖城这么大,不可能因为咱俩没能干翻化邪教团就毁灭了,是吧?” 寂静。 漫长的寂静里,季觉没有说话,怔怔的看着童画。 直到看到童画自己都心虚了,低下头,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上,尴尬的抠脚,试图赶快找点其他的话题把这种黑历史抹掉。 然后,才听见了季觉的声音。 “原来如此啊……” 季觉恍然的笑起来了,自从进入时墟以来,从未曾如此真诚的露出笑容,“谢谢你,童画。” 他从未曾预料过,会在憨憨大小姐身上感受到如此真诚的关切和宽慰。 比起困难和麻烦来,她还在更优先的考虑自己的状况,真正的将自己视作至关重要的朋友予以开解。 感动之余,季觉就连悄悄抓她一点小把柄的心思都消失了……那么一小会儿。 而当季觉的口吻不再促狭和调侃之后,童画反而越发尴尬起来,低着头,顾左右而言他。 “……知道谢谢就好。” 她狠瞪了季觉一眼:“以后少啧我,知道吗!” 啧…… “你是不是又啧我了!” 童画瞪眼,勃然大怒。 “好的好的,放心,我保证,好吧!” 季觉难得真诚的抬起手来,做出许诺,安抚好了正处于害羞值爆满的童画之后,才最后纠正道:“不过,有件事情你可能误会了。” “啊?”童画不解。 “实话说,我没你想得那么大的使命感,也没有闻姐那样的责任心,原本对化邪教团也没什么兴趣。 季觉想了一下,微微耸肩,自嘲一笑:“我之所以这么做,单纯只是出于私人恩怨,仅此而已。” 童画沉默了,再没有说话。 当此刻季觉微笑的时候,那笑容里,却已经一点温度都已经没有了,只有刺骨的恶寒。 崖城? 他或许担心崖城,但只担心那么一点。 就算是天崩地裂了,叶教授的工坊也依旧会安稳如山,不会掉半块瓦片。 哪怕是季觉家那一座老屋塌了,重新盖起来也要不了多少钱。 可,除此之外呢? 除了自己呢? 锋哥的公司已经开展工作了,进度喜人,成为了各色养殖基地的好伙伴,每天装完摄像头都会往家里提各种菜花、西红柿和豆橛子。虽然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对这种赖账行为怒骂不止,可第二天却会依旧如故。 小玲在大学里学习的也很不错,老师同学们都很喜欢她,据说校运会的时候还拿到了金牌。 陆妈最近笑的时候也多了很多,做菜的时候肉的份量也多了很多。 老三是个小哭包,学习不好,但抱着自己的腿时会甜甜的笑。老幺最喜欢看人下菜碟,自作聪明的时候笨笨的样子也很可爱。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这样的人,理应享受这平和安宁与幸福的人生。 可是呢? 总有狗屎、垃圾、杂种、害虫……见不得别人的生活里出现一点点微光。像是小丑一样,陶醉在粪坑里,赞颂恶臭,敬拜邪愚,自以为伟大且高远。 倘若时墟真的在崖城爆裂的话,在那更胜脏弹和灾祸的污染之下,又会毁掉多少渺小脆弱的微光,又要再造出多少个季觉一般的可怜虫? 这个世界的灾难已经太多了。 已经足够了。 不知多少次午夜惊醒的时候,季觉时常会感觉,或许自己早已经在十年前那一场烈火中死去,如今的一切只不过是临死之前的幻觉。 噩梦里的哭声和哀嚎在他的耳边延绵了十余年,一直至今。 一直到现在。 现在,又有人想要将自己,将自己视若珍宝的一切,推进地狱里去了。 安全局或许会雷霆猛击,童家或许也会狠下辣手,或许还有更多打抱不平的正义之士站出来抗击邪恶。 但这和季觉无关。 在破碎的镜子中,那一张微笑的面孔燃烧着,无数遗恨和狂怒自眸中之焰里升腾,无声的嘶吼和咆哮。 在这之前—— ——我要将你们,全部都碎尸万段!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好(感谢食品级咸鱼的盟主 死寂。 住院楼的办公室里,除了门外的哀嚎之外,就只剩下了这一片死寂。 死寂之中,连城呆滞在原地,已经,汗流浃背。 几分钟之前,对讲机忽然接通,下属就像是见了鬼一样,惊慌失措的报告:“主祭,大事不好了,有……” 再然后,信号便忽然断绝。 紧接着,便是一声震动整个时墟的恐怖巨响和轰鸣。 从窗户里向外看,门诊大楼的整个侧翼外墙都崩裂缝隙,而心腹下属所在的办公室,浓烟滚滚,尸骸狼藉。 什么鬼?他妈的发生了什么? 大事不好了,你倒是说啊! 出什么事情了? 可不论他在对讲机里怎么催促和发问,都再没有人回应了。 人都死光了吗?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忽然之间…… 然后,就在这忽然之间,他便已经汗流浃背了,僵硬在原地,脑海中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结论:难道是,安全局打过来了? 这么快? 他们怎么突破时墟的界膜进来的? 不对啊,凭什么啊! 他们哪里来的胆子? 他们怎么敢冒着时墟在崖城中央爆裂的风险,强行从外部开启时墟啊? 况且,自己也没看到海州的超拔强者出现啊。 反应过来的瞬间,他本能的想要起身,赶往现场,可紧接着便又停滞在原地,冷汗淋漓:不行,倘若是安全局的人的话,那么现在的办公室就是个陷阱。 吸引自己自投罗网的陷阱! 好在住院楼内有污染隔离封锁,没有授权的外来者无法进入,这是如今自己最重要的保护和凭依。 更何况还有上主所赐的大权在手,他未必是刀下鱼肉! 好不容易恢复了冷静的连城再度坐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厅之中那悬挂哀嚎的巨大肉瘤和无数面孔,心神大定。 很快,对讲机就再次响起了,带着哭腔。 是另一台备用机。 “主祭,主祭,不好了!” 因为躲在太平间里炮制天选者血魂来制作工具而逃过一劫的下属惊慌失措的汇报:“都死了,全都死了,除了我以外……” “说重点!”连城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谁干的,怎么弄的,多少人!” “是……是后面来的一个外来者,他……” “一个?” 连城的声音提高了,打断了他的话:“你确定,只有一个?!” “对,一个!老孔带人去解决他,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全都宰了,还把炸弹塞进老孔的肚子里……” 早已经陷入混乱的下属颠三倒四的汇报:“不对,还、还有那个姓谢的,他们可能……” “好了,我知道了!” 连城不耐烦的打断,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一个人? 姑且不论孔叶白他们三个怎么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一个外来者手里,一个炸弹就把自己的班底,自己这么多下属,全都给报废掉了? 认真的吗?你们真的没有在搞笑吗? 那是什么炸弹啊!军队的燃素炸弹?还是里面掺了孽毒作料还是有放射性啊?! 废物! 都他妈的是一帮废物!!! 此刻明悟了事件先后的连城,除了安全局未曾到来的侥幸之外,已经彻底陷入了狂怒。这帮烂泥扶不上墙的狗屎,竟然被一个炸弹给连锅端了?! 得亏自己还对他们寄予厚望。 曾经一个个拍着胸脯说为教团献上心脏,老子还不信,结果他妈的现在一个炸弹刚拉线,伱们心脏立马就献上来了是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信徒就算了,你们他妈的这帮狗屎不会也信为教团死了之后能上天国永享极乐吧? 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震怒、羞耻、后怕和惶恐,混杂在一起,连城的表情一阵阵的抽搐着,渐渐狰狞:“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说:“你去做好准备吧,今晚,放出二楼的灾兽。” 既然门诊楼已经不安全了,那就将那些碍事儿的家伙,全部都清洗掉! 计划已经即将成功。 上主之力也即将降临在这时墟之中,生根发芽,即将遍洒崖城和海州,值此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再出一丁点乱子了! “可……可……”另一头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可是什么?”连城漠然反问:“你要违抗我的命令么?” “在下不敢,绝对不敢!” 下属惊恐回应:“这就遵命,遵命!” 通讯断绝。 死寂的室内,只剩下粗暴的喘息声。 连城冷冷的看着窗外的建筑,心思转动。 一个? 不对,绝对不止一个,背后应该还有那个姓谢的在调拨和参与。 那个该死的家伙…… 倘若他想要搞事情的话,恐怕就会更加麻烦了。但暂时还不用担心,除非他疯了,否则绝对不敢靠近不死之症。 九孽之中,白馆对涡系天选者的钟爱众所周知。一旦照见白馆之影,终有一日,渴求生命本质和永存的天选者,都将走入无终常乐之馆中去。 无一例外! 此刻,在连城狠下决心之后,心情终于轻松了些许。 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整理仪容。 只是,在这哀嚎遍布的死寂里,忽然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敲门声。 如此刺耳,像是钢针一样,刺的连城心里阵阵发冷。 他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门。 便看到了仿佛溺死者一般肿胀腐烂的院长,遍布脓液的面孔之上,浮现出夸张的笑容,看着他。 连城挤出笑容:“什么事,院长?” “出了点事情,大家,开个会。” 院长拍了拍手,于是,在他身后,一个又一个诡异的身影从黑暗里浮现,走出来,遍布伤痕和畸变的面孔之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热情大笑。 自闪烁的灯光之下,明灭不定的阴影在笑容之间舞动着,勾勒出狰狞的弧度。 而最后所走出的,却是一张……预料之外的年轻面孔。 同样带着笑容。 却如此的和蔼可亲,满怀着亲和和温柔,令人心生赞叹和信任。 向着他,缓缓点头。 “为你介绍一下,这是刚刚经过钱主任引荐,最新加入我们传染科专项治疗组的新人。” 院长热情的向着身后招手,对新人说道:“他比你早来几个星期,也算是你的前辈,来来跟前辈打个招呼吧。” “好的。” 季觉点头,回眸,望向了连城,热情的伸出了手来。 等待着,他的回应。 可莫名的窒息和心慌却在此刻骤然从连城的心头浮现,心惊肉跳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前好像一花,温柔的笑容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一张无数血色和残灵簇拥之下永恒燃烧的骸骨之面。 但紧接着,一切幻觉仿佛又迅速消失了。 只剩下季觉伸出的手掌。 静静的等待。 毫无动摇,仿佛可以等到海枯石烂,磐石无转移。 直到连城终于回过神来了,手掌微微抽搐着,缓缓抬起。 可不等他伸出,那一只手,便已经热情的探出,将他的五指,握在了手中。 如此的热情,又是如此的,用力。 就像是液压钳向着即将施暴的对象致以最初的问候一般! “你好啊,主祭。” 季觉的右手猛然一扯,将他向前拉出一步,热情的展开手臂,同他拥抱在一处,如此亲密的。就这样,拍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倾诉,告诉他: “下一个就是你。” 连城的表情瞬间僵硬,无法克制的,痉挛起来。 可季觉的手掌却终于松开了。 主动,后退了一步,完成问候之后,回到了院长的身旁。 看着他。 在瞬间的对视之中,两张僵硬或是平静的笑容之中,眼神各不相同。 怒火和震惊,冰冷与恶意。 无声流转。 很快,便归于寂静。 连城勉强的笑着,可在背后,剧痛之中几乎失去感觉的右手愤怒的握紧了,青筋崩起。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他低下了头。 敛起了即将爆发的杀意和怒火。 就这样,汇入了队伍之中。 . 连城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到的会议室。 一路上,自惊骇和狂怒之中,他的大脑好像有那么一瞬都彻底空空荡荡,仿佛行尸走肉一样顺应着安排。 同其他所有人一样聆听着讲话和训示,按部就班的鼓掌。 最后,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稿子,进行报告,声音都有些空洞和断续,再没有曾经的慷慨激昂。 “综上所述,采用了新型疗法之后,患者的状况已经出现了可喜的进展……” 可就在所有人都专注聆听并且欣喜鼓掌的时候,却有再一个刺耳的杂音出现了。 “咳咳,且慢。” 一时间,连城的报告中断,整个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满的看过来,隐隐皱眉,看向了不知天高地厚打断发言的新人。 “抱歉,我知道这时候说话不合时宜,但作为医生,我必须为患者的状态负责。” 季觉抬起手,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衣襟,正色发问:“我只有一个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郑重的看向所有人: “这种治疗方法,真的有用吗?” 一时间,短暂的沉默里,连城脸色越发难看,不等其他人说话,率先驳斥:“这都是大家亲眼所见,难道会有假么? 倘若一无所知的话,那就不要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你耽搁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都有患者在遭受苦难!” 抓住这关键的机会,连城率先发作,想要一鼓作气的将这个家伙赶出专项组去。 一言既出,所有参会的医师们都纷纷点头。 明显是对患者出现的大片枯萎的肢体和腐烂状况早已经有所了解。 可不等连城再说话,钱主任便已经抬起头来,漠然训斥:“你是新人,带耳朵,带眼睛过来就行,好好学习。 这里不是你说话的地方!” 连城原本做出的震怒神情微微一滞,此刻钱主任的话与其说是训斥,倒不如说……就好像回护? 认真的吗? 就连他自己都被这样的猜想逗笑了,时墟里的畸变体,既然会去主动回护一个外来者?太荒谬了! 但季觉却丝毫没有抓紧这个机会,见好就收。 而是翻着手中的档案和报告,淡然说道:“可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一例患者被治愈吧?” 一言既出,死寂再度到来。 再然后,季觉才继续说道:“虽然大家都黏在了一起,很难分出彼此,可这也恰恰是问题所在吧? 我们怎么能判断这样的治疗方式有效,而不是平添患者的折磨呢?” 一时间,原本充斥着怒火和不快的会议室里,也掀起了一片细碎的低语声,乃至,怀疑和动摇。 “我说过了——” 钱主任提高了声音,漆黑的眼睛里浮现血丝:“这里不是你说话的地方!再这样的话,就给我滚出去!” “且慢,钱主任。” 这时候,说话的是自始至终都沉默着的院长,那一张仿佛垂眸沉思的臃肿面孔缓缓抬起来,便令整个会议室肃然沉寂。 “你的担忧,确实不无道理。不过,如今的治疗方法,已经胜出了以往的尝试许多,也取得了诸多的成果。 即便目前没有成功,我相信,也只是暂时,毕竟,病去如抽丝,患者这么多年身患绝症,积重难返,我们总要有所耐心才对。” 他停顿了一下,非人的面孔之上,几颗眼睛缓缓睁大了,迸射寒光,死死的盯向了季觉,声音冰冷起来: “只是,你说了这么多,难道有什么高见?不妨提出来,大家互相探讨。” 钱主任的表情微微一动。 仿佛想说话,可在院长的眼神之中,却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而在所有冰冷视线的凝视之下,季觉淡定如常,甚至,微笑。 “高见谈不上,只不过,有个小小的建议而已。” 他抬起了一根手指,“就像是各位所说的那样,患者们生病太久,积重难返,病去如抽丝,想要治好并不简单等等……” 自短暂的停顿之中,他的笑容越发的和煦:“但既然如此的话,那为什么,不找个轻症来试试呢?” “……” 院长一时呆滞。 “找一个轻症,使用如今的方法治疗。” 季觉坦荡的展开双手,环顾着诸多错愕的神情:“只要能够顺利治愈,这不就说明治疗方法是可信且有效的么?” “完全就是废话!” 连城在无法克制,暴怒,拍桌而起,指着季觉怒骂:“所有患者都聚合一体,忽然之间哪里找……” 可话还没说完,他心中忽然一凉。 或者说,凉的透彻。 糟了…… “这还不简单么?” 季觉看过来了,微笑着,看着他,满怀着钦佩、期待和祝愿:“当然谁提出的治疗方法,谁来证明啊!” 连城呆滞着,僵硬在原地,正想要说话,便听见了季觉紧随其后的声音。 “还是说,您作为医生,没有亲自实践自身治疗方法的信心?!” 季觉缓缓起身,双手按在桌子上,凑近了。 隔着这一张过于狭窄的桌子,他终于,图穷匕见,自微笑中,最后发问:“该不会,就连你自己心里,都没底吧?” “怎么可能!” 连城的冷汗瞬间从后背中沁出,下意识的瞪眼,怒斥,就好像要为自己竖立信心一样。再然后,便想要转移话题或者交点,然后,将这个该死的家伙也拉进水里。 “可……” 没什么‘可’的了,他还没说完,就在一次被季觉打断了。 可这一次,季觉说出的话,却令他都难以置信。 就好像,理解他的难处一般。 站在他的角度说道: “确实,临床试验毕竟不是这么草率的事情,不可能忽然之间就让提出方案的医师来进行验证,这样也过于严苛了。” 季觉说完之后,才回过头来,看向他,仿佛恍然大悟:“等等,你该不会是是想说……谁提出的质疑,应该谁来进行验证吧?” 连城的面色瞬间涨红,自从未有过的暴怒里。 你▇了个▇的!我▇你▇!你个▇▇! 你他▇说的全都是我的词儿啊!全他▇是我的词儿!!! 倘若这里不是会议室的话,连城此刻狂怒之下,恐怕已经扑过去了。 可就连这一步,也被对方所料中了么? 他的心渐渐沉入谷底的时候,再一次,听见了季觉的发言,愣在了原地。 先是疑惑和茫然,再然后是不解和怀疑,最后所浮现的,居然是恐惧! 因为季觉说: “好啊。” 在他的对面,那一张和煦的面孔再一次微笑起来,点头,告诉他:“没问题,可以,我接受,不如就这样,如何?” “我愿意和你一起接受不死之症的接种,按照临床试验,作为使用安慰剂的对照组。” 季觉展开双臂,仿佛沐浴着不存在的圣光一般,虔诚又庄严的向着白色的高塔献上了自己的所有。 这便是以撒的牺牲,亚伯拉罕的燔祭! 为了治愈患者,为了让病人安享平静的死亡和终结。 新人医生主动站出来,接受活体实验,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之上,向下俯瞰着,最后发问:“这样的话,你总归没有意见了吧?” 连城依旧僵硬着,彻底石化,只有眼眶不断的跳动,无法克制,表情抽搐。 可在这死寂里,却有抽泣的声音响起。 哭声和哽咽。 眼泪,缓缓落下。 是院长,但不止是院长,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沉默中,低下了头,蜿蜒的血泪从脸上,缓缓的划下。 已经感动到,无以言喻! “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老了,老了。” “钱主任,你做得好啊,做得好!” “你培育出了一个好医生啊!” 会议室里,畸变的医师们垂泪,哽咽,神情变化着,欣慰、钦佩、赞同,感叹……不由自主的,为这伟大的牺牲献上掌声! 最后,一双双狂热的眼瞳回眸。 看向了…… 连城。 连城好几次张口,却说不出话。 早已经,目眦欲裂! 第一百六十六章 爱的奉献 空气仿佛凝固。 此刻,伴随着季觉的话语,一双双遍布血丝的狂热眼瞳仿佛燃烧着火焰,向着连城看来时,他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一阵窒息。 那样的眼神,就像是索命的绳索一般,一根根的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渐渐收紧了。 自恶寒之中,已经无路可逃。 可往日宛如傀儡一般任由自己支使愚弄的孽变物,此刻竟然在季觉的操纵之下,变成了自己的悬顶之刃…… 猝然之间的变化,便已经令连城仿佛坠入地狱之中。 他至今还记得几天之前,自己的计划开始实施时,整个时墟内那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但如今,怎么就摇身一变就要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地了呢? 汗流浃背。 连城死死的盯着桌子另一侧的季觉,剧烈喘息,简直恨不得此刻自己立刻变成二楼那一只祸兽,张嘴把这个该死的小杂种啃死在这里,嚼其骨,食其肉,令其哀嚎日久,不得解脱! 可现如今,倘若他还再迟疑的话,粉身碎骨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好……的。” 他强行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努力的,维持着笑容,却没有镜子,也照不出自己此刻的笑容究竟有多么抽象和勉强。 再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他面前,桌子另一侧的季觉……缓缓抬起了双手。 热情洋溢的,献上了掌声。 再然后,一个又一个的掌声重叠着响起,令这诡异的会议室里,掌声雷动,欢呼如潮。院长等等医师们此刻都不由得抬手擦脸,泪眼朦胧,为这神圣的献身而喝彩。 自喝彩掌声里,两人隔着桌子彼此对视着。 同样的笑容,却泾渭分明,仿佛虚伪和真实彼此映衬,便令连城越发狼狈。而彼此对视时,狰狞与平静触碰了一瞬。 连城瞪大了眼睛,将那一张令人厌恶的笑容,死死的记在了心里。 后背冷汗淋漓。 直到现在,才感受到无从控制的恶寒,充斥了身躯和灵魂。 他已经一只脚跨向了悬崖之下,而另一只脚也岌岌可危…… 就在诸多孽变物的凝视和欢笑之下,他已经回头无路,只能向前。 接下来,就像是他不知道怎么踏进了会议室一样。 在众多身影的拥簇之下,连城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身不由己的走向了住院楼的最深处,那高悬的血肉肿瘤之下,无数哀嚎的面孔之间。 就像是什么邪教的殿堂一般,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医师环绕在他的周围,鼓着掌,献上赞叹和微笑。 目送着崭新的祭品自己走向祭坛。 惨白灯光照耀之下,那一具形似电椅一般的囚具。 层层血色痕迹重叠,不知道已经多久了,干涸结痂,变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黑红色。 “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 在诸多医师的最前方,院长擦着那仿佛停不下来的血泪,鼓掌,赞叹歌唱:“这是人间的春风,这是生命的源泉……” “死神也望而却步,幸福之花处处开遍……” 就在无数血肉间起伏的人面哀嚎中,诸多热泪盈眶的医师紧随其后,“啊,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一遍遍的颂唱,一遍遍的欢歌,可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温暖。 只有那一双双猩红眼眸死死的盯着即将走上台去的两个人,早已经,迫不及待。 连城吞了口吐沫,深呼吸。 可紧接着,却听见身后那个令他开始习惯性浑身发冷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戏谑和嘲弄:“现在认输投降、跪地求饶的话,还有后悔的余地哦。” 连城僵硬了一下,可紧接着便回眸怒视,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做梦!” “那就当我没说吧。” 季觉依旧微笑着,看向前方:“顺带一提,刚刚是骗你的,就算是你这会儿哭着跪在地上求我,也不会有用了。 不过,这么明显的谎话,你应该不会当真的,对吧?” 肉眼可见的,连城的身体颤抖起来,剧烈的,深呼吸,面色迅速的涨红,又变成了铁青。 眼眶之中,一重重的血丝爆裂,愈加猩红。 我要杀了伱!!! 一定要杀了你! 就算是上善来了也没用,就在这个时墟里,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季觉忽然问:“你刚刚是不是这么想了?” 连城再没有说话。 此错愕和震惊里,克制着自己,不要回头去看。 只是震怒之下的恶寒,再无从抑制的,扩散开来…… “请吧,前辈。” 季觉踏前一步,引手示意:“美好的奉献,近在咫尺。” 连城僵硬的抬起手,粗暴的将他推到了一边,跨步上前,就这样,自无数欢呼之中,坐在了‘电椅’上。 一道道仿佛无影灯的苍白灯光照下,那一张扭曲的面孔仿佛也变得悲悯圣洁起来了。 院长走上前去,将冰冷的镣铐合拢。 双手,双腿,脖颈。 彻底桎梏。 而在周围掌声不断,欢歌不休。 鼓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整齐划一,一下,又一下,再一下……那一道道贯入漆黑刀剑的巨大人面肉瘤,居然也随着掌声一起,鼓动了起来。 仿佛心脏。 数之不尽的面孔从其中浮现,血肉蠕动着,像是手掌一般,从腐烂和干枯之中渗出来,丝丝缕缕的爬行,顺着电椅向上。 最后,彻底的贯入了连城的后颈之中。 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叫从住院楼之上爆发,如此高亢,就像是所有无法死去的魂灵此刻凭借着他的肺腑和口舌,发出绝望的哀嚎。 痉挛,抽搐, 崩起的青筋从脖颈之下向上爬行,延伸到了面目之上。 眼泪、鼻涕、口水,乃至其他体液,尽数无法控制的流淌而出,连城剧烈的抽搐,面孔之上,居然再度睁开了一只眼睛。 浑身血肉不断的变化,就像是皮膜之下的怪物在愤怒的蠕动。 不死之症,植入完成! 可这一份来自白馆的恩赐,却比他预料之中还要更加的恐怖和深重…… 在化邪教团里,所有的核心成员,基本上全都领受过上位之孽的侵蚀。长年累月的共存之中,因此而得到了比寻常天选者更强的抗性。 乃至深入骨髓的变化。 可以说,彻底非人。 遭受过孽物畸变之后的矩阵,也已经彻底脱离了上善,转而指向漩涡。其轴心乃是孽物之恩惠,比上善所赐也更加的狂暴和不讲道理,同时,也更加的残忍。 要知道,上善之间也有相性,天元和白鹿之间狗脑子都会打出来、心枢和升变之间从来看不对眼、荒墟和镜之间的本性就无法同存…… 九孽之间的排斥和抵触只会更甚! 经历过不同的上位之孽的转变之后,再度被不死之症所侵蚀,此刻的连城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变成了那两道狂暴意志之间的战场,在瞬间就要被撕裂。 一条条血肉触须从他的身体和口鼻之间延伸而出,胡乱的舞动着,而他的身体也在迅速的膨胀和异化。 电椅剧震,几乎被他彻底扯碎。 可很快,院长便伸手,接过了一把从肉瘤之中拔出的漆黑利刃,对准了他张开的大嘴,猛然刺下。 齐根没入! 血如泉涌,哀嚎越发凄厉。 可不思议的是,在那利刃的贯穿下,畸变居然停止了,大片的血肉凋零,灰飞烟灭,只剩下一具重度异化、面目全非的躯体,仿佛奄奄一息一般,还在无意识的抽搐着,痉挛。 不死之症的恶化,被遏制了?! 季觉凑近了,仔细端详。 把手伸进连城的嘴里,握住剑柄,拔出来了一截……顿时,惨叫声再度爆发,凄厉哭喊,然后他又把剑柄塞了进去,紧接着便异化中止,奄奄一息。 还真有用! 他的眉头挑起,啧啧感叹。 如果不是旁边有诸多医师围观的话,他还想要再拔出来插进去多试一次,就当看个节目听听响也不错啊。 只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但仅仅是瞬间的触碰,他依旧感受到了,那利刃之上所蕴含的诡异气息。 毫无疑问,和不死之症一样,同样是孽化的痕迹! 以同属九孽的另一种孽变,强行的将不死之症的状况压制,并予以消减。 就好像饮鸩止渴、以毒攻毒! 从表面上看,确实有用。 但也只会有一点…… 就算是那剑刃之上的诅咒暂时会杀死绝大多数细胞,但被感染的细胞哪怕只剩下一粒一颗,也还是会迅速复苏。 而且,还会在复苏的时候,变本加厉的侵蚀血肉和灵魂,使之病情愈发严重。 之所以这么久没有恶化,只不过是因为住院楼里,所有聚合为一体的感染者早已经病入膏肓,重无可重了! 不,那样的治疗方式…… 更像是转化! 仅仅依靠着那刹那之间非攻所传来的感知和反馈,或许一般人尚且难以断定,但对于季觉来说,却如此的熟悉。 就像是,依靠着不死之症的温床,以这一份畸变的生命为基础,转化为全新的模样! 这样的方式听上去真耳熟啊。 在哪里见过呢? 他捏着下巴,自沉吟之中,眼前却浮现出了一张桀桀怪笑的老脸! ——劳伦斯!!! 假借生命为基础,植入异物,实现转化,得出成果。 这样的思路,完全和涡植法如出一辙! 就算做法和形式上有所不同,但也只是只是将【胎】和【器】换成了不死之症的患者,而所结成的【实】变成了某种更危险的东西而已! 他完全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劳伦斯的含金量居然还在上升! 只不过,化邪教团,龙祭会…… 合着你们这帮狗逼之间还有什么反派技术交流会是吧?! 而就在这短暂的空隙之中,电椅之上,那一张原本涕泪横流的面孔,终于恢复了平静,自苦痛和折磨之中清醒过来。 哪怕是被搀扶着起来,依旧用尽所有力气,抬头。 死死的盯着季觉,愈加怨毒。 “接下来,到你了!” 霎时间,所有医师的诡异目光向着季觉看来,而就在这几乎凝聚成实质的恶意里,季觉仿佛只是清风扑面一般。 微微一笑。 “好啊。” 抬起双手,整理了一下衣领,将口袋里乱七八糟的杂物,诸如签字笔、记事板和手串之类的东西给放在了一边。 就这样,大步上前,走向了电椅。 “来吧,快点。” 他搓着小手儿,跃跃欲试:“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为医学事业奉献终身了!” 那样轻描淡写的模样,反而令连城心中一紧,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推开了搀扶,踉跄的走上来,抬手摸索。 面孔,双手,身体。 等他还想要再摸的时候,却被季觉抓住了手。 “可以了,可以了,再摸就不礼貌了!” “……” 连城呆滞着,难以理解。 居然不是幻象?也没有任何的花招和取巧。他甚至感受得到,眼前的人是正儿八经的天选者,浑身上下毫无孽变的气息。 可哪里有问题? 他怎么敢的? 有鬼! 一定有鬼! 但时间已经不足够他再去找什么新的线索了,已经有医师走上前来,为季觉扣上了枷锁与镣铐。 季觉淡定的任人操作,甚至还跟跟着其他的医师一起唱:“在没有爱的荒原~死神也望而却步~幸福之花处处开遍~” 嘿,别说,这歌儿听上去还挺温馨的! “你……” 就在他面前,亲手为他戴上镣铐的钱主任停了一下,原本洋溢着夸张笑容的面孔上仿佛变化了一瞬。 就像是,想要说什么一样。 看着他。 可到最后,终究是无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很好。” 他说,“你是我带过的所有住院医里,最好的。” “一切为了病人,对不对?” 季觉笑起来了。 钱主任转身离去了,身影汇入了诸多白衣的畸变体中去,再分辨不清晰。只有愈加狂热的歌声回荡,头顶的诡异巨大肉瘤阵阵鼓动。 血肉蔓延,触须延伸。 顺着电椅向上,瞬间,刺入了季觉的脊髓! 冰冷凉凉的,有种意外的刺激感…… 季觉眨了下眼睛。 连城也眨了一下眼睛,再眨一下,不由自主的想要凑近——没有惨叫,没有哀嚎,甚至没有任何的异常,就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化…… 明明不死之症的接种,已经开始了! 此刻,所有视线看向季觉的时候,却没有人看到,他们身后,季觉随手抛下的一堆杂物中,有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灵质蜘蛛从笔帽中爬出,带着细细的一卷记录册,扬长而去。 而电椅之上,季觉终于,面色一变。 连城瞪大了眼睛,再忍不住想要大笑。 就听见了,季觉张嘴,打了个饱嗝。 “开始了吗?” 原本应该惨叫哀嚎的季觉好奇的抬头,看向了院长:“没感觉啊,是不是病人没吃饭?” 抱歉晚了,昨天失眠太久,今天耳鸣不断,呜呜呜……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试试就逝世 连城冷笑出声。 这个世界上,有种状况,叫做嘴硬。 有些人,就算是嘴里含着青梅精、胸前垫着指压板、背后踩着一个二百多斤的大姐、两条腿被筋膜刀伺候、肚子上还贴上模拟生产的电极最大功率输出……哪怕都已经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但他还是会抬起头来,瞪大眼睛,发出灵魂一般的拷问: “你没吃饭吗?!” 就算是现世爆炸了、上善和九孽消失了、宇宙毁灭了,他那张比鸭子还硬的嘴依旧会飘荡在无限虚无里,喋喋不休。 呵呵,虚张声势、装模作样……有用吗?! 真正的折磨还在后面呢! 连城轻蔑的俯瞰着,瞥了一眼,然后又忍不住……再一眼,又一眼,瞪大眼睛,凑近了,多看几眼。 端详那一张令人恨不得撕成粉碎的笑脸。 自始至终,甚至连点变化都没有。 装的! 绝对他妈的是装的! 但看着…… 连城用尽了所有的观察手段,却依旧绝望的发现——真不像啊! 表情、心跳、肌肉,都毫无波动,没有任何紧绷的征兆,甚至灵质自始至终都未曾有任何波动,平静淡定。 好像躺着听评弹一样,甚至还想打个哈欠。 这不对啊! 这不可能啊! 绝大的荒谬感从连城的心中浮现,他恨不得冲上去给季觉俩大耳瓜子:你装你马呢! 凭什么啊! 老子世代追随九孽,出生入死的想要入关,结果还要被搞的死去活来,凭什么伱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仿佛本子剧情里,大家一起约好了去做点从陌生长辈们身上赚点零花钱的活儿:自己在前面痛不欲生、涕泪横流、翻白眼比手势的时候,旁边却有个染着黄毛的黑皮表子淡定的玩着手机,动也不动,喊也不喊,等不耐烦了还要漫不经心的抬头一眼:嗯?你进来了吗? 顿时,世界之不公、能力之高下、命运之分别、素质之参差,谁是高手而谁又是杂鱼,立刻就分明起来。 奇耻大辱! 简直是不折不扣的终极侮辱! 苦恨震怒自心间翻涌不断,一口恶气已经不论怎么都克制不住了,甚至想要冲上去给不死之症的巨大肿瘤邦邦来上几拳。 没吃饭么?用点劲儿啊! 把刚刚折腾我的阵仗拿出来啊! 凭什么跟老子玩的这么变态,对待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野种时就这么柔情蜜意啊? 而就在他们的头顶,无数人面哀嚎的巨大肿瘤,骤然迸发出了凄厉的尖啸。 哀嚎依旧。 可这一次,却分外惨痛。 一张张模糊的人面上浮现出烧焦的痕迹来,嘴巴里都冒出了一颗颗的火星子。 就像是被看不见的火焰灼烧着一样。 置身熔炉之中。 无力哀嚎…… 那些缠绕在季觉身体上的触须一根根颤抖着,根本无从传递来自孽物的感染和影响,就像是被诸多看不见的怪物所撕咬一样。 在接种开始的瞬间,率先激震着剧变的,便是季觉体内的矩阵。 非攻。 仿佛震怒一般。 原本平和而稳定,漠然俯瞰一切、掌控所有的矩阵,此刻却显现出了如此鲜明的戾气和凶暴,对入侵之物的纯粹恶意! 在赐福·精神第一性所带来的诸多影响之下,就连矩阵的反应都变得越发灵动,同样,也显得好恶分明。 季觉,好!赐福,好!上善,好! 邪愚、孽物、畸变……都他妈的给爷死!!! 原本深远高冷的气息,此刻骤然转向了狰狞和狂暴,如同工程设计师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两把西瓜刀来左劈右砍开起无双来了一样。 指着颤栗的不死之症,恶意凌厉如锋——来季觉大街,别让我看到你,看到你必打你脸,必把你狗头拽掉! 不仅仅是亲自见证了上一任使用者数百年来被滞腐炉心侵蚀折磨的景象而显现的厌恶,还有源自更深处、更底层的恨意和狂暴。 从设计和创造一开始,就工于心计的所奠定的——对一切漩涡造物的,绝对恶意! 此刻,在不死之症的刺激之下,季觉能够感觉到,双手之上的非攻矩阵显现一瞬,再然后,繁复的图纹居然开始自行生长,自血肉之下蔓延,汲取着季觉的灵质还不够,一口气将手表的灵质储存库抽空了大半之后,彻底笼罩了季觉全身。 就在血肉、内脏和骨骼之上,覆盖所有。 为灵魂穿上了一件厚重且不留任何空隙的护甲,隔绝了一切不死之症的内层侵蚀,倘若不是赐福和灵质不足的话,恐怕此刻早已经有千万只无形之手逆着血肉的连接,逆向延伸到不死之症的肉瘤之中去了。 甚至,没有派上表哥的出手。 那么一丁点侵入季觉身体里的不死之症的感染,就已经被彻底锁死,封闭了,仅仅只来得及侵蚀了些许的灵质,根本无法触及灵魂。 负担并不算重。 只不过是和多维持一个机械降神造物意识的消耗差不多。 出于对现状考虑,他并没有立刻让表哥彻底将这点畸变也抽取掉,反而将它们汇聚在了胸前,浮现出了邪愚的漆黑纹章。 除此之外,毫无任何的变化。 没多出一只眼睛,也没有任何的痛苦和煎熬。 甚至在季觉的体感之中,就算没有非攻的阻隔,这点感染对自己的转化,恐怕也不及曾经龙血所带来的十分之一。 现在看来,他总算理解曾经老师恨不得刀了自己的眼神了……龙血真的是好东西啊,劳伦斯一辈子的研究心血结晶,就这么给他祸祸成一辆小摩托了。 哪个工匠看了能不吐血三升? 只能说,造物之间亦有高下,龙血只不过是副作用太强容易导致畸变而已,畸变并不是结果,而不死之症,就纯纯是一坨……一坨! 如此接近的体会这一同【涡】所对应的九孽气息,季觉已经快要吐出来了。那根本就不是正常生命能够理解的形态,不,它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对生命的颠覆和玷污。 越是靠近,就越是能体会到那恐怖的侵蚀性和感染力。 恐怕不止是血液,就算是飞沫也足以传染。 只是,问题又来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如此漫长的研究,为什么不死之症没有感染时墟里的医师呢?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一个个欢笑高歌鼓掌的畸变身影。 腐烂肿胀如尸的院长、四五条诡异手臂抽搐不断的传染科主治、干脆就是由尸块缝合而成的钱主任。 一个比一个奇形怪状,可偏偏,完全都没有孽物侵蚀的状况。 甚至比季觉还离谱。 季觉只是高抗性和高免疫,他们反而更像是……绝缘体? 想不明白,无法理解。 但这不妨碍季觉享受此刻的欢呼和赞颂,这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随地大小便的快乐么?爱了爱了! 以后还来!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从椅子上起来,还淡定的整理了一下被连城弄皱的领口,捋了捋垂到额前的头发。 “一般般吧。” 一位路过的余烬工匠锐评:“我感觉也就还行啊,怎么有人叫的跟惨叫鸡一样?” “……” 连城咬着牙,克制怒火,没有说话。 实际上,光是压制体内不死之症的扩散他就已经快倾尽全力了。 忍,忍耐,潜伏爪牙忍受! 这么长时间的耕耘,时机已经快要成熟…… 他低垂的眸中,厉色一闪而逝。 ——过了今晚,你们都特么得死! 可在他旁边,季觉却依然在喋喋不休,可这一次,却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满脸敬佩的绕着连城端详了片刻之后,张口便夸赞起来: “哎呀,是我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没想到治疗方法,如此有用,厉害!实在是厉害!令人叹为观止啊!” 连城懒得跟他罗嗦了,甚至,更怕他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招数,转身就要拂袖而去。 可紧接着,便听见身后那仿佛来自地府的阴间回声。 “不过,我也有新的治疗方法可以提出……” 当着所有医师的面,微笑着的季觉忽然开口说道:“不知可否尝试一下?” 连城的脚步骤然停滞。 僵硬在原地。 艰难的回过头,才看到,季觉从口袋里摸出来的盒子,描绘着一层层灵质回路以封锁内外的盒子打开,是一管早已经装满了药剂的注射器…… 更胜血色的猩红自注射器内涌动不休,仿佛潮汐,澎湃扰动。 只是看着那一缕猩红,便令人不由自主的神魂躁动,怒火、愤恨、怨憎、厌恶,无数恶意自心头浮现。 只此一缕,便足以令任何活物堕入永不复还的魔境! 刹那间,连城的眼角,终于自怒视中崩裂了,浮现出一丝猩红,仿佛眼泪,即将凄婉的于嫣坠落。 那是……那是…… 那是他妈的孽变灵魂之中所榨取出的精粹,不知道灌输了多少灵质培育之后再提纯的九孽之染! ——【狂屠之毒】! 小杂种,你他妈…… “不行!” 连城尖锐呐喊,几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惊恐,“绝对不行!!!” 此刻上主之媒介正在和不死之症结合为一,倘若再注入全新的九孽之毒的话,鬼知道他妈的会把这一锅好汤变成什么鬼东西! 做你妈的美梦! 痴心妄想! 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你就别想! “不可,万万不可,大家千万不要信这个新人的胡言乱语!”连城震声怒斥:“如今治疗正在关键阶段,如此危险的东西,没有经过验证就用于治疗,万一恶化……” “恶化了能怎样?” 季觉打断了他的话,笑容愈发嘲弄:“反正状况再怎么恶化和糟糕,最后结果都不过是【死】吧?” 一言既出,所有茫然的医师忽然一愣,旋即,眼眸中浮现兴奋的诡异光芒。 就仿佛,饥渴难耐。 死。 或许对于很多人而言,死是全世界最可怕的东西,但在这里不是,在这里,死是世界上最奢侈的恩赐! 在不死之症的感染之下,患者的灵魂和血肉畸变融合,只能永恒哀嚎到彻底湮灭之前的最后一刻。 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可现在……居然有死的捷径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简直,宛如福音! 是啊,新人的能力,大家都已经有目共睹。而这一管药剂看上去就杀伤性拉满了,为什么不试试呢? 万一呢? 说不定,患者就真的死了呢?! 要不,试试?! 只有试试,才能逝世—— 自院长开始,一个又一个的医师环绕过来,虔诚的低头,狂热的凝视着季觉手中的注射器,几乎快要顶礼膜拜。 “不行!” 连城的脸上,青筋崩起,面色变换不定,本能的还在辩驳:“万一治疗方法引发冲突呢!缺乏验证的前提之下,贸然更改方法,只会导致功亏一篑! 我不同——” 可话音刚落的瞬间,他的心里,忽然阵阵发寒。 难以克制的,颤栗。 就好像,做出了至关重要的错误抉择,回头无路。 另一只脚,终于踏向了悬崖之外…… 那一刻他再一次的看到了,季觉的笑容。 如此的温柔和愉快。 就像是看着自己走到操作台上等待恩赐的素材一般…… “正因如此,才需要验证啊。” 他抬起了手中的注射器,指向了呆若木鸡的连城,终于,图穷匕见:“在真正应用在病人身上之前,这不是还有上好的临床测试对象么?” 此时此刻,时墟之内,除了病人之外,接受了不死之症和相同疗法的轻症患者,难道不是还有一个么? 死寂突如其来。 当季觉手中的注射器向前指出时,所有医师都如同傀儡一般僵硬的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依旧上,猩红的眼瞳泛起光芒。 看向了如今至关重要的试验品。 已经自愿走上祭坛的活物牺牲。 ——连城!!! 是啊,是啊,是啊! 医师们狂喜,畸变物们欢呼,哽咽,庆幸垂泪。 这不是还有一个么? 这不是还有一个独一无二的试验品和测试机会么?! 自季觉的引导和推动之下,一步步走上祭坛,将自己变成了实验体之后,连城自绝望中发现,他已经字面意义上的【无可取代】! 从一开始,这就是对方的目的! 当他在会议室里点头的那一瞬间开始,便已经注定了,此刻的万劫不复! “咕……” 连城的脸色青白交替,艰难的,吞了口吐沫。 看向季觉的时候,眼神便再无法掩饰的,显现出了一丝恐惧与……哀求? 可现在,一个又一个庞大的黑影自灯光下升起,覆盖在了他的面孔之上,遮蔽了所有的希望和幻光。 “你是不是想问,可以和解吗?” 季觉抬起了手中的注射器,微微弹动,挤出气泡:“你可以问,可以抱有期望,但很遗憾,不论你回答多少次,答案都只会有一个。” 抱歉,不可以。 不行! 已经晚了。 从你们这帮小丑,将时墟送往崖城的那一瞬间开始……地狱特快,就已经为你们而发车! 现在,本次列车准时准点到达,请所有乘客收拾行礼,有序下车,迎接本地人的热情欢迎,乃至,永世不休的绝望和折磨。 “让我们开始吧。” 此刻,在季觉的微笑之中,蜂拥而上的医师们环绕在了连城左右,欢呼着,赞叹着,感激着他再一次的奉献和牺牲。 不顾他的挣扎和反抗,将他,强行再度固定在电椅之上。 再然后,脖颈,双手,双脚,乃至身躯。 曾经枷锁镣铐再度扣死。 最后,抬起的注射器推出了最后一点飞沫。 自那一张扭曲的面孔之上投射下狰狞的影子。 “放心吧,别害怕。” 季觉最后宽慰着,冰冷的针头刺入手腕上的皮肉和血管:“打完这一针之后,你以后的脑子里就只会想着奉献自己、治病救人啦。” 那一瞬间,注射器,一推到底。 狂屠之毒,尽数没入。 再然后,所奏响的……便是地狱中都未曾有过的,哀嚎乐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祝你好死 就像是一瞬间,坠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自天旋地转的窒息之中,失去感知,仿佛一瞬,又好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当连城自恍惚之中,再度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了,暗淡褪色的世界,破碎的一切。 天空长满疮孢,大地浮现麻疹。 天穹之上,有太阳狞笑,月亮在哀嚎,它们在天穹之上接吻,啃食,撕咬,慷慨的洒下鲜血,化为尘世之间弥漫的瀑布洪流。 落在他的身上,便长出了一丛一丛的蘑菇,蘑菇融化,就变成粘稠的鲜血,血中的气泡升腾着,从腐烂的肉中长出,破裂,就浮现出一张张人脸,环绕在他的周围,哭号,大笑,起落如云烟。 不死之症的毒害之中,狂屠的恶意肆虐。 无法死去的血肉之中生长出了彼此攻伐的骨枝和筋膜,试图杀死他自己,而他自己,又再去杀死另一部分自己。 当最后的隔膜被打破,上主的气息自其中显现时,三者之间的便仿佛漩涡一般,开始了无休止的厮杀、角逐、斗争。 以他的身体为战场。 无穷变化之末、无穷生命之终、无穷斗争之源…… 三者交错,仿佛万花筒一般,洒下了绚烂到令人作呕的幻光,令他不由自主的沉沦在无穷的幻象和苦痛里,死去,复苏,饱受蹂躏和折磨。 他嘶吼,哭号,尖锐的呐喊。 张口,剧烈的呕吐时,便吐出了一把又一把古拙又破碎的剑刃来,还有更多的白骨之锋从畸变的身躯之内穿出,再然后,活化畸变的血肉延伸着,又再度将骨锋灵剑一同包容其中,仿佛咀嚼钢铁。 一瞬间,他便已经四分五裂,可残存的血肉却依旧执着的重新弥合,拉扯着岌岌可危的魂灵再度回到悬崖的边缘。 “救……救救……” 电椅的桎梏里,连城癫狂的蠕动着,一张张大嘴生长又衰败,发出了支离破碎的声音,数不清的破碎眼瞳里流出血泪,本能哭号:“救……救……” 回应他的,是欢天喜地的呐喊。 “成啦!” 季觉展开双臂,兴奋恭贺:“恭喜你啊,前辈,你成啦!” “死了!死了!” 迫不及待的医生围拢在四周,空洞的面孔之上满是狂喜:“真的快死了!” “好死!好死啊!!” 他们拍着手,鼓掌欢呼,流下了激动的眼泪,狂喜呐喊:“加油啊,加油!” “相信自己,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就差一点点了!” “哈哈,吞下去了!你感觉如何?感觉如何?” 季觉握拳鼓励,欢笑鼓舞:“就差一点,你就可以死了,前辈,你可一定要被病魔击倒啊!” “你……你……” 自炼狱的煎熬里,连城浑身的嘴巴张开,尖锐嘶鸣,想要怒骂。 可张口之后,却再度吐出一粒粒血块来,血块落地,就仿佛蠕虫一般的变化起来,最后,又蒸发无踪。 他伸出扭曲的手指,本能的想要抓住季觉。 可距离却太远了。 只差一线…… “只可惜,目前这个剂量还是有点太保守了。” 季觉弯腰端详着他的惨状,忽然提议道:“要不咱们再来一个疗程吧?!” “!!!” 连城浑身,一只只眼睛瞪大了,凸出来,遍布血丝,像是虫子一样,几乎快要挣脱了身体。哀嚎和嘶吼声越发刺耳。 阵阵挣扎。 “干脆,更进一步……” 季觉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掏出了一个数十倍于之前的巨大针筒,足足有胳膊那么粗,里面满盈着刺目的猩红,跃跃欲试: “咱们直接用在患者身上好了!” 霎时间,信心大增们的医师们眼睛再度亮起,越发兴奋,笑声凄厉又高亢,桀桀声不断。 只有电椅上,骤然传来金属扭曲的尖锐声音。 是连城在挣扎。 凄厉狂啸着,臃肿的肉团之中,竟然有人形的轮廓,隐隐浮现,张口纵声嘶吼,一道道畸形的肢体像是虫子一般的蠕动。 那一瞬间,无数毛发枯萎的顶门上,骤然有一颗埋藏在血肉之中的碧眼睁开,遍布血丝,饱蘸凶戾。 忍、忍、忍、忍、忍……已经,忍无可忍! 竟然胆敢对上主恩赐降临之媒介动手…… “都是你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连城纵声嘶吼,再不顾及的,扯开了体内最后的封锁,一张张大口开阖,声音重叠在一处,宛若雷鸣: “你们都要死!!!” 那一瞬间,在碧眼俯瞰之中,整个时墟仿佛都凝固了一瞬,万象冻结,宛如荒墟之威。但那和荒墟却又截然不同。 因为停滞的并非是血肉,而是如露如电一般难以捕捉和观测到的精神与意志。 乃至,所谓的……灵魂! 无形的波澜自那眼眸的流转之中,骤然扩散,掀起了肉眼所无法察觉的惊涛海浪,瞬间,席卷整个时墟。 自连城破碎的身躯之中,有上位孽物的大权显现,笼罩所有。 转瞬间,季觉只感觉身体一震,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浪潮从身上卷过去了。可此刻为了封锁孽物感染而笼罩了身躯的非攻却猛然一震,狂暴抽取着腕表中的灵质储备,将一切作用在季觉身体上的变化尽数弹开了! 再然后,他就感受到了,一切上善的气息和变化被尽数隔绝,排斥! 偌大的住院楼内,在眼眸波光的笼罩之下,已经化为了上善之力的禁区,排斥出了所有的外界干扰和变化。 不止是上善,就连时墟本身的干涉,都尽数消失。 就在季觉周围,一个个医师的身影骤然虚幻起来,仿佛劣质的录像带一般,剧烈的闪烁,卡顿,化为了无法触及的幻影。 只有他们头顶,那一颗无数人面起伏的巨大肿瘤,此刻剧烈的搏动起来,就像是充血的心脏一般,再度膨胀! 当再无时墟的干扰和压制之后,不死之症,肆虐蔓延,放肆的扩展,腐烂和干枯的血肉再度重生。 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的猖獗。 那一颗诡异的眼眸,缓缓升起,嵌入了其中。 顿时,一道道贯入其中的漆黑剑刃彻底溶解了,没入其中,化为了流转的黑光,加速萃变和转化,令以不死之症中所孕育的祸胎,加速成长! 虚空之中,无以计数的呢喃和细语声散乱的响起,难以分辨,可又在耳边喋喋不休。 仿佛述说着世间一切的奥妙和诡秘,人知、人智所无法理解的莫名真理,难以描述又仿佛完全成立的诸多真理…… 吟诵、赞叹、尊崇、膜拜。 令一切聆听者的意识都迅速的昏沉,狂乱起来。 而无数生长的血肉延伸着,居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骸骨之轮,环绕着肿瘤,不断的运转,神圣又狰狞。 焕发黑红色的光芒。 一条条延伸的肉须从骨轮之上落下,缠绕在了连城的身上,瞬间,便帮助他,挣脱了束缚,再然后,一道道仿佛刀剑一般的血肉器官和骸骨便从连城的身体里被挤压而出。 狂屠之毒,尽数驱散。 血肉衔接之下,而早已经面目全非的连城,再忍不住,仰天大笑:“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这都是你自找的!” 满面血眼死死的看向了季觉:“你自找的!” 自吼声里,骨轮再度膨胀,只可惜,就好像发育不全一样,只是膨胀了些许,内部就传来了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崩裂声,无数裂隙浮现。 未能得到足够的孕育和栽培,即便是孽物大权依旧无法完成最后的转化,裂界成胎……功亏一篑! 连城脸上的恨色显现,越发狰狞——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看清季觉手里碎裂的巨大针管……哪里他妈的还有什么狂屠之毒,完全就是一大桶被污染了的血浆而已! 完全就被耍了个透彻! 但,没关系,即便是如今的上主媒介,依旧足够更替曾经旧有的规则,掌控时墟! 连城抬起双臂,半空之中,俯瞰着脚下渺小的季觉:“现在,汝等草芥,好生感受上主之威权吧——” 伴随着他的话语,骨轮回旋,正中的肉瘤一阵阵激烈搏动,从住院楼之上升起,大放光明。 再然后,在孽物的污染之下,无穷血雨从天而降,泼洒,沃灌着整个远方的门诊大楼,唤醒所有沉睡的患者。 令那些永不饱足的魂灵,彻底癫狂! 就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一个个佝偻的患者跪地,最后的哀嚎着,身体迅速的膨胀,异化,彻底被转变为孽物的从属! 在骨骼和筋膜生长畸变的声音里,饥渴的嘶鸣此起彼伏。 就在病房里,那些奄奄一息的怪物们,在迅速的活跃起来。失去了医师的弹压和控制之后,它们突破了所有的束缚,冲破房门,肆意的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奔走,闯入了无人的办公室,暴虐的破坏。 撞翻了地下室的大门,在一根根呲呲作响的泄露管道之间寻觅着血肉的气息,大口饕餮着太平间里的美食。 一颗又一颗猩红的眼睛亮起,看向了中间的椅子,还有椅子上那个被捆的严严实实、正在不断挣扎落泪的教团成员。 蜂拥而上! 惨叫声里,血色瓢泼,骨肉分离,只有一具残破的对讲机滚落在地,再无人理会。 一道又一道饥渴的啸声从沉寂的门诊大楼中传来,此起彼伏,饥渴的怪物们涌动着,响应着连城的命令和呼唤,迫不及待的破开层层牢笼和束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感受着那无数饥渴的嘶鸣,连城却仿佛聆听弦乐一般,乐不可支,遍布血丝的眼眸俯瞰着季觉: “看到了吗?”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可是却无人回应。 就好像……走神了一样。 明明是如此庄严和肃冷的场合,生死之间至关重要的时机。 季觉迟滞的抬起头,看向他,疑惑的歪头。 好像没没听清楚一样。 “不好意思啊,稍等一下啊。” 他低下头,从口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里,翻出了一个改装过的空调遥控器,朝着身后怪潮涌动的门诊大楼,按下了启动键。 那一瞬间,曾经的妇产科内,那一具老旧的空调,面板嗡嗡转动着,仿佛启动。 可裸露在外的火线之上,却闪现出一簇短路的火花。 跳跃着,落在了地上,自酒精之中蔓延,瞬间,火光扩散,升腾,跳跃着,灼烧着堆积如山的化学物质。 不止是妇产科,甚至不止是三楼。 四楼、五楼、六楼,乃至地下室……一切灵质蜘蛛能够触及的区域里,所有的电器,都整齐划一的,发出异响。 在那些飘散的粉尘之间,破碎管道之中不断冒出的浓郁煤气,氧气制备间里一个个被打开的巨大氧气瓶,嗡嗡作响仍旧在剧烈运转的氧气制造机,在地上到处流淌的汽油,乃走廊和设备间里,数个闪烁着诡异红光的管状物。 此刻,在遥远信号的呼唤中,它们发出了整齐划一的滴滴声。 再然后…… 所掀起的,便是仿佛要将整个时墟都彻底撕裂的,震怒巨响! 最开始,是从地下室的碎窗之后所喷出的一点焰光,再然后,是仿佛怒龙一般充斥了所有过道、走廊乃至办公室的猩红烈焰,到最后,自下而上,就像是一根八块钱买来的莲花生日蜡烛一样,在尖锐刺耳的巨响之中,烈焰回旋着,蠕动,迅速蔓延! 只有火焰。 火焰喷薄,火焰涌动,火焰升腾…… 火焰,吞没了一切! 火光,照亮了所有! 前所未有的气浪席卷之中,主治大楼的无数玻璃碎片飞迸,再然后,随着地基的垮塌,庞大的建筑寸寸断裂,像是折腰的巨人一般,沐浴着烈焰,垂首叩拜。 无以计数的尘埃弥漫,浓烟滚滚。 而残肢断骸和鲜血,真正的变成暴雨,和碎石一起,从天而降,扩散猩红。 “呼!爽啊!” 季觉迎着扑面而来的灼热,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双手叉腰,“我老早就想这么干了!” 说着,他回过头,看向呆若木鸡的连城: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小开不算开 火焰奔流,升腾。 灼热的狂风夹杂着大量的尘埃和碎石,飞迸洒落,连带着血色。 而就在门诊大楼之外的广场上,一个个狼狈的身影正在躲避着暴雨一样的残肢断骸,脸色惨淡。 在最后面,童画气喘吁吁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感觉自己从没有这么累得像条狗过……季觉那王八蛋一卷记录册送过来,嘴巴都不动一动,反而是她自己跑断了腿。 一路上胆战心惊的扛着他给的炸弹,到处安装就算了,什么煤气氧气阀门还有各种粉尘抛洒装置……全都是她手动操作的。 可以说,倘若季觉这个恐怖分子是幕后黑手的话,那她也逃不过法网制裁,这要是在外面,搞不好童职务那个家伙,就要黑起脸来,大义灭亲了! 让自己堂堂童家的大小姐来爆破医院…… 季觉的狗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传扬出去的话,那可就是一辈子的黑历史了。 不对! 童画忽然警觉——这狗东西,该不会是想要拿这个来拿捏自己吧?! 但怎么说呢…… 此刻眼看着这么大一个玩意儿在自己眼前爆掉,还是自己亲自埋雷接线,她居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刺激从心头浮现。 感觉还挺爽的? 可惜,爽快并没有持续太久。 就在医院的废墟之下,一具残缺的怪物之间,忽然有痛苦的嘶吼声响起。残垣断壁猛然隆起,再然后,无数人头拼凑而成的诡异巨首终于,展露面貌! 医院封闭的二楼之中,那一具不知道多少患者异化畸变而成的灾兽! 此刻光是看着,她一个以太就已经头皮发麻了。能够感受到那就算是直面爆炸也毫无动摇的旺盛生命力,乃至凶戾饥渴的气息…… 这要是放在时墟之外的话,恐怕就已经足够评定为【危害级】,足以专门调动军队去进行剿灭了吧? 但此刻,她却丝毫不慌的后退了一步,将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天选者护至胸前。 连带着神情抽搐的谢岚。 “交给你了。”她说。 谢岚的眼角一阵狂跳,无可奈何的一叹。 “虽然提前通知我和其他幸存者撤离,这一点我很感谢你,但我只是个研究者啊。”他冷淡的问道:“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季觉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帮他?” “他说……” 童画回忆着记录册上的内容,神情也古怪起来:“——我的身份你清楚,如果你护驾有功的话,童家好处大大地有。” “我不缺钱。” 谢岚不假思索的摇头,嘴角不屑挑起。 搞笑呢,我们涡系的研究投入虽然大,但起码投入和产出是成正比的好吗!况且,自己还背靠着医疗业务这种印钞机。 以为谁都跟你们余烬一样是无底洞啊?! 笑死个人了! “他还说了……” 童画继续转述着季觉的话语:“如果你一点用都没有的话,素材别想分半点,不死之症的标本他独占了。 包括你现在收集的,安全局都要给你全部薅掉。” 她停顿了一下,原文转述最后的必杀技: “——这位医生,你也不想自己的行医执照被吊销吧?” “……” 一言既出,谢岚不屑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眼眶阵阵跳动。衣领之下的口袋里,老鼠已经笑得到处打滚,快停不下来。 哈哈哈,姓谢的你特么也有今天?! “你们余烬这帮工匠,都特么丧良心啊!” 谢岚恼怒着,只想一口吐沫吐在那张狗脸上:狗东西早就惦记上我了吧?自己找死还拉我一个人畜无害的医生下水? “……敲边鼓的话,我姑且还有点能力。” 他咬牙了许久,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别指望我去帮他搞不死之症嗷!” 话音刚落,扰动的灼热狂风之中,一缕缕如梦似幻的微光浮现,无以计数的蛊毒自灼热之风中扩散开来,展开虫翅,翱翔。 宛如绚烂的波光一样,化为河流,吹向了废墟之中癫狂挣扎爬出的灾兽。 霎时间,灾兽之首上,无数狰狞的人头仿佛陷入了梦境一般,神情纷纷扰动,空洞的眼睛里浮现出绝望或是怨毒的神色,自流转中癫狂。 居然就这样一头扎进废墟里,和烈火和废墟里看不见的怪物搏斗了起来。 再然后,谢岚吹了声口哨,顿时身后行尸走肉一般的傀儡们纷纷动了起来,原本昏沉的眼瞳浮现出一丝清明,再然后是恐惧和惊慌。 “去,搞定那玩意儿。” 谢岚忍着心痛往前一指:“搞定了的话,我执行契约,我放你们出院。” 霎时间,那些混乱的眼瞳纷纷亮起,几乎狂喜。 甚至都不用谢岚再催促,不要命的扑了上去。 令那狂暴的怪物,无暇顾及其他。 此刻眼看着自己大张旗鼓调动的上位染化居然刹那之间被送上天,此刻骨轮之下,原本气势昂扬的连城,顿时,陷入了呆滞。 茫然,疑惑,难以理解。 他妈的我那么大一个门诊楼呢? 哪儿去了? 没了! 短暂的死寂里,他只听见了‘扑哧’一声,从下面传来。 如此清晰。 可当他垂眸怒视时,便看到季觉环顾左右,捂嘴的模样,原本血色充斥的眼眸,此刻越发的猩红,狂暴。 “我要杀了你!!!!” “可以了,可以了,重要的事情说一次就够了,杂鱼台词没必要一直喊来喊去……你的活儿呢?拿出来啊!” 季觉歪着头看着他,勾动手指:“有打火机就咬打火机,再不显摆一下的话,你可就没机会了!”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笑容就变得越发嘲弄:“这位主祭,你也不想让人知道化邪教团都是一帮只会喊口号的垃圾吧?” 你这是自寻死路!!! 连城暴怒着,原本是想要这么喊的。 可在他张口的瞬间,居然回忆起的,是季觉的嘲弄,此刻羞耻和怒火交错之下,居然就连放狠话都已经没了底气。 而更令他无法忽视的,是那背脊之上蔓延的恶寒。 乃至心头所涌现的压力和慎重。 此刻,几乎和上主之媒融为一体的连城,在面对季觉时,居然会感觉到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不止是前面那阴毒狠辣的操作和对时墟内规则的利用,更是本能的提醒和来自经验的领悟……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眼前的家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怪物! 如今已经面目全非的住院大楼里,早已经化为魔境,就在上主之力降临的瞬间,一切上善之力都应该被尽数驱逐,化为黑区。 可现在,那个天选者却依然活蹦乱跳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毫发无伤。 而就在连城身后,骨轮运转无休,肿瘤如心脏一般搏动,上面的眼球已经俯瞰所有……可足以令天选者都瞬间畸变的孽物凝视,此刻竟然在季觉身上,毫无作用! 自这魔境黑区之中,季觉的灵质之光依旧闪耀着。 毫无任何的动摇。 甚至就连之前不死之症的侵蚀,都未曾让他有分毫的变化。 如今,即便是和骨轮合为一体,连城心中的颤栗也未曾减缓分毫,反而因为那一张嘲弄的笑容,越发疑神疑鬼…… 一旦出手,便毫不留情的,全力以赴!!! “——死来!” 自骨轮回旋的轰鸣之中,半空之中的连城伸出了手,升变一系的气息和孽物晦暗波动融合在一起,万千精神自此刻整合为一。 再然后,自上而下的,降下绝罚。 纯粹的灵质重重质变之后,就化为了作用在灵魂之上的狂暴冲击,裹挟着孽物之染,激射而出! 一道、两道、三道、四道…… 无分先后的灵魂冲击重叠在一处,在半空中都形成了一道耀眼又狰狞的黑暗轨迹,笔直穿刺而来。 再然后,凄厉的惨叫声便响起了。 哭号尖叫。 就在季觉的手中,链子一扯,缝合鬼胎便骤然出现在了他的手里,好像盾牌一样,顶在了足以瞬间击溃任何意识的灵魂冲击的前方。 没有丝毫的技巧,直接字面意义上的脸接输出,正面吃掉了所有连城的输出。 那过于充沛的灵质冲击和血肉碰撞在一处,居然掀起了一声嘭的闷响! 不,或许不是碰撞的声音。 是脑血管爆裂之前的最后哀鸣。 有那么一瞬间,鬼胎原本缝合而成的小脑袋膨胀到了原本两个的大小,眼耳口鼻之中的粘稠血色瞬间蜿蜒而出。 而两颗挤出了血肉的灵质头颅已经瞬间爆裂。 可紧接着,居然又在非攻的重塑之下,强行弥合,只能绝望的挣扎,惨叫着,硬吃下一道又一道的灵质攻击。 灵魂破碎、神智分裂、意识癫狂,记忆清洗……这些副作用根本无足轻重。 只要非攻在手,就能顷刻之间重塑。不管是被灵魂冲击洗成了智障还是被暴虐的邪愚之染给畸变成了怪胎,都无法结束。 “就这?就这?就这?” 季觉几乎快笑出了声,挥舞着手里惨叫的鬼胎:“听见了吗?它问你有没有吃饭,让你用点力……” 顿时,鬼胎哭嚎的声音越发高亢和凄厉了起来。 嘲笑和哭声,就像是针一样,一根根的刺在了连城的脸上,令面色自涨红和铁青之间流转:“我要你死!!!” 自连城的咆哮里,骨轮再度矩阵,血肉之上的眼眸大放光芒。 更胜之前的狂暴洪流再现。 喷薄而出…… 而在那之前,所响起的,是惊心动魄的,铃声。 就仿佛,来自幽冥。 “没活儿了,是吧?” 季觉说,“接下来,到我了!” 不知何时,他已经掏出唤魂铃,塞进鬼胎手中。 再度,摇响! 叮—— 唤魂铃第一声响,唤醒感知领域内的所有残灵。 当鬼胎手中,那一枚不论怎么挣扎都无法甩脱仿佛焊死在了它手上的铃铛,发出第一声脆响时的时候,来自幽冥的感召和呼唤,便已经,遍及时墟!!! 就像是手握着烧红的铁块那样。 鬼胎的惨叫声越发高亢,头颅之上,浮现出一道凄惨的裂口,无数灵质散逸而出。难以承受来自唤魂铃的恐怖压力和榨取。 这些日子它肚子里吃下去的所有灵质,被尽数耗空! 曾经叶教授施加在上面的限制,此刻已经在季觉的解离术之下,被尽数解除——本来这就不是什么特别严实和焊死在上面的封锁,恰恰相反,在施加限制的时候,叶教授还专门削弱了相关灵质回路对解离术的抗性。 可以说,一触即溃! 鬼知道,出门在外什么时候要拼命,叶教授当年下时墟探裂界搜刮古墓的时候遇到的危险数不胜数,险死还生之际更是多到自己都记不清。 该拼命的时候就拼命,这种封锁平日稍微顾忌一下就行了。 真到重要的时候,就应该一把撕下来。 ——他妈的和你爆了! 铃声脆响,回荡在混沌的时墟之内,霎时间,所浮现的,是遍及了每一寸土地,笼罩了一切空间,乃至从废墟之中所喷涌而出的……残灵瀑布!!! 碧绿的幽光无所不在,密集到令人发指,就在季觉不惜(鬼胎)代价的状况之下,尽数被从沉寂之中唤醒。 睁开眼睛。 再然后,季觉的手掌晃动,攥着鬼胎的小手儿,第二次摇下——唤魂铃第二声响,激发所有残灵凶性! 嘭! 最先爆炸的,是鬼胎的头颅。 就像是被卷入了绞肉机里一样,在唤魂铃不限限制的狂暴抽取之下,两颗灵质头颅瞬间粉碎,可紧接着又被再度重塑,强行维持着完整。 小小的身躯迅速的干瘪,仿佛焦尸,分崩离析。 再然后,季觉腰间的满满当当的骷髅灵质笼就塞进了鬼胎的怀里,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患者和怪物,连带着八九个天选者的所有灵质残留,在刹那之间,被尽数饕餮一空。 而铺天盖地的碧光,自铃声的扰动之下,已经化为了滔天的海啸。 奔流肆虐,浩荡席卷。 千万声重叠在一起的凄厉哀嚎声回荡,就化为了无处可逃的灵魂冲击,不止是季觉口鼻之间的鲜血狂流,就连半空之中的连城都不由得眼前一黑。 而最后,干瘪破碎的鬼胎之手上,唤魂铃落下,落入了季觉的掌中,被握紧了,嗤嗤作响。 这是绝对无法假手他人,也无法使用别的方式逃过的最后难关。 他深吸了一口气,迎着连城所掀起的洪流冲击。 ——摇响第三声! 叮—— 明明是如此清脆的一声铃响,却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 自灵魂之中感受到了,此刻蔓延开来的恐怖阴影…… 而自季觉意识中所响起的,乃是几乎令灵魂都为之碎裂的雷鸣! 哪怕是大半的压力都已经被鬼胎所承担,此刻在瞬间,尸骨无存,可最后这一道来自唤魂铃的恐怖压力,依旧令他眼前一黑,笼罩在灵魂之外的非攻剧震着,几乎难以维继,浮现裂隙! 从未曾有过的撕裂之痛从灵魂之中浮现。 体内的灵质顷刻之间消耗一空,几乎将灵魂都彻底榨干,紧接着,便是紧急更替了灵质输出的灵质储备库。 腕表之内的储存,跳水一般的,瞬间下跌。 自从进入时墟以来,就连面对上位之孽的侵蚀,季觉都未曾受到如此惨烈的创伤,但此刻,他却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破铃铛里所传来的恐怖吸力给抽成灰烬! 好在先后有了鬼胎的缓冲、颅骨灵质笼的消耗,乃至腕表中的灵质储备库,乃至非攻的支撑和庇佑。 这一件专门为重生级的天选者所打造的赐福造物,自此终于真正的焕发出属于它的力量! 瞬间,扑面而来的狂暴洪流,戛然而止。 停在了季觉的面前。 即便是下一瞬便足以将他彻底撕扯成粉碎,让他神魂俱灭,此刻,这一线只差,就宛如天渊,无法跨越。 就好像,时间停止了。 此时此刻,整个时墟之中,升腾的烈火、飘散的尘埃、坍塌的废墟、狂暴的怪物乃至一切灵质变化。 尽数停滞。 或者说,被看不见的手,把持在掌中! 轰鸣声骤然扩散。 天穹之上,骨轮震怒的动荡,仿佛要延续回旋,可是却无从运转……早已经被无形之手死死的握紧! “万物繁荣,乃此手所造。” 季觉抬起头来,轻声说:“世间一切所有,皆为十指而成。” 此刻,就在他的身后,有一只洁白的羽翼缓缓展开,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看不到来处的纯白羽翼彼此重叠着,延伸,升上天空,遍及所有。 再然后,羽翼之上,有一只眼睛缓缓的睁开了,千只,万只,仿佛无穷无尽,俯瞰一切。 而伴随着无数羽翼的重叠和变换,千万合拢的手臂缓缓展开,舒展真型,数之不尽的手指交错,便好像抚摸着时墟中的变化万象! 明明是无数仿佛沙砾一般的残灵所铸就,可眼前这莫可名状之物,却令连城的肺腑和心脏都为之颤栗了起来。 难以理解,无法明白,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仅仅只是一件临时捏合而成的造物,居然便足以同掌控整个时墟的骨轮分庭抗礼,甚至,压下显现的上主大权! “没见过吧?” 季觉抬起手,擦拭着口鼻中不断渗出的粘稠血液,咧嘴一笑:“别怕,小开不算开。” 那一瞬间,便随着他的话语,那升上天穹的无穷羽翼、眼瞳和手臂所聚合而成的庄严之物,展翅、睁眼、舒展臂膀,张开手指。 再次的,掌控所有! 举世一滞。 时墟万象,再一次落入了那数之不尽的掌中。 这便是,非攻之造! 这便是倾尽唤魂铃的一切力量,烧尽所有的残灵,由季觉参照自身所见证的最强之物,所完成的结果。 仿照昔日水银孽化的姿态而再度显现的…… ——灵质创造·圣贤残影! 第一百七十章 不是开了,是没关 唤魂铃,只是工具,不要对工具抱有过高的期望。 这是曾经叶教授所给予的忠告。 工具,只有被人使用才会有意义。同样,工具的价值,很大程度上,不在于工具本身,而在于使用它的人…… 唤魂铃诚然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赐福造物,甚至再努努力,质量提升一点,或者配套齐全的话,完全称得上是天工。 可以说,每一个余烬和以太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渴望拥有它。 可之所以它对余烬和以太之道有如此吸引力,关键在于……其他的上善追随者根本没必要这么麻烦。 要知道,它的造物强弱与否,除了被残灵的数量限制之外,归根结底,在于使用者本身的造诣。 在有限的灵质和材料之中,如何能够锱铢必较的省略掉一切浪费之后,将这一份灵质最大限度的化为毁灭的载体。 从而最大程度的,将工匠的理论水平转化为实际的战斗力! 同样的铃铛在叶教授和在季觉手里,差别之大可以说,天上地下。 倘若只是根据自身的臆想,随便去捏出黑皮大蜥蜴来,便指着这玩意儿说是个哥斯拉,那么最后充其量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样子货而已。 甚至不用敌人动手,搞不好一阵风吹来,一触即溃。 它的原理注定了限制诸多——必须有足够的位阶承受压力,必须有足够的残灵供应消耗,必须自身对理论有所理解,必须源自自身的领悟和感知,同时,也必须自身能够掌控,不至于反噬。 这季觉可太有理解,太有经验了。 自从成为天选者以来,他所见过的、他所认知的,同时又是他所能够理解的最强的生灵与姿态……除了曾经斩断天元之塔、甚至一举颠覆时光的圣贤水银之外,还能有谁呢? 这是非攻之真髓,同样也是非攻之传承。 此为余烬之精华,也是余烬之圣贤! 前有先知倾囊相授的经验和原理,然后有自己亲眼所见证和感知的姿态,后有变革之锋干涉之下自身的亲身体会…… 季觉可以拍着胸脯说——整个世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水银! 没有人! 可即便是如此,也依旧太过离奇了…… 对于季觉而言,整个创造过程都简直顺畅的不可思议! 当‘再现水银’这样的念头浮现在心中的瞬间,非攻便理所当然的运转起来,直接接管了唤魂铃的运转。 双手之上繁复印记浮现,向着铃中蔓延,再然后,伴随着最后的铃声,一线焰火之光便自无穷残灵之中显现。 自非攻之矩阵里,曾经天人所留下的一切痕迹和记录自行流转,投映其中,显现范本。 这便是水银所留给后继者的最宝贵的遗产。 她以天选者的姿态统和赐福,成就自身,自遥远的过去奠定起源,与现世之中显现而成的天人之姿态,圣贤之完型! 万翼、万眼、万手的形象,不过是这一力量最适合在现实之中最恰当的概括。 就像是一张早已经完成了的设计图。 在这一引导显现的瞬间,无尽残灵所萃变而出的灵质便自发的汇聚,本质成型、贯通原理、融合肌理,展开羽翼…… 最终,显现真容! 遵从着后继者的呼唤,这一份以非攻所传承的力量和愿望,自时墟之中再度显现。 至于是否会反噬…… 开玩笑! 作为非攻之造,继承了曾经水银绝大多数痕迹,就算是个样子货,对邪愚的厌恶也绝对在反噬自身之上。 仇恨根本落不到自己身上啊! 更何况,此刻不论是残灵所留下的怨毒和苦恨,乃至这一道残影的模糊本能,全部都一丁点针对自己的意思都没有。 甚至…… ——倾囊相助! 只是瞬间,便撕裂了孽物的感染和阻隔,再度将一切把持在手中! 即便是没有创世论,没有圈境,没有诸多早已经和灵魂融合的赐福,没有灵质,同正体相比,根本不足万一。 可就算是不足万一,也足够将眼前化邪教团的孽物碾成粉碎! 此刻,圣贤之影于天穹之上运转,万手展开。 早已经化为本能的流体炼金术随着那暴虐的灵质波动,遍及所有,再然后,那仿佛莲花一般妖艳展开的圣贤之影上,有一根手指抬起,缓缓的,向着虚空点出。 然后,仿佛瀑布一般的灵质回路从其中,喷薄而出,笼罩天穹,覆盖大地,宛如锁链一般,向着震怒的骨轮延伸而出,层层束缚,重重缠绕。 天象变化,仿佛有日出日落,月圆月缺,地壳耸动,仿佛湖海澎湃,江河奔流。 天与地自此手之下行将再造。 一柄隐约透明的无形之剑,却自万物灵变流转之中,自虚空之中被抽出——看之不见,听之不觉,肉眼凡胎难以窥见。 可此刻抬头的时候,一切有灵之类都分明的能够感受到:在万手环绕之下,圣贤投影的正中,分明是有一把剑存在的! 断绝不义之征,此为非攻;祓除高下之分,此为尚同;否定既定之生涯,此为非命;奠定相利无伤之世,此为兼爱;重铸此世所有,此为天志…… 无穷精髓流转之中,汇聚在看不见的剑刃之上。 仿佛传来了一声遥远时光之前所遗留的轻叹。 再然后,万手持剑。 举世之锋,自此而出! 骨轮剧震,血肉之上,那一颗碧绿色的眼眸猛然瞪大了,眸中光芒流转,色彩万化。 无穷邪见、异想、谬论、谵妄自光中流转,喷涌,自虚空之中化为了一扇巨镜,映照着整个时墟,就分裂出无穷的幻影和可能。 一切都在变化,刹那之间,千变万化,世界顷刻之间一片荒芜,然后又仿佛人声鼎沸,时而颓废苍白,时而纷繁喧嚣。荒野、山川、城市、天国,亦或者地狱。无穷可能自镜的映照之中浮现,抵挡在圣贤之影的前方。 可破裂哀鸣之声,却不绝于耳。 重重异想和变化自无形之锋的劈斩和穿刺之下,尽数碎裂,剑刃摧枯拉朽的向前,斩灭一切邪想异见! 自升变之影中所萌发的孽物分支仿佛震怒咆哮,控诉着眼前这一具虚假的空壳,嘲弄、诋毁,乃至否定! 可空壳不在乎。 源自圣贤的投影不具备理智,并不曾拥有自我,甚至就连曾经的本能都十不存一。之所以没有在显现的瞬间就立刻崩溃,不过是因为季觉的呼唤而已。 遵从着这一份源自非攻的共鸣,执行着这一份来自后继者的恳请,再一次的践行圣贤的职责…… 孽物,死!!! 无形之剑自顷刻之间变化,仿佛以一化万,自万手挥洒之中封锁天地时墟,针锋相对的向着寄生其中的孽物猛攻。 而在急速回旋的骨轮之上,那一只眼瞳此刻怒目睁圆,无穷光芒变化里,仿佛有灵魂不断生灭,阐述邪见异想,一次次重新染化整个时墟,抵抗着来自圣贤投影的修正。 那变化和交锋实在是太过于高远和迅捷,瞬息万变。 以至于,季觉根本就连看都看不懂。 摇出来的大腿操作太过于高端,以至于脱离了萌新理解的极限。 不过没关系。 ——‘宝可梦’打架的时候,训练师们怎么能闲着呢?!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 再然后,骨轮之下的半空之中,连城,忽然眼前一黑。 不由自主的,倒飞而出! 当迟滞的视觉终于将一个大逼兜子在他的视线里缓缓放大的过程传递到意识里的时候,他才听见了那回荡在空气之中的话语。 “给爷死!” 嘭! 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卡在框上的篮球一样,季觉跳上去就是爆扣,把他砸在了地上。可不等他反弹到半空中再落地,凭空的轰鸣便再度爆发。 宛如鬼魅那样。 季觉再度出现在了眼前。 近在咫尺。 半空中徒劳挣扎的连城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想要捂住脸,再然后,才看到那在升变一系赐福下近乎数十倍放慢的动作。 抬手,顶肘,下砸。 men!的一声怪响,连城的眼珠子从眼眶里弹出来了,整个人自腰部向下中折,再度砸在了地上。 又自碎裂的剧痛中,再度弹起。 眼睁睁的看着季觉一个高鞭腿,一脚蹬在自己的下巴上,纯粹的力量击溃了意识所构成的无形防御,尽数倾泻在粉碎如泥的下颌骨。 脖子都差点被这一脚给蹬断! 快!太快了! 比他妈的白鹿还要快! 同时,又硬的离谱,就像是铁石,不,这坚固和稳定程度,甚至更凌驾于铁石之上…… 认真的吗?自己脑子出问题了吗?什么鬼?! 你特么是怎么做到的啊?! 无以计数的问题从连城的脑中浮现,可无数的问题好像都是同一个,理解不了搞不明白,甚至比孽物恩赐和污染还要更加离谱。 更恐怖的,却不是这匪夷所思的速度、力量和硬度,而是那一双手……每一次击打在自己身上时,所爆发出的灵质冲击! 就像是突破了肉体的桎梏,直接殴打在他的灵魂和早已经孽变的矩阵之上,就连赐福都难以稳定运行,自那扩散的灵质波澜和冲击里难以为继,无从反抗。 倘若不是此刻上主的恩赐还衔接着自己的话,恐怕他早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套彻底从肉体到精神都打爆了! 连城尖叫,眼眸浮现幻光,同样的调动了和季觉此刻使用的赐福装备相同的【超限视界】,甚至加速的频率和倍数远超季觉之上,想要以逸待劳、以快打慢,再然后,他才发现……挨打的还特么是自己! 对于升变一系来说,只要超限视界加速,什么打斗都能玩成深思熟虑的回合制,可就算是回合制,遇到这种一回合动特么好几十次,拳拳破甲带暴击、平砍带顺劈的癞子角色也特么没法玩啊! 就像是打木头桩子一样,季觉短短几秒钟之内就在连城身上打完一整套陆锋秘传军体拳,甚至连气儿都不喘一下,神清气爽的要命。 可在骨骼碎裂和重生,接连不断的剧痛里,连城的眼睛现在才终于看清楚…… 重点根本不是季觉。 而是那一只自始至终都按在季觉肩膀上的半透明手掌! 自那指掌之下,灵质回路如瀑布一般井喷,笼罩季觉浑身上下,刻入皮肤、血肉、骨骼和内脏之中…… 强化!强化!强化! 就好像坐牢了好几局之后终于反应过来,点开boss属性表,结果看到好几排溢出屏幕边缘的buff图标一样。 连城,眼前一黑又一黑。 这还打个蛋啊! 这狗屁匹配机制不改就算了,这帮狗屎上善就根本没打算搞反作弊系统是吧? 时隔多年之后,曾经因为愤恨和憎恶诸多辉光而投入化邪教团的连城,再一次的感受到曾经的屈辱和无力。 他找遍了整个世界,找到了远大前程,找到了上主恩赐,好像找回了曾经的尊严,可唯独没找到举报按钮究竟在哪儿…… 狂怒的眼瞳之中,血泪蜿蜒: 他一直在开! 从开始转到现在,演都不演,压根就没停过啊! 就在天空之上,那正按着上主媒介狂揍的圣贤残影,甚至在百忙之中,都不忘记伸出一只手来,按在季觉的肩膀上,源源不断的施加着强化。 应该说:反过来,调动季觉的非攻矩阵,对季觉自身进行操作,施加余烬一系最擅长的物性调整。 以凌驾于季觉极限之上的精细操作,强化要害、提升韧性和强度,同时,配合着机械降神……将季觉自身的肉体化为了机械! 此刻的季觉,浑身上下都挂满了数不清的上善图腾,甚至就连脚后跟上都刻了俩荒墟的徽记,强化血肉。 此刻,再度,破空而至。 那一张嘲弄的笑容在连城眼前迅速放大,近在咫尺。 轻描淡写的拨开了他试图格挡的手臂,侧身,躲过了蓄势已久的灵魂冲击,双脚已经如钉一样的在地上站定了,再然后……便是从叶教授的体罚式灵质攻防课上偷学来的,日字冲锤! 巨响延绵,轰鸣不断! 这要是叶教授在场,恐怕都没眼看——架势松散、衔接迟缓,徒有其型,基本上没一个动作是标准的。 可即便是叶教授再怎么看不过眼,也没办法否定,此刻季觉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拳,都完美的符合力学中最简单和最精炼的运作方式,毫无任何一丝一毫的浪费,最大程度上将每一分力量都尽数倾斜在对手的身上。 就像是机械自智能的运算之下,按照最简练直白的方式,最大限度的输出做功! 而相比肉体的疼痛,真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风中传来的怜悯低语:“看来,你的上主也没那么喜欢你啊……” 不然的话,祂怎么不跟我摇来的大腿一样,帮你代打一下呢? 连城暴怒咆哮,目眦欲裂,再裂,三裂,四裂,可裂来裂去,却只能无能狂怒。 毕竟,同谎言和欺骗相较,真相往往才是最破防的那一把快刀。 苦苦追逐的女神高贵冷艳对我爱答不理,我甘之如饴。可鬼火车座上的清纯女孩儿揽着黄毛的腰,回眸甜蜜一笑时,才是对舔狗真正的暴击…… 你妈的,凭什么啊! 凭什么你摇来的大腿出工又出力,说干邪愚就干邪愚。 可偏偏自己这么久以来工于心计的计划了所有,付出了一切,卖血卖力卖子孙,此刻上主却就连一丝一毫的庇护都没有顾及。 甚至,就在这同时,他作为上主降临的锚点除了被季觉毒打之外,同时灵魂还要忍受圣贤投影的猛攻余波传来的阵阵冲击,分担伤害。 狼狈躲闪和后退里,连城的脸上,几乎血泪喷薄。 嘶吼尖叫,呐喊。 “给我死!!!” 不顾此刻上主所施加的庞大压力,也不顾及灵魂崩裂的后果,他全力以赴的调动了一切力量。 碎裂的双手在精神的强制下,再度伸出,死死的抓住了季觉的肩膀,再然后,连城的面孔凑近了,海量灵质化为烈光,从眼眸之中喷薄而出! “见证真正的主宰,和吾等融为一体吧!” 连城狂笑着,上位之孽所流转的海量邪见、恶念、谬论与谵妄,自这灵质洪流之中,尽数涌入了季觉的灵魂之中。 可在那一瞬间,他终于看到了,季觉嘴角所勾起的,笑容。 就好像,如释重负。 在风中,一声幽幽的轻叹传来。 “终于……上当了啊……” 恶孽洪流的灌输之中,本应该毫无反抗之力瞬间孽化的季觉,却缓缓昂起头,向着近在咫尺的连城咧嘴。 明明如此和煦,可在连城的眼中,却狰狞如鬼。 面对上位之孽的污染,他根本没有丝毫抗拒和恐惧,甚至还在大喜过望的,暴风吸入! 融为一体是吧? 好啊! 不过有一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 刚才一直到现在,其实还不算开,而现在……不好意思,我忘关了! 那一瞬间,笼罩在灵魂和肉体之上的矩阵无声的收缩,就这样,解开了枷锁,任由不死之症的感染和连城的侵蚀扩散开。 而就在季觉的眼前,久违的弹窗显现:【检测到内部灵质畸变,是否抽取?】 【yes】! 就在季觉毫不犹豫的点下那一瞬,哀嚎终于爆发。 不止是近在咫尺的连城,就连天穹之上的回旋的骨轮和邪眼,也传来了高亢刺耳的悲鸣…… 仿佛有暴风显现,就在季觉的灵魂之中,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骤然张开了,暴虐抽取着一切畸变和侵蚀,瞬间,便将侵入体内的邪愚之染尽数吞尽。 可依旧不曾饱足,转而饥渴的寻根溯源…… 逆行而上! 顺着此刻连城主动开放的连接和灵魂,冲入了对方的身体和灵魂之内,饕餮鲸吞,更甚至,逆着灵魂和灵质之间的衔接,笔直的向上…… 将饥渴的小手儿,伸向了高高在上的上位之孽! “啊啊啊啊啊啊!!!!” 连城剧烈的痉挛着,浑身抽搐,下意识的想要松手,可是已经晚了,他的双臂反而被季觉拽住了,扯住他的肩膀,强行扳起了他的脑袋。 无穷邪光汇聚成的洪流无法自控的从他的眼耳口鼻之中喷出,尽数汇入了季觉的眼眸之中,就像是落进了看不见底的深渊。 瞬间榨干,再挤不出一点灵质,可这依旧还没完。 那恐怖的吸力,已经顺着他和上主之间的共鸣,蔓延向了天上的骨轮和邪眼。 就算是他想要停下来也来不及了。 即便要中断这一份和上主之间的共鸣和衔接都无能为力。 就好像一时性差踏错,抱上了成熟阿姨的黑丝大腿,自以为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傻小子。当看到阿姨手里拿出来的皮鞭蜡烛钢丝球小钢钉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想要活命,只能拨通老家的电话,骗更多的好哥们跳进无底洞来,才能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在察觉到这一点的瞬间,连城的面色变化,震惊、惶恐、痛心又悲愤,然后,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和上主之间的链接和共鸣拉满,开到最大! 上主加油!靠你了! 精神点!好样的!别丢分! 干死他! 第一百七十一章 骗子 从一开始的怒不可遏到惊慌失措,从负隅顽抗再到从善如流,一切的变化,甚至短暂到不到一秒钟。 连城的速度之快,就连此刻半空之中的上主都没反应过来。 然后…… 就特么开始遭老罪了! 从降临开始,就没顺利过。 从一开始就是个早产儿,刚睁开眼睛就特么看到下属献给自己的老窝被炸上天,正准备勃然大怒,就看到一个小虾米摇出来个鬼东西,而且偏偏就是那个鬼东西把自己按在地上一顿毒打,它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反抗。 再然后,就特么背刺来了! 那一刹那,天空之中的骨轮剧震,迸发出刺耳的凄厉鸣叫,就好像震怒呐喊,惊恐咆哮。所有人都听不清它在说什么,只感觉它骂的一定很脏。 非常脏。 自这一具未曾发育完成的身躯内部,好像忽然多了一张巨口,贪婪大口,饕餮吮吸……就像是挤一个牛奶盒子一样,对准了对自己重要性更胜过血液和灵魂的本质,咕噜噜的猛嘬! 短短几个弹指的时间不到,连眸中的邪光都开始闪烁,难以为继。 可偏偏,眼前的对手却半点体育精神都没有。 瞬间狂暴! 激烈的燃烧之中,圣贤投影的万手挥洒,数之不尽的无形之剑劈斩,横扫,瞬间落在了骨轮之上,摧枯拉朽! 宛如打铁,火花飞迸。 一道道惨烈的缺口自骨轮之上崩出。 再然后,自风暴一般的蹂躏之中,千万无形之剑骤然合拢,自正中,穿刺,贯穿核心! 无可阻挡的坍塌和崩溃开始了, 而就骨轮正中,镶嵌在肉瘤之上的邪眼疲惫的眨动着,仿佛有一缕如泪珠一般的血色,缓缓滑落。 累了,真的受够了…… 赶紧毁灭吧! 时墟套路多,我要回漩涡! 邪眼最后回眸,自震怒和悲愤中,恶狠狠的瞪了下面那两个小虫子一眼——狗屎教团,嫖我恩赐,抽我神髓,骗我毒打! 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你就死定了! 紧接着,就仿佛不堪受辱一般,猛然膨胀。 残存的所有邪光尽数迸射而出,坍塌的骨轮再一次的开始了无休止的生长和膨胀,疯狂的催化,直到尽头…… 自残影的蹂躏之下,轰然爆裂! 无穷风暴从其中喷薄而出,瞬间,笼罩一切,遍布所有。地动天摇的恐怖震荡里,整个时墟都仿佛在无法维持,即将分崩离析。 可紧接着,一只只无形之手,却再度的,将万象握在了手中。 死死的攥住这扩散的毁灭,将其封锁在万手交织所构成的囚笼之中,灵质回路自风暴中生灭,一只只羽翼凋零、眼睛合拢,化为细碎的闪光,升上了天空,飞往四方。 宛如星辰爆裂一般的恐怖闪光,就这样,消散在了一只只手掌的覆盖之中。 直到最后,圣贤残影之上,最后的羽翼展开,残存的眼眸流转,望向了下方的大地。 就好像,看了一眼那个仰望着自己的年轻人。 于是,它的眼眸便仿佛弯起细细的弧度。 仿佛微笑一般。 无声而去。 只留下一线渐渐落下的灵质闪光,从季觉眼前落下,飘落在他的手中,恰似萤火,消散无踪。 季觉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掌,看着空荡的天穹,便再找不到那个庞大庄严的身影了。 他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话。 到最后,只得怅然一叹。 再然后,就听见了。 尖锐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化为废墟的住院大楼里,一只手,缓缓从断裂砖石之下伸出,鲜血淋漓,白骨裸露,死死的抓紧了一根钢筋。 如同恶鬼一样,连城从蠕动的血浆里,爬出! 狂笑着,歇斯底里。 明明伤重垂死,支离破碎,可那一双眼眸却亮的不可思议,诡异狰狞的气息升腾而起,越发的狂暴。 甚至,因祸得福! 在上位之孽自爆的瞬间,他抓紧最后的时机,反咬一嘴,不但没有在冲击中消亡,反而篡夺了诸多属于降临孽物的失控本质…… 甚至,更进一步! 残破的躯壳之下,他的灵魂却在无止境的升腾变化,再度显现出全新的姿态和模样,一颗颗漆黑的眼睛从脸颊的两侧睁开,邪光流转,恶意如潮。 不仅仅如此…… 此刻,他踉跄的向前,手足并用的,扑向了坠落在地上的巨大肉瘤,无视了一张张哀嚎不休的面孔,伸手,没入了邪眼消失之后所留下的裂口。 便好像攥紧了什么一般,猛然拔出。 一根扭曲诡异宛如利刃一般的漆黑脊椎,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那一片漆黑之中,仿佛有五色流转、七彩交替,只是看着,就令他几乎快要,狂喜乱舞!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 “邪愚之髓啊……” 他痴迷的呢喃着,抚摸,拥抱,已经恨不得同它融为一体。 扬升与堕落从来同在。 那一条看似冠冕堂皇、光辉万丈的升变之路,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却从未曾有人能够走到尽头。 即便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向上攀爬,舍弃一切谋图龙门一跃,可最后却只会在无止境的陨落和失败中,失去所有。 仿佛笑话一般,用尽一生去兜兜转转,徒劳挣扎的徘徊在升腾和坠落之间。 回过神来对镜自览时,便再看不到曾经的意气风发。 早已经面目全非。 既然曾经的那个自己,早已经自无休止的挣扎中逝去……可此刻留存的倒影,又是何物呢? 人必须设想西西弗斯是幸福的,即便他从不曾有幸。 当所有的希望燃尽,迎来绝望的瞬间,追逐了一生的梦想和愿望,就会变成压垮一切灵魂和理智的诅咒。 高天之上的乐土从不曾存在,只是谎言。 九日九夜的坠落之后,等待所有攀登者的,只有更胜过一切折磨的虚无。而这一份就连绝望都无法存在的空洞之境,才是一切有灵之众的终点! 这便是与上善升变所对应的尘世大孽。 ——九孽·绝渊! 此刻,绝渊之暗自连城手中的骸骨之上显现! 当上位之孽胎死腹中、中道夭折之后,这一份绝渊的赐福和真髓,却已然从不死之症的胎中,完成了最后的转变。 无穷绝望和一线希望的无休轮转,一度度濒临死亡却无法迎来终结,用尽所有的办法之后却看不见任何的可能…… 在那无穷魂灵对死亡的渴求与希望之中,所诞生的便是这一份至孽神髓! 渴求死亡,渴求毁灭,渴求自我和灵魂的湮灭。 连城狂笑,欢歌不止。 只要这一份神髓在手,有朝一日,他也终将蜕变为绝渊的从属和一部分,化为真正的,上位之孽! “看到了吗,是我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连城亲吻着手中的骸骨,狂喜之中,嘶哑大笑:“赢的人,是我!是我!现在,我他妈的要你死,你就得死!” 他死死的盯着再无任何反抗之力的季觉,告诉他:“谁也救不了你!” “是吗?” 季觉不以为然的点头,忽然问:“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连城一愣,旋即,警惕的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任何人影,顿时勃然大怒:“故弄玄虚!” 季觉垂下眼眸,轻叹:“都到现在,你都没搞清楚,这个时墟和现世的矛盾核心,究竟在哪里啊。” “骗子……” 那一瞬间,在连城的背后,有哽咽的声音响起。 连城僵硬在原地,艰难的,回头。 来自地上,破碎干瘪的肉瘤之中,那些蠕动的肢体和器官下面,有一张空洞的苍老面孔浮现,满盈血泪的眼瞳抬起,看着他,“骗子。” “骗子……” 在血肉之间,第二张隐约的面孔疲惫呓语。 再然后,第三张大口悲愤呐喊:“骗子!!!” 一张张人面从血肉之中起伏,数之不尽的大口如同裂痕一般张开,哀嚎:“骗子!骗子!骗子!” 它们在呐喊,在哭诉,痛斥着本应该能解决这一切的人…… 祈求解脱。 猩红的眼泪从他们的面孔之上落下,一点一滴,坠落在地上,蜿蜒向前。 映照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骗子。 那一瞬间,泪水的血雨从天上落下。 时墟悲鸣,哭喊,怒吼,空洞的天穹之上,雷鸣回荡。 而就在废墟之外,童画的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难以站稳,坐倒在地上,剧烈的喘息。 那些过去的故事,曾经的碎片,往日的凌乱记录,再度喷涌而出。 如同洪流一样,吞没了一切。 映入了以太之眼中。 在无法停下的哭声里。 “我好痛苦啊,医生。” 担架上,奄奄一息的病人伸手,想要抓住眼前的手掌,哀求:“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救援还没有来吗?” 没有人回答。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还没有死!”畸变的患者奋力的挣扎,拉扯着铁链,嘶吼:“不是说很快了吗!你说话啊!说话啊!” 没有人说话。 “救救我吧,大夫,我已经不想活下去了……”面目全非的老人抓挠着血肉,泪流满面:“求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没有人完成。 “骗子!”看清了一切的病人怒吼。 “骗子!!”彻底绝望的患者哭诉。 “骗子!!!”陷入癫狂的畸变体嘶吼。 “再给我一点时间,哪怕只要一点点就好。” 狼狈的医生抓住他们的手,一次次的恳请,哀求:“再坚持一会儿吧……” 他说:“只要……一会儿就好……” 再没有人愿意相信了。 没有救赎,没有解脱,没有死亡。 只有地狱。 地狱就在这里,在哭声里,在绝望里。 世界坠落了,落入永无止境的黑暗。 再没有救援,也不会有希望了。 残破的临时医院里,最后一个医生麻木的回过头,听见栏杆倒地的声音。就这样,被癫狂的患者们所推倒了,肆意撕咬、啃食…… 他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一片被黑暗渐渐淹没的天穹。 可是却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没有反抗。 没有哭。 到最后,只是无可奈何的,疲惫一笑。 原来,我真的是个骗子啊。 “对不起,撒谎骗了你们。”他轻声呢喃着,最后一次,抚慰那些绝望的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神啊,倘若这世界,真的有神的话…… 请救救他们吧。 哪怕只有一个……哪怕只有一个也好…… 在被怪物们淹没之前的最后一瞬,医生向着空洞的天空伸出手,最后祈求。 可是,却无人回应。 就这样,自撕咬和蹂躏之中,四分五裂,尸骨无存。 只有萤火般微小的一念残留。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 此心不灭。 纵使火烧水淹、天崩地裂,哪怕在这一片孤独的黑暗之中永恒徘徊。 就这样,渐渐的萌芽,再一次的生长。 直到有一天,自萤火之中诞生的灵,再度,睁开了眼睛,看向眼前哀嚎和绝望所组成的悲惨世界。 啊,啊,为何?为何…… 还有病人,还有患者,世间还存在着如此重大的病痛之源…… 于是,它们、他们、祂们,伸出了手。 大家,请不要怕! 医生能拯救患者…… 医生会拯救患者。 这一次,医生,一定能够拯救患者! 就这样,他们艰难的起身,再一次的蹒跚向前,一步步的挪动身体,就这样,走啊走,走啊走,再度向着哭声传来的地方走去了。 只有眼泪的雨,染红了白衣。 那一瞬间,连城身后的残影,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终于,找到你了……” 残破的医生告诉他:“你病了。” “滚开!” 连城震惊的后退,挥手,想要拍开那一只不存在的手,可除了眼前的幻影,他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究竟,是什么啊!” 心跳、血流、生命、灵质,乃至……灵魂! 为什么,它什么都没有!!! 医生,踉跄向前,沙哑呢喃:“患者病了,他们想要死,我帮不了他们……你也病了,可你还想害更多人……” 他说:“你病的好厉害啊……” “不要怕,我会救你的。”另一张面孔从黑暗里抬起,沐浴着雨水,血色的泪水从眼角滑下,告诉他:“我们会救你的。” 他们说,“我们,一定能够救你的!” 不必再惊慌了,也不必再痛苦,只要闭上眼睛,满怀希望的等待就好。 医生们从泪眼中睁开眼睛,看着连城,一个又一个的伸出手,向着需要拯救的患者——这一次,医生一定能将饱受苦痛的病人,送往永恒宁静的安眠! 连城惨叫。 右眼的位置之上,忽然多了一个血洞。 院长张嘴,吞下了他被夺走的右眼,就这样,散发邪见的右眼被治愈了。再然后,副院长伸出手,张口,治愈了孕育恶毒和戾意的左眼。 五官科的陈主任抹去了说谎引人苦痛的口,外科的主治医生治好了施毒煎熬患者的手,骨科的徐医生修正了撑起罪孽血肉的脊椎…… 连城疯狂的挣扎,不断地挥洒着毫无目标的灵魂冲击,一次次的想要扩散污染,可再不会有用了。 他倒在地上,像是蛆虫一样的,蠕动,无休止挣扎。 可医生们陪伴在他身边,不计后果的吞食着那一份孽化和污染,决不放弃眼前的病人……挖去了构思虚伪和恶念的大脑。 最后,钱主任吞下了毫无忏悔和领悟的心! 病人被治愈了。 病人终于死去了。 无数医生的残影拥簇在病人的遗骸身旁,重叠在一起,欢庆着健康的到来,歌唱着美好世界的到来。 可脸上,却无法克制的流下眼泪。 “骗子!” 肉瘤之上,无法死去的病人们哭嚎,一次次的控诉:“骗子!骗子!骗子!!!” 医生的身影,一阵闪烁。 “骗子!!!” 医生,低下了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医生抚摸着肉瘤之上的面孔,疲惫的,跪倒在地,“我没办法……拯救你们……” “骗子!!!” 畸变的气息缠绕在他的身上,医生一遍遍的呢喃着,可在接连不断的侵蚀和污染中,就连话语,都快无法再维持。 而就在他的身后,季觉悄无声息的靠近,弯下了腰。 捡起了那一枚裂口锋锐如利刃的漆黑遗骨。 握紧。 非攻的矩阵自双手之上流转,无声的催化,萃取、锻造,整合着其中的恶孽神髓……遥遥的,指向了医生毫无防备的后背。 机会只有一次。 铸就这一时墟的矛盾和核心,就在他的眼前,残影已经凝聚成真实…… 只把这个刺进他的身体里去,绞碎最后的抵抗,彻底抹除它的存在,那么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可当季觉的手掌抬起时,却终于看到了,那一张缓缓回头看过来的面孔。 还有他的眼泪。 即将刺下的遗骨停滞在了半空。 犹豫一瞬。 可紧接着,便听见,尖锐的嘶吼。 “你在,做什么!!!” 他的手被握紧了,死死的,钳制。 医生抬起头来,怒视着他,狰狞质问:“我是……我们是,这么教你的吗!” 季觉来不及反应。 被拉扯着,向前。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一双手拽着自己的手臂,将遗骨,捅进了医生的胸膛,没入! 没有鲜血,也没有哀嚎,只有一声宛如气泡破裂的声音。 像极了美梦消散时的余音。 那一张模糊的脸上,钱主任的面孔渐渐显现,最后向着呆滞的后辈斥问:“作为医生,面对祸患和病灶时,怎么能够迟疑呢?!” 啊,求个月票 第一百七十二章 祝福与诅咒 此刻,真正构成时墟、奠定魔境、扭曲现实的核心……就在季觉面前显现。 起因,是无法得到救赎的不死之症,作为基础的,是无数永世煎熬的绝望患者,最终牺牲所有、愿所成就的,是直至死亡降临依旧未曾放弃的一心救赎。 无能为力的医生们倾尽了所有,不惜牺牲灵魂,最后向着世界所献上的祷告与祈愿。 迎来升变。 纵使失去所有,只此一心尚存,就绝不舍弃患者,绝不辜负誓言,绝不容许,毒害污染之物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 即便即将扩散毒害和污染的东西,变成了自己。 那样的决绝的神情,就在季觉的眼前。 “……” 季觉呆滞着,说不出话。 医生的表情抽搐一下,沐浴着血色的雨,就像是在哭,又仿佛,狼狈一笑。 “我不是个好医生。” 他的嘴唇颤抖着,疲惫呢喃:“我、我想不起来了……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我是谁,大家,大家都怎么了……” “他们病了,所有人都病了,我也病了。” “我不知道怎么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救他们……都是,我的错……” “大家,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努力的抬起头来,想要,环顾四周,却找不到任何救赎和痊愈的身影,只有哀嚎、肉瘤,血雨落下,淹没渐渐坍塌和湮灭的医院。 于是,他渐渐恍悟:“到最后,我一个人都没有能救得了啊。” 轰! 有崩裂的声音传来,自天穹之上。 又仿佛,来自他的身体的裂口中。 莹莹的光芒显现了,缠绕在了化为利刃的邪愚之髓之上,就像是用自己的血去洗去污染的毒,渐渐渗入其中。 再然后,他终于,松开了双手。 看向眼前的年轻人。 “住院医的最后的培训,已经结束啦。” 医生的身影闪烁着,仿佛要随着世界一同崩裂,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抬起手来了,从脖子上摘下了自己的工牌。 小心翼翼的捧起,戴在了季觉的脖子上,认真,又仔细,为他抚平了衣领之上的一丝褶皱。 “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 苍老的医生最后一笑。 望着自己带过的,最好的新人,告诉他: “一定要做个好医生啊……” 那一瞬间,季觉在呆滞中,下意识的伸手,就像是想要挽留下那消散的幻影。 可明明能够塑造出世间一切美好的双手,却什么都没有能够留下来,又一次的,抓了个空。 只有飞散的光芒,从他的指尖溢出,摇曳着,飞向了天上。 在恍惚里,好像有人笑起来了。 最后伸出手来。 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 季觉沉默着,低下头,看到胸前悬挂着的工牌,还有手中,那一把锋锐如利刃的古怪遗骨,当血色和漆黑蜕尽之后,便仿佛水晶一般,焕发出晶莹的光。 引以为傲的身份,用以救赎病患的工具。 他们将自己仅有的宝物,全部都交托到了自己的手中。 可是,何必呢? “我都是骗你的啊。”季觉轻声呢喃。 就是随口一说,装模作样的讲一讲,就好像感同身受,悲天悯人的救赎者一般,装的像模像样。 被骗到了吧?! 这都是演技,我四岁的时候就会装哭骗零花钱了。 谁当真谁才是傻子。 可每一次,都屡试不爽,总会有一个人无可奈何的笑着,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向商店里闪亮亮的橱窗。 那时候天空是蔚蓝的,树荫下吹来夏天的风,阳光照耀在大地上,一切都美好的像是童话一样。 他闭上了眼睛,无声的骂了一句。 再骂了一句。 直到,听见了从远处踉跄而来的脚步声。 “童画。” 在废墟上,踉跄向前的童画微微一愣,抬头看向了那个伫立在血雨之中的背影,听见了他的声音: “去做好隔离和防护准备。” “啊?” 童画茫然。 “我没说清楚吗?” 季觉回过头来了,胸牌飘扬在白衣之上,再度重复:“别傻愣着,也不要让患者再等了……他们不是骗子,我也不是!” 他说,“准备手术。” 那一瞬间,所有的哀嚎自血雨中,戛然而止,那渐渐消散的雨水之后,仿佛有什么模糊的影子浮现了。 濒临崩溃的时墟,仿佛再一次的找到了支柱。 苟延残喘,拒绝着灭亡! 一切都还未曾结束。 还有医生在这里!. 十分钟后,手术室里的推车从废墟中翻出,送到了季觉的面前,诸多工具齐备。 废墟中最平整的地方,变成了手术台,干瘪庞大如车的巨大肉瘤,已经被推到了客串无菌布的防尘布上面。 一张张起伏的面孔上,空洞的眼瞳流着眼泪,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医生,医生们。 嘴唇无声的开阖。 就连祈祷和呼唤,都没有了力气。 “就当你们术前准备完成了吧。” 季觉伸出手,抚摸着他们的面孔:“配合一点,大家都是第一次,我第一次做医生,你们也会第一次被治愈,第一次死掉的。” 他说,“我保证。” 或许,自己这辈子都做不了什么好医生了。 季觉对此心知肚明。 缺乏耐心和所谓的慈爱,对蠢货和愚人不屑一顾,看到那些自己找的麻烦就会忍不住皱眉头,不可能一次又一次无休止的去给病人伸出援助之手。 看到自寻死路的家伙,还会站在旁边冷笑着看热闹。浑身上下擅长的,唯一和医生搭边的,只有‘没救了’、‘等死吧’还有‘告辞’。 莫名其妙的来跟人说什么一定要做个好医生? 这种遗言跟诅咒有什么区别啊?! 劝人学医会天打雷劈的! 况且,自己一帆风顺的走在工匠之路上呢,将来能力、权力和财产挥挥手就有,前程远大的要命。 别特么乱七八糟的修改别人的人生计划好不好? 所以,就当做……偶尔,客串一下吧。 你们最好别奢求太多。 “渴求死亡,对吗?” 季觉握紧了遗骨之刀,“由你们所孕育而出的这一精髓,正同你们的愿望所恰当。” 否定希望的绝望和否定生命之后渴求死亡,再施以医生们最后的仁慈,最后所显现的,是这宛如琉璃一般澄澈的锋刃。 仿佛隐隐有血丝流转其上,就在非攻的催化之下,骨骼崩裂一片,又一片,自解离术的拆解之后化为飞灰。 毫不犹豫的摘去诸多精髓,奢侈的靡费着这一份原本有无穷可能的力量。 并未曾有任何的困难,甚至就好像它本身都在配合着季觉的练成一般,毫无滞涩,行云流水。 到最后,显现在季觉手中的,是一柄只有四十余厘米的微弯骨刀,仿佛手术刀一般的形制,却比寻常的型号还要更加夸张。 澄澈透明的隐约锋刃延伸其上,瑰丽如幻梦。 恰似救赎之梦本身。 自抬起刀的那一瞬间,季觉却不由得回忆起曾经和叶教授的对话。 “老师,妙手天成和精神第一性互相配合的话,真的能够摘除灵魂吗?” 当时,叶教授告诉他:“理论上存在可能。” 现在,他却还想要再问一句:“钱主任,医生真的能够拯救患者么?” 只可惜,无人回应。 可冥冥之中,却仿佛传来了斩钉截铁回答。 告诉他—— ——绝对! 医生能拯救患者,医生将拯救患者。 这一次,医生,绝对会拯救患者! 那一瞬间,季觉抬起头来了。 看向崩裂的天穹,自天穹之上,仿佛有隐隐的幻影浮现,如此飘忽,就好像海市蜃楼……好像是一座苍白的建筑,如此庞大,仿佛充斥了整个天穹。 明明沐浴着无穷的光,可是却未曾有任何温柔和慈悲。 生命尽头的极乐之园,否定生命和死亡本身的大孽·白馆,于此显现。 漠然的俯瞰。 嘲弄着不自量力的挑战者,挑战者们! 于是,那一瞬间,季觉毫不犹豫的向着眼前的病人划下第一刀。 医生,开始了手术! . 麻醉,省略 消毒,省略 病情的状况和分析,省略! 由防护严密的童画提供探测和读取,季觉挥刀,剖开了面前的血肉…… 医生将拯救患者,医生,将会全力以赴的,杀死患者! 瞬息间,血色喷涌如瀑布,无数蠕动的器官和肢体自裂口之中像是瀑布一般溢出,扩散,蠕动哀嚎。 干瘪的肉瘤之内,此刻居然还有无数肉芽再度生长,只是短暂的衰微无法扼杀畸变的生命,不死之症依旧猖獗。 季觉大可以故技重施,将自己嫁接其中,然后通过腕表的力量将污染和孽变尽数抽干,可代价是,除了自身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彻底销毁。连带着病人的意识和灵魂将永远和孽变混合在一处,被抽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再无法解脱。 可现在,他要做的,是将他们早已经融入血肉之中的意识和灵魂,彻底的和这一具不死之躯分割开来! 没错,就像是叶教授所要求的那样。 将灵智自形骸之中摘出! 不必投鼠忌器和小心翼翼,也不必瞻前顾后……这一次,自非攻之手的挥洒之下,弥漫的血肉轻而易举的被捋顺,再然后,手中的骨刀斩落。 那澄澈透明的锋刃好像介于虚实之间一般,同时的分割着混杂在一处的肉体和灵魂。希望燃尽的绝望和生命所渴求的死亡被慈悲所调和在了一处,游刃有余的分割着两者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而更重要的,是某种从本能之中浮现的指引。 “向内三分,摘除肿瘤之后,从侧方动刀。” “骨质增生物和器官不是重点,放在一边,不必理会”。 “这一块的神经和淋巴还有内脏搅在一起了,暂时封闭起来,切除之后再生的组织会更混乱。” “比起紊乱的血肉,灵魂之间的混杂才是重点。” 在动刀的一瞬,仿佛就有幻觉一般的声音从心中响起了,融入本能一般,予以指导,或是熟悉,或是陌生,但仿佛好像都曾经有所听闻。 自医院的会议室里…… 短暂的恍惚里,季觉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对面,空空荡荡的空气之中,仿佛有幻影显现了,医生们看着他,微笑着,予以指导和鼓励。 以手术刀为媒介,这一份学识和经验导入季觉的动作之中,毫无滞涩和停顿。 哀嚎声有那么一瞬间,短暂停滞。 突如其来的死寂之中,季觉的双手没入了混乱的血肉之中,骨刀游走,行云流水的摘除一切附着的黏连,拆分溶解灵魂之间的界限。 而另一只缠绕着非攻矩阵的手掌,伸出,死死的握紧了,不容许那渺小的灵魂和意识从指尖溜走。 这一次,他终于抓住了。 “给我,出来!” 血色喷涌,残肢蠕动。 精神第一性和妙手天成之间的完美无缺的联动,令血肉之躯,作用于灵魂之上。封锁、分割、然后重新构成。 只是刹那间,他终于握紧了这无数乱麻之中至关重要的一根。 拽出! 刺耳的啼哭声响起,就在季觉的手中! 小小的血肉蠕动着,拖曳着一根腐烂的脐带,从肉瘤之中彻底摘出。未曾能够发育完成的四肢抽搐着,模糊的面孔之上,终于流下了第一滴诞生以来的眼泪。 婴儿。 “没想到,到现在,还在干妇产科的活儿啊。” 季觉自嘲一笑,伸手,小心翼翼的为它擦去了脸上变质的羊水,啼哭声越发高亢,孩子在贪婪的呼吸着,呐喊,流泪。 乌溜溜的眼珠子,用尽全力的移动着,最后看向了季觉。 嘴唇开阖了一瞬。 就好像在道谢一般的,释怀的微笑。 然后,迅速的凋零,崩裂,化为飞灰,吹向了远方。 只留下一块异化的干瘪血肉,被季觉丢进垃圾桶里。 他诞生了,他又迎来了死亡。 而一线灵质之光从白馆的污染之中挣脱,自由的翱翔,去往了恶孽去不了的地方。 “1号患者,治愈。” 季觉轻声呢喃,自言自语着,耳边的幻觉中仿佛听见了狂喜的欢呼和呐喊,那些寄托在手术刀之上的祝愿焕发光芒,越发耀眼! 崩! 天穹之上,裂隙再现一道,交错着,仿佛栏杆一般,令白馆的投影越发飘忽和遥远。 而另外一侧的天穹之上,却有大象无形的升腾之物缓缓显现,自呼唤中,俯瞰。再然后,飘摇如星火一般的星辰隐隐汇聚一处,宛如天炉之薪无声而燃……而另一侧,滞腐之炉中的眼眸之火隐隐燃烧。 而就在大地之上,手术还在继续。 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七十三章 救赎、死亡和星辰 咔! 骨刀再度崩裂出一道缝隙,残片脱落,就像是剥离的无关的枝干,修整主轴,令澄澈的利刃越发飘忽。 它在生长,不,更像是,孕育亦或者是冶炼。 自这上善、邪愚、生命、死亡、希望和绝望交织而成的无形之炉里,在工匠的手中,非攻之力无声流转,再塑慈悲之光! 啪! 气泡破裂的声音,再度响起,自断续的哀鸣声里,一具残缺的尸骨在季觉的呐喊之中,从血肉之中拽出。 一直到现在,那残缺身影的手中,都抓着一片饱蘸血色的布帛,死死的握着,不肯放松。 暗淡的眼瞳睁开了,仿佛在流泪一样,嘴唇无声开阖了一瞬。 宛如祈求。 “我知道。”季觉说,“交给我吧。” 于是,尸骨破碎,灰飞烟灭,暗淡的灵质之光飞散,却有一线,无声的融入了季觉手中的刀里。 令短暂的刀锋,再度生长出微不足道的一丝。 2号患者,治愈! 再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季觉喘息着,几乎快要站不稳,半身都已经被蠕动的血肉所淹没,可他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愈发娴熟。 令童画渐渐地快要跟不上,手忙脚乱。 “组织剪。” “拉钩,用力一点。” “别丧气,再来。” “擦汗,眼睛。” “给我老虎钳还有骨板……” 童画头晕眼花,茫然的回头,在手推车上摸索,却没找到,直到季觉再度出声,惊慌失措的时候,才看到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旁的身影。 是谢岚。 他拍了拍童画的肩膀,代替她将工具递过去,然后,另一只手接过了童画手里还拽着的拉钩,线绷笔直,再度拉开创口。 代替她作为一助,在这一场手术中,履行医生的职责。 “扫描。”季觉头也不回的说。 童画再度伸出了手,将感知到的一切传入季觉的眼中,于是,骨刀斩落,游走,一刀又一刀,自纠缠的血肉之中,融成一团的灵魂自虚幻的刀锋之下再度被分割开来。 剔除腐害和污染,割裂融合和畸变。 再度,将沉寂的灵魂从腐烂的肉瘤之中扯出。 “谢谢……谢谢……”依稀能够分辨出轮廓的面孔抽搐着,仿佛落泪,可很快,便彻底僵硬,破碎。 灰飞烟灭。 死亡。 迟滞了这么多年之后,宛如救赎的死亡,此刻自医生们的欢歌和落泪之中,纷至沓来! 一个,再一个…… 崩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天穹之上的裂隙宛如蛛网。 随着肉瘤的干瘪和破碎,白馆的投影在迅速的消散,可从其中投来的视线却仿佛渐渐增多,嘲弄亦或者轻蔑,但却都未曾移开眼睛。 遵从这一份昔日誓言所传承的礼节,专注的凝视,见证这一切。 见证着救赎的到来和死亡。 . 此时此刻,时墟之外,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早在绝渊气息从时墟里出现的时候,整个崖城的警报就已经提到了最高,可紧接着,无声而至的却是升变。 上善的徽记自时墟的漩涡之中显现,显现赐福与神髓。 再然后,降临的却是白馆。 可没过多久,余烬之薪火却从晦暗之中亮起,映照一切。 外侧,才刚刚动员完成的搜救队和应急部门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混乱,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童山已经站到了漩涡之下,瞪大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端倪。 “怎么回事儿?” 南麓区的陆神州才刚刚赶来,光头之上满是雨水,看着眼前的状况,完全摸不到头脑:“这么多上善和邪愚的气息?” “我怀疑上善和九孽在里面开会呢。” 旁边撑着伞的童听开了句玩笑,倒是让整个现场僵硬的气氛稍微放松了一点。 可在他旁边,正双手抱怀手指敲打手臂的闻雯却动作停滞了一瞬,仿佛想起了什么来,难以置信。 “善孽相转?” 她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不是说已……” “嘘!” 童听抬起一根手指凑到嘴边。 相关的话题,谈都不要谈。 最后,只是轻声说道,“现世不行,时墟和裂界独立于现世之外,谁又能说得清呢?搞不好……” 那一瞬间,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手中的伞,微微压下,像是想要掩饰眼角那一丝惊愕的神情。 而已经无人在乎他的话语和神情了,所有人都震惊的抬起头来,望向了漫天的乌云和暴雨…… 乃至,阴暗雨幕之中,骤然显现的一缕闪光。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一丝丝舞动的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奔腾如河流,或是矫健如豹、又或是沉稳如象、轻灵如飞鸟展翅、庄严如长鲸高歌。 那截然不同的千万道辉光之河彼此汇聚,生命的支流层层收束,重叠,到最后,化为了一道循环不休的瑰丽之环。 自那耀眼又澎湃的流淌里,亿万支流汇聚,便显现出上善的轮廓。 生死之主宰、万灵之循环。 ——上善·【涡】! “这是什么?” 童山昂起头来,脱口而出,“上善征召?” 上善之型自此刻,君临崖城。 而且不似往日之隐匿和飘忽,居然罕见的,堂而皇之的显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时隔几个月以来之后再一次! 就像是,向着什么,发出了呼唤! 可是,却无人回应。 落寞的雨水之中,许久,闪耀之光消散,君临的上善转身而去,再不复现。 只有震惊的呐喊,恐慌的呼和骤然从临时的营地之中响起,人声鼎沸——因为就在半空之中,那濒临崩溃的漩涡再度剧烈震荡。 最终,彻底,分崩离析! 一道道烈光从其中喷薄而出,可又被架设在周围的秘仪和封锁隔绝,狂风铺面,暴雨渐息。 所有人,如临大敌。 可伴随着时墟的破碎,却并没有预想之中的孽化污染喷薄而出,甚至再没有任何的恶孽气息。 只有隆隆回音和轰鸣之末,最后一声细微的余响。 就像是,满足又欣慰的,一声轻叹。 随风而去,再也不见了。 再然后,扰动的碎光里,才浮现出十几个人影,或是完整或是破碎,狼狈亦或者从容……天选者们,归来! 而所有人的视线,都已经被最前方的身影所吸引。 血染的白衣自风中摇曳着。 胸牌舞动。 手提着一具层层灵质封锁的铁箱,季觉沐浴着薄雨,径直向前,自所有人的凝视之中,走向了童山。 “感染了不死之症的血肉,全部都在这里了,交给安全局了。” 不等童山发问,季觉就说道:“检查一下之后,就处理掉吧,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别留了。” 童山愣了一下,看向身旁,立刻就有浑身笼罩在防化服里的人冲上来,接过铁箱,冲进了旁边的隔离屋中。 并没有过多久,警报声里,几个人又冲了进去。 陷入沉寂。 最后,只有一个人影从窗户后面出现,向着童山比划了一个手势。 【无泄漏风险】 童山,终于松了口气。 瞪了一眼缩在季觉身后的童画,他终究没在这个场合说什么,只是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一段过于漫长的培训故事,做不了轻喜剧,也称不上合家欢,只是血泪煎熬的医院生活罢了。” 季觉微微耸肩,直截了当的说道:“幕后黑手是化邪教团,崖城之事不是孤例,祸患在泉城。他们已经深入了泉城地窟,而且绝对不止一个人……恐怕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大规模的行动。 希望安全局早作防备吧。” 童山闻言,原本稳定的心神再度紊乱,眼角剧烈抽搐,神情越发阴沉:“你确定么?” “这不是有史官在旁边么?” 季觉让开了位置,下巴点了点见证全程的童画:“问她吧。” 童画震惊瞪眼,没想到,才特么刚出时墟,自己就被队友给彻底卖完了。可这时候,童职务也顾不上兄妹情谊了,直接挥手,立刻就有下属将童画带走了。 就好像要犯逮捕现场一样。 倘若不是场合不对,童画恐怕直接就要立功举报了:老娘只是帮凶,季觉这狗东西才是主谋啊! 就是他炸的医院! 时墟里还算完整的东西全都给他炸完了!除了这几个天选者之外,能动的都被他全杀了! 你们倒是赶快抓他啊! 而将童画送走之后,童山回过头来,却换了一副和煦面孔:“今晚先在安全局休息如何?如果有什么伤势的话,也及早治疗。 走个流程,放心,我保证,绝对不会有麻烦。” “应该的,有劳费心。”季觉颔首。 再然后,就被压着火儿的闻雯给扯着脸拽一边去了,带着小安从上到下,好生一通检查,确定没什么伤势和遗留什么祸患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借着抽烟借火儿两人单独相处的功夫,忽然问:“确定没什么问题?” “没有,一切正常。” 季觉点头保证,他明白闻雯的意思和担忧,也并没有留下任何能够追溯的痕迹和线索。 别问,问就是老师给的挂!问就是唤魂铃牛逼!诶?你怎么知道我把圣贤残影给摇出来了?我从时墟里出生入死,活着出来,靠的就是我的操作和我自己努力! 等闻姐松了口气拍拍肩膀走了之后,他才回过头,在人群之中寻觅。 最后,视线落在角落里。 秃头的干巴老头儿穿着背心和拖鞋,手插口袋里,懒洋洋的和身旁的后辈说话。 旁边几个担架上面奄奄一息的试验品天选者还在抹着小珍珠,怒视着谢岚,嘴里喊着要投诉什么的,却无人理会。 察觉到季觉的视线,谢岚微微点了一下头之后,向老张道别:“你们聊吧,我先走了。疗养院里今天还没查房呢。” “去吧去吧。” 老张无所谓的挥手,示意封锁开启,放谢岚离去。 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季觉递过来的记录册,还有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手术刀上剥落下来的一枚骨片。 “这是什么?” 老张好奇的拿过来,翻了翻记录册,神情顿时微变:“这么离谱,你确定?” “理论可能,实践也没有问题,具备可重现性。” 季觉点头,“通过孽化和上善之力的融合,转而摘除不死之症,重新分割患者灵魂……算不上治愈,只不过是如何有效的杀死患者而已。 我一个萌新都做得到,其他人练练应该也行。 可思来想去,我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所以,还是得麻烦你,把这东西去交给真正可靠的人吧。” 老张沉思了许久,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来,仔细端详着童画制作的记录册,许久,一声轻叹:“这是……谁研究出来的?” “当然是医生啊。” 季觉断然回答,告诉他:“全世界最好的医生。” 老张沉默了,收起了记录册与盒子,珍而重之的放进了口袋里。 “交给我吧。”他保证道,“我会跟认识的几个神经病们好好讲讲的。” 季觉点头,再没有说话。 在这漫长又漫长的夜色中,他靠在墙上,静静的吹着远方冰冷的风,眯起眼睛。 在他胸前,染血的胸牌随风摇曳着。 宛如舞蹈。 许久,风停了,稀疏的雨水随着乌云而去,远方霓虹的映照之中,星空灿烂。 他抬起头,望着天穹。 好像看到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夜空之中升起,汇入了那一片绚烂的星辰之中去了,再无分彼此。 回眸,望向尘世时,看到仰望着他们的季觉,便愈发闪耀。 仿佛眨眼一般。 季觉抬起手来,向着他们挥舞了一下。 笑了起来。 医神阿波罗,阿斯克勒庇俄斯及天地诸神为证,鄙人敬谨宣誓,愿以自身能力与判断力所及,遵守此约。凡授我艺者敬之如父母,作为终身同世伴侣,彼有急需我接济之。视彼儿女,犹我弟兄,如欲受业,当免费并无条件传授之。凡我所知无论口授书传俱传之吾子、吾师之子及发誓遵守此约之生徒,此外不传与他。 我愿尽余之能力与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并检束一切堕落及害人行为,我不得将危害药品给与他人,并不作此项之指导,虽然人请求亦必不与之。尤不为妇人施堕胎手术。我愿以此纯洁与神圣之精神终身执行我职务。凡患结石者,我不施手术,此则有待于专家为之。 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做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尤不做诱奸之事。凡我所见所闻,无论有无业务关系,我认为应守秘密者,我愿保守秘密。倘使我严守上述誓言时,请求神祇让我生命与医术能得无上光荣,我苟违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希波克拉底誓言》 求个月票 写完这一段之后,感觉自己写的十分、非常且极其牛逼。 所以,特地开个单章,求个月票。 qwq 求求了! 《天命之上》求个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价值(感谢HY420的盟主 崖城,两天之后,下午。 丽华区,网红甜品店海天之屋。 艳阳高照之下,户外沙滩上打卡拍照的客人们络绎不绝。阳伞下,诸多顾客们享受着招牌甜品和下午茶套餐,热闹喧嚣。 而就在店内精心准备的包厢里,气氛却在无休止的寒暄中渐渐停滞。 或者说,尴尬起来。 “天气真好啊。” “是啊是啊。” “来的路上有没有堵车?” “没有没有。” “你最近瘦了诶。” “一点点啦。” “皮肤也好好哦!” “……画画。” 桌子对面,身着筒裙衬衫的女人叹了口气。 她的头发在脑后利落盘起,妆容清淡,神情仿佛永远温柔和煦,令人亲近,不由得便想要一吐心中的烦恼。 叶芷将咖啡推到了一边,正色说道:“我今天可是翘了一个大水喉的预约来专门见你的诶,你说你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当面咨询我,可你倒是说啊。” “好……吧……” 童画吭哧了半天,叶芷的眼神不着痕迹的落在她的双手上,扭动手指,十指交叉时而对顶,焦虑、茫然。 她还在犹豫,考虑要不要跟自己说这件事。 她说:“我有个朋友……” “好的,你有个朋友。” 叶芷顿时了然,推了推平光镜之后,翘腿坐直了,捏着勺子的手指微微变化姿势,仿佛握住了笔。 平光镜之后的眼神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童画顿时震惊,瞪眼:“你这是什么样子?怎么开始侧写我了!” 啧…… 以太一系的感知真讨厌啊。 叶芷和煦一笑:“不好意思,职业病,继续,继续,你这个朋友…… “我真的有个朋友!” 童画的拳头都硬了,“男的!跟我十万八千里都打不着关系!” 叶芷神情微变,笔挺的身姿微微凑近了,眼眸之中浮现出以太一系最熟悉的吃瓜之光:“他是不是……” 童画恼怒:“不是!!!” “行吧,你看看你,又急。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叶芷摆手,在童画的凝视里,终究还是把那一套心理咨询的姿势给放了下来,无奈一叹:“那就简述一下状况吧。” 心枢天选者就这点不好。 平日里总要低调做人,万一被发现就一定会遭人忌惮和抵触,好不容易有几个好朋友,还总要帮忙解决‘他/她是不是不爱我’这种蛋疼问题,而且失恋之后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叶芷叹了口气。 习惯了。 谁让她朋友就这么几个呢。 她的右手指甲在便签纸上随意的刮动着,漫不经心的听着童画的描述:“二十多岁……天门大学……学术前程远大……工匠……邪门……和你一样总是啧我……” 在忽略掉具体的信息,偶尔回答一下叶芷的几个细节提问,童画说了很久之后,才端起茶杯,长出了一口气: “总之,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 叶芷好奇的抬起头来:“现在童家招赘的要求都这么高了吗?” “都说了没有!” “好吧好吧,我大概清楚了。”叶芷叹了口气,“那你究竟想问什么啊。” “我是想知道,我这个朋友……咳咳……”童画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有些担忧的问:“再这么下去的话,心里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叶芷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想法。” 童画顿时尴尬,赶忙摆手解释:“我知道这种猜测不好啦,这不就是纯粹出于……担心么?好歹朋友一场是吧。” “不,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找医生的?” 叶芷不解的发问,“哪里有问题?你应该问你这个朋友哪里没问题才对吧!” 说着,拿起了手中的便签纸,展示着上面指甲的刮痕:“重度强迫症,偏执,疑心病、洁癖、创伤后应激障碍。 虽然有些细节需要当面诊断,但要我猜的话,应该还有中度以上的焦虑、人际关系敏感……以及,自毁倾向。” 一长串说完,叶芷都忍不住喘了口气,一声长叹:“虽说这世道人活着多少占点毛病,但这么丰富的症状还没有被送进医院的家伙还真不多啊。” 怎么说呢…… 就好像鬼宅中的红衣妙龄少女、无人区里的友善邀请一起吃饭的路人、戴着头套从银行里出来扶老人过马路的好心青年。 看起来好像哪儿哪儿都挺好,实际上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有一种对话选项错误立刻就会gg的美。 可那又怎样? 问题是多了点,可人活得好好的就说明没问题,况且,程序员都知道代码能跑就行了,别瞎几把动。 叶芷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自己的地方。 任何心枢天选者都要学会的第一课就是别特么多事,不要自找麻烦,不然麻烦肯定会来找你,而且只会越来越大。 这不还好好的么? 没疯就是没事儿,疯了也没事儿。 很多人看起来活得好好的,实际上已经疯了好多年了。 看在朋友一场的份儿上,她诚恳劝道:“放弃吧,他不会喜欢你的……不,倘若不是因为和你有联系了的话,他一定会选择离你越远越好。” “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他了啊!” 童画大怒,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拍桌:“况且,老娘特么的是童家大小姐,哪里不好了?” 叶芷摇头:“对他而言,恐怕哪里都不好哦。” 性格、能力、家世…… 优柔寡断、多愁善感还爱吃瓜,忍不住乱看还总能看出点什么的以太之眼,还有乱七八糟到让人头晕的家庭关系。 “如果他只是将你当做工……唔,朋友的话,你们一定会相处甚欢,或许他会是个好朋友,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你出了事儿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叶芷断然说道:“但是,如果他发现和你的关系有那么一丝变化的可能,那么他绝对会对你敬而远之。” 童画震惊:“这么离谱吗?” 叶芷,无奈一叹。 “……且不说你和以太的关系。” 她指向了眼前的憨憨大小姐:“童家本身就是个大型风暴,有时候稍微吐吐气,会把一切相关的东西全部吹飞。 你觉得他会闲着没事儿自己往坑里跳么? 他不会冒着自己计划被打乱的风险去掺和没意义的东西。你们的财产、权力、地位,对他来说,毫无价值。” “……” 童画的神情微微变化,居然不是她预想之中的掩饰和恼怒,就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凑近了,压低声音问: “如果说……是安家的人呢?” “那更要命了好么!” 叶芷翻了个白眼:“除非他吃错了药,否则绝对不会回应的,甚至搞不好还会躲着走!” 疑心病、强迫症、人际关系敏感…… 这么多问题,都只不过是表征而已。 一切的根源,在于骨子里的掌控欲。 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你觉得他可能在细节上有一些强迫症,或者完美主义,但实际上,这都源于一种渴望掌控自己生活的本能。 只有活在自己选定的生活里,他才会觉得舒适和心安。” 她抬起咖啡勺来,直白的说道:“换而言之,这样的人不会允许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人,能够肆意的安排和影响自己的人生,搅乱自己的计划。不论这变化是好还是坏。” 如果有,那就排除,隔离。 如果是恶意的侵犯,那么就会引发最直接的应激反应…… 了解、评估、试探,最后,毫不留情的,铲除! “你最好祈祷一下他对你没兴趣,倘若这种人想要追求权势的话,恐怕早在七八年前就开始铺垫和准备了,认识你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 他一定会缜密且细心的把控整个计划,最终利用一切用得上的东西,去实现自己的目的。” 叶芷眯起眼睛来,笑容消散:“你没有想过,自己对他超出限度的关心,也有可能是这一诱导?” “……” 童画的表情阵阵抽搐。 虽然她从小养尊处优没过过什么苦日子,家里在长房大伯的管理下也算平和,从来没什么你死我活的矛盾。 但这也不意味她是什么被人随便利用的傻子吧。 心枢一系的天选者似乎都是这个样子,看到的恶心事儿太多了,以至于从来不吝于从最黑暗的角度去揣测别人。就好像以太一系也总是会偏执的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并坚信自己看到的就是所有和真相一样。 大哥别笑二哥,谁还不是一样呢? 可作为朋友,就算是自认为的朋友,她好歹还是要辩驳一下的:“有没有可能,他并没有怀着什么目的呢?” “那你不就更惨了?” 叶芷的神情怜悯起来——倒贴还得不到,甚至有可能还要被人白嫖。 童画已经快缩进沙发里去了,可闻言,还是试图想要嘴犟一下:“虽然那家伙毛病一大堆,但归根结底来说,还算是个好人,也是有原则和底线的。 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吧?” 叶芷沉默了许久。 “或许,这就是,最糟糕的地方了。” 如果是什么只顾自己的恶棍的话,反而好了。 充其量不过是用个邪恶计划来掌控别人,满足自己,最后在放纵和饕餮之中,状况反而会有所好转。 如果真像是童画所说的那样,那才是真正的,糟糕透顶。 对自己和对别人都是。 当状况变得糟糕时,庸人会接受现实,忍耐无力。 恶人会想办法融入其中,撺夺利益,放纵贪婪。 善良的人,会克制自身,抵御诱惑和邪恶。 可那样的人不会。 倘若他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不能允许自己屈从其中,变得卑微如蝼蚁。那么,他就会将这一切都彻底掀翻,与所有人为敌。 除非现实和自己其中之一彻底消失。 这是一台动力无穷的引擎,以痛苦和愤恨为燃料,无休运转。 一旦他选定方向决定出发,那么就将笔直的暴虐向前,把拦在眼前的一切阻碍尽数撞成粉碎,碾压成泥,焚烧成灰烬。 “当然,以上一切,纯属猜测啦。” 叶芷无所谓的摆手:“再怎么厉害的心枢,想要下达诊断,也必须亲眼见过才行。中间隔了一层,终归是雾里看花,是真是假无从分辨。 不过,料想他应该不愿意看到我。 所以,请千万别介绍我们认识。 倘若你珍惜这一段友谊的话,也不要跟以前一样自作主张的去插手或者干涉什么,除非他主动开口。” 她停顿了一下,最后提醒:“如果你真的感激我的话,将来发现被他白嫖之后,请千万不要打电话来找我哭诉了。嗯,如果发现他甚至不屑于白嫖你的话,也请不要。” 童画震怒,暴怒,怒上加怒: “为什么我就注定被人白嫖了啊!” “……” 叶芷微笑,端起咖啡杯,没有说话。 只是将自己的化妆镜拿出来,打开,摆在童画的面前——请她欣赏一下这张因为患得患失而愈发憨憨的傻脸。 童画沉默。 像是被抽掉骨头一样,趴在桌子上,再爬不起来。 “……果然,没办法理解。” 她无可奈何的叹息:“每天神经绷那么紧,感觉屁股后面有什么东西追着一样,时间久了,肯定要出问题吧? 究竟为什么啊……” “谁知道?” 叶芷垂眸,许久,凝视着窗外的海波和浮光掠影,“要我说的话……大概,或许,是负罪感吧?” 并非出自理论,也绝不客观,更像是想当然的推定,亦或者,是心枢的直觉。 她的手指,伸出。 向着遍布划痕的便签纸。 轻而易举的,自一道道划痕中间,戳出了一个大洞,毫不费力。 就好像,它本来就在这里一样。 只不过,无人察觉。 这才是一切根源的所在。 或许是遇到过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比生命和自己,更重要的什么。 被夺走了,被摧毁了,被挖空了。 只留下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空洞。 就好像一个无法逃脱的诅咒,带来痛苦和折磨,可却又仿佛绝无仅有的奇迹,支撑着他继续向前。 从那天开始,他活着的每一天,都必须具备价值。 每一天太阳升起,他睁开眼睛,听见灵魂深处回荡的声音,告诉他——你不可辜负自己的人生。 “真辛苦啊。”叶芷轻叹。 砰! 沉闷的声音,忽然从窗外传来了。 在不远处的高台上,忽然有调皮的小孩儿纵深一跃,跳进了海水中,像是小炸弹一样,溅起了水花。 快乐扑腾,呐喊,招手,让高台上还在犹豫的小女孩儿也一起下来。 “老三,快点!快点!” 再然后,就有另一个年长的少女暴怒,不顾风度和仪态,叉腰指向小孩儿:“老幺,给我滚上来!” “略略略,我就不,我就不!” 调皮的小孩儿甩手,掀起一片水花,咯咯大笑。顿时,大怒的姐姐就挽起裙子来淌水追了过去,一拳下去就老实了,哇哇大哭了起来:“妈妈,陆玲欺负人!” “还敢叫!找打!” “哎,没关系,泳裤都换上了,游两下不也挺好么?” 旁边阳伞下看热闹的妈妈笑了笑,劝告道:“小铃也去玩一会儿嘛。” 砰! 高台上,犹豫的小女孩儿竟然也跳了下来,和老幺一起咯咯笑着,往姐姐身上泼水。 “大哥快来!” “来了来了!” 有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三下五除二撤掉了花衬衫,在妹妹麻木的眼神中,也爬上了高台去:“我来给大家表演一个,深水炸弹!” 砰!!! 就这样,一头扎进只有他齐腰高的水里,两条腿还露在外面,抽搐了两下,居然没事儿! 然后便大笑着爬起来,拿着桶参与到水花大战里去了。 主要是和其他弟弟妹妹一起欺负二姐…… 浑身湿透的陆玲大怒,回头的时候,终于看到救星:“二哥!你快管管他们!” “来了,来了!” 兴奋的呐喊声响起了。 有个身上带着惨烈伤疤的年轻人挥手,举起了刚刚用车载高压水枪改造完成的加特林,桀桀怪笑着,狂奔而来: “所有不穿泳衣的人都要死!!” 只是,在跑过甜品店的时候,却好像看到了窗户后面的人,停了一下之后探头,挥了挥手示意。 再然后,就急不可耐的跳进了海中。 猎杀时刻!!! 包厢里,叶芷茫然的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回头,看了看彻底麻木的童画。 “……认识?” “认识啊。” 童画一言难尽的叹息,“就是你刚刚说很辛苦的那个。” “……” 于是,叶芷也麻了。 许久,在沉默里,她却忽然听见童画的轻笑。 她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海滩: “不也挺好嘛。” 打水仗,主要是欺负二妞,后面大家一起欺负陆锋,然后等水枪没电了,就被陆锋联合所有人围攻。 跳水,比谁的水花大,陆锋赢的透彻,主要是他头最硬。 玩沙子,给老幺堆了小城堡,给老三堆了小天鹅,给陆玲堆了胸像,给陆锋堆了坟墓——指所有人一起把他埋起来,只露狗头。 买了奶茶,大家一起换着喝,吃了水果,从家里切了带来的桃子苹果和西瓜,抢了老幺的葡萄,分外的甜。 等小孩子玩累了之后,季觉就一手一个的抱起来,扛在肩膀上,在老三和老幺的指挥下在浅海和沙滩上横冲直撞。 “二哥,我想吃冰淇淋!” “好哦好哦,吃冰淇淋!”季觉从善如流,看着冰柜里小动物造型的冰淇淋:“买猫猫的好不好?” “好哦!” “我也要,我也要!”老三举手:“我要小鲨鱼!” 然后,猫猫冰淇淋大战小鲨鱼。 猫猫断头,小鲨鱼也断头了。 海风回荡着从远方吹来。 不知过了多久,耀眼的阳光渐渐西去,碧绿的天穹之上上浮现出一抹扩散的橘红,万点金色在波光之间跳跃着,像是数不清的鱼。 夕阳美好。 这就是最好的价值。 一卷又结束啦~ 啊,一卷又结束啦。 最后再求个月票~ 以及……众所周知,这个卡文总是……不太看时候…… 虽然说写这一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想后面写什么,但具体写的时候,就把心力全都用在更新上了。以至于,下一卷大略的背景已经想好了,但具体的细节还有待比较和确认。 所以,请容我请个几天的假,想想接下来写啥。 感谢大家的支持~ 朵朵爱你哟~ 《天命之上》一卷又结束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五章 缺点(感谢圣人惠的反杀的盟主 【亲爱的jijue先生: 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我院参与规范化培训进修课程。随信附上所需书籍及装备一览表。 时间定于十一月一日开始。我们将于十月三十一日前静候您的回信。 希望医院医务科主任、传染科主治医生 颜学浅谨上】 工坊的客厅里,季觉呆滞的看着手中的信笺,翻开第二页,视线匆匆的从什么三件素面工作袍(白)之类的杂项中略过。 翻来覆去的看了三遍。 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忍不住大汗淋漓。 尤其是在沙发对面,叶教授慢条斯理的端起了茶杯来抿了一口,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时候…… 季觉完全就没想到,特么才放了两天假,在时墟被折腾的死去活来,在安全局体检一道又一道,好不容易才带着小孩儿们去海边玩了一趟,结果刚刚回到工坊就看到这么要命的鬼东西。 “倒是没想到,才放了几天的假,你倒是又给我搞出了点新花样来啊。” 叶教授感叹道:“能让希望医院来抢一个余烬,传出去,我这个做老师的面子上也算有光彩了。” “老师,这是陷害,这是陷害啊!” 季觉一把将那狗屁邀请信揉成一团,震声呐喊:“我对潮声工坊一心一意啊,老师,我的心中只有您一个太阳!” 说着,向着叶纯使了个眼色,呼叫救援:“是吧?” “喔!那可就不一定咯~”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叶纯坐在桌子后面,摸着小九的金属羽毛,惆怅一叹:“我知道,你在外面又搞了事情,有安全局和童家保护你,你不需要我这样的朋友,但现在你来跟我说,叶纯,快帮我说句话……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不尊重我? 你甚至不愿意喊我一声学姐。”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季觉悲愤瞪眼,怒视着叶纯幸灾乐祸的样子,再无顾忌——三十秒河东,三十秒河西,莫欺少年穷——他猛然伸手,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叠刚刚打印好的文件: “老师,我这两天抽空写了一篇《浅谈在分割形骸和本质时的相关灵质操作》,还请您指点指点。 嗯?对了,学姐的论文交了吗?我记得上一次已经在改了吧……” 瞬间,叶纯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怒视卷狗。 自姨妈揶揄的目光里,拳头也硬了起来,奋力的落井下石,谗言不断:“姨妈,你可不能被他给骗了啊,他在转移重点! 赶快把这种吃里扒外的二五仔逐出师门!不然等此獠做大,以后您在教育界的污点可就抹不掉啦!” “行了行了。” 欣赏完了每周工坊的既定节目《菜鸡互啄》之后,叶教授接过来看了两眼,微微点头之后就放在一边。 “时墟里的事情,我听安全局说了,干得不错。化邪教团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货色,拿来练练手倒是凑合。 不用担心我会怎么样,我做老师又不是做保姆,出了工坊之后做什么,我管不了那么多。只要你自己知道轻重就好。”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将诸多麻烦一笔带过,毫不在意。只是最后拿起了桌子上被拆开的信封时,她撇着医院的徽记,便再忍不住冷笑一声:“至于医院里那帮涡系的神经病,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学徒,还轮不到他们惦记。” 她说,“放心吧,我已经替你婉拒了。” 伴随着老师的淡然话语,窗外稀疏的雨幕里,好像有什么半透明的模糊之物缓缓浮现,稍纵即逝。 面目之上的血色自雨水的冲刷之中缓缓流尽,只有嘴里半截被冲刷惨白的胳膊,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就这样,随着咀嚼,嘎嘣嘎嘣的,消失不见。 咕咚。 季觉干涩的吞了口吐沫,有那么一瞬间,欲言又止:老师,咱就是说,你这个婉拒的方式……是不是太过于直接了点? 不过,叶教授看过来之后,瞬间又坐的笔直。 乖巧如鸡。 委婉,太委婉了,尽显大师宽宏风范! “医院的那帮家伙,就像是牛皮糖一样,粘上了就甩不脱,以后你记得注意点,该直白的时候不要客气,反而给他们得寸进尺的余地。” 说着,叶教授抖了抖信封,掉出一张卡来:“拿着吧,给你的。” 季觉好奇借过,反复端详,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卡面晶莹剔透,还画了个大大的爱心:“这什么?” “医院的钻石贵宾卡。” 教授淡然说道:“哪天你觉得自己快死了,打他们电话,医院会无条件为你准备一次专家会诊,当然,钱还是要付的。 所以,最好悠着点,有时候和死比起来,人还活着钱却还不完反而更惨一些。” 季觉手一抖,差点把卡给丢了。 什么玩意儿? 总感觉这玩意儿晦气的不行,有种送菜上门的美,就好像有傻子主动往余烬的操作台上躺一样。 但还是好好的收了起来。 好歹是医院给出的许诺,就算副作用和代价难以估量,但怎么说都是一张保命符。 看来自己交给老张的那些东西,起码还算有点可实践性和创新性存在的。倘若未来能够有所应用的话,对于时墟里的医生们来说,多少也算是些许的慰藉吧? “还有吗?还有吗?” 无关的东西抛到一边之后,季觉搓着小手儿,看向叶教授的时候,眼睛闪闪发光。 真正的重点。 “……” 叶教授瞥着那急不可耐的样子,不由得微微摇头,无声一叹。当初做学生的时候,怎么也没听说过老师的业务里还得负责带鉴定的? 当时他们也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啊,更没有这么邪门。 带回来的每一件,都能让她怀疑现代炼金术是不是快不存在了。 她伸手,敲了敲桌面。 瞬间,一柄四十余厘米长的骨刀自工坊的重重秘仪之后显现,回到了季觉的面前。 宛如琉璃的锋刃之上,荧光流转,如梦似幻。 “……天成之作啊。” 叶限垂眸轻叹着,只感觉拳头越来越痒了,很想找一个姓季的工匠学徒锤两下——这狗东西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 这特么都能给你遇上?! 还是说,待在工坊里做研究根本没什么用,要不自己改天也出门走走? 可为什么会有人好好的躺在家里,莫名其妙的就会有时墟送上门来,还附带这种好事?! 此刻,她端起了骨刀,凝视着那流转的荧光,乃至浑然一体毫无瑕疵的姿态,纵然再怎么苛刻,内心之中只有唯一的评定——【造化天成】。 货真价实的天成之作。 在季觉的描述里,她已经能够理解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机缘巧合之下,诸多上善和邪愚之力融会,以非攻的创造和干涉为基础,自时墟之中流转相化…… 升变的赐福、绝渊的精髓、白馆的污染、余烬的见证,乃至医生的执念与慈悲,尽数融为一体,在经历了扬升、纯化、萃变、统合四个阶段之后,最终在季觉的手中显现而成。 时墟如炉,天命为工。 以季觉自身为薪火,一切苛刻的条件尽数交汇,主导所有,最终所成就的,便是这一件骨刀。 无法复制、无法重现,也不可能再通过任何的方式穷究其奥妙精髓。 独一无二。 在整个过程中,工匠的存在甚至都并非不可或缺。 可关键在于,整个过程中,作为上善、邪愚、赐福和灵质所交汇的中枢,所感受到的变化、所流转的精髓、所增长的经验和所带来的领悟,足以令每一个工匠为之疯狂。 每一次的天成之工,都足以令工匠的技艺与能力突飞猛进,和曾经判若两人。 离谱的是,多少工匠日思夜想、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到了季觉手里,却跟大白菜一样! 算上之前的小牛马,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而更离谱的是,叶限甚至感觉,将来这种事情也肯定不会少……请问这是否有点过于邪门了? 相比之下,就连这把骨刀都正常起来了。 “并没有什么弊端或者是副作用,放心用吧,唯独对你而言,它是完全无害的。” 叶教授讲骨刀递了过去:“除你之外,它不会响应其他人的命令和呼唤,就连灵质都不会接受。” 这才是最可惜的一点。 不然的话,以骨刀的品质和成就,评个天工简直手拿把掐、绰绰有余。 一个连正式执照都没有的学徒亲手完成了一件天工?这么大的乐子,到时候不知道能用来打多少废物的脸呢。 就在季觉手里,暂别短短时光的骨刀亲切鸣动着,毫无任何的间隙和抵触。荧光流转之中,琉璃之刃就越发的如梦似幻,若有若无。 仿佛泡影。 孽物残留的绝渊神髓原本就属于纯粹的灵质构成,医师的升变之执更是渺小飘忽的不灭一念,两者结合之后,这一柄骨刀已经彻底变成了横跨物质和灵质的存在。 半物半灵。 因此,才能同时对物质和灵质予以拆分和破坏,同时,对一切生命体,都带着极强的克制性。 同时,在握刀的时候,同时就会通过灵质的交流掌握诸多医师所遗留的学识、经验和本能,化身为顶尖的外科医生。 简直就是一切涡系造物的天敌。 倘若灌输足够的灵质的话,就算是面对金身全开的老张,搞不好都能开个窟窿出来。不过,在那之前,季觉可能就已经被彻底抽干了。 倘若用以杀戮的话,可谓神兵! 遗憾的是……使用者限定了季觉,根本发挥不出什么破坏力。 同时,也杀不死人。 对,没错,这把刀,杀不死人! 不只是人,任何活物都杀不死…… 它会主动抗拒一切杀伤行为,就算是季觉把这把刀捅进别人的脑门里,搅上半天,呈现虚化的刀锋也不会带来任何的伤害。 就算是贯穿灵魂,除了必要的操作之外,也不会再灵魂之上留下任何损伤……这完全就是一把只能用来治病救人、剥离污染和紧急外科手术的手术刀! “我已经测试过了。” 叶教授告诉他:“它的识别和判定非常灵活,你就别指望钻空子和找漏洞了,老老实实接受缺点,拿来做辅助工具吧。 虽然你如果强行使用的话,它未必会反抗,但刻意拿着它去制造杀伤,反而有可能会损伤它的本质和性灵,得不偿失。” 季觉闻言,错愕了许久。 “除此之外呢?” 他好奇的问,“您刚刚说的‘缺点’是什么?” 哪有缺点? 我怎么没注意? 这不全都是优点吗? 出门在外,苹果本,真没玩黑猴,呜呜呜,想玩 第一百七十六章 【√】(感谢PAY的盟主 杀不死人? 此刻,季觉把骨刀拿在手里,非但没有任何嫌弃,反而都恨不得凑上去亲两口——哎呀,没想到你是这么善解人意的小宝贝! 杀不死才好! 这都什么时代了?杀人还用刀的? 大家有枪用枪,有炮上炮,拿刀才能杀几个? 况且,倘若一刀捅下去人立刻就死,那才叫糟糕了呢……散逸的灵质、崩溃的矩阵,回归上善的赐福,每一个处理起来都手忙脚乱,最后十不存一。 死不了的话,完全就不用担心破坏素材了! 况且,对肉体和灵质的双重干涉,放在季觉手里,简直用途多多啊。不论是和非攻配合对死物施加破坏,亦或者以解离术扰乱对方体内的矩阵运转,再或者,干脆就捅进去,截断赐福和灵魂之间的链接和共鸣。 然后,再方便自己从容提取…… 光是想想,他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摸着鸣动不休的骨刀,赞叹道:“如此仁慈的刀,正配我这样的菩萨心肠!” “你我缘分,果然是天成啊!” “……” 叶限在旁边冷眼旁观,用脚后跟想她都知道季觉这会儿脑子里在琢磨什么玩意儿,毕竟……她也是这么想的。 甚至还更过分一点。 毕竟季觉受制于能力和眼界,某些高端操作玩不了…… 宝珠蒙尘啊! 她咳嗽了一声,打算思绪,忽然问道:“起好名字了吗?” “就叫慈悲怎么样?” 季觉不假思索的端起了骨刀,夸赞道:“伤而不杀,普度众生……实在是货真价实的慈悲之刀哇。” 叶限颔首赞许。 只有旁边的叶纯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无声一叹。 慈悲? 什么东西落进你这狗东西手里之后,还能慈悲的了一点啊! 对这种卷狗的仁慈,就是对广大学渣的迫害! 决定了,你这天生邪恶的余烬小鬼,我这就把你……的论文薅掉! 趁着这俩人上演师慈徒孝的戏码,她的小手儿不是很干净的悄悄伸向了放在桌子旁边的文件,一点点抓住了,拿起。 然后,才听见身后似是无意的轻咳声。 回过头来,便看到季觉刚刚掏东西的时候,随手从口袋里带出来的半截u盘。 啧…… 这次二作必写你! 下次还写! 黑暗之中,地板升起,天花板降下,一盏盏灯光照落绽开。 惯例挨打的灵质攻防课程,再次开始了。 叶教授一步步拾梯而下,看向季觉,察觉到他迫不及待的神色,顿时了然:“行了,来,显摆一下吧。” 她说:“让我看看,你研究出来的新把戏。” “老师您这么说,可太让学生伤心了。” 季觉一叹,左手拿着那一枚破怀表,右手一探,便拔出了一缕灵质之光,完好无损,如风中残烛一般在他的手中舞动,然后再塞回去,再拔出来。 一缕微薄灵智在十指的掌控之下,自如的弹跳着,到最后,随着物质合拢,消失无踪,回归季觉的灵魂中去,再也不见。 可幻觉一般的秒针转动声,却从他的耳边响起了,恒定如一。 令那一张笑脸越发愉快:“这可是我费尽心思才得出的得意成果来着。”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灵智摘出和移植便重复了数十次,驾轻就熟,毫无滞涩,短短几天时间,同印象里那蹩脚和僵硬的操作比起来,差距不可以道理记。 简直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就连解离术的应用也进入了新的程度。 不只是灵质操作,恐怕赐福也质变过了吧? “看来确实很得意没错了。” 叶教授缓缓颔首,似是赞许一般:居然有胆子在自己跟前油嘴滑舌了……确实是聊有收获,得意到忘形的程度了。 但没关系。 良材正是如此,无需太多的耳提面命、浇水施肥,每一历度风霜雨雪,便总有收成长和收获。 换而言之……不论如何野蛮生长,只要善加教育和斧正的话,就一定能够戒骄戒躁,认清现实。 最后,矫正为直! 这不才是老师的意义所在吗? 叶限不以为忤,反而……久违的,产生了些许期待! “来吧,让我这个做老师的领教一下。” 她招了招手,催促道:“惊喜何在?端上来吧。” 季觉微笑着,站在原地,并没有向前。 反而拔出了骨刀来,割开了自己的食指,一线血丝自指尖垂落,滴入了他脚边的敞口的罐子里,顿时,静谧的银白之中,浮现出一丝猩红。 灵质流转。 水银如活物一般蠕动着,升起,蜿蜒抖动,随着季觉五指的引导,流转不定。 叶限的眼角微微挑起——流体炼金术,越来越娴熟了。 以自己的血液作为载体,承载灵质,融入水银中去,从而为空白的水银植入崭新的灵智,赋予魂灵。 “真不错啊。” 叶限‘夸赞’道:“居然在时墟里学来了这么漂亮的耍蛇把戏回来,将来做不了工匠,也不用担心会饿死了。”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感觉最近自己的嘴巴越来越毒、说话越来越不好听的原因找到了! “小心点,老师,这可不是蛇。” 他叹了口气,提醒道:“至少,不只是……” 那一瞬间,地上蜿蜒流动的水银,骤然,电射而出! 仿佛没有形状任意变化的怪物一般,一根根尖锐的肢体从里面生长而出,近乎弹射一般的敲打着地面,方向变化,转换无形。 随着季觉的手指挥洒,轻而易举的变化方向,甚至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自正中绕过之后,从背后反向伸出了一根尖锐的肢体,刺出! 啪! 叶限满不在乎的弹指。 可水银团却应声而碎,炸开。 “都说了,耍蛇的把戏,仅此而已。” 季觉不由得瞪眼,仔细分辨,瞬间了然的同时,感受到了刺骨恶寒……空气?! 刚刚就在她弹指的瞬间,她指尖的空气被她的灵质施加以余烬一系的物性调整——聚合、赋型、硬化、增强、再然后……莫邪的矩阵施以‘排斥’,一团被捏合而成的空气块就以更胜子弹的急速飞出! 短短的刹那之间,太多的操作了,可却毫无滞涩,行云流水,被压缩到了本能的程度。 最终,形成了不逊色于霰弹枪抵进射击的破坏! 也就是说…… 当叶教授站在自己十步之内的那一瞬间开始,季觉就已经被不知道多少枪口给瞄准了! 不,比这更夸张。倘若注入灵质,赋予其更多的变化和破坏力的话,以叶教授的造诣,随时可以将空气变成自行火炮一般的炮弹! 只消稍微认真一点点,季觉便会尸骨无存! “这样的话,好歹也算认真了一点吧?”叶限面无表情的瞥了过来:“拿出真本事来,季觉,不然得话,你可能就要开始上课了。” “老师你这是哪儿的话。” 季觉微笑:“我一直很认真啊。” 那一瞬间,叶限才察觉到,身后掀起的狂风,自近在咫尺的地方…… 回首的瞬间,不由得微微瞪眼。 不知何时,自己身后居然出现了如此的庞然大物,轮廓狰狞…… 那是一辆银白色卡车! 就在短短的刹那间,崩裂散射的水银再度重聚,显现崭新的造型,呼啸着,悍然撞来! 此刻,叶限终于明白季觉的血中所承载的机械之灵究竟是来自什么地方了!毫无疑问,是他来之前的路上从哪一辆路过的卡车上撸过来的工具灵智…… 流体炼金术,对于这小子来说,未免太方便了! 令外形趋向于本质的炼金术,配合上季觉这种随时赋予机械灵智的能力,随意摘取和移植灵智的技艺,居然能形成如此夸张的效果! 很好,非常好。 好学生,总会让老师兴奋起来! 叶限的嘴角缓缓勾起,散漫挥手,指尖触及那卡车车头的瞬间,水银卡车就轰然炸裂,化为漫天飞射的银色雨水。 徒有其表。 现在,只是糊弄人的程度。 一百多公斤的水银,充其量只能装个壳子而已,不考虑将其硬化至钢铁的程度所需要耗费的灵质和心思,卡车之所以具备杀伤力,难道不是因为本身的质量和速度么? 这么简单的问题,就算是傻子也会考虑到,季觉倘若只有这么点把戏的话,何来如此迫切的期待和兴奋? 结论得出,吸引注意力的幌子。 一罐水银一百公斤左右,但构成这一辆卡车的也不过是五十多斤而已,而且不包含自己所订购的纯化水银。 那么剩下的呢? 惊喜何在?! 砰! 伴随着卡车崩溃的巨响,叶限另一只手抬起,五指展开,对准了狂奔而来的季觉,空气硬化,宛如晶体一般的纹路自空气中隐隐浮现,紧接着下一瞬间,浮现更多的裂隙! 银光一闪! 自季觉的袖子中,两道水银如绳一般漫卷而出,鞭破空气,前端收缩如刀锋,瞬间交错,斩下! 裂隙之下,水银停滞,骤然倒卷,回到了季觉的手里,自空气中划过了一道圆形的弧线,再度向前挥洒而出。 迅速的膨胀,增量,增重,硬化! 一道道链条衔接之下,前端的水银已经硬化为了铁锤,砸! 巨响迸发,勉强硬化的空气屏障一震,再度崩裂缝隙。而就在叶限身旁,从卡车车头爆裂为雨的水银居然在血丝和灵质的互换之下,重聚。 像模像样的发出了一声高亢尖锐的卡车喇叭声,构成了一枚巨大的车轮,碾压,然后,被一拳打飞。 令季觉眼前一亮。 终于,动用了招式! 而此刻,隔着空气屏障的裂缝,他终于看到了,叶限脸上的笑容,似是满意,又仿佛赞许,亦或者,是某种‘终于可以再用点力了’的愉快。 做老师的,不能一味严厉。 总要偶尔耐心和温柔一些…… 姑且,先不用解离术,陪你玩玩吧! 五指握紧,骨节摩擦,风雷再启,地震震,天荡荡,物性强化之下的一拳捣出,笔直的,朝着季觉的面孔。 残存的空气屏障,水银巨锤,一切都应声而碎! 简简单单的一拳,扑面而来的风暴中,季觉却感觉好像要被攻城锤正面碾过去了,头发飞起,面孔抽搐,毛骨悚然。 不假思索的抬起双臂,交迭着,挡在面前。 轰! 那一瞬间,破坏之拳和银光正面碰撞在一处,水纹波动,无数水银飞溅,又缓缓归来,顺着季觉的裤腿爬回了他的身上。 季觉向后滑出,数米! 几乎停不下来。 可这一次,居然没有被打飞? 叶限抬眼看去,便看到了,笼罩在季觉身上的银光,一层层水银涌动着,硬化,化为了更胜钢铁的外壳。 仿照楼大少的灵质塑形的技巧而成的山寨青春版龙鳞之胄,已经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 只不过,样式完全不同…… 就像是强行在民间建筑作业用的助力外骨骼上面焊了一层铁壳子一样,粗制滥造、焊缝清晰,东拼西凑,到处缝合,但却充斥着某种狂野之美。 “诶嘿~” 水银装甲的头部,电焊面具缓缓抬起。 自波光流转中,向着愕然的老师浮现预设表情。 【√】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惊喜(感谢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的盟主 该怎么形容季觉的这一件作品呢? 此刻以叶限多年的经验和眼光,居然都一时语塞…… 你说它一无是处吧,可这通过灵智植入直接对水银赋型的操作着实精彩,化繁为简,性价比点满了。 季觉所需要消耗的灵质,只是部分部位的硬化和韧性增强而已。 更不要提流体炼金术对整体的增强,在这种脱离工坊辅助的临时应用方面,它确实比现代炼金术要灵活的多。 只要本质足够的高,那么流体炼金术就能一定程度上弥补载体的不足,况且季觉身上还有精神第一性这种根本不讲道理的东西。 你要说它精彩绝伦吧,这粗制滥造的外形还有完全凑合的灵质动力源以及诸多根本谈不上人体工学的设计,出力的话和军用动力装甲根本没得比,防御全靠钢板外挂、火控全靠双手,雷达全靠眼睛……等等,季觉的能力是作用于机械之上,然后,再通过技巧将灵智摘取而出,绝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换而言之,他真的在家里用街头到处常见的物品,搞了这么一件玩意儿出来! 全覆盖式摩托头盔,焊工面具、十年前的老型号运载型辅助外骨骼,为了增强出力而在关节部分外置的电机,以及直接焊接在上面的钢板…… 不用看了,全都是垃圾。 可问题在于,能把这么一堆垃圾拼在一起,压榨出最后一点功能效果来,还搞成了这么一个能动能使的玩意儿。 除了凑合,还是凑合,凑合来凑合去,竟然给他凑合完了。 这是什么天选垃圾佬?! 该不会是每天在仓库里处理废品给憋坏了吧? 一时间,叶限竟然不知应该惋惜还是怜悯。 惭愧那是半点都没有的,看这狗东西得意洋洋的样子,搞不好为这节课都准备了不知道多久了。 可是,图什么呢? 徒劳增加了一点防御力和攻击?这种连整体适配都没有做过的缝合怪,真的能发挥出纸面数据的能力吗? 迈不动腿的话,完全就是活棺材而已。 目的又何在…… 那一瞬间,伴随着轰鸣,山寨青春版装甲冒着浓烟狂奔而来,宛如陨石一样,掀起近乎卡车一般的恐怖风压。 那又如何? 叶限淡定的摆出架势,久违的陷入苦恼的抉择——是直接一拳把这玩意儿拆掉呢?还是摔拌?投技?或者反过来,把缝隙焊死,让学生从自作聪明到作茧自缚? 可就在那一刻,她终于看到了。 向着自己挥舞而来的…… ——四手! 左、右、左上、右下…… 转瞬间,自肩头和背后的折叠关节打开,再然后,宛如虫肢一般灵巧的手臂便已经挥洒而出,丝毫没有机械物的迟钝和滞涩,反而灵动之处,更胜肢体! 令叶限眼前一亮。 不错。 虽然只是多了两条肢体,但对于非攻这样着重操作的矩阵而言,简直是突破级的增长。况且有机械降神在,根本不用担心控制不过来或者顾此失彼。 在瞬间,指数级的突破和增长! 可惜,没卵用。 原本的数量级,实在太低。 即便是突破和增长之后,对于叶限而言,也略等于无。 更况且—— 轰! 只是瞬间的交错,水银炸裂,季觉肩头,那一只不知道从哪个废旧车床拆下来的六轴工业机械臂瞬间拦腰而断,分崩离析。 万般操作,再施展不出。 季觉一个踉跄,感觉到了腰间的剧痛。 错身的瞬间,除了抬臂顶肘瞬间撞碎了一条机械臂之外,叶限的另一只手标指如刀,已经向着季觉的腰间戳出。 干脆利落的撕裂了腰部的装甲板之后,自腰间和背脊留下了驱之不散的剧痛。 瞬间摇晃,几乎跌倒,可在灵质炉突突狂转的杂音之中,水银装甲泛起波光,竟然自疾驰中一个转身,腿部装甲加固,横扫。 电机结构自缓冲中炸裂开来,可这一份力量却毫不保留的自回旋里,倾斜而出。 没用。 叶限宛如幻影,轻描淡写的后退了一步,失之毫厘,而紧接着,季觉的手臂和背后的机械臂便横扫而来。 擒抱! 有点脑子,但不多…… ——手再多有什么用?! 不具备非攻的效果,不过是样子货罢了! 拿去欺负小孩儿还行,动真格儿的时候,还差得远呢! 砰! 季觉横扫的左手猛然一震,只感觉被更胜钢铁的什么东西拽住了,钳制,是叶教授的右手。再然后,后背剧痛,叶限的另一只左手已经并起如刀,将后背上安装的机械臂连根铲除! 再然后,掌底敲下,如锤,正中季觉右臂关节,势如破竹的打崩了他原本的动作,季觉正待反击,脸上忽然阵阵发冷,才发现,叶教授的左手的掌心,已经遥遥自己的面孔。 直白的,推出! 雷鸣迸发。 挡!挡!挡!挡住!挡住! 瞬间,流体炼金术强化,韧性、硬度和弹性拉满! 紧接着便听见崩裂声不绝于耳,水银激振飞蹦如雨。原本还在歪嘴一笑的【√】字焊工面具应声而碎。 而在叶教授的手掌即将推到季觉下巴上,彻底打崩他的重心和站姿,将他掀翻在地的时候,终于被季觉的右手,险而又险的攥住! 尖锐的摩擦声迸发。 就像是铁钉在玻璃上划过,阵阵回荡。 叶教授冷笑出声。 在季觉和她彼此牵制住对方手臂的同时,两人便已经不约而同的使出了一脉相承的技艺——解离术! 同时,落在了空处。 季觉的手臂上还有水银装甲阻挡,而叶教授的手腕之上,却还被莫邪矩阵的排斥力场所笼罩。 只可惜,这种硬实力的比拼,只存在一瞬。 季觉甚至还没摸到任何突破莫邪排斥的方法,硬化的水银铠甲就被叶教授摧枯拉朽的撕裂,灵质回路、上善徽记尽数溃散,在叶教授的破解之下,根本坚持不到一秒。 装甲炸裂。 灵质冲击长驱直入,即将灌入季觉的身体中,彻底瓦解最后反抗的可能。 可那一瞬间,季觉,终于松了口气。 叶限,面色骤变。 毫无征兆的,歪头,鬓边一缕隐约苍白的头发无风自动,飘起。 而季觉,已经在巨响之中,倒飞而出! 没有留手,没有犹豫,毫不客气的狠下辣手。 先是用解离术干涉矩阵,瞬间切断赐福和灵魂的链接,再然后,物性强化之后的双手已经中线突进,握紧成拳。 只是肩膀微微一震,在这尺寸之间,就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 推出! 先是倒飞,然后是翻滚,最后是滑行,等终于停下之后,几乎窒息的季觉已经趴在地上,滑行到了场边。 几乎撞在墙上。 完全,爬不起来了。 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肺腑几乎无法自如收缩和扩张。 可即便是如此,涨红又迅速苍白的脸上却依旧不由自主的,浮现笑容。 如此得意。 呛咳着,发问,“老师,这算是……惊喜吗?” 短暂的沉默里,叶教授站在原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许久,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似是落寞。 居然在上课的时候,被学生吓到了? 如果不是反应过来了,最后瞬间强行化掌为拳的话,险些就习惯性的进入了素材处理流程…… “算啊,怎么不算呢。” 她回头过来,正色回答:“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惊喜了。” 视线垂落,看向了季觉的双手。 而就在右手之下,那五指投下的阴影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微微一动,再然后,抬起,穿过了他的血肉和肢体,向上。 半透明的五指,展开握紧,舒展自如。 那是一只手…… ——第三只手! 从一开始,流体炼金术的变化、装甲、四手,全部都是伪装,都是吸引注意力的道具和陷阱。变化百出的进攻和构思,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确信,除此之外,已经再没有其他的手段。 就在一鼓作气彻底拿下季觉的瞬间,这一只从开始隐忍到现在的灵质之手,终于穿刺而出,突施偷袭 斩向她的面孔! 遗憾的是,依旧是棋差一着,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这货真价实的‘一手’能拿下胜负,充其量,不过是鱼死网破一般的反击。 可惜,到底是对双方身份有所拘泥,没有敢采取更隐蔽和更毒辣的偷袭方式,不然的话……自己现在就可以更理直气壮的再给他两拳,涨涨记性了。 如果他还没死的话。 “干得不错。” 叶教授伸手,将他从地上拽起,工坊地板下,自然有一副轮椅升起,将他托住了。 “时墟里学会的?” “嗯。” 季觉颔首,“唤魂铃在构成圣贤残影的时候,忽然有所领悟,依样画葫芦照抄了一下,没想到真的能成。 算是对非攻的更进一步的运用吧。” 更进一步应用? 岂止! 叶教授背在身后的右手微微握紧了,而左手,搭在了季觉的肩膀上,专注验看——理所当然的,便看到截然不同的两道赐福。 在越发凝实的同时,妙手天成的赐福之上浮现出了一缕变幻不定的灵质之光,仿佛镀上了一层瑰丽的水晶之变,而精神第一性则宛如笼罩在灵质之火中一般,显像越发的清晰和复杂。 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已经完成了一度彻底的质变! 在时墟中先后对患者、病人进行各种操作,对鬼胎重塑创造,为圣贤残影赋予凭依,最后又靠着慈悲骨刀完成了不死之症患者的灵肉分割。 全身心投入、绝对不留丝毫退路的实践和练习之中,妙手天成突破了曾经的瓶颈,完成了对灵质操作的专长掌控,而精神第一性对灵质和意志的辅助和加持也在升变的反馈和加持之中,更上了一个台阶。 以至于,能够完成如此不可思议的成果。 完美适配、承载非攻之矩阵和所有赐福之力的……灵质之手! 其灵感来源和参照,毫无疑问,是灵质化显现的圣贤残影,仿照水银那万翼万眼万手的姿态,进行模仿。 只可惜,圣贤那把持天地万象运转的无形之手,在季觉手中,穷尽了他的所有能力,只能通过灵质作为基础,重现为有形之手。 不同于之前必须在熔炉练成之中才能够作为辅助显现的力量,如今仅仅是这一只有形之手的存在,便足以令非攻的所有力量全面提升三分之一,甚至以上! 更不要提应变时所增加的诸多策略…… 虽然同原版那鬼神莫测、造化天成的力量相较的话,退步的不是一丁点,堪称云泥之别,根本摆不上台面。 可那也要看标准是谁,是什么等级的好么! 谁家重生位阶才能逐步感悟和掌握的技巧,特么的能在感召期就直接加点了啊?!中间那么多前置技能呢? 直接被跳过了吗?! 等什么时候季觉等级到了,就能够顺理成章的化有形为无形,非攻的造化就已经有一大半落进他手里了。 另外那么一半只能干着急。因为着急也没用,还得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有空了有心情了再去补补课,没心情就改天! “水银是真的爱你啊。”叶限摇头,感慨一叹。 “呃……” 季觉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确定工坊内部封闭完整,没有什么耳目窥探之后,依旧还是习惯性的压低了声音:“实话说,我在召唤圣贤残影的时候,没感觉多大困难。而且,水银的残影,似乎自有灵性。” 叶限的脚步一滞,回眸瞥了他一眼,没有像他一样大惊小怪,反而问道: “不然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新的课程 “啊?”季觉茫然。 “不要说圣贤之境,光是天人之境,对你来说,就已经是遥不可及了,太过于远,你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感受,以至于才敢屡屡胆大妄为。” 叶限摇头:“天选者和上善之间的关系本就密切,天选者缬取上善之力,成就自身。而上善之力同样也由诸多天选者代行。 两者之间,就如同现代炼金术中所述说的——【全】与【一】一般,无一不可成全,无全也无所谓一。 但天选者一旦成为天人,那么和上善之间的区别也将不再那么分明,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之为上善的一部分。 圣贤亦或者龙的境界,相较其还要更加高远。 圣贤铭刻时光,奠定起源,就算死了,其刻印也将永存上善之世。其遗留的力量和所开创的道路,也将在诸多秘仪和事象之中显现流转。 其中最显著的地方,就是她所开创的流体炼金术……倘若她未曾能够印证圣贤的话,你觉得流体炼金术的效果会被拔高到这样的程度么?倘若没有她临终之前的许可,你学习的速度能有这么快?” 抵达那样境界的人,对普通人来说,早已经和神明无异。祂们的力量融入了世界本身之中,化为了上善的一部分,流转在一切相关的领域之中。 正如同昔日奠定了联邦和帝国雏形的两位圣贤——天督和地御,即便是身死数百余年,可两国依旧被他们所制定的天元之律所覆盖,最大化的稳定了国土之内的环境,发生灾害和冲击的可能性远远小于其他的地方,不必像是无尽海上的群岛一样自天灾之中东躲西藏…… 中土四邦分裂,彻底斗争不休,何尝又不是历代天人斗争的积怨和仇恨所导致的呢? “凡事最好存留几分敬畏之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有些东西碰都不要碰,明白么?算了,这种事情光说没用,回头你自己吃次亏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作为老师,唯一能给你的提醒就只有一个——不要仰仗昔日水银的眷顾而目空一切。上善变化从无常型,圣贤之理也是一样,能够存留几分灵性到现在就已经殊为不易了。 那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后痕迹了,后世的研究者,正是通过观测这些细枝末节,才能确定先行者的存在,重新挖掘出那些失落的技巧和道路。” 叶教授的神情渐渐严肃:“倘若你仗着这一份眷顾,肆意挥霍的话,迟早会将水银留在上善之中的那么一点灵性也彻底耗尽,知道了吗?” 轮椅上季觉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可抽搐了一下,实在爬不起来。 只能努力撑起身体,严肃点头。 虽然多数内容听不懂,但好歹知道了一点——祖坟的香火是有限的,后代不肖挥霍太多,终究会耗尽那么一点为数不多的遗泽。 不论是对季觉还是对后续有可能学习到流体炼金术的人而言,都不是好事。 所以,别给脸不要脸,差不多就得了。 况且……上次就算有鬼胎这种消耗品工具人,季觉最后也感觉自己的狗脑子差点被唤魂铃摇散黄了。 这种机缘巧合才能达成的极小概率事件,实在没办法作为关键时的救命稻草。 如今眼看着季觉认真的样子,叶限微微点头,不知是欣慰还是遗憾,本来还说如果不长脑子的话就多来上几拳呢。 看来能省点事儿了。 “既然妙手天成和精神第一性都已经质变,有非攻的辅助,你在流体炼金术上的水平应该也应该到了足够成为工匠的水平了。” 叶限短暂沉吟片刻之后说到:“现代炼金术上的学习和研究需要加快一些了。 之后可能会有人来接触你,但不必理会协会的邀请和许诺,有我在,太一之环的压力给不到你,你不需要去讨好那些家伙。 还有,如果不想被我扫地出门的话,就绝对不要以流体炼金术申请注册工匠,明白么?” 季觉微微愕然。 罕见叶教授如此严厉的口吻和警告,令他也略微紧张起来——虽然没有宣之于口,但季觉曾经想要摆烂的时候,也悄悄想过,倘若现代炼金术的工匠资格考试太麻烦的话,或许可以考虑流体炼金术来曲线超车。 “你知道太一之环有多有钱么?” 叶限直白的问道,并不等他回答:“如今现代炼金术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专利,都是被协会成员所注册,被协会垄断的。每年,光是依靠这些专利,协会能获取到的财富都是足够联邦和帝国的财政大臣做梦都会惊醒的天文数字。 不只是如此,工匠的权力,地位,所享受的优待。工匠所需要的配方、材料和技艺传承……在现在的世界里,每一个工匠,不,每一个需要炼金术的人,都绝对绕不开太一之环的存在。 这样体量的庞然大物,你该不会以为内部会和气一片吧?” 季觉没有回答。 用脚后跟想想都不可能,光是天门大学里的教务处里的官僚们为了自己的几分权力都能打的狗脑子出来,更别提太一之环了。 只会更夸张,更残酷,更黑暗。 “就算是在协会内部,工匠,也是有三六九等的,派系、出身、地位、人种,甚至所擅长的方向……不具备探索狂热和渴求的学徒没有可能成为工匠,而成为工匠的人也不会允许自己屈居人下,更不会允许别人压过自己一头。” 叶限忽然问:“具体的例子,我想你已经见过了吧?” 嗯嗯嗯,就在眼前呢。 当然,这句话,打死季觉也没胆子说出口,只能疯狂点头附和:“对对对,孔大师那小心眼儿的就是这样的。” 叶限的神情不变,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缓缓说道: “这就是我警告你的原因——你可以使用流体炼金术来递交作品,但同时,作为评判依据,你需要提交一切原理和应用的详细解明。 简单来说,你交出这份技术,然后在协会里换一个四等人的身份,眼睁睁的看着所有可能的方向全都被其他人注册专利,彻底堵死。每年开会的时候说不定连一张入场券都捞不到,让你站在门外面旁听都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如今业界的主流是现代炼金术。 虽然绝大多数是一帮蝇营狗苟的家伙,但依旧是主流。 其他的不能说没有,但都像是保护动物一样,留几个典型以示百花齐放,实际上没谁真正放在心上。 平白低人几十等,就这,一帮蠢货,还要内斗不休。” 叶教授冷笑了一声,缓缓说道:“不要和蠢人做游戏,也不要和傻子交朋友。 作为正统的现代炼金术工匠通过注册考试之后,将流体炼金术作为你的专精领域,以此逐步笼络其他人,培育学徒,甚至构成自己的派系,才是利益最大化的方法,也是你的立身之本,明白么?” 对于这种三言两语就给自己安排出一条通天大道的金玉良言,季觉还没不识好歹到当成耳边风,点头如捣蒜。 只是,同时也难免疑惑:“现代炼金术难道就没有倾轧么?” “当然有啊,而且多得多,残忍的多,也疯狂的多。”叶限不假思索的回答:“不过,唯独这点你不用担心。” “……为什么?”季觉下意识追问。 叶限,只是微微一笑,尽显和煦和雍容,一代大师气度:“因为在学界,只有我们这一脉倾轧别人的份儿。” 至于,学界之外,胆敢倾轧她的人……现在都变成素材了。 寂静突如其来,而叶限,终于回头看过来,好似满怀期望一般:“所以,你也要努力一些,知道吗?” 季觉干涩的吞了口吐沫,疯狂点头。 生怕万一慢一点的话,被老师当成自己在教育界的污点,直接清理了门户。 但不可否认……老师虽然心眼小,脾气大,性格冷漠又苛刻,可刚刚那句话,真是太特么帅了。 季觉感觉小星星都快从眼睛里冒出来了。 慈悲宽宏且和善,果然是我们一脉所传承的优秀素质啊! “很好,原本不打算在古典炼金术上让你继续多浪费时间,但目前的状况,恐怕也由不得你继续慢慢熬时间。” 叶限甩手,将封锁修复完成的唤魂铃丢进了他的怀里:“直接开始下一课吧,目前你最需要的部分。” 她说:“让我看看你在灵质炼成上的成果。” 季觉拿起来,不假思索的摇响。 一声过后,粼粼碧火自开启的灵质笼中升起,两声过后,激化完成,三声过后,灵质之手的幻影自铃铛之上显现一瞬。 紧接着,收束的碧火之中,一个浑身沾满血色的白衣身影缓缓浮现,直起腰来,遍布缝合线的面孔之上,笑容热情洋溢,令人浑身发毛。 而异化的肢体上,到处都是锋锐的骨刺,手爪尖锐。 时墟医院之中的医师被季觉塑造而出。 掌握着慈悲之刃,内部还存留着那么多医师所留下的记录,对于季觉而言,就好像蓝图,只要随手划拉两下就行,无非是根据状况需要而有所增减。 只可惜,缺失了那一缕至关重要的执念,徒有戾气,只能作为工具使用。 “很好。” 叶限端详片刻,颔首:“虽然不具备赐福,但构成非常稳定,作为工具的话,多一点,足够应对绝大多数的寻常蜕变期了。” 她说:“让他进攻过来吧。” 季觉不假思索,再度摇铃。 根本不带担心的。 这种工具鬼但凡能损伤叶教授一根头发,他季字倒过来写,何必为了表现这么一点嘴上的师生情谊徒然浪费宝贵的上课时间? 铃声响起的瞬间,异化医师的身躯就已经骤然消失无踪,无穷磷火骤然扩散,再度收束,化为了锋锐的手爪,撕向了叶限的心脏。 自身后。 足以同手术刀比拟的灵质利爪之上缠绕猩红,戾气涌动,直攻要害。 可紧接着,便像是撞在了看不见的墙壁之上,迅速的崩裂消散。医师刺耳尖啸,猛然再度消散,在四周游动着,像是怪物潜伏在阴影之中一样,窥伺潜藏。 直到季觉再度摇动铃铛,下达命令,催促他发动猛攻。 嘶吼声里,医师的身体自碧火之中显现,再度膨胀,异化的面孔之上,笑容狂热,猛然向着叶限扑出。 再然后,便看到了她抬起的手指。 指尖。 一滴宛如雨露一般晶莹剔透的金属液滴,水银! 就是她随便从地上取来的。 季觉下意识的瞪大眼睛,然后,就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就好像无形的漩涡猛然显现,自那一滴水银之上,灵魂的风暴迸射,瞬间笼罩了整个地下室。 再然后,嘶鸣的残灵医师就身不由己的,被恐怖的吸引力拉扯着,肢体变化,渐渐纤细,被扯进了那一滴水银里。 尽数吞噬! 最后,一道道灵质回路自水银之上浮现,层层封锁,缠绕。 硬化为一颗小小的珠子。 珠子不断地细微震荡着,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剧烈挣扎着,但最终,归于静谧。 再无声息。 “我……精灵球!?” 季觉震惊失声,忘记疼痛,从轮椅上爬起来,左右端详,凑近了,仔细看了许久,才终于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这是,流体炼金术?” 老作者狐夫开新书啦~ 喜欢他上本《深渊专列》的朋友,可以去看看《武灵宏光》。 我很喜欢他的风格! 第一百七十九章 征召调遣(感谢风墨S的盟主 确实是流体炼金术没错。 所使用的一切理论和灵质回路乃至物性干涉、灵质炼成的技巧,全部都是来自流体炼金术中的基础,亦或者佐和了现代炼金术的进一步延伸。 叶教授当然会这个。 毕竟季觉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内容都已经提交了,可她却只是简单的翻了一下基础理论和应用部分,对后面的内容却根本不屑一顾,只是确定没有什么隐患之后就丢回给季觉,没再管了。 就这样,只是触类旁通、浅尝辄止的……随意把季觉甩开了十万条街! 在季觉还在沉迷流体炼金术的基础内容时,叶教授就已经开始‘逆练神功’了! 既然流体炼金术的本质,是通过提升素材内在的本质,进而带动形体和载体的提升,那么,为什么不能反过来运用呢? 只要我将物质外在的形体桎梏封锁,那么,反过来,不论内部的本质多么纯粹或者强大,难道不都要屈服于载体的限制么? 表现在外,就如同封印一般,以常见的载体对灵体进行囚禁和桎梏。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流体炼金术了,或许,可以以此为基础,开发出新的流派,或许可以叫固体炼金术? 只不过,对于季觉而言的高远之路,在叶教授看来缺少研究价值,完全懒得理会而已。 “看清楚了么?” 叶教授伸手,将硬化水银珠递到他面前。 季觉沉思许久,“看清楚了,一点。” “看明白了么?”叶限再问。 季觉老实回答:“原理,大概清楚。” “那就差不多了,自己拿着琢磨去吧,理论上有什么不清楚的,就仔细分析一下吧,这就是你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课程了。” 叶教授无所谓的挥手,将水银珠丢进他手里,再度进入了放养模式:“只是一个对你而言还算有用的应用技巧而已,前景不算大,没必要沉迷其中。 浅尝辄止就够了。” 毕竟,应用面实在是太过狭窄。 针对灵质收容封锁的技艺并不算罕见,升变一系里一抓一大把,关键在于,其扩展性和便利性。 对于季觉这样擅长流体炼金术的天选者而言,才具备相当的价值。 一旦掌握之后,就可以将水银直接变成灵质笼,只要增减水银就可以控制容量。 同时,可以储备机械灵质,关键的时候调用,不用全部硬塞进自己的灵魂里。不然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往里塞,时间长了,不知道会变成什么鬼东西。残灵以水银储备之后,也可以避免唤魂铃需要使用时周围没有材料的窘境。 反正路已经指给季觉看了,往后能延伸发展到什么程度,全靠他自己的需要和投入的精力了。 对此,叶限倒是并不怀疑。 毕竟这种隔三差五就能给老师上压力的怪胎野蛮生长起来,谁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面目全非的鬼样子。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假期结束之后,就要开始忙起来了。” 最后,回到书房的时候,叶限拉开了抽屉,将一个盒子拿出来,“这个,给你。” 季觉好奇的纸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塑料小盒,看上去像是什么插在电脑上进行验证的秘钥设备。 浑身上下找不到任何的接缝,稍微晃了晃,感觉内部严密一体,甚至对机械降神好像有所抵触一般。 而在小盒的下面,居然是一整套证件和工牌。 胸卡上,印着的就是季觉的证件照。 等拿起来仔细看的时候,季觉才发现下面的头衔,顿时目瞪口呆——海岸汽车厂技术开发部副部长? 什么鬼? 自己这帕鲁才刚回家,就要开始进黑作坊养家糊口了么? “放心吧,只是挂名。” 叶限摆手说道:“不需要你去上班,当然,也没有工资,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倒是可以去掺和一下,只是别指望那帮不思进取的家伙能给你什么惊喜就是了。” 季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实话说,他还挺看不上这玩意儿的。 就连崖城本地的年轻人,都没多少人在乎这个牌子了——几十年前海岸汽车厂作为崖城标志的时候,还曾经有过那么一段辉煌岁月。 只可惜,政策变化、世事变迁,种种原因之下,光速堕落,根本没推出过什么有影响力的产品。 这种地方保护政策扶持出来的产物,如今也只是苟延残喘,没什么前景可言。 最出名的产品,就是如今崖城街头到处可见的山寨面包车——从造型到底盘到悬挂再到引擎,全部照抄寰宇重工的经典型号。 简单可靠,皮实耐操。 且便宜。 就这,随着寰宇重工原型的逐步减价和福利,销售额也在连年下滑。 一眼顶针,半死不活。 只是,就算半死不活,好歹也算个地方大企业呢,这证件和身份卡叶教授怎么搞到的? 不至于是山寨吧? “姑且算是报酬吧。” 叶教授端着茶杯淡然道:“之前陈行舟为了自己那一片烂摊子有人兜底,愿意送我百分之七的股份,你瞎掺和了一通之后,我还省了点麻烦呢。 现在的我,应该算是海岸汽车厂的第四大股东了。” “哦哦,老师牛逼!” 季觉顿时不假思索的一连串马屁,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纳闷:按照叶教授的身份,这么点股份,恐怕白给她她也不会看一眼。 妥妥的负资产好么? 叶教授瞥了他一眼,根本懒得解释,直接指了指证件,示意季觉翻到最后面一页,然后,他才在最底下的水印里,看到了一个低调无比的水印徽章。 展翅鹰隼? 卧槽? 真的假的? 季觉瞪眼,看了半天,下意识的掏出手机来,仔细搜索,翻了半天,才在海岸汽车厂的官方垃圾主页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印证。 再忍不住,倒吸好几口冷气。 这特么也能行?! 海岸汽车厂确实是垃圾,现在垃圾,未来可能多半也难以腾飞,可在几十年前的草创之初,那一届崖城总督不知道是为了捞钱还是为了做出点政绩来,不遗余力的进行了各方面的推动,外加上时代的不同和政策的变化,以至于在注册的时候,它直接就已经具备了其他公司所罕见的……军工资质!!! 直到现在,它都还在军方的合作商名单里。理论上,它具备着参与军部投标、承接外包、生产军备和养护设备……等等诸多业务的资格。 虽然后续因为给了机会不争气,这一部分业务逐步被其他公司所侵占,排挤,到现在根本爬不上赛道去,但资质就是资质! “有了它,你就可以合法携带武器原型和工具,同时,访问联邦军部的数据库,参看c级以下的武器设计图纸……” 叶教授喝完茶之后,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季觉,告诉他: “全部。” 季觉的手顿时哆嗦了一下。 这哪里是什么证件照? 这就是一张合法的持枪证啊,不止是如此,倘若妥善利用的话……搞不好,自己直接就转职崖城暗面的军火商了! 季觉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稍微把良心往边上一撇,然后银行账号的余额就开始火箭式蹿升的画面了! “这个,给我了?”他依旧难以置信。 “不然呢?拿来逗你玩?” 叶教授根本不在乎他那点小心思,“只有一点,公司我还有用,别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其他的,随你怎么样吧。” “谢谢老师!”季觉瞪眼震声,发自内心的向叶教授献上赞美,倘若不是不合适的话,此刻都恨不得唱一首赞歌了。 叶教授依旧淡然。 “别急着谢我,需要你卖命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她最后从桌子那边推过来的,是一张通知。 工匠协会·太一之环所下达的调令,而潮声工坊响应征召。 由联邦安全局总部牵头,召集诸多大师和工匠,重修工事和封锁,甚至,毕其功于一役……彻底隔绝邪愚,断绝地窟之祸! 海洲数十年间,从未曾有过的大事件! “名单,我已经递上去了,你将担任我的助手,作为我的从属参与其中。如果成功的话,好歹能靠着边边角角的敲边鼓蹭到不少实绩和荣誉。 倘若失败的话,搞不好你和我就尸骨无存。” 叶限最后发问:“七天之后,出发泉城,有问题吗?” 季觉不假思索的拍胸脯: “赴汤蹈火啊,老师!” 大佬带团下本,教学、指导外加实操,甚至还特么有掉落,不知道有多少素材在等着……这时候还犹豫的话,那还是人么! . “喂?锋哥。有空么?” 刚走到车库,季觉就等不及拨通了陆锋的电话。 “什么事儿?” 电话另一头的懒洋洋的,充满节奏,好像在用力抠脚。 忙里偷闲。 反正季觉这家伙不直接说事儿,还有空打招呼,就说明不严重。 “有个活儿,需要找你和莱拉姐搭把手。” 季觉说,“等过些日子,我争取给你们搞一张武备资格证来,运气好的话,鸟枪换炮,装备也能更新换代一波。” “卧槽?这么带劲!” 电话另一头的陆锋挺起身,兴奋搓手:“杀谁?总督吗?!” “总督的事儿不急,先从重操旧业开始吧……” 季觉揉了揉鼻梁:“你钣金焊接的活儿没落下吧?” “开玩笑,哥见过的底盘和发动机比你摸过的妞儿都多!”陆锋拍着胸脯,兴致勃勃:“难道是上次咱们琢磨去搞两门自行火炮的事儿有眉目了?” “虽然确实有了点眉目,但不是那件事儿。” 季觉回头,看向了身后扭来扭去找存在感的小牛马,拍了拍它的车皮。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好马配好鞍。 小牛马饿了这么久,也没有开过伙,是该做个豪华保养了! 他拿起手机,将屏幕上装甲车图片送到车灯前面,微微一笑。 “喜不喜欢外挂式复合装甲、双叉臂螺旋弹簧独立悬挂和灵转主副变速箱和犀牛式车载重机枪呀?” 窗户外,疾驰的小牛马离开工厂的大门,狂飙远去。 而叶限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角落里鸣动不休的老式电话座机上,专线来电。 “颜主任?”叶限拿起电话,好奇的问道:“我想,我的意思表现的很明确了。还是说,不忿一时失利,想要再找机会找回点面子呢?” “几个克隆传声筒而已,撕着玩也没什么关系,我姑且认为咱们还是有点交情在的。” 电话另一头,有柔和的声音响起:“况且,进修这种事情呢,讲究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他不乐意,我们也无所谓。 这只是一个表示,医院是认这份交情的。” “是吗?” 叶限的眉头缓缓皱起,“那看来没有好消息了?” “这要看对谁来说了……” 颜学浅轻叹感慨:“化验科刚刚给出了报告,我和和往期的治疗档案进行了对比,可以做出判断:涡植法的效率再次下降了,相关血肉练成的技术,畸变率测量也有所降低,而升变一系的精神频率固定常数反而有所提升。” 即便只是小数点之后数十上百位的变化,即便再如何的微不足道。 可变化就是变化。 不会无由而来,无因而生。 根据测定,所有那一座时墟核心内涉及到的技艺、秘仪乃至相关的技术,全部向上善靠拢了一分! 也就是说,经过那一夜之后,上善增强了那么一捏捏,而邪愚弱化了一丁点。 此消彼长。 “也就是说……” “没错,今年以来,第四次可观测到的善孽转化!” 颜学浅笑了起来:“您不打算向您的学生阐述一下他的伟大成就么?毫无疑问,他具备这一份修正世界的资质。” “太早了,等我这个做老师的什么时候满意了再说吧。” 叶限漠然的说道:“在这之前……” “我明白,我明白。”颜学浅了然回应,“为病人保密可是医生的天职。” “是么?那把病人拽上手术台做研究呢?” “治病救人总是不易,所以,有的时候,才更需要病人进行一些小小的,配合。” 颜学浅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毕竟素材从不会自己走进炉子里去,是吧?” “或许呢?” 叶限最后告诉他:“素材有可能会自己走进炉子里,但如果有人往我的炉子里伸手,我不介意再多点其他的素材。” 电话挂断了。 寂静之中,叶限凝视着工坊外的阳光。 开启一隙的窗外,传来了永无休止的潮声。 忽然有种把季觉那小子叫回来打一顿的冲动…… 当老师这么心累么? 自己当年也没这么烦啊!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 那都是逢场作戏…… …… 七天之后,中午,崖城驻军基地,车水马龙。 一辆辆满载的卡车顺着土路呼啸而出,扬起烟尘,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而就在巨大的机场上,庞大的飞空艇起落。 于是,地面上有狰狞的阴影蜿蜒向前,从季觉身上掠过,追着飞空艇一起,去往远方。 “喔,好大的阵仗啊。” 季觉啧啧感叹着,手里提着箱子,出示证件,通过大门前面的验证关卡。 就看到了庞大的广场上,诸多未曾整备的大型车辆还排着队等待装载,而越野车上整装集结的士兵们戴着墨镜,抽着烟,对着眼前的景象品头论足。 这一届海洲镇守恐怕是真想要闹点动静出来了。 毕其功于一役? 听着就气魄十足,可实际上呢?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泉城之祸已经影响了整个海州数十年的时间。 在泉城陷落之前,可谓是海洲的轴心,隐隐的一州首府,还没有如今潮城什么事儿呢。而泉城地陷之灾过后,整个海洲都像是被打断了脊梁骨一样,一蹶不振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靠着航运贸易能够重新抬头,又遭到了焰潮之灾,可谓命途多舛。 这么多年以来,地窟的污染延绵不绝,又不是没人想要清理泉城之患,彻底抹除后顾之忧,可每一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缺乏足够强力的领导者,各个大城和小城为了三瓜俩枣吵的不可开交,最后散会各回各家。 各种详情季觉作为屁民自然难以知悉,可他虽然不了解泉城,但他了解联邦啊。 只要税交的上去,摊牌的任务完得成,指标达得到,中城议会的老爷们哪里会管屁民的死活,与其指望这个,还不如指望这一届海洲镇守打算竞选一波总统,让联邦再次伟大呢。 反正和季觉是没得关系。 他就是一个敲边鼓打下手的,能成的话,自己履历上自然多上那么光辉四射的一笔,空空荡荡的素材库里也能多点储备。 就算不成,还不会跟在老师后面跑路? 天塌了高个子去顶着。 我季师傅只管修车的。 验看完了证件之后,士兵似乎对一个这么年轻的人混进来有所不解,但终究没说什么,指明道路之后说了声别乱走就放行了。 反倒是刚走几步,就在护栏外面的遮阳棚下面,看到了熟人。 有人在奋力的挥手,生怕他看不到。 小安? 季觉微微愕然,小安察觉到他看过来,也笑了起来:“注意安全啊,季觉哥!” “好的好的。” 季觉也笑起来了,心里暖暖的。 “注意安全啊,‘季觉哥’!”旁边的童画阴阳怪气的学舌。 “呵呵。” 季觉礼貌一笑,拳头硬了,回头就把你乐子拿出来共享一下。 “注意安全啊,季觉哥!” 就在童画身后,一个高挑的身影也看了过来,将鼻梁上的偏光镜挑上去,笑容戏谑。 季觉顿时表情抽搐,“闻姐你凑什么热闹啊!还有,老张你也别!” 总算及时喝止了后面想要复读的纳凉老汉之后,季觉也顾不上场合了,凑到护栏旁边去,“你们怎么在这里?” “场地安保啊,反正就是那一套。” 闻雯冲着城中心的地方努了努嘴:“童山动动嘴,下面跑断腿,那小子是越来越会拿腔作调了……哎,我们这些基层人员,比不上季师傅已经飞黄腾达了,这么久也不来北山区看看,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记挂一下老朋友。” “别寒碜我了。” 季觉苦笑,“这不是忙吗……真忙,忙到吐血的那种,回头一定请客!” 昨天晚上凌晨四点钟他睡了一会儿,这会儿黑眼圈还挂在脸上呢。 调侃了季觉两句之后,闻雯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指了指他手里的箱子:“余烬出门,就提这点东西?够吗? 真一穷二白的话,大家凑凑,好歹给你搞一套出门装。” “别担心,要紧的东西都随身带着呢,况且……” 季觉停顿了一下,向着身后,吹了声口哨。 顿时,滚滚浓烟里,突突声连绵不绝。 就在一阵钢铁摩擦的高亢声响里,一辆顶着两个巨大排气管烟筒的诡异车辆,就在诸多震惊错愕的眼神之中,堂而皇之的开了进来,停在了季觉身边,一个甩尾,哔哔两声,得意的按着喇叭。 看上去就像是崖城街头随处可见的非法营运小货车,浑身上下却笼罩着就连军用越野车都自叹不如的厚重装甲,四个巨大的车轮外加高挑的悬挂几乎将整个车身撑起了一米的高度,层层线管就在装甲之下如同藤蔓一般细密爬行,车头之上一排探照灯在大白天还没有用武之处,而在车头后面,庞大的货箱更是挑战着路政容忍的极限加高到了两米五。 就在此时,两台柴油发动机还在突突声中猖獗的冒着黑烟,污染空气。 目睹此情此景,闻雯的眼角止不住的抽搐起来: “这……什么?” “小牛马啊,你们没见过吗?”季觉反问,“当初我还开着它去你们那儿报备过呢!” “这特么是你报备的那一辆么!” 闻雯感觉自己的脑血管都要爆了,她记的清清楚楚,之前分明是一辆小排量的摩托车小绵羊! 结果没过几天,从裂界回来就变成了一辆三轮车,改装就改装好了,可现在,这辆装甲老头乐plus版、青春版装甲运兵车是个什么鬼?! 这也太特么野了! “众所周知,我是一名车辆维修工程师。” 季觉推了一下脸上不存在的眼镜,平静回答:“有空的时候,给自己家的车改一改,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实际上,有了陆锋的辅助,再加上莱拉姐那边进货的路子,季觉还可以改得再夸张一点……他心水寰宇重工的那一款重型工程车底盘已经很久了! 奈何钱包不同意…… 这几天季觉往购物车里一通狂塞之后,原本小有积蓄的银行卡瞬间空空荡荡就算了,还倒欠了莱拉姐那边不少钱。 虽然大姐大手一挥表示这都不是个事儿,随便造,但看着那张热情的面孔,季觉实在不好意思跟她讲:能不能给我再整个二手的秃鹰型机载机炮来…… 行了行了,差不多就得了。 最后左算右算,左抠右抠,还是超了重,为了给小牛马减轻点负担,还额外装了两个柴油发动机。 要不是时间已经不够了,季觉还能再搞点新玩意儿出来。 可惜…… 如今小牛马改成这个样子,曾经陆玲声泪俱下控诉的大陆汽修店的广告也终于去了,然后季觉又盖上了陆锋他们征程安保公司的logo。 反正陆锋不嫌事儿大。 就当给他们打广告了! “只不过……” 童画绕着小牛马看了半天,好奇的问:“这玩意儿真能开上路么?” “嗯。”季觉点头,“当时交警也这么说。” 童画愕然:“他没拦你?” 季觉,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笑:“他没追上。” “……” 不同于童画那样时常保持睿智天真的大小姐,旁边抽烟的闻雯倒是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她本来还想说,年轻人别太头铁,出什么事儿记得跑快点……如今看来,这死德行是半点都不用担心了。 “行了,行了。” 察觉到周围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她也不好继续划水,最后挥手:“一路顺风啊,小子。” “多谢。” 季觉咧嘴笑了笑,最后回首,一脚搭上小牛马的踏板,装甲老头儿乐便在突突声中扬长而去。 就在安全局指定的集合点上,前面一辆车刚刚出发。 等季觉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人作陪送进来的叶教授,淡定的坐在椅子上看报纸,旁边的桌子上还摆着熟悉的保温杯。 和往常没有任何分别。 就好像还坐在自己的工坊里一样,淡定又平静。 区别于直接扛着车来的季觉,她根本什么东西都没带,两手空空荡荡,唯独保温杯提手上挂着的饰品如此熟悉。 层层精致雕刻嵌套,重重构造无声回旋。 鬼工球! 就这一件,就足够顶得上季觉全身外加一车的储备了。 “老师,我到了。” 季觉跳下车来打招呼:“嘿呀,球哥好久不见!” 球哥只是灵质一转,仿佛打招呼一般,然后就没理他了。反倒是叶限终于抬起头来,瞥着季觉和他身后的小牛马,表情仿佛复杂起来: “你还真是,搞了不少东西出来啊。” 虽然对季觉整活儿的能力有所预料,但依旧……大开眼界! 特么的不愧是你,每一次实操的时候,都能整出不少让人眼前一黑的玩意儿出来。 都不用鬼工球去扫描,光是她的灵质感应略微一过,就感觉到了不知道多少科技和狠活儿。这照着坦克装甲自己用复合钢材手搓的猴版装甲,这非攻改造的车底盘和悬架,还有车厢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更要命的是…… “那个发射架和那几个看上去很值得怀疑的玩意儿是干什么的我就不问了,可你怎么搞了这么多燃素炸药?” 她视线落在车厢的角落里,叹为观止:“不怕把自己炸上天么?” 虽然把凭证给他的时候,就有一种放虎归山的预感,但此刻季觉扛着爆破拆迁全家桶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却忽然有了一种‘此子断不可留,不然以后我在教育界根本抬不起头’的警惕来。 “没有没有,就捎带手做了点,一点点。” 季觉抬起两根手指凑一块比划了一下:“我做的时候,感觉性质还挺稳定的,低温保存,两层防护,只要不爆的话还挺安全的。” 是啊是啊,只要不死都算活着。 做不死就往死里做。 叶限忽然很想说:出去之后,你切莫说是我教出来的……但名单上都已经定死了,万一这狗东西到时候再在现场整出什么活儿来,自己恐怕免不了社死。 除非,当机立断,清理门户。 “您别看外面做的糙啊,里面坐起来还是挺舒服的,老师您要不要试试?” 季觉拍着胸脯保证,“我亲自开车,您正好休息,路上保温杯但凡晃荡一下都算我学艺不精了!” “你自己留着享受吧。” 叶限摇头,不动如山,把报纸合起来放一边,拿起保温杯起身。 远处的人似乎看到了她的动作,很快,一辆外表朴实无华但内部装潢极尽奢侈的大型房车,就已经开到了她跟前。 车门打开,空调的冷意从风中吹来,带着隐约的香氛。 冰桶里的香槟和冰块微微碰撞了一下,声音清脆,一滴冷凝的露珠缓缓落下。 “昨日突发了一场地震,路线更改了,比之前可能要多半个小时。” 车厢里等候的服务人员伸手,接过她递来的防尘罩衫,热情的说道:“您上车之后可以先休息一会儿,不过,厨师需要您先确认一下午餐的菜单……这位先生是跟您一起的么?” “老师,老师,带我一个啊!” 季觉的眼睛瞬间亮起,抚摸着车身,忘记了身后小牛马恼怒的哔哔声,发出了没有见识的土狗声音:“带带我!” 叶限揉了揉眉心,无声一叹:“滚去开你的车!” “诶!好嘞!” 季觉乖巧点头,从善如流。 【哔——】 只有小牛马瞪大车灯,怒视主人。 小喇叭不是很干净。 短暂的等待了几分钟之后,一列浩浩荡荡的车队便出发了。 就好像专门在等着叶限他们一样。 在军方的护送之下,沿着道路驶出崖城之后,便顺着之前车队开辟出的路线,浩浩荡荡的驶向了荒野。 渐渐离开文明的痕迹之后,窗外就只剩下千篇一律的荒原或者群山,道路条件自然没有城内那么完备,但好歹也算平整可以通车。 就在车队前后的拱卫下,季觉沾了老师的光,跟在房车后面,也算是混到了最安全的位置。不过,这年头那些劫掠车队的荒野劫匪们,给十个胆子也不敢碰军方护航的车队就是了。 可所有人都很疑惑的是,车队中间那一辆装甲版改装老头乐好像变速箱坏了一样,总是疯狂的震荡和摇晃,但偏偏依旧动力十足,丝毫没有歇逼抛锚的样子。 不知道司机究竟在搞什么鬼。 只有车里,苦口婆心的劝告和安抚还在继续: “哎,我在外面都是逢场作戏!应酬,那些都是应酬……” “我当然是最喜欢你的呀!” “那些破车哪里有你好?你还不知道我么?那些骚车都是在勾引我的,我哪里会上当啊?房车?房车也不行! 你看它那个悬挂,它那个底盘,哪里有你的好,再大也是一般货色!” “世界上最可爱的小车车是谁呀?当然是我们小牛马对不对呀?” 季觉一路上说的嘴皮子发干,好不容易劝小牛马消了气之后,才终于喝上了两口水。只能说有时候机械太有灵性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儿, 以后还是得注意点,车里这么多危险物品,万一气急了,和自己拉线儿爆了该怎么办? 而就在他终于躺下来,再漫长又漫长的等待里,渐渐困倦,想要睡一觉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小牛马一个急刹。 惊醒的时候还以为是小牛马又在闹脾气。 可无线电里紧接着响起的,却是灾害警报。 季觉下意识的看天,湛蓝晴空,万里无云,在紧接着,才终于感受到了,那就算是悬挂也无从抵消的恐怖震荡。 巨响。 自远方群山之中,骤然升起一道浓烟。 有枪声响起。 天空之中伴行的飞空艇开始下降高度,巨大的阴影从车队之上掠过,向前。 紧接着,回荡在之间的,是震耳欲聋的…… 嘶鸣! 第一百八十一章 首付 在群山震动之中,大量的泥浆和碎石从山顶滚落。 古老的树木在巨响之中倒地,肆虐的泥浆洪流之中,地面崩裂,一支细长又锋锐的足肢就从视野的正前方缓缓伸出。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嘶鸣声中,尘埃弥漫,庞大的轮廓自车队的前方显现。 就像是一只古怪的竹节虫,只不过,放大了成千上万倍,以至于单独一条腿都有数百米长。它的浑身覆盖着甲壳,头部有触须胡乱的舞动着,一条条足肢砸在地上,划出了深邃的沟壑。 就像是被惹怒了一样,发狂的攻击着触目所见的一切活物。 “灾兽?” 季觉从车窗探出头来,手里拿着望远镜,向着远方的庞然大物窥探。只可惜小九不在这里,不然还可以共享一下视野。 但除了共享视野之外,她也暂时没什么大用。 作为水银留下的乖囡,实在不像是有什么战斗力的样子,连遥控器都抢不过小牛马。季觉为了避免在地窟里有个什么玩意儿把它嗷呜一口吞了,没敢往外面带。留在工坊里,让她督促叶纯好好学习努力写论文了。 在望远镜的焦距调整中,远方的巨物渐渐清晰,可实际上都快用不到望远镜了,震怒的灾兽已经在一条条足肢的舞动里,疾驰而来! 狂风扑面,带着隐隐的恶臭。 仿佛口器一般的蠕动触须一个弹射,便卷着半截卡车落入嘴里,咀嚼破碎。 灾兽。 货真价实的灾兽! 这年头,野外灾害肆虐,人只能聚城而居,而就在各个大城小城之间,荒野之中除了地震和风暴频发之外,最为恐怖的,恐怕便是这种规格外的怪物了。 有的时候是浩浩荡荡看不见尽头的兽潮,而有的时候,就是这种追逐着兽潮而来永不知饱足的灾害物! 人都可以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天选者,而在危机四伏的荒野之中,上善感召或者是孽化污染的影响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钻出这么一个鬼玩意儿出来。 普通人遇到之后,除了跑得快一点祈祷它今天不太饿之外,恐怕半点办法都没有。 可……这特么是军方的车队啊! 看清状况之后,季觉半点不慌,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趁乱薅点素材回来,毕竟能长这么大个儿,搞不好就有上善赐福或者其他什么珍贵器官。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了,迅速压低的飞空艇上,迸射出的金属之光! 轰鸣里,从天而降! 不是导弹,是比导弹还更具威胁的战争机器。 ——不折不扣的军用动力装甲! 季觉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货真价实的动力装甲啊! 要知道,就算是型号再老再破再垃圾的动力装甲,在军部的武器库划分里,也是季觉根本摸不到的a级! 至于目前列装的主要型号和特殊机体,根本搜都搜不到! 回车一敲下去,立刻就弹警报。 此刻降下的装甲六人一队,标准的恐暴快反小组,两具穷奇、两具天狗,一具白虎,还有一具重明! 一具具三米有余的装甲在焰光喷射之中,坠落在地上,再然后,就抄起口径夸张的机炮开始发射,火链横扫劈斩,瞬间在硬化的甲壳之上留下了一道道深邃的裂痕,浆液喷涌。 而就在如此恐怖的反作用力之下,居然还能游刃有余的狂奔。 而就在半空之中,未曾落地的重明已经开始火力制导,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自崖城驻军基地的导弹就已经疾驰而来,一头撞在了灾兽的脸上,气浪席卷,风暴扩散。 腥臭的血液如同暴雨一般喷薄而出。 力量、速度、反应和火力,一切都在动力装甲的加持之下,提升到不可思议的高度。而更季觉在意的,是自始至终都站在车队前面保护目标,没有出手的白虎。 血火之光笼罩之下,灵质波动毫无动摇,不动如山。 纯粹的大群气息没有一丝的瑕疵! 那是军方自己培育的天选者! 就在海量的火力和围攻之下,不可一世的庞大灾兽迅速的被打断了一条条肢体,再然后,拦腰而断,恶臭扩散。 可偏偏生命力却顽强的令人发指,依旧挣扎不休,残破的口器奋力的开阖,想要撕碎面前的一切。 直到最后,漫天蓝紫色的电光浮现! 漫天的隐约电芒之中,不知道已经蓄力多久的天选者升上天空,向下挥手,顿时耀眼的烈光汇聚为一束,向下贯出! 近乎通天彻地的雷光,化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消散的嘶鸣之中,焦臭味随着倒下的灾兽而扩散开来。 半空之中,天选者俯瞰着自己的成果,嘴角不由得勾起,轻蔑一笑。 区区灾兽,不过如此。 只是,自俯瞰中,他却好像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愣了一下,再定睛一看,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再忍不住…… 抽搐! 而就在车队里,季觉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 难怪这阵仗这么眼熟呢。 老熟人了。 “哎呦,这不是余组长么?” 他轻声呢喃:“好久不见啊。” 崖城安全局二部,分管丽华区的组长,姜尽那帮家伙背后的保护伞,曾经含怒一击差点把自己秒杀当场的熵系天选者余含光! 他回过头,看向车队后方那一辆自行火炮。 机会难得…… 要不要走个火呢?. 遗憾的是,自行火炮说他今天不太舒服,火没走成。 主要是,在场的人太多,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而机械降神的效果也不算难查,一旦动手就算余含光当场暴毙也难以清理掉证据。 季觉在车里,沉吟许久之后,只希望这一次余含光不只是负责车队的安保,最好也参与到地窟封锁的事情中来…… 这样才有背后中十几枪自杀而死的机会。 只可惜,依旧希望不大。 还得再等等。 孽化子弹在时墟里消耗了一波,现在也不太够了,回头还得再抓两只大群回来培育一下…… 应对破坏力最强的熵系天选者,就应该先准备好计划,布置好陷阱,一击必杀,最好准备毒药、诅咒或者是其他。 目前阶段,还不具备动手的机会…… 最起码,蜕变位阶之后。 季觉沉吟着,回到车里,也没担心他敢动什么手脚。 毕竟老师就在前面的车里,季觉但凡掉根头发他今天都要进入素材处理流程了。 只是,他唯独没想到的是,就在漫长的等待收拾中,自己的车门却被人敲响了。 等他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才看到了,那一张刚刚还在天上见过的脸。 余含光! 居然找上门来了! 反了天了! 我特么还没找你麻烦呢…… 季觉一把按向方向盘,货箱里的机枪便已经自行上膛,自摄像头的观测之下瞄准成功。 可更巧的是,车窗外面,余含光的神情和他一样僵硬,甚至还更加的诡异…… 就像是在很努力的挤出笑容来,可笑的却不甚成功。 有种如丧考妣的美。 察觉到了自己被瞄准,他的眼角稍微抽搐了一下,可却并没有动手,看上去好像更努力的开始笑起来……笑的更难看了! 直到,车窗降下。 季觉看着他几乎痉挛的表情,狐疑,戒备,试探性的开口:“余组长,好……久不见?” “是啊是啊。”余含光僵硬的点头,声音干涩。 寂静,又是漫长的寂静。 季觉皱眉,“这是……忙呢?” “是啊是啊。” 余含光疯狂点头,表情抽搐的更厉害了,吭哧着,好像故障了一样。 “有事儿?” “是啊是啊……” 在过于不妙的尴尬里,他终于停止了复读,可表情抽搐的频率却好像触电一样,磕磕巴巴: “上一次……见面……礼数多有不周……那个……些许薄礼,还请季先生海涵……我就……不打扰了……回头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赔罪,一定!” 说着,好像生怕季觉拒绝一样,留下了一个箱子,低着头匆匆走了。 季觉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探头的时候,车尾灯都看不见了。 连背后补两枪的机会都没捞到。 这快的也太离谱了! 而留在原地的箱子上,还沾染着之前灾兽的血迹。 打开之后,是一截宛如金属一般泛着银光的骨骼,仅仅是经过了哪个工匠的预处理,保持着原汁原味。 一打开,如梦似幻的灵质雾气便已经升起,进入散溢状态。 更令季觉感到邪门的,是那一截灾兽骨骼中所浮现的气息…… ——荒墟赐福·【金铁之质】! 居然还是包含灾兽原生赐福的材料?! 季觉一头雾水。 什么鬼?黄鼠狼来拜年了?! 可这也没到年节啊? 三分钟之后,小牛马在房车外面疯狂按喇叭。 骂的越来越脏。 房车里,季觉坐在叶教授对面,把箱子交出来,说明白前因后果之后缩着头,乖巧坐正了。 自始至终,叶教授都只是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头也懒得抬。 听季觉说完之后,抬起投,瞥了一眼箱子:“送你的?” “我猜不是。” 季觉断然摇头。 就算用脚后跟想,之前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安全局丽华区组长,如今也不可能咬着牙来跟自己低头赔礼。 可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只有老师的面子了。 要么就是闻姐即将神功大成,即将横推八百无敌手,彼等老魔小丑不堪一击,纷纷跪地求饶,余含光怕磕头磕不上,想要从自己这里烧香祈个面子。 但不论哪个面子都不是自己的。 他最好也别以为天上掉便宜,拿了没事儿。 而叶教授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兴致缺缺:“一般货色,拿着吧。” 金铁之质,也算是荒墟一系的常见赐福,就好像大群三件套一样几乎烂大街的配置,操作是不是玩得溜、能不能使得通全看个人。 它的效果是通过注入灵质,提升载体硬度和强度,字面意义上令人的肉体化为金铁,刀剑难伤。 荒墟天选者有了这个,就是硬上加硬,坦度大幅提升。 对于工匠而言,也是不错的赐福素材,主要是常见,设计方案多的要命,根本不用费心,通常用来做护甲或者是防护道具。销路也广泛,根本不愁买家。 就算浑身上下十多层盾,也不怕多上那么一两层。 “想要就拿着,嫌麻烦丢了也行。” 叶教授淡然说道:“如果不打算白拿的话,将来你可以打他的时候打轻一点,留一口气,也算给面子了。” 季觉沉吟片刻,忍不住摇头: “总感觉亏了。” 虽然余组长当年喊着小杂种挥手一道雷结果没能劈死自己的时候真的很靓仔,但现在送个赐福过来给自己就想要当做没有这回事儿什么都没发生,未免也太天真了一点。 等将来自己等级上去,弄死你,你浑身上下的赐福难道不都是我的? 不比这么个玩意儿强? “那就让他再多拿点出来呗。” 叶限手中翻了一页,继续书写,满不在乎的说道:“堂堂一个区的组长,赔礼道歉也要拿出点诚意来,拿着三瓜俩枣来,糊弄鬼呢?” “对啊。” 季觉的眼睛瞬间亮起。 正所谓冤种宜结不宜解,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今天的朋友费,暂且收下—— 至于,丽华区那么大,商区那么繁华,生意那么兴隆……这么多年过去了,余组长一定捞了不少吧? 季觉想了一下,把已经上膛的孽变子弹退下来。 首付低点就低点吧,将来自己盖工坊的缺口还挺大,总得委屈一下。 想到这里,季觉不由得惆怅一叹。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意气风发、杀人全家的少年时光仿佛距离自己又远了一步,他已经再成熟卑鄙的大人世界里学会了收钱饶命的仁爱、细水长流的忍耐,以及,等会儿再杀人全家的宽宏。 这大概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对了,老师,球哥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季觉提起箱子来,已经迫不及待。 叶限挥了挥手,鬼工球便落进了他的怀里,她依旧专注在纸面上,写写画画,懒得理他:“到站之前,别再来打搅我了,烦。” “好嘞!” 季觉点头哈腰,捞起球哥和箱子,一溜烟的跑掉了。 接下来,在安静的行驶之中,再没有人发出声音,沉默的厨师端上了饭菜之后,饭菜又渐渐转凉,很快,新的热菜端上来,替换,一轮又一轮。 在她的手边,酽茶常温。 直到她终于写完了手上的东西,合上本子之后,抬起头来。 窗外,深沉的夜色之中,盘山道路的尽头,渐渐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乃至更远处,幻觉一般的霓虹和灯光。 就在地窟前线观测站的前方,那一片本该虚无一片的黑暗里,有耀眼喧嚣的灯火纷纷扰扰的闪烁,车水马龙,繁华依旧。 辉煌之幕盖住了尘埃和枯骨,看不见废墟与裂痕。 时隔数十年之后,昔日泉城所残存的蜃楼之景,再度显现。 恰似哀鸣所残留的余音。 自黑暗中,永恒回荡。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它还要谢谢我呢!(感谢傳説中嘚橘喵的盟主 漫漫一夜,浑然不觉。 车厢内的临时工坊内,闹钟响起的时候,季觉才迟滞的察觉到清晨的到来。 得益于天选者的体质,一夜不睡也没什么关系,况且在路上他也休息过不少时间,而一夜的辛劳之后,熔炉再度开启时,璀璨的银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大功告成!” 季觉咧嘴一笑:“多谢球哥!” 【都几把哥们,客气什么呢!】鬼工球淡定回答:【一段时间不见,你手艺倒是见长,看现在的水平,回头补补理论的话,倒是能去考个执照回来了。】 “还差得远呢。” 季觉摇头,自家人清楚自家事儿,他还没膨胀到觉得自己几个月的时间就足够跨越那一道卡了不知道多少人多少年的龙门。 偏科实在严重过头了。 如今所有技艺里,除了日益增长的解离术之外,练得最为娴熟的就是流体炼金术,毕竟脱离工坊配合非攻,这一套实在好用,但偏偏不能拿它去申请执照。 现代炼金术的水平虽然不低,但基本上都点在实操上了,不能说全靠自己努力,但机械降神在消化上善精粹的时候所带来的感悟绝对占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理论水平上不去,就只能照抄答案,连为什么在这里填这个数字都搞不清楚。 四门基本功里,纯化和统合的练度都高到令人发指,扬升一般,而经验、理论和实践缺一不可的萃变则完全还是学徒的范畴。想要提上去,就只能死命氪金死命练,没得捷径可走。 就算走了狗屎运搞到了执照,也完全只能做山寨和盗版,完全虚有其表……这种搞笑角色,别说季觉受不了,叶教授看了怕不是也忍不住要清理门户。 还是慢慢来吧。 “过来。” 季觉向着熔炉之内勾了勾手指,顿时,涌动的水银奔流而出,无需季觉的操控,便自行投入了他脚边开启的工具箱内。 同投入熔炉之前仿佛毫无区别,但在一夜的纯化之后,所有的杂质尽数被剔除,骨质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水银表面浮现的莹莹辉光。 自灯光的照耀之下,仿佛无数细密的晶体一般,折射出一缕缕微弱的色彩,变换流溢,仿佛奥妙无穷。 季觉挥手,打了个响指,瞬间,沉寂的水银就喷薄而出,笼罩在了他的面前,化为了一道铁壁。 和曾经纯粹的金属银辉不同,此刻的铁壁之上竟然隐隐透明,显现出水晶一般的质感。 【什么鬼?你小子怕不是做疵了吧?】 鬼工球的语气错愕一瞬,顿时嘲弄起来:【早知道这赐福还不如烂旋涡里了,你这是搞了个啥?】 要知道,赐福·金铁之质的能力就是对一切材质的强度、硬度和刚度的增强,视使用者对荒墟之道的领悟和理解,乃至投入的灵质多寡有所不同。 但毫无疑问的一点在于,既然叫做金铁之质,那自然是越靠近金属越好!怎么到季觉这小子手里跟烧玻璃似的,忙了一晚上搞了这么一个玩意儿出来? “试试不就知道咯。” 季觉淡定的挥了挥手指,顿时,铁壁之上延伸出了一条分支,纤薄如纸的一片,却在灵质灌注之下,越发的透明! 啪! 虚空之中,骤然有无形大力迸发,再然后,那一张纤薄的水银晶体之上,便骤然浮现出一道微不足道的细痕。 季觉正准备歪嘴一笑的时候,就看到,晶体居然拦腰而断! 掉在了地上,迅速溃散成四散的水银液体。 自己倾注诸多灵质和心血制作的成品,居然测试的时候就被砍爆了? “卧槽?” 【卧槽!】此刻,鬼工球居然比他还要震惊:【这个强度,特么的什么鬼?!你小子吃什么药了?】 为了给季觉上点压力,就算只是测试强度,它比照的也是平时叶教授测试时候的强度和规模,别说一片,就算是铁墙一剑下去,也应该砍爆成粉了。 结果测试对象居然还能维持形体? 而且在斩击过程之中,它竟然感受到了一瞬间好像切断了什么东西的些微滞涩?! 也就是说,倘若投入的灵质和操纵者的规格对等的话,这一剑搞不好就要无功而返…… 【不对劲,这个构成……是密涅瓦?】分析模组瞬间的扫描,鬼工球恍然:【你特么啥时候把这一套学过来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 季觉下意识的摸了摸腹部,可惜再没有熟悉的纹章,顿时一声轻叹:如今眼界上来了,越来越感觉之前拿密涅瓦之剑去砍那个闪电老登实在是太亏了,大材小用啊。 金铁之质的赐福熔炼和锻造之中,他刻意的根据自身的理解,对闻姐所创造出的晶体结构进行了模仿,只可惜,画虎不成,充其量只能算个大橘。饶是如此,也将金铁之质在理论上能提升的强度往上拔了一大截。 更胜金铁不是瞎话和比喻。 看起来是一片水银,实际上内部仿照金属晶体的结构不知道分化出了多少层部分和组成,隔绝冲击和震荡,断绝灵质侵蚀和扩散。可以说物抗和法抗都已经提升到了理论的极限,将赐福发挥的淋漓尽致。 按照季觉的测算,全力展开的话,水银之墙硬抗上个十几斤燃素炸药的冲击不在话下,至于后面的人会不会被震死……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这样的话,自己在防御上的短板也算是暂时补齐了,目前阶段已经不用操心。 收起鬼工球之后,季觉又安抚了半天车目前犯之后又受了一夜冷遇的小牛马,好险没把冰箱里装着的白切鸡给喂干净,总算是挽回了一点受伤的心灵。 “乖哦,宝贝,我这都是为了咱们俩以后的生活啊!” 季觉语重心长的叹息,抚摸着仪表盘感慨道:“我只不过是犯了一个普通工程师都会犯的错误而已……哎,别生气,你看,这不是已经到了泉城了么? 接下来不知道多少素材和宝贝呢,还不是可以想炫多少炫多少?当然,当然,到时候统统都先喂你! 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 越说,小牛马的喇叭声就越小,季觉的语气反而气愤严肃起来:“难道我是那种看到什么好车就忘了你的人么?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多赚点钱,早点给你换个车底盘?没有我忍辱负重,咱们哪里用得起这么好的机油和润滑剂? 你真应该好好检讨一下,下次不许这样了嗷!乖乖在这里反省,等我回来看你表现,表现的好,上次你看中的那一套绞盘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说着,抛下引擎呜呜作声的小牛马,季觉朝着房车就扬长而去。 只有目睹了全程的鬼工球好几次,欲言又止。 【兄弟,你再这么渣下去,总感觉你将来会被自己的车一头创死啊……】 “放屁,这是什么话?” 季觉瞪眼驳斥,“我们可是纯爱,人和车之间的羁绊,懂不懂?它还要跟我说谢谢呢!”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了感激的喇叭声。 “你看我说什么!” 【……】 鬼工球酝酿了半天的脏话,最后无话可说。 “还有,刚刚你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儿?” 季觉这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了,怀疑:“当初在裂界的时候也没见你使过啊。不会兄弟跟你心连心,你跟兄弟我玩脑筋吧?” 【废话!哥们是来给你做保底的,又不是给你做奴隶!】 鬼工球大怒,pua到自己身上了,哪里还能忍:【预设命令是保你一命,也没说做你的热兵器啊! 况且,你也得让我能用的上啊,结果你特么变……那个什么玩意儿都掏出来了,离谱到奶奶家了,老子除了装死还能怎么办?】 碰上这种邪门的临时使用者,鬼工球还是头一遭。 刚进门就被先知阴了一手,差点把核心都烧爆了,后面遇到的更是牛鬼蛇神,要么就是一帮季觉自己解决完了的卡拉米,要么就是孽化水银这种超超超重量级。 几乎全程吃瘪。 虽然自从出炉之后叶限就没借给别人使过,但鬼工球可以判断:就算是在余烬天选者里,季觉也是最特么邪门的那一档。 况且,看看你整的那些阴间的活儿吧! 余烬的下限已经很低了,怎么还有人整天琢磨着挖个地下室的? 此时此刻,鬼工球的脏话数据库狂转半天之后,只能默默地祝福一句——你特么可千万要不得好死啊! “这么快就弄完了?” 房车里叶教授正在吃早餐,看到季觉上来之后指了指位置,立刻就有人端上餐盘刀叉和刚刚出炉的吐司面包和热茶,火腿和叉烧点缀着青菜,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更加坚定了季觉接下来几天要来蹭饭的决心! “没有完成,暂时也没有太好的想法,只是进行了初步预处理,赐福和水银融合之后的效果挺不错,后面还可以逐步完善。” 季觉报告道:“但是除了主体之外,处理流程耗费了不少材料。” “都是一些备用的耗材,无所谓。” 叶教授满不在乎,那些不甚要紧的,鬼工球自然不会吝啬,至于那些真正罕见和稀有的,没有自己的允许它也不敢拿出来。 放下茶杯擦了擦手之后,她拿起了鬼工球,像是读取了一下记录,挂回了保温杯上。 对于季觉的冶炼和制作,也只是淡淡的点了个头。 “不错。” 季觉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嘴角不可抑制的勾起,然后低头继续吃饭。 吃完之后自然有人收拾,用不着季觉瞎忙活表示殷勤。 “行了,走吧。” 叶教授拿起保温杯来,“这么久了,也该去走流程报到了,不然同行们还以为我看不起他们呢。” 虽然实际上确实看不起就是了。 清晨过后,营地里依旧繁忙,人来人往,不少军部的车辆往返,巡逻四周的人归来之后都带着几分倦色。 而有几个吃过早餐的人从餐厅走出来,远远看到了叶限和季觉两人的身影,仿佛微微色变,低头加快了脚步匆匆走了。 倒是有几个老登看到了之后,脚步一顿,但也只是点头示意,并没有靠近。 看得季觉忍不住挠头,看来自己这一脉似乎在业界的名声不甚友善哇。 不过倒也正常。 叶教授哪天要是温言细语和声悦色的跟人讲话,季觉反倒会感觉进了什么规则怪谈了。 既然来到了这里,他也忍不住探头张望。 看向营地之外,泉城遗迹的方向。 只可惜,那里只有一片浓郁到什么都看不清的白雾,隐隐绰绰中,似乎有什么建筑的轮廓和痕迹,但却完全看不清。 叶教授头也不回的说道:“不用白费功夫了,这么多年施加了那么多工程,从潜意识的驱人信号再到天元一系的隔离和余烬的封锁,从外面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不是说陷落了么?没看到地震和裂谷的痕迹啊。”季觉好奇。 “有才奇怪。” 叶限摇头:“‘陷落’一词,是相对现世和空间而言,所指的是距离上善的远近——距离上善贴近,则为圣所。距离上善遥远,则为邪域。 如今的泉城,在距离上来说,恐怕已经快要脱离现世,贴近旋涡了,虽然还和现世有所衔接,但形同裂界,什么时候彻底掉下去也不奇怪。” 倘若只是掉下去的话,反倒还好。 只是,泉城一域如此庞大,一旦彻底陷落进旋涡里,恐怕连带着现世都要捅出一个大洞来,到时候才真正叫祸患无穷。 这么多年,提升升不上来,坠落又不能令其彻底坠下去。不上不下的在所有人的软肋上挂着,一个字儿,难受。 如今倘若能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决的话,那肯定是绝大的好事。 可问题是,真的能解决么? 所有人心里都挂着一个问号。 可跟着叶限越是向前,季觉心里却反而越是安定,可这一份安定却也令他有些不可思议。完全是下意识的一种感觉。 就好像走进了庇佑所一般,即便泉城地窟近在眼前,可本能的却感觉有所凭依。 不只是心神,就连灵质都安定了起来,甚至自发性的外溢和散发都消失了,驯服的运转,局限于体内。 如同在深水中跋涉,感受到了阻力的存在。 某种无形的力量笼罩空气之中,压下了一切混乱和纷争,竖立起规矩和标杆,令一切仿佛都变得明晰直白,有据可循。 仿佛有看不见的眼睛,高悬于天穹之上,俯瞰一切。 见证所有。 毫不掩饰,但又让人难以生出抵触和厌恶来。 在这种领域之内,一切灵质流转尽数有迹可循,所有的能力和赐福波动也都收敛了自身,并非无法调动,但就好像是将刀剑装入了鞘中一般,一切变化都将被知悉和了解。 甚至,压制! 季觉毫不怀疑,如此高远的力量,肯定不只是拿来做监控的,真要有什么动荡的话,搞不好立刻就会被反手镇压。 而更令他震惊的在于,即便是穷尽自身的感知,也无法触及这一片领域的尽头。 就像是将整个泉城的周边区域尽数囊括在其中一样! 未免也,太过夸张…… “这就是让你多出门的原因,老是在崖城一亩三分地儿,养不出什么眼界来。钻进犄角旮旯的地方里久了,就会蝇营狗苟,鼠目寸光。” 叶限走在前面,淡然说道:“这是天元一系的圈境。 超拔位阶的天选者倘若矩阵和赐福足够的话,一旦全力施展的话,就会形成足以干涉现实的广阔界域,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吧?” 季觉颔首。 回忆起之前闻姐和劳伦斯全力动手时,静滞了整个济慈医院的结晶领域。 以意志覆盖现实,以灵魂更替事象,以自我反向侵蚀世界……抵达这个程度,就如同原石剖开,展露出绝世之光。 季觉好奇:“只是……每天维持着这么庞大的圈境,难道不会累么?” “谁知道呢?”叶限微微摇头,“对于天人而言,恐怕只是些许辛劳吧,又或者,他不在乎呢。” 天人。 季觉呼吸微微一滞。 忽然再度感受到了安定感的提升。 天人啊……突破了凡人和神明界限,真正触及天命的存在,其力其能,已经超出常人想象。 倘若有天人出手的话,泉城之事未必不可行! 他陡然信心振奋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叶教授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莫名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似是同情一般,却没有说话。 十分钟后,季觉就开始想要给刚刚的自己一个大耳刮子了。 想什么呢? 可行个屁!完犊子了好么…… 赶快收拾东西回家吧! 推荐一下我们的老朋友、老作者ano的新书——《升格前夜》! 看过余烬之铳的朋友们应该了解,质量有保证。 这本也精炼紧凑、风格独特,对赛博有兴趣的朋友不妨一看! 第一百八十三章 正常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第一次见到天人……第一次见到海州镇守……两件快乐的事情重合在了一起……本应该…… 后面的季觉想不起来了。 已经被惨烈的现实所震慑。 跟着叶教授一路穿堂入室,经受检查,最后来到了那一间屋子外面,由秘书礼貌的为两位拉开了门。 门后的房间典雅又简洁,平和且质朴,一桌一椅,海洲镇守甚至还在吃早餐,听闻叶限到来的消息,便立刻邀请相见,可谓平易近人,毫无架子。 令季觉惊奇的是,堂堂天人,早餐居然只有一碗稀粥和一个馒头,配了一小碟咸菜。 他们如今忽然过来,自然不可能有做戏的可能,只能说日常质朴。 而且,并没有天元一系身上常有的压迫感,没有看一眼就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可怖气魄。 可令季觉呆滞的是…… 其他的也没有。 只有一个满脸老年斑、头发掉的差不多,身上还穿着睡衣的呆滞老头儿,端着勺子的手哆嗦着,缓缓的,送到嘴边,缓慢吞咽。 还漏了两滴。 立刻就被秘书掏出手帕擦掉了。 秘书弯下腰来,低声在老头儿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原本呆滞的老头儿便好像清醒了一点,眼睛亮起。 然后,看向了季觉。 “哦,是小叶来了啊……” 老头儿含混缓慢的说,“这么久不见了啊,俊秀了许多啊,许多……嗯,自从你去了云州……” “镇守,不是那位。” 秘书急了,压低声音提醒:“是叶限大师,千岛的叶氏。” “不是……已经没了么?”老者顿时茫然起来,呆滞了很久,忽然仿佛开悟:“我想起来了,小吕说过的……怎么忘了呢? 真是,对不起,老了老了……” 说话含糊不清,语句颠三倒四,意识时昏时醒。 “……” 季觉低着头,感觉脸上盖了好几层痛苦面具。 这分明就是老年痴呆了吧? 堂堂天人?一州镇守? 认真的吗? 果然,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而且视情况,还可以更加草台,如今草到季觉快要痛不欲生。 这特么还指望毕其功于一役? 还指望重整泉城? 可别扯犊子了吧,赶快收拾东西回家吧! 后续并没有发生什么很有营养的对话,无非就是老头儿以海州镇守的身份感谢和欢迎了一下叶限的到来,并对年轻人勉励了几句。 仿佛走流程一般。 寒暄了几句之后两人便主动告辞。 一直出来了很久,季觉都没敢说话,毕竟明晃晃的监控在头上摆着。可叶限回过头来的时候,季觉却感觉周围闪烁了一瞬。 监控依旧,可两人之间的话语,自那笼罩整个泉城周边的圈境之中暂时的屏蔽了。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一个老年痴呆能成为天人?成为海州镇守?” “……确实,有点。”季觉轻叹。 “几十年前,泉城陷落的时候,陶公冒险进阶了天人。当时他已经是联邦有所公认的强者,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往前,天人之位唾手可得。 在支援到来之前,他一个人撑了整个泉城两个小时,为此,他烧掉了自己一大半的灵魂……泉城因此不至于彻底坠入旋涡之中,如今海州才会有那么多泉城遗民。 没有他,海州绝无可能平稳至今。 一直到七年前,他才恢复意识,四年前就任海州镇守,就一直在推动整个计划。 所以,不必担心他,就算是昏沉老钝,忘记了自己是谁是什么,清扫地窟重整泉城的决心也不会有任何动摇。” “两个小时?”季觉震惊。 叶限点头,“甚至,更久。” 两个小时,一百二十分钟,以上。 在整个泉城濒临陷落的时刻,足以将整个城市彻底异化的孽变污染中,每一分每一秒都足以延长到仿佛永恒。 太久了,也太过于漫长。 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一样。 他搞不懂,为何联邦的支援会用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迟迟而来。 也无法想象,彼时那位孤独支撑的老人究竟要面对多么恐怖的难关和凶险。 天人之境的道路如此艰深高远。 即便是准备再怎么充足,也难以成就。 更何况是匆匆而上…… 当他舍弃了诸多人性和灵魂去拥抱天元时,天元也会同他更加贴近。 如今的天人·陶成从人的角度来说,身受重创,根本称不上完整,可这一份缺失,却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同天元互补,令其同上善的距离无比接近。 同样,也令他距离圣贤的境界无比遥远……注定无从开创出属于自己的道路,铭刻起源。 面对如此崇高的境界和壮举,季觉根本生不出任何同情亦或者怜悯的心思来。 蝼蚁难道会去怜悯大象么? 更何况,面对旋涡的恐怖引力和邪愚的污染,以一人之力,撑起整个泉城足足两个小时。 仅仅是这一件事情,就足够季觉为之惊叹和尊崇。 “泉城里……”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他的家人?” 叶限摇头:“他是中城人,漫游各处,泉城里,无亲无故。” “那为什么会……” 为什么会如此执着? 季觉下意识的想这么问,可最后,却无话可说。 只有在漫长的寂静之后,叶限轻叹:“正因如此,才更值得尊崇,不是么?” 季觉无言以对。 可察觉到叶限收回视线,他又赶忙追上去两步,终究还是趁着屏蔽撤销之前问道:“泉城之前,为什么会一夜之间,忽然就……” 叶限再次回过头来了。 就好像早有预料,又或者说,这才是她撑起屏障之后,一直在等待的问题。 可遗憾的是,对此,她却不想给出答案。 “这不是你该问的,不要窥探,也不要四处打听。”她说,“或许终有一日,你会得到答案,或者做出选择。 但对现在的你来说,一切都太早。” 她无声一叹,“这不是什么警告或者是训诫,只是我作为老师所能给你的建议,听与不听,也都在你。” 季觉断然点头,毫无犹豫。 即便心中好奇难耐,还想问问为什么,但老师说别问就不问呗,又不是有什么东西没了日子没法过。 于是,叶限的嘴角仿佛勾起一丝。 似是满意。 “很好。” 伴随着屏障的消散,她继续向前:“陶公虽然难以处理琐事,但下面摊派工作、狐假虎威的家伙倒是有的是。 走吧,带你去见见‘世面’。” 自莫名的冷笑里,叶限笔直的走向营地的另一角,悬挂着太一之环徽记的建筑中,堂而皇之的,推门而入。 只能说,从方方面面都能感受到太一之环的豪奢。 每个角落里都透露出不差钱的土豪气息。 即便是如此短暂的时间,在这一座临时的前哨站营地里,依旧不惜工本的营造了崭新的建筑来安置诸多大师和工匠。 即便是没有把钱摆在明面上,可季觉带入自己曾经泥浆瓦工的旧业,算了算材料和人工,依旧得出了一个瞠目结舌的数字。更何况整个建筑为了赶时间还是直接由天选者营造塑形而成,造价只会更加夸张。 推开门之后,扑面而来的便是沁人心脾的凉意和芬芳,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几乎能映照出两人的身影。 水晶吊灯高悬,洒下绮丽光影。 而就在大厅里,早已经有专门的人员等候已久,迅速迎上来。 “叶大师,您和季先生的住处已经安置……” “不必了,要浪费时间,直接去会议室吧,至少那里还更有意义一些。”叶限挥手,示意他在前方带路。最后指了指季觉:“送这个家伙去休息室。” 一路穿堂入室。 季觉跟在身后,环顾着周围人的神情,不由得轻叹:“总感觉大家的眼神都好奇怪啊。” “正常,协会内部的竞争从来激烈,未免有所排挤,不仅是工匠之间会彼此审视掂量,学徒里恐怕风浪也不会少。” 叶限说,“几百上千年了,这一套就没变过,你得做好准备。” 季觉点头,好奇问道:“如果有人挑衅呢?” 在离去之前,叶教授脚步停顿一瞬,回头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当然是忍辱负重,相忍为公啊。不然呢?” “好的。” 季觉赞同点头,仿佛已经将这金玉良言牢记心间。 虽然这话意思可能有点复杂,不过,季觉尝试着自己翻译一下。 ——【素材在说话】。 . 砰! 会议室的大门,毫无征兆的打开。 打断了门后冗长的谈话和争执,原本僵硬的气氛停滞一瞬,紧接着,便越发的僵硬了起来。 就好像寒风呼啸而来。 迎着诸多复杂和错愕的目光,叶限已经背着手,提着保温杯,扬长而入。 就这样慢条斯理的向前,自那一张张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扫过,最后停在了最前面的位置。 视线落在一张老态龙钟、遍布皱纹的面孔上。 了然点头。 “看来这次主持的是你啊,段大师,这么大年纪了,不得安宁,辛苦了。” 五个大师,二十余个资深工匠,最低都是金绶章。 看来这一次太一之环也算下了本钱。 整个联邦东部有名有姓的相关工匠,基本上都被请过来了。 尤其是主事的大师段穆,早在百年前就是大师了,门徒众多,地位崇高,无怪被推举到主事的位置上。 “好久不见,叶女士。” 无须的光头老人段穆轻叹了一声,姑且就当她已经打过了招呼,“你来的正好,请入座吧。” 叶限瞥了一眼他的下首。 那个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人,那人愣了一下,犹豫着,许久,可叶限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等待。 直到他咬牙起身,让开位置来,自己坐到其他地方去。 然后,叶限才缓缓坐下,将保温杯放下,拧开了喝了一口之后,才在寂静中,环视四周:“刚刚大家说什么呢? 这么热闹,不妨继续,让我也听听看。” “……” 尴尬的寂静里,坐在会议桌另一侧的气息阴骘的长须男子怪笑一声:“叶大师来了正好,刚刚大家还说到您最擅长的领域呢。 考虑到泉城面积过大,最合适的方法,就是使用灵质炼成的方式,进行全域隔断,若论此道,您当仁不让啊。” 略微的停顿了一瞬,他似是感慨:“只是,有关您那几篇论文里提到的四度质变的原理,不知是否方便分享一下?” 其余人闻言,顿时微微抬眼,屏住呼吸。 没想到他一张嘴,就把目前最大的麻烦甩到叶限的头上,拿捏着泉城的状况,想要逼她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再把独有的技术拿出来公开…… 另一边,孔大师的眉毛微挑,但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自两者之间流转的视线,就变得嘲弄起来,却不知是对谁。 “好啊。” 叶限点头,不假思索:“既然周大师都这么说了,不如干脆就以我为主,如何?” 周大师的神情微变,捋着胡须的动作都微微停顿。 出乎预料。 他本来只是想要打杀一下这个疯女人的嚣张气焰,却没想到,她居然直接应下了。 再然后,就听见了叶限的话:“具体的策划我已经在路上考虑过,考虑到工期和强度,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各部分别进行灵质回路的铭刻,最后再通过上善徽记和符文汇总……不过,地窟状况,十万火急,不如周大师把贵工坊最擅长的‘万源汇流’的构架技术先拿出来公开,聊以应急。” 叶限同样停顿了一瞬,淡然反问:“料想周大师胸怀天下,在这个节骨眼上,不会敝帚自珍吧?” 叶限你特么! 周重不由得瞪眼,面色越发阴沉,不论是谁被这么‘斗转星移’一下,恐怕都不好受。况且,自己只是惦记了一下你的灵质技术,你特么的倒是直接,直接掏老子家底了是吧? “且慢。” 不远处,旁观的中年工匠忽然咳嗽了两声,开口说道:”叶大师,这话未免过于偏……“ 叶限漠然瞥过去,毫不客气的打断: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中年人面色微变,“我……” “你是谁?” 叶限再度开口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在叶限下首,尬笑着的工匠说道:“他……” “不必介绍,留不下什么印象的家伙,即便是凡庸之辈,恐怕也平庸的毫无特点,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叶限冷淡摆手,无视了中年工匠变化的脸色,“这么大年纪了,还只有一条金绶挂在身上显摆,想来也没什么出息。 意见就自己保留着吧,不听也罢。 周大师,你说呢?” 周重神情阴沉,捋着长须,眼角隐隐的抽搐着,仿佛牙疼。 太一之环内部的派系诸多,构成复杂,工匠之间的斗争也从不曾停过,合纵连横、尔虞我诈屡见不鲜,可归根结底,都是靠实力和作品说话的。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菜是一切的原罪。 技不如人,连呼吸都是错的。 更何况,叶限这疯子可是出了名的谁的面子都不给,就连当今的会长都被指着鼻子骂过,还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你骂的有道理,更何况是这种跟在大工坊后面吃剩饭的小卡拉米? 如今她只是不好打交道,说话难听点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早些年一言不合,她是直接是去帮人的祖传工坊做拆迁的……拆你也是顺手的事儿好么? “咳咳——” 他咳嗽了两声之后,勉强的说道:“泉城一事,事关重大,全域封锁的事情,我感觉,还是需要从长计议的。” “那就从长计议吧。” 叶限点头,仿佛赞同一般,一字一顿的说道:“慢慢来,仔细来,认认真真的来,可一丁点错处都别落下。” 会议室里,气氛越发低沉和压抑。 出乎预料的是,入场直接砍死了个小卡拉米,捅了周重两刀之后,叶限后半程便再没有说过话。 只是沉默的旁听着。 但仅仅是眼神,便令除了大师之外的所有工匠们在张口的时候汗流浃背,如履薄冰。尬笑低头或者转移视线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心中发狠赌咒——妈的,你怎么还不死呢? 可偏偏在场唯一能够从资历上制衡一二的段大师却一句话都没说。 倒不如说,乐得如此。 越大的事情越麻烦,越容易扯皮,这时候总有人要说点不好听的话,既然有人代替他说了,段穆自然无任欢迎,私底下笑的恐怕腿都合不拢了。 只是,会议临近末尾的时候,外面的喧嚣却越来越高亢。 令诸多工匠们忍不住,皱起眉头。 匆忙的脚步声里,敲门的声音响起。 太一之环的工作人员满头大汗,进来看了一圈四周,本能的看向段大师。段大师皱眉,“有事儿说事儿,别浪费时间。” “打……打起来了。” 慌乱无措的工作人员颠三倒四的说道:“休、休息室里,很多工坊的学徒,和……和……潮声工坊的那位……要打起来了。” 一瞬间的寂静里,所有人都不由得面色微变,下意识的看向了叶限。 叶限面沉如水,毫无波动。 “多大点事情,不要急。” 周大师咧嘴,幸灾乐祸,“年轻人火气大,正常,正常。” “是啊是啊。” “正常。” 诸多忍了一肚子气的工匠们闻言不由得符合,反而是旁边透明了半天的孔大师微微色变,下意识的想要起身。 可紧接着……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陡然迸发,整个建筑都剧烈震荡起来,灯光明灭,墙壁崩裂出一道缝隙。 方向好像似乎……就在楼下休息室?! 所有人顿时面色骤变。 只有叶限依旧冷淡,眼眸低垂。 端起杯子来喝茶。 “正常。” 她说。 这才正常。 啊,月末了,最后几天,求一下月票~ 以及,再次推荐一下老朋友ano的新书《升格前夜》,十五万字可杀~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下脚料 “十七秒!” “不愧是周大哥!” “厉害!” 季觉刚刚推开门,就看到,坐满了人的休息室传来欢呼喝彩。 所有人围拢在了一处,仿佛在玩着什么东西。 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自从离开工坊之后都没看到过这么密集的灵质波动,从每一个人身上传来,大大小小的炼金装备,几乎人手好几件。 堪称珠光宝气。 可伴随着毫无敲门的推门声,室内的诸多人也都回头看过来,打量着不速之客,满怀疑惑:怎么有人现在才来? 谁叫的鸭? “喔,真热闹啊。” 季觉反手关上了门,友好一笑:“大家在玩什么呢?” 再在短暂的寂静里,他就听见了一声震惊的怒吼,令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季觉!!!!” 季觉愕然抬头。 看过去。 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 这如此熟悉的感觉,这沁人心脾的呼唤,和撕心裂肺的呐喊…… 回来了,都回来了! 在这异地他乡、举目无依的地方,季觉几乎亲切到热泪盈眶,好像回了家一样。 想你了,牢楼! 欢欣之下,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楼封的手,大力摇晃了起来。 “好久不见啊,老楼,你还好吗?” 特么的你说呢! “一点都不好。” 楼封脸色铁青,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可抓着他的手却像是铁钳一样,一时竟然难以挣脱,令他越发恼怒——特么的,非攻了不起啊! 虽然确实了不起…… “虽然你不好,可我很好啊!” 季觉震声:“你不为我高兴吗?” 楼封都快被气笑了,也顾不上维持了二十年的涵养和素质了,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特么去死吧!”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季觉微笑如故,握手揽肩,热情洋溢:“哎呀,胖了好多,最近吃了挺多啊,白了不少!” 就在周围人错愕和古怪的视线里,楼封的脸色已经挂不住了。 而就在沙发上,刚刚被诸多学徒环绕着的年轻人周成瞥着两人的古怪样子,越发好奇:“不介绍一下?” “还用得着介绍么?” 楼封冷笑一声,指了指身边那张和善无比的面孔,“潮声工坊,季觉,诸位不都是久闻大名了?” 一瞬间,死寂,突如其来。 吞没了所有人。 “潮声?” 有人错愕失声,“那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 没人再说话了。 就好像忽然丢进了冰窖里一样,下意识的瑟缩了一瞬。 紧接着,望向季觉时,神情微微变化:忌惮、质疑、震惊、轻蔑…… 乃至,毫不掩饰的憎恶和抵触。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那眼神戏丰富到都快包圆一整届的小金人了,实在是令季觉叹为观止。同时,对自己这一脉在业界的受欢迎程度,实在是难以抱有指望了。 “……来了都是朋友。” 自这沉闷的气氛里,周成勉强挤出了笑容,“坐,都坐吧。” 只可惜,并没有人让座,反而冷漠的瞥着季觉。 季觉倒是满不在乎,直接拖了一张椅子坐了过来,对诸多抵触毫不在意。而楼封也终于挣脱开来,瞥了一眼状况,感觉不太对劲,又本能的往外挪了一点。 再挪了一点。 “哎,久仰大名,没想到是潮声工坊的高足。” 周成不咸不淡的扯着闲篇儿唠着,端详着季觉的模样,察觉到他身上不足蜕变的灵质波动之后,回忆起之前楼封说他加入工坊还不到一年的事情,神情似乎微微放松了一瞬。 主动的拿起了桌子上的东西来,邀请道: “试试?” 周围的人闻言,顿时纷纷露出看好戏的神情来。 “没见过啊,这什么?” 季觉倒是毫不在意的接过来,放在手中端详,似乎听见了人群中传来的哂笑声。 土包子就是土包子。 周成笑眯眯的说:“太一之环发售的一些小东西罢了,给工匠们练手的玩意儿,倒是能偶尔消遣消遣。” 季觉看向手中魔方一样的造物,感受到内部错综复杂的构造,乃至一道道断续的灵质回路,随着回旋仿佛就能不断变化。 此刻输入了灵质之后,魔方便自行动了起来,内部灵质回路互相拼凑,就随机生成了一道复杂的灵质锁。 倒是令季觉大开眼界。 这种小玩意儿,他还真没见过。 就相当于随机生成的数学谜题,使用者需要用最快的时间去解开内部的灵质锁,引导灵质回路,补足缺失。 此刻全力运转之下,四层结构嵌套,难度倒是不小。 而更隐秘的,是内部聚敛的上善徽记。 恐怕一段时间解不开,就会直接搞出点动静来,游戏失败。 “那我试试嗷。” 季觉憨厚一笑,低头,扭动起手中的东西来,只不过,咔哒咔哒声里,内部的灵质回路接续又断离,总是难以成型。 最后,无可奈何的一叹。 “太复杂了,哪里解的开?”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他配合着感慨道:“该不会是在逗我吧?” 顿时,压抑不住的哄笑声响起了。 “确实难了点,恐怕是水平问题吧。” 周成戏谑一笑,伸手接过来,就当着季觉的面拆解起来,动作飞快且娴熟,令人叹为观止。 只是,解着解着,笑容就渐渐僵硬在脸上。 解不开。 完全,解不开。 不论如何的尝试和计算,总是哪里有问题,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内部的锁仿佛在不断纷繁变化,好像活过来一样。 直到他汗流浃背着费尽心机终于解开了最外面一层的时候,才发现,里面他妈的居然又多了六层! “怎么了?” 季觉好奇的探问,满怀着期待:“解开之后是什么样子啊,能不能让我看看?难道真是水平问题么?” “……”周成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季觉震惊:“难道你们也解不开?这么难吗?” 砰! 骤然之间,巨响从周成的手中迸发,毫无征兆,令所有人都一阵心惊肉跳,然后才看到一道道浓烟从缝隙里冒出来。 周成吃痛一声惨叫,下意识的撒手。 才看到,魔方已经烧成了通红。 再然后,就当着他的面,季觉伸手,将魔方拿起来,并不在乎那堪比熔炉的炽热,轻描淡写的左右拧转。 在扩散的热意中,机枢骤然一震,所有错乱的灵质回路自回旋中再度接续,完美无缺。 七重灵质锁,一应而解。 莹莹的光亮自指尖亮起,闪烁。 “我猜,应该是这样的吧?” 季觉微笑着环顾周围,“请问,我做得对吗?” 周成的表情一阵阵抽搐。 没说话。 周围人的眼神也愈发微妙。 狗东西,跑到这里来装逼了是吧?! 季觉也没兴趣向他们解释自己是不是第一次玩。 左右一个玩具而已。 现在,他大概能理解叶教授为啥没把这个拿出来给自己了——太小儿科了,脱离了学前班之后就不应该去碰。 以及,不论是对机械降神还是对季觉这种卷到死的狗东西而言……根本就一点难度都没有! 这种幼儿园难度的灵质锁结,早在季觉解离术入门的时候,就已经够不上教材和真题的边儿了。 不对,这么一想的话,自己每天过得是什么地狱难度啊?! 季觉忽然感觉自己在这个年纪承受了太多不应该由一个学徒来承担的压力和作业了。你们这帮家伙,不会每天都跟度假一样,轻松游戏吧? 只能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季觉端详着所有人身上那股子松弛感,忽然有一种吃了柠檬的羡慕。 可既然大家都不掩饰了,那自己也不用做什么正人君子了。 “这是怎么了?各位?” 季觉大喇喇的靠在椅子上,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不喜欢么?还有什么把戏,杀威棒、下马威……不妨一起端上来吧。” 他可已经等不及了。 “游戏而已,大家开玩笑的。”周成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强笑着:“大家也算是认识一下,说不定以后互相关照呐。” “真特么没劲!” 他身后,冷眼旁观的女人已经不耐烦了,“你和他费那么多话做什么?” 她瞥了一眼季觉,根本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这年头也真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人都觉得自己找个工坊就能做工匠了…… “彼此彼此。” 季觉打了个哈欠,毫不在意。 “该不会靠这张脸吧?” 她旁边的胖子嗤笑,“说不定是做男宠呢。” “你呢?靠屁股么?” 季觉微笑着发问,“沟子紧也算优点,不用不好意思……毕竟,阁下这幅尊容,我也很难从你身上发现其他优点了啊。” “孙子,你别特么找死!” 胖子面色涨红,“也不看看自己哪里来的大尾巴蛆!” “不好意思,你哪位?”季觉兴致缺缺,“找事儿之前,麻烦通报一下姓名。” “我……” “算了,蝇营狗苟之辈,还是别说出来污染耳朵了。” 季觉毫不在意的摆手,无视了那一张张愤怒或是冷漠的面孔,“我没兴趣和比我丑的人打交道。” 更衣室霸凌是吧? 他从小到大可见太多了。 只是……为什么每次都会有人觉得,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孩儿一定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呢? 太好了,我们快来拿捏他一下,从他的眼泪里汲取一点情绪价值吧! 很遗憾,这么想的人,一次都没成功过。 “实话说,我不是很理解啊。” 季觉轻叹着,捏着下巴,好奇发问:“明明大家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会对一个新人如此大的恶意呢?” 无人回应。 在冷漠又嫌恶的沉默里,只有几声冷笑。 季觉并不指望他们会赏自己一个明白,但他可以自己找。 “料想,应该也有些原因。” 他抬起手来,指尖从一张张面孔前面掠过,忽得恍然感慨,“该不会是因为各位的工坊或者长辈,统统都被我老师锤过吧?” 一瞬间,整个休息室里,所有人的脸色都越发难看了起来。 包括一直强笑着保持风度的周成。 咬牙。 “……是引以为傲的理论被驳斥的不值一钱?还是费尽心血的作品被当做垃圾?又或者,干脆就是连名字都不配有的手下败将? 唔,该不会,都有吧?” 季觉点头,乐得笑出声来:“没关系,败犬狂吠欺负小孩儿倒也正常。我可以理解你们的,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他停顿了一下,最后一声遗憾轻叹:“毕竟,你们家的长辈,见到我老师可能连个屁都不敢放吧?” 砰! 桌子对面,周成再无法克制怒火,一拳砸在桌子上,灵质波动迸发:“姓季的,你他妈说话最好注意点!” “唔?难道我有说什么不好的话么?” 季觉疑惑反问,“不必反应过度,毕竟,在我看来,在坐的列位充其量就连素材都算不上……难道你对下脚料说话的时候会注意语气吗?” “果然,姓叶的老东西,养出来的,也是疯狗。” 周成的身后,暴怒的女人气的浑身发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野种就是欠规矩!” 轰! 所有人,眼前一花。 仿佛有银光一闪…… 再然后,才听到两声重叠在一起的巨响,扩散的狂风之中,那个女人已经不见踪影,连带着她旁边那个鼓噪唇舌的胖子一起。 倒飞而出,砸在了墙上。 深陷! 哀嚎声里,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猩红喷涌。 就在洒落的尘埃里,粘稠的血色从她的脸上喷出,在惊恐的尖叫声里,有豁开的裂口向着嘴唇两侧展开,血肉翻卷。 “啧……” 季觉垂眸,看向那一缕从指尖垂落的银光,银光如线,末端像是鱼钩一样,挂着小半截血肉的残片。 他的眉头顿时皱起。 终究是刚刚出炉,没有时间适应控制,结果就会在细微的地方失之灵活。 本来还说把舌头整个切下来的…… “季觉!!!” 周成错愕回头,反应过来的瞬间,勃然大怒:“你敢在这里动手?!” “我觉得,事到如今,已经不必再废话。” 季觉缓缓撑起了身体,勾手,工具箱里的水银涌动着,奔流而出,辉光四溢。 他环顾着死寂的室内,最后发问:“在走完流程开始动手之前,我姑且再问一句,还有人打算退出吗?” 短暂的死寂之中,隐约有吞口水的声音响起。 不少懒得掺和的人后退了两步,或者干脆利落的推门而出,也不知道是不想惹麻烦,还是急着去报信求援。 但都无所谓。 季觉看着室内还剩下的那十几个同仇敌忾的对手,满意的点头。 叶教授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他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周成。 忽然,展颜一笑。 周成来不及反应,甚至还想张嘴说什么,放两句狠话。 可瞬间,季觉便已经突进,根本不打任何的招呼。自超然视界的倍增速度里,冷漠的面孔在扩散的眼瞳之中迅速放大,覆盖了一切。 不假思索的,挥手! 啪! 清脆的耳光声里,下颌骨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周成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可紧接着,领口就已经被季觉捞起,毫不留情的甩了出去,朝着兀自哀嚎的死胖子,像是陨石一样砸进肚子上,令那个死胖子眼睛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彻底晕厥。 再然后,飞扬的尘埃中,周成才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恍然声音。 “……想起来了,‘忍辱负重、相忍为公’!” 季觉和煦的微笑着,向他们保证:“放心吧,接下来,我一定会教给你们这个道理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道歉 从第一个嘴贱的女人和胖子砸在墙上的时候,楼封就特么一点都不意外,倒不如说,早有预料了。 而等周成被季觉抡起来丢出去擦着他的头顶飞出去之后,他的眼皮子就开始狂跳。 得亏老子反应的快,躲得远啊! 可就这,他看着不远处的周成,还感觉不保险。 楼封的眉头一皱再皱,一退再退,将众人护至胸前还不够,又努力往墙角再站了点。 别人不清楚,拿之前的事儿当笑料来嘲讽自己就算了,他自己作为亲身经历者,哪里还能不知道? 季觉这神经病动手干起架来,根本就六亲不认,死活不管的! 你们是没遭过机枪扫射和燃素炸弹,自己找死就算了,血可别溅到我身上! 我这一套高定西装很难洗的! 而不远处,控诉声才姗姗来迟的响起。 “卑鄙!” “居然偷袭!” “不要脸!” 眼看着季觉丝毫不讲武德的率先动手,甚至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周成就已经快残了,其余的人顿时大惊失色,怒骂出声。 至于季觉,根本毫不在意。 甚至还想掏掏耳朵眼。 这不很正常么? 打架不就是这样吗?有什么用什么,什么有用就用什么,傻子都知道余烬最弱的就是遭遇战,就是他妈的要狠下辣手先下手为强,打死再说,打不死也要先打残。 自己脑子有多大的坑才跟这帮装备战士摆明车马,兵对兵将对将啊? “接下来是谁?” 季觉一脚踢开了被踩碎的桌子,向着人群走去,友善提醒道:“建议最好别单打独斗,想赢的话,就一起上吧。” 只不过在那之前,他便已经,突下辣手! 水银涌动,笼罩身躯。 在其中,一颗硬化水银珠悄然溶解,再然后,厚重的装甲轮廓从其中浮现,电机狂转,巨响轰鸣,上百公斤的质量就这样像是炮弹一样撞进人群中。 好像撞碎了玻璃一样,碾碎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 而就在话音未落之前,季觉的拳头就已经笔直的捣在了最前面那个人的脸上,可猝然之间,对手居然反应迅速,试图仰身躲避。 眼瞳之中闪烁着和季觉如出一辙的灵质之光。 【超然视界】! 加速意识的运转,从而放慢体感世界,那是相同的赐福! 自躲避中,男人忍不住想要冷笑——都特么是余烬,真以为就你有啊,接下来才让你知道厉…… 砰! 闷响骤然爆发。 放慢的时光之中,季觉清晰看到,那一张满是不屑的冷笑面孔渐渐扭曲,眼瞳瞪大,血丝浮现,几乎跳出眼眶。 惨叫声无止境的拉长。 然后,他才将蹬在对方裆下的那只脚给抽了回来。 满怀不解。 不是,对手都冲过来了,你还在这儿玩铁板桥大劈叉,把裤裆送出来,完全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 我还以为你金钟罩铁布衫呢! 不等他摔在地上,一条水银机械臂就已经从季觉的后背上弹出,扯住了他的脚脖子,像是抡抹布一样抡起来,甩到半空之中,横扫! 闷响不绝于耳。 仓促之中,季觉身后的余烬天选者率先缩身躲过,再然后,右手之上电光浮现,一把指虎骤然浮现,朝着季觉的腰眼捅出! 耀眼的电光和恐怖的力量寄托其上,正面和水银装甲碰撞在一处。 迸发轰鸣! 可水银装甲表层的晶体镀层上,甚至就连一道裂缝都没有,瞬间的动荡在液体之中迅速的消散,再度构成。 而另一只辅助臂就已经电射而出。 朝着他的下巴。 上勾拳! 轰! 一个人影拔地而起,撞进了吊顶之中,只剩下两条腿在休克中痉挛抽搐。 “弄死他!给我弄死他!” 在墙壁的裂痕之中,终于挣扎出来的女人摸着脸上的裂口,含糊惨叫,面目越发狰狞。 十指之上的戒指连连浮现光芒。 虚空之中魁梧的身影浮现,宛如巨灵一般,巨手猛然拍下! 季觉身上,水银奔流变化,向上撑起。 巨响轰鸣。 地面崩裂,建筑动摇,猝然之间的猛攻。竟然让水银之柱浮现了一道裂痕! “什么玩意儿?” 季觉挥手,半根从地上捡起的凳子腿呼啸而出,如同利箭那样捅向了她的面孔,却被无形的壁障挡住,当啷落地。 只有季觉的手,空悬半空。 仿佛徒劳。 女人狞笑着,正想要说什么,就听见,身后墙壁轰然破碎。 疾驰的装甲车破墙而入,毫不保留的创在了她的身上,破裂声不绝于耳,不知道瞬间撞碎了多少层防御。 惨叫声里,她身不由己的再度,飞出。 向着季觉伸出的那只手。 就像是主动把脖子送进季觉的五指之间那样。 “就你特么事儿多!” 这是她最后听见的声音。 灵质冲击毫不保留的爆发,瞬间贯入她的身躯之中,扰动矩阵,震荡赐福,施加破坏! 转瞬间,便已经双眼泛白,瘫软下去,生死不知。 “小璐!” 怒吼声响起,季觉身后的对手怒骂:“王八蛋,给我松手!” 瞬间,空气仿佛凝固,如同枷锁一般,施加在了季觉的身上,可紧接着,便在电机的狂转之中崩裂。 季觉转身,将手里的女人抡起,砸进他的怀里,“成全你们!” 男人震惊,慌不迭的想要接住,踉跄后退,可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她怀中骤然飞出一道银光,像是蜘蛛一样,扑在了自己的面孔上! 他跌倒在地,连怀里的人都顾不上了,双手疯狂的抓挠,可是却扯不下来。 另一头,季觉没有来得及抓紧机会猛攻,反而,瞬间的踉跄。 没有站稳。 因为脚下的大理石地板竟然如同烂泥一般迅速的软化,升起,缠绕在了他的腿上。 又是余烬一系的能力。 液化?还是塑形? 都无所谓。 抓紧了这短暂的空隙,此刻所有还能爬起来的对手已经奋不顾身的向着季觉扑了上来,再不留手。 控住之后,技能瞬间全交。 自己这是被当做什么关底boss了么? 季觉有些想笑。 然后他就真的笑出来了。 周身的水银奔流,巨震,一阵变化之后,竟然迅速收缩,除了笼罩在衣服上的保护层之外,山寨装甲的灵智已经被重新封进了水银珠中。 紧接着,伴随着八颗水银珠的同时破碎,季觉的背后,八条灵活无比的水银肢体猛然伸展而出! 短短的弹指间,自液态的水银之中,关节重构,骨架硬化,肢体操作,多亏了余队长送上门的朋友费,在金铁之质的赐福辅助之下,八条硬度胜过复合金属的机械手臂从季觉的背脊之上瞬间构成。 然后,爆发! 甚至,不需要任何的操作,只需季觉心念一动,下达指令,八条机械手臂就会完美的实现它的命令。 格挡,破解,突刺,横扫,防守,进攻! 虽然在叶教授面前不值一提,可用来虐菜的话,一虐一个准! 只要不遇上解离术这种规格外的bug技能,那如今的季觉再搭配上非攻对操作的加持,输出瞬间就翻八倍以上! 自他的居中协调之下,攀附在身体上的液化石质被轻而易举的剥离,破空而来的炎剑自合拢的铁钳之下折断,四面八方的围攻被游刃有余的破解。 然后,残酷的施以反击! 砰! 一道机械臂竟然撞在了壁障之上,无功而返? “大家快到我身后!” 眼看身上甲胄建功的男人眼睛亮起,大笑:“我来对……草,住手!!” 甚至还没来得及得意一瞬间,笑声就变成凄厉的惨叫。 就在季觉抬起的右手之下…… 本来只想用普通的技巧来和你们打一场友谊赛,可既然有人给脸不要脸的话,那么……见识一下潮声工坊一脉相承的——解离术! 一掌之下,原本辉光流转的内甲之上就在惨叫声里浮现出一道深邃的裂隙,穿出大洞。灵质回路自如手术刀一般无孔不入的肆虐灵质之中分崩离析,核心部位瞬间重创,化为了丝丝缕缕的精粹,被季觉一把捞住,吸收。 机械臂再度横扫,一拳锤出。 砸在那一张扭曲的脸上。 仰天倒下。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接连不断的惨叫声里,巨响不断爆发,哀嚎亦或者求饶,季觉毫不在意,几乎走神的将所有挡在面前的家伙全都干趴下。 直到惊恐的声音忽然响起。 砰! 灵质塑形的硬化壁障挡住了季觉的一拳。 “打我干嘛!” 都已经缩在墙角的楼封大惊失色,“你疯了!我特么又没惹你!” “打你也是顺手的事儿!” 季觉不假思索,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个大逼兜子,打了他一个趔趄,然后便转身走了。 姓季的你特么…… 楼封咬牙,拳头硬了,可很快,又软了下来:冷静,冷静啊楼封,他潮声的,他叶限的徒弟,属疯狗的! 不计较,不计较,别跟这种神经病一般计较。 而在一片哀嚎之中,周成挣扎着,爬起,看着季觉守在门口一个个把对手放倒,一个都没放过,从今天之后,自己恐怕就沦为笑柄…… 他的神情变化着,越发狰狞。 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枚缠绕着阴暗冰冷气息的箭头,遥遥对准了季觉的后心,正准备灌注灵质的瞬间,就听见了一声巨响。 剧痛传来,箭头脱手飞出,当啷落地。 周成惨叫着回头,只看到墙角那一辆创进来的装甲车上,一座重型机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升起,对准了他的手掌,一个点射。 周成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捡,可轰鸣声不绝于耳。 金属暴雨呼啸而出。 自暴虐的扫射之中,狂风不断擦肩而过,周成尖叫,僵硬在原地,不敢动弹。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在狂暴的扫射之中,无数弹孔已经环绕着他,精准的在墙壁上勾勒出了一个人形。 最后,在袅袅升起的青烟和簌簌落下的尘埃里,一道猩红的瞄准光线落在他脸上,锁定。 有一只鞋子踩在了他落下的箭头上。 “豁,好东西啊!” 季觉仿佛后怕一般轻叹着:“这要是来这么一下,怕是直接就死透了吧?” “都、都是误会……” 周成的表情抽搐着,在阴影覆盖中,试图挤出笑容:“开、开个玩笑……你别……别……” 啪! 回答他的是一个耳光,还有恨铁不成钢一般的痛斥:“学什么不好学人偷袭!” 周成眼前一黑,脑袋瞬间右摆。 紧接着再一黑,不由自主的摆到了左边去。 “偷袭还特么偷不到!” 季觉又是一个耳光上去:“还被人逮了现行!” “丢人!” “现眼!” …… “败类!” 接连不断的耳光里,季觉越打越是顺手,好像隐约听见了有脚步声赶来,但也毫不在意。 说起来,老师她去开会已经很久了,没有被这帮家伙为难吧? 料想不会。 搞不好这会儿正威风八面的坐在会议室里呢,哪里跟自己一样,要遭受如此残忍的霸凌和暴力? 太一之环究竟怎么了? 学徒之间的风气竟然恶劣如斯! 怪不得内部倾轧那么严重,从根子上就开始坏了! 对待这种不正之风,一定要大力出击,为了正义,狠狠矫正!让霸凌者充分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感到懊悔,从此之后再…… 他的动作忽然停顿,感到尾指微微一痛。 终于回过神来了。 低下头,然后才看到肿成猪头一样的周成,还有自己尾指上那一道小口,被碎裂的牙齿刮破了。 “啧……” 季觉皱眉,甩了甩手,最后看向了抽搐不止的周成,忽然说,“你可以道歉了。” “……啊?” 周成呆滞,在剧痛和眩晕中,感觉脑子转不过来,难以理解:“道……道……歉?我?!” “对,道歉。” 季觉理所当然的点头,告诉他:“说,对不起,没有让我使出全力,没能让我尽兴,真是抱歉。” 亏我还以为你们能拿出什么绝活儿,期待了半天。 结果,一帮人牛逼了半天,就是一车菜…… 不说大群,但凡来个白鹿他都不至于这么无聊! 季觉摇头,惆怅一叹,虐菜真没意思。 还是打高端局好玩。 不过好在还留了个有点难度的……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楼大少。 楼封懵逼之中,下意识的往后又挪了一点,来不及惊恐,就看到季觉咧嘴,嘿然一笑,瞬间毛骨悚然! 你特么别过来啊! 楼封下意识的想要尖叫,紧接着,就听见了熟悉的怒喝声。 “够了!” 往日里听闻时,他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现在,听见自己家老师的声音,居然感动到快要哭出来了。 老师,你怎么才来呢! 此刻,大门轰然洞开。 可惜,开了一半,金属合页就哀鸣着断裂,砸在了地上。 掀起一片尘埃,顺带盖在了一个还在惨叫的人身上。 门外的走廊里,显露出一张张好像死了孩子一样的阴沉面孔。 毕竟,真要再来晚一点的话…… 恐怕就有人要真死了。 啊,最后一天,求个月票,呜呜呜呜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徒弟打徒弟,老师打老师 此刻,所有人看着面目全非的休息室,还有地上翻滚哀嚎的学生,居然说不出话来。 只有神情越来越难看。 唯独孔大师看到自己徒弟还全须全尾,只是脸上多了点灰,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暗暗松了口气。 毕竟是长过教训的。 到现在,地上已经面目全非的周成终于再忍不住,流出血泪,哀嚎: “爷……爷爷……” 季觉面色大变,大惊失色:“你可特么别乱叫啊!道个歉就行了,怎么还乱攀亲戚的?!我没有你这种孙子!” 一瞬间,整个室内再度迎来死寂。 尴尬的死寂。 所有但凡还能喘气儿的人,都忍不住,欲言又止。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这个‘爷爷’,他叫的不是你呢? 而就在孔大师身旁,长须阴沉的大师周重眼看自己的亲孙子被打成这个样子,面色涨红,眼睛之中浮现出血丝,目眦欲裂。 灵质狂暴,整个室内都仿佛冻结一样。 压力如潮,向着季觉扑面而来! “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周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哪里还有点工匠的样子!” 狂暴的压力封锁四周,几乎将季觉瞬间碾碎。 可紧接着,就听见清脆的破裂声,压力消散无踪,只剩清风拂面。 姗姗来迟的叶教授终于走进了休息室。 不问缘由,不问过程。 挥手便散去了周大师的含怒一击。 然后,带着血丝的眼瞳就看向了她,周重冷笑:“这就是叶大师做事的道理?自己的学生,居然因为些许口角就将人打成这幅样子?! 如此过分,我倒要看看太一之环里,究竟还有没有规矩!” “过分吗?我不觉得。” 叶限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室内的惨状,微微点头:“看着还挺克制的。” “这都算克制?!那究竟要……” 周重怒急而笑,正准备说什么,就看到季觉伸手,从后腰处拔出手枪来,退掉了一颗子弹之后,拿在手里随意的把玩起来。 顿时,声音不由得一滞。 眼皮子克制不住的狂跳! 真特么见了鬼了! 如今赶来现场的人,能进门口,最低都是个资深工匠,感知和经验自然不是盖的,此刻哪怕只是瞄上一眼,也能够感受到,那一颗小小子弹之中所蕴藏的恐怖气息…… 恶毒的污染、狰狞的气魄、凶暴癫狂的杀意,永不满足的饥渴。 ——狂屠之毒!!! 一时间,倒吸冷气的声音不绝于耳。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后退了一步,背脊发凉。 你们潮声工坊是真特么丧尽天良啊,就把这么要命的玩意儿丢给学生玩?! 这要是在争斗之中,一个没压住火儿,怕不是立刻就有人要躺板板了,就连骨灰都剩不下来! 此刻,再看看小牛马忽然敞开的后备箱。 那一挺重型机枪,还有堆积如山的燃素炸药,以及好几个莫可名状的玩意儿,所有人的冷汗都开始刷刷的流。 那什么,纯路人,有一说一,季同学还是挺克制的了。 至少都还活着呢不是? “行了,这种自己做的货色,就别拿来在师长们跟前显摆了。”叶限不耐烦的挥挥手,忽然问:“受伤了么?” “嗯,手都破皮了。”季觉乖巧点头,抬起手来长吁短叹:“得亏您来得早,再来晚点,说不定都愈合了。” “……” 尴尬的气氛越发浓厚,除了当事人师长们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之外,过来吃瓜看热闹的工匠,忽然就感觉,受害者似乎也没那么可怜了。 不管发生了啥,你们这么多人打一个,打不赢就算了,还不破防,比起不破防来,侮辱性更强的是,就给人家划了道小口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狗啃的呢! 菜啊! 丢人现眼。 周重表情抽搐着,气得白须止不住的颤动,手杖都快捏碎了。 “不愧是叶大师,下马威真是厉害啊。”他死死的盯着季觉和叶限,“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没拿出这种东西来荼毒同侪?” 叶限没理他,反而是季觉,一拍脑袋: “老师,我刚刚在他手上捡到了这个,差点被扎中了……不知道是什么,您给看看,别一不小心弄坏了人家的宝贝。”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箭头来,展示在所有人眼前。 于是,寂静再度突如其来。 吸冷气的声音才断了一会儿,这会儿又成功给接上了。 大家看向周重的眼神也震惊了起来:虽然俗话说,卧龙所在之处,必有雏凤,可这未免也太山外有山了点吧? 还特么有高手?! “心毒之箭?” 叶限拿起来,看了一眼,顿时了然:“挺古老的东西,大概是永恒帝国之前,混沌时代的产物了,制作方法已经失传了,存留于世的样本也不多,倒是颇为珍惜。” “那它是用来做什么的呢?”季觉提问,好奇的大眼睛眨呀眨,让周重忍不住想要给他捅出俩窟窿来。 “这是一种用来偷袭的武器,一次性消耗品。” 当着所有人的面,叶限诲人不倦的教导道:“使用自身的灵质激活之后,它就会彻底虚化,介于有无之间,没有形体和灵质,追逐锁定的目标,如影随形,天涯海角也无法逃脱。 刺中之后,它就会在意识和灵魂之中彻底崩解,箭头溶解之后,内部包含的海量怨念就会寄生在灵魂之中,就算当场不死,以后的日子里也会受尽苦痛,最后被其中的怨念侵蚀完毕,灵魂溶解。” 季觉顿时大惊失色,“那要被它刺中的话,岂不是很惨?” “是啊。” 叶限颔首,“就算是宗师来了,恐怕也无药可救吧?对不对,周大师?” 周重的脸色铁青,低头,看向了地上的周成,周成被那森冷的目光看着,好几次想要张口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 很快,便灵光一现,双眼泛白,彻底晕了过去。 “老师,老师!!!” 凄厉的哭喊声响起,在地上,脸上被划出巨大豁口的女人爬起来,含糊哭喊,抓着老师的手,“救我,救我……他要杀了我……我……” 她的老师是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如今看到学生的惨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手忙脚乱的给上药,安抚。 “我知道叶大师看不起我们这种凡庸,我知道潮声工坊的牌子有多硬!” 工匠抱着学生,怒斥:“当年您说我的论文一派胡言,你有道理,我认了!可现在呢?即便是再怎么样,将人打这种程度,总要给个交代吧! 大不了闹上总会去!我倒要看看,你大师是不是就能一手遮天!!!” “就是,这也太过分了。” 旁观者里,有人看着场中的形势,心里估摸着,开始说话。而在地上,那些哭喊声更加响亮起来。 “手,我的手啊!!” “救命,救命……” “老师,他是条疯狗!!”奄奄一息的胖子挣扎着,尖叫:“一言不合他就……” 自始至终,叶限都冷漠旁观。 充耳不闻。 直到所有人说完了,闹够了,她才淡然的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季觉:“有什么想说的么?” “没有。” 季觉摇头,毫不在意:“该说的,都已经在动手之前说完了。” “好!好!好!” 抱着学生的中年工匠冷笑起身:“这就是潮声工坊,这就是叶大师,我今天算是领教了!从今往后……” 他还没说完,震耳欲聋的声音就从小牛马的音响里传来,打断了所有杂音。 “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工匠了……” “该不会靠这张脸吧?” “说不定是做男宠呢。” “也不看看自己是哪里来的大尾巴蛆!” “姓叶的老东西,养出来的,也是疯狗!” “野种就是欠规矩。” 一句又一句,录音播放,精华剪辑,毫无任何的遗漏,精彩放送到了每一个人的耳边。令原本抱着学生狂怒的工匠都僵硬在原地,表情变化,五色轮转。 仿佛电视机坏屏了一样。 堪称缤纷多彩。 而当叶限看了过来时,他竟然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想要移开视线。 低头,怒视着怀里的学生。 阿猫阿狗?靠脸?男宠?老东西?野种?欠规矩? 越听,他的冷汗就越是往外冒。 你特么知不知道,早二十年,这里面每个词儿都足够你老师死无葬身之地,连带着祖坟一起喜迎拆迁爆破?! 现在他满脑子想的只有现在把这玩意儿摔死在这里还能不能挽回。 老子是认怂了多少年,你他妈的是真有种啊! 要死你去! 别拉上我行么? 到最后,终结录音的是更早之前的对话。 对话之中,学生发问:“老师,如果有人要挑衅呢?” “当然是忍辱负重,相忍为公啊。” 叶限说,“不然呢?” 于是,在一片死寂中,再没有人说话了。 只有季觉的轻叹。 “老师,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惜,再怎么讲道理都不行。”他说,“这些人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啊?” “是啊。” 叶限淡然点头:“工匠和大师们一个个都眼高于顶,遇事都已自身利益为重,报团取暖,颠倒黑白,这样的人,怎么将潮声工坊放在眼中呢? 对于某些人来说,自己的脸面恐怕还要更重要一些吧?” 一片寂静里,分明听见无数耳光声回响,从刚开始到现在,根本就没停下来过! 输人又输阵,丢人又丢分。 什么他妈的都给丢完了! 真特么夭寿啊,早知道就不来了。 徒弟打完徒弟之后,老师开始打老师了! 他们还在乱杀啊,根本就没停过! 当事者们的脸色纷繁变化,说不出话,可在其他人的祈求凝视中,自始至终没掺和的段大师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叶……”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处理与教训 “不论如何——” 叶限忽然发出声音,好像不小心打断了段穆的话一样,向着季觉说到:“——擅自动手,还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为了维持协会的立场,我作为老师,不能不做表示。” “别指望掺和其他的工作了,从今天起,你就去回收处理部吧。” 自诸多人震惊的目光中,叶限断然说道:“处理不了四个批次,就别回来了。” 室内气氛再度沉重,仿佛传来了吞唾沫的声音。 看向叶限的目光,也从惊骇转为疑惑和震惊。其他原本还想要继续惨叫的受害者们听闻,顿时齐齐噤声,居然不敢发出声音来了。 只有季觉一脸懵逼:“回收部是什么?” “封锁泉城,事关重大,这些年安全局的工匠和协会协力制作了一批隔离设施,供应消耗。 用完之后,为了避免这一部分吸收了‘孽化污染’的‘炼金作品’流传出去造成污染或者破坏。必须统一回收,经过工匠的拆解处理。 回收部,就是用来处理这一部分工作的地方。” 叶教授冷淡的瞥了一眼季觉:“现在,你明白了么?” 长时间在充斥着孽化污染的地方里工作,对于天选者而言,简直就好像普通人每天待在反应堆附近的高辐射环境里一样,简直就是拿命去拼! 况且,名字上虽然叫隔离设施,可实际上,那些炼金作品隔离的方式,就是通过自身吸取泉城里散溢出来的孽化污染。 为了确保其能长时间稳定工作,几乎都是工匠们以最顶级的素材呕心沥血创造而出。而正因为如此,其中所蕴含的污染,恐怕要比泉城里的环境还要更加可怕! 就算是防护再怎么严密,有解离术在手,真要处理掉四个批次,也要耗掉半条命的,万一搞不好被污染了的话,恐怕直接就可以进icu了。 如此残酷狠辣的处理方式,不仅仅是刚刚站出来想要做和事老的段大师,就连其他所有人都忍不住浑身发冷。 这特么可是你的亲学生啊,又不是在路边随便捡的……真要是那种下脚料学徒,何必带到身边来,又怎么可能一打十几好像砍瓜切菜一样。 怎么处理起来跟对付仇人一样? 十几二十年这么久了,大家以为她都已经开始修身养性了,结果却没想到,这疯女人是真的狠啊,对别人狠,对自己狠,对学生更特么狠! 可偏偏季觉闻言,得知后果之后,竟然半句话都没有。 甚至只是点头,淡然的说道: “我明白了。” 仿佛毫无动摇。 可惜,微微抽搐的面孔和止不住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令原本诸多想要严惩的人,此刻居然都开始隐隐同情起来。 可叶限并不给他们插嘴的机会,只是回头,“怎么样,各位,我的管教和处理,还算合各位心意么?” 段大师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摇头:“其实大可不必这么严厉……” “那怎么办?嘴上骂两句,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我可做不出那种事情来。” 叶限嗤笑,“别的学徒能做,我的学徒就照样能做,用不着你们狗拿耗子来显摆好心。 现在,季觉,我处理了!” 她背着手瞥向了其他神情尴尬的工匠,冷声说:“接下来怎么办,就看诸位的了!” 接下来怎么办? 凉拌? 做梦呢! ‘不堪受辱、被迫反击’的季觉都被特么快被自己老师打进死牢里了,你们这帮霸凌者呢?自罚三杯吗? 别说到时候别人怎么看,如今被催着站出来当和事佬的段大师就首先不会放过他! 可杀又不能杀,打也不想打的太厉害,怎么办? 此刻,伴随着所有人的目光流转,视线交错,最后,居然都同时看向了那个刚刚还在震怒声讨的中年工匠,还有他怀里闭上眼睛装死的女学徒。 你们开的好头儿,你先来! 工匠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好几次,想要说话,可在一道道视线中,终究无能为力的低下头,看着惊恐的学生,咬牙,挤出声音: “起衅在先,诽谤大师,而且还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从今天起……” 正在他想要说话的时候,却听见不远处的声音。 季觉。 似是感慨一般,对身旁的老师说:“老师,她那个手链看着挺不错的。” 叶限看了他一眼,仿佛明白了什么,只是遗憾的点了点头: “是啊,挺不错的。” 那一瞬间,工匠眼睛一亮,福至心灵,一把将怀里的学生摔在了地上,然后不顾她的挣扎,直接将手链薅了下来。 弯着腰凑过来,不顾其他人诧异的视线,挤出笑容来:“些许薄礼,不成敬意,就当弥补季先生之前遭到的冒犯……” “啊?” 季觉震惊,瞪眼:“这样真的好吗?” “好的好的,再好不过了。”工匠忍着心绞痛的抽搐,笑容扭曲,强行要将手链塞进了他的口袋里。 可偏偏季觉还叹息着,摆手想要拒绝,“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一点小意思!” “哎↑哎呀↓哎↑” 季觉无奈的想要推拒,最后终究还是在工匠的强烈要求之下,被迫收下了这么一件赐福造物作为赔礼,只得一声轻叹: “那行吧,是我不好意思了。” 眼看他肯高抬贵手,工匠也顾不上心疼,直接扯着学生的头发就直奔医务室去了,再不去的话,他怕在路上就把学生打死。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季觉说:“我看那戒指也还行。” “确实。”叶限点头。 …… “手套一般,但两只,凑合吧。” “那就凑合凑合,耳环倒是还行,再补一块同等级的材料就差不多了。” …… “这个感觉不太行。” “那就……” “等等!” 神情扭曲的工匠咬牙,无可奈何的把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给薅了下来,双手奉上,叶限却没理会他,好像看不见。 直到他转头递向了季觉。 季觉才无可奈何的打开了第二个口袋,叹息着,示意他强塞进来。 这可不是我主动要的嗷! 就这样,在诸多大师的见证之下,一场残酷处刑变成了由官方认可的变相掠劫,不长眼的傻子们挨完了打之后,还要哭着把身上值钱的物件扒拉下来,交完赎身费,躺在担架上之后都喊的有气无力、奄奄一息了…… 偏偏叶限的眼睛又毒的要死,等闲的东西根本糊弄不了她,基本上的开价都精准的卡在工匠们的接受上限上。 伸头一刀,缩头就不止一刀了,搞不好好几刀。 到最后居然变成受害者抢着送赎金这么尴尬的场面。 唯独旁边,周重的脸色越来越绿。 轮到了他的时候,干脆冷笑一声。 也并不打算低头。 只是挥手,手杖敲了敲地上周成的粉碎下巴:“这不长眼的货色,冒犯了叶教授高足,还要季贤侄高抬贵手留一名,不用给我面子,直接打死算了!” “好的。” 季觉不假思索的点头,直接掏出手枪来。 根本不带任何犹豫的,叩动扳机! 就连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给。 当周重想起来,枪膛里填装的还特么是那一发自己亲眼见过的孽化子弹时,就再也绷不住了,面色骤变。 下意识的伸手。 “慢!” 震惊之下,甚至顾不上留手,强行干涉空间,停滞空气,笼罩在周成身上。 可遗憾的是……什么都没发生。 扳机扣下去了,却没有枪声。 也没有子弹飞出。 “嗯?奇怪……怎么回事儿?” 季觉茫然,拿起枪来,枪口凑到眼前,扳机扣动了好几次,终于恍然大悟:“哎呀,好像底火受潮了。” 说着,将那一枚填装的孽化子弹给退了出来。 周重终于,松了口气。 甚至顾不上脸面和被季觉戏弄,正准备开口,想说话,就听见了毫无征兆的轰鸣。 砰! 枪焰一闪,地上装死的周成顿时惨叫出声,抱着自己的一条腿,尖锐哀嚎。 季觉呆滞,低头看向手里的枪,手指分明没在扳机上啊。 “啊,走火了!”他震惊失声,恼怒的拍着手里的枪:“破玩意儿怎么还带延迟的?可害死我了!” 只有在旁边的周重,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表情渐渐趋向于死马。 死死的盯着季觉,许久,一声轻叹: “真是好徒弟啊。” “多谢夸奖。”季觉毫无退缩,只是点头,“我会努力加油的。” 周重再没有说话。 指了指地上死去活来的孙子,示意其他人拖起来,便带着人转身离去了。 只有季觉目送着他们离去,不由得感慨一声:“大师就是了不起,就一点表示都不给呗。” 旁边的叶限甩手,将他留下来的心毒之箭丢进了季觉的怀里。 让他收好。 从今往后,这个东西就姓季了。 就这样,向着其他人微微点头,便转身走了。 季觉跟在后面,一直回到了她的住所之中,关上门之后,看向端起茶杯、面无表情的叶教授,才尴尬一笑,紧张起来: “这么搅合一通,是否会影响您这边的工作?” “会,但正好,省得我再去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叶限满不在乎:“真要避免麻烦的话,就不会带你过来了,这点小事儿,还在我的应付范围内。” 这都算小事? 光天化日季觉感觉自己再多几分力都够血洗太一协会了,在自己家老师的眼睛里,居然还不算大? 那什么算大事? 弄死个大师么? 季觉不懂,但大受震撼。 大受震撼的同时,也不忘规矩,乖巧的把手里提溜着的俩大口袋放在桌子上,挑挑拣拣选了几件目前能用的防护类装备之后,剩下的就充公了。 反正多了也用不上。 再然后,袋子就被叶限甩了过来。 “自己处理掉,把我这里当垃圾堆么?” 叶限满不在乎的放下茶杯来,忽然问道:“今天的事情,学会了什么?” “呃……” 季觉顿时茫然,思索许久之后,试探性的问:“凡事占据主动?绝不放任挑衅?还是说……以理服人?” 总不至于是见人就打,谁不磕头就打到他磕吧? 而叶限看他的眼神,顿时就像看傻子一样。 “道理有用,还要炼金术做什么?” 她说,“别抱有太多的幻想,协会是最现实的地方,甚至比荒集还现实,只不过大家都伪装的很文明结果连自己都信了而已。” 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是白鹿的守则,能者居上和达者为先同样也是余烬之理。 只不过一者自力量中彰显,另一者更专注于学识和才能罢了。 根本之上,毫无区别。 行就是行,就是牛逼,不行的话就跪着,别说话。 就这么简单。 这么多年叶限横行无忌,谁见了都头疼,还不就是因为她比所有人都强,又比所有人都更加余烬么? 这么多年以来,倘若协会内部的高层认知中,要说谁最有机会成为下一个当世宗师,那叶限绝对排在名单最前面的部分,甚至没多少人能跟她争一争榜一。 “你唯一应该学会的是,不要成为那样的人。弱者嚎叫再多也是小丑,只有强到其他人不敢指手画脚的时候,你才有资格走自己的路。” 叶限停顿了一下,自嘲一笑:“这样的道理,我到二十五岁才学会,你倒是比我强。” 季觉想要说话,却被她挥手打断。 不知道是懒得听自我谦虚和阿谀奉承还是压根不在乎他是否想要反驳。 “行了,滚去干活儿吧!” 当了这么久的老师,倘若还察觉不到季觉能力的成长要靠分解装备的话,那叶限的眼珠子也可以抠下来踩着玩了。很多事情,她只是懒得说而已。 人揍了,钱收了,还顺理成章的把这只耗子送进米缸里,给他开一顿豪华自助餐。 想到这里,叶限拳头忽然一硬。 怎么好事儿都让你小子全占了呢? 跑的还这么快! 要不要叫回来收拾一顿? 前哨站,寂静的办公楼内,顶层。 海州镇守的办公室里,秘书弯下腰,捡起老人不慎掉在了地上的文件,放回桌子上之后,又掏出手帕,仔细的给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刚刚好像有震荡的声音。”他轻叹了一声,“不会是出事了吧?” “没什么事……情……” 陶公靠在躺椅上,含混的说,“都是,小事儿……” 只是不知为何,嘴角仿佛勾起一丝弧度。 似是愉快。 月初了,求个保底月票哇!!! 第一百八十八章 踏上……新征程 秋末的午后,海州依旧耀眼的阳光下,温度炽热。 泉城之外的白雾舞动着,一行略显疲惫的人影缓缓走出,头戴着防毒面具,特制的防护服上满是血渍。 走在最前面的开路者姿态依旧笔直,撑着一柄卷起来的旗,破开沿途一切的阻碍。 而在后面的人,几乎人人带伤,仿佛是经过了一场鏖战,还有人躺在担架。 最后魁梧的巨汉则拖曳着一截从卡车上拆下来的车斗,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巨大尸骸,还有几座被拆零碎了的祭坛,以及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啊。” 队长身后的人抬头看了看接近黄昏的天色,摘下面罩来,背后的长发如水逶迤而下。 “里面昏昏沉沉的,时间也乱七八糟。” 姬雪叹了口气,“本来还说能赶得上午饭呢,饿死了。” “哎,晚饭也不差啦。” 她的双胞胎哥哥姬柳在后面打着哈欠,“那么大一玩意儿,直接爆了,撒了我一身,粘都粘死了,我只想赶快去洗个澡。 队长呢,要不要一起?” “你们先去吧。” 走在最前面执旗的童山摘下来面具来,淡然说道:“大家都抓紧时间,好好休息,等物资和装备补充好了之后,咱们再争取把之前的区域全部探完。” “还要下地窟?”姬柳震惊,“哥,来这逼地方半个月,你地窟都下了四次了,你不休息休息的吗?” 可问完之后,他就后悔了,正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童山平静的回答:“我有休息的。” 倘若作为队员还能在进入地窟的间隙里放松自我的话,那留给队长童山的就只有平均每天五个小时不到的睡眠和工作空隙十几分钟的闲暇…… 这种人,放在职场上,大家一般都叫他卷狗,但偏偏每一个和童山共事过的人,都很难对这个事事照顾队员、荣誉优先集体、作战奋勇当先,连生理期和感情波动都考虑在内甚至还会帮你煮红姜茶专门抽出时间来听你骂前男友的队长有所恶评。 真的,说不出口,说出口了还会被其他同事套麻袋打闷棍。 这是真的男妈妈! “就你特么屁话多。” 姬雪一脚踹在自己哥哥屁股上,踹了他一个趔趄,紧接着便凑过去了,笑容甜美:“童队今晚有空没?我朋友帮我捎了一套厨具过来,我煲点老汤怎么样?” “雪妹我也要喝老汤啊!” 担架上半死不活的受伤者咧嘴,开口调笑:“我缺营养,先给我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一根毫不客气的中指。 “滚你娘了个蛋!” 一时间,队伍都哄笑了起来。 不过很快,气氛就变得严肃起来。 就在前哨站的入口处,早就已经有人等候多时。 “局长?” 童山的脚步停滞:“怎么到这里来了?” “工作安排都差不多了,担心你们的状况,在这边等等看,有没有什么求援信号。不过其他人恐怕要说我摸鱼了。” 遮阳伞下的吕盈月微微一笑。 她看上去并不显得衰老,容貌似是中年,笑容和煦,只有几缕斑驳白发自发夹之下隐隐显露出来。 此刻,眼看着所有人都平安归来,笑容愈发愉快:“收获如何?” “难说。” 童山叹了口气,指了指后面壮汉拉着的车皮:“倒是有几个大家伙,可以废物利用一下,追着线索捣掉了几个窝点,但逮住的也就只有四五个被化邪教团洗了脑的蠢货,半点用没有。 算是白跑了一趟吧。” “平安回来就好。” 吕盈月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旁边期待的姬雪,又伸手拍了拍她的,以示鼓励。于是乐呵呵的小姑娘便吹着口哨跑掉了。 没大没小不看场合,但她也不介意。 “化邪教团对泉城的渗透也不是一两天了,这一段时间,海州各地抽调人力,彻底打破封锁之后,自然犁庭扫穴。 前期的探索只要尽量摸清情况就行了,不要太勉强自己。” 吕盈月微微停顿了一下,劝告道:“也不要把个人情绪放在工作中去。” “我知道,局长,放心吧。” 童山淡然点头:“我只是想着尽快将目前的区块探索完而已,这一次已经所剩不多,下一次应该就能一鼓作气弄完。”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坏消息了。” 吕盈月微微摇头:“目前太一之环已经拿出了新的方案来,但缺口不小。 目前所有工匠的时间和资源已经都被占满了,装备修复和消耗品的补充的话恐怕要等一段时间了。 你总不至于赤手空拳跑到地窟里去吧?还是说,自己贴钱请人加急?那帮工匠开起价来,恐怕一个个都要上天。” 童山闻言,顿时错愕。 不过,很快,便少见的露出了笑容,似是愉快。 “不打紧,我倒是认识个不错的工匠来着。” 说着,掏出手机来,看了看积蓄了好几天的消息,“听说闹出好大的乱子来……” 他感慨了一声,“希望不会出事儿吧。” 出事儿了。 自从好几天之前开始,被发配到回收处理部里干活儿的牛马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要更确切一点来说的话,那就好比是活特么见鬼了! 原本听说有个大工坊的小少爷因为寻衅斗殴被一脚踹到这种苦哈哈的窝子里来的时候,大家都不由得心头一沉,菊一紧。 没日没夜的捡垃圾干苦力已经很不容易了,可特么再来个屁事儿不干的老爷骑在脖子上作威作福,谁特么受得了! 可受不了也得受,忍不了也得忍,就好像这年头无权无势无人依靠只能卖苦力的学徒没几个能保持沟子的紧致q弹一样。 钱难赚屎难吃,但凡这活儿香上那么一点,都轮不到他们这些上位征召批量制造出来的工具人,实打实的功劳和贡献,放在往日求都求不到,总不可能因为环境恶劣了一点就不要。大家都已经准备好来个躺在椅子上人五人六的少爷给自己上压力了,唯独却没想到,他妈的来了条比自己还癫的卷狗! 自从进门开始就开始仰天大笑根本停不下来,看到他们这种打下手的苦力也没挥斥方遒,请教完了工作重点之后,就跟不要命了一样往工作间里开始扑。 白天扑到晚上,晚上再扑到白天。 连隔离服装都没带换的,主管都快吓哭了——你想死的话麻烦换个地方,哥,你特么死在这里,老子的灰恐怕都留不下来好么? 一直干废了六套工具之后,才打了个哈欠,回去睡觉。 结果没几个小时,人又出现在工坊里了,再次开始以其他人望尘莫及的速度和效率,暴风式吸入一切报废装备。 短短四五天的功夫,光他一个人,就快干掉了两个批次数百件回收物品了,就这还不满意,还把其他人的活儿一并揽了过来。 引得一众牛马热泪盈眶,几乎给他立上长生牌位。 有了这么一个天降大佬、在世伟人在前面替所有人消化压力,回收管理部的苦力们居然难得的过了几天好日子,最起码能多点时间来尽量排除孽化气息对自身灵质的污染了。 同少爷小姐们所传闻的神经病、疯子和怪物之类的昭彰恶名截然不同,所有底层牛马对于季觉先生的评价就只有四个字。 ——再生父母! 至于他后面来的跟班,好像也是什么工坊的? 不清楚。 看那模样,大概是来打下手的吧? “我们是寨子的明星~没有了感情~你说在一起要算命~” 下午正是干活儿的好时候,此刻独霸了一整个处理工作间的季觉挂在半空之中,连面罩都不带,直接暴露在高浓度孽化污染的灵质环境内,正娴熟的拆解扒拉着面前足够两米有余的金属巨柱。 看似浑然一体的巨柱,在妙手天成的拆解下,一块块拼合到近乎看不到接缝的零件像是下雨一样被拆解而出。 抛进熔炉里,纯化处理。 而包藏着灵质回路和诸多上善徽记的核心构成,则在解离术的破坏之下,一个个的灰飞烟灭,只剩下纷纷扬扬的金属灰尘洒下来,像是飘雪一样,落在了楼封麻木的面孔上。 恰似铁锹撒在棺材上的泥土一般。 “可是雪~飘进双眼~” “别唱了!” 楼封哀嚎着,甩头,努力的想要把粉尘污染从身上甩掉,顺便把精神污染从脑子里甩出去,几乎哀求: “季师傅,求求你,别唱了!!!” 但凡季觉稍微有点品位,他都不至于这么身心俱疲,但凡季觉稍微懂点演唱技巧,他都不至于这么想念自己的心理医生! 没有技巧,全特么是感情啊! 不知道陆锋究竟是哪个狗东西,季觉从他那儿拷来的歌,全都是各种动次打次的土味dj、动感山歌…… 搞的现在季觉起个头儿,他做梦的时候说梦话都快完整唱出来了。 这才几天啊! 再这么下去,他感觉等自己再回家的时候,恐怕就是一头黄毛了。 到时候把车钥匙丢给管家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嘱咐两句,小心点,不要刮到我刚买的鬼火。 一想到那么惨烈的未来,他就有种一头创死在这里的冲动。 生无可恋。 “探针,探针!” 半空中的季觉挥手,头也不低的喊:“老楼,别愣着,八号探针给我!” “哦。” 几乎肌肉记忆一样,楼封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把工具给递过去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居然已经在端着热水瓶给季觉的水壶里续水了。 他不由得热泪盈眶。 完了,已经快特么彻底变成跟班甲了啊! 日子还怎么过?! 几天之前,作为‘协会学徒大屠杀’的亲身经历者,楼封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去睡一觉安慰一下受伤的心灵,居然就紧随其后的被自己老师一脚给踹到这鬼地方来了! “为什么?!” 彼时的楼封震惊,“咱们不是和潮声工坊不对付么?何必管他?” “我跟姓叶的从来就没对付过,但这一次开会的时候,难道她说话的时候我有提过任何反对的意见么?” 孔青雁眼皮子都不抬的反问:“寻求挑战,自然要挑战强者,和垃圾混在一起,早晚也变成垃圾。 找队友也是一样。 你的才能虽然称得上一声上乘,假以时日,赋以时间的话,将来未必不可能获得大师的头衔。但总跟一帮傻逼玩,估计我也指望不上你来帮我养老了,不给你送终都算好的。 就当去开拓一下眼界吧,看看别人的活法。” 她说:“就算你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楼家这个标签的影响,可你不能一辈子都只为楼家而活,等你什么时候不把之前那些别人戴在你身上的光环当回事儿了,我这个做老师的差不多也就能期待一下你的未来了。” “强者?” 楼封震惊,恼怒:“季觉算哪门子……” “你输了。” 孔大师干脆利落的打断了他的话,告诉他:“两次。” 或许,不止两次。 可是楼封…… 孔青雁看着自己的学生,问出了那个让楼封至今都难以安睡的问题: “……你还想继续输下去么?” 于是,就这样,楼大少垂头丧气、百般无奈、浑身不情愿但又咬牙跺脚的,扛着自己的包,跟在季觉的身后。 踏上通往牛马之路的新征程。 推荐一本老朋友的书,《一朝闻道,尸解登仙》 海鸟也是老作者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一看,想必不会失望~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九章 总裁 短短四五天,楼封就很惨痛的发现了一个惨烈的事实和真相——牛马之所以被称为牛马,就是因为,牛马的日子,真特么不是人过的啊! 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喝咖啡的人,自然看不到流水线生活的血和泪。 在堪比血汗工厂一般的恐怖工作强度之下,回收处理部的所有人为了完成指标和进度,几乎全部都是三班倒的状态。 从来没有停过。 即便如此,不断运送过来的待处理污染物依旧渐渐的堆积如山,稍微一个疏忽,山的高度就要再重新增加两分。 灵质污染的状况几乎每天不断,就算是防护到了极限,稍有不慎,依旧容易落下惨烈的后遗症。 刚刚拆解清理完的可回收部件只是简单清洗了一下,就被搬上车再度送上生产流程,以满足消耗。 在泉城日益严重的泄露污染之下,原本设计之初足够支撑五到十年的隔离设施,仅仅是两三年就已经濒临报废。和用来储备收纳污染的滤芯,使用寿命只能以周来计算。经历反复使用之后,不仅效果大打折扣,寿命还会进一步缩减。 倘若不是这时候忽然刷新出来一个天降伟人季觉的话,怕不是都要过劳死躺尸在工作间里了。 而更悲哀的是……楼封发现,要不是给季觉打下手的话,自己的处理速度,也没比其他人要快多少。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然不需要跟苦哈哈一样去拿命去拼。 他有个好父亲,好母亲,还有个好老师,一切都因为自己头上楼家的光环,可偏偏脱离了楼家之后,自己却好像什么都不是。 老师说什么时候自己不在乎这些了,就可以有所指望。 可一个人活下来睁开眼睛就习惯和在意的一切,又怎么可能弃之如敝履?当一切荣誉和成就都是因此而来的时候,又怎么能够轻易摆脱? 有那么好几次,楼封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他实在不想去跟季觉这狗东西述说什么疑惑和彷徨,只是咬着牙,硬跟着季觉的节奏,喘着气在后面呼哧呼哧的追。 直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季觉的动作却突兀的停了。 “怎么了?” 楼封手里提着工具,疑惑抬头。 “累了,休息一会儿。” 季觉打了个哈欠,问道:“后面的你来做?我给你打下手如何?” “我?” 楼封皱眉。 “怎么?”季觉咧了咧嘴,嘲弄一笑:“怕比不过?那算了。” “放你……” 楼封大怒,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脏话都说了半截——这特么才几天啊,没长进就算了,涵养和素质都快丢光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悲从中来。 可悲愤之下,却又本能的昂起头,劈手夺过了季觉手里的工具,“闪开!” 又是一套遍布铁锈的封锁设备被挂索运送了进来。 可楼封只是信手一拍,顿时灵质之流便扩散而出,整个将整个庞大的设备笼罩在内,再然后,无以计数的锈斑就自行脱落归类,再然后,无形之力自塑形的灵质之中显现,以不逊色于季觉的速度,开始拆解起来。 百忙之中,楼封依旧不往回头,瞥了一眼季觉,冷哼一声。 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 季觉无可奈何的拍起小手:太厉害了,牛逼! 奈何楼封并不领情,只是又哼了一声之后,便不再理他。 看的季觉直摇头。 你说这豪门大少人设里,怎么还傲娇系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拍后脑勺,一阵警惕:坏了,单身太久,怎么现在看楼大少都眉清目秀了? 纯路人,有一说一,不如小安! 不过话说小安现在怎么样?不会还在忙吧?安全局怎么跟血汗黑作坊似的,闻姐也是辛苦…… “隔离。” 楼封发出声音,可季觉没反应,顿时恼怒,回头提高了声音:“隔离!” “好好好,隔离隔离。” 季觉一手拍在旁边的仪器上,顿时力场显现,封锁设备内芯,避免泄露污染。不必调整复杂的参数和设定,机械降神在应对这种状况时,突出一个简单方便。 眼看季觉又在炫耀自己的能力,楼封忍不住再冷哼了一声。 善工矩阵再度催发,再度提升速度。 我今天就不信比不过! 季觉在旁边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明白,这楼大少哼来哼去怎么还提升动力了? 搞得跟拖拉机似的…… 接下来的时间,他干脆就端着茶杯跑到了一边,安心歇息的同时,时不时喊两句加油给楼大少鼓鼓劲儿。 顺带着,盘点了一下这几日爆肝的收获。 吃撑了。 几乎快要消化不良。 从来没吃的这么爽过。 就算是在潮声工坊里处理废品的时候都没这么轻松。 就好像有句老话叫做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委屈一样,有时候,打你的人自然就知道你有多疼…… 这么多年以来,叶教授从学界之内再到学界之外,一路无双狂杀乱砍,一手招牌一样的解离术自然功不可没。看惯了别人哭天喊地的样子之后,自然会避免自身哪天遇到类似的技艺之后沦落至相同的窘境。 同时,出于自身的完美主义和苛刻要求,她所创造出来的作品,稳定性上无一不强的令人发指,诸多容易遭受解离术影响的部分和回路,也全部都进行过加固。 仅仅是统合一项,高到季觉闻所未闻的程度。 季觉拆起来的时候,就像是苍蝇围着一颗没缝的蛋嗡嗡转,只能强行靠着次数去水滴石穿。 运气再糟糕一点的话,说不定还会触发预设的陷阱…… 或许在叶教授的教学计划里,使用这种另类的方法强行提升季觉对作品构成和灵质回路的结构的理解。 但拆起来简直太痛不欲生了。 哪里像是现在一样,轻松到好像去上幼儿园课程一样。 在这种消耗品一样的产物里,也没人会自找麻烦和给后续维护增加难度,去架设什么封锁和防备,有时候季觉甚至只是拉了个线,整个包装就自己开了,顺畅的要死。 只看腕表就知道了。 前些日子他在崖城好不容易才补全二阶,肝到【3】字露头,结果来了回收处理部之后,短短四五天的时间,就已经暴涨到了百分之六十。 进度条蹿升的速度好像开了会员的下载软件一样,飙的根本停不下来。 撑到机械降神都快消化不了。 倘若在工坊里的时候,是饿着肚子耐着性子坐在烛光下面品尝小份装的山珍海味,那在这里,就是闯入了免费自助大排档,放肆饕餮。 起码超过四十个以上工匠,全神贯注制作的不同批次的设备,分别属于不同的流派、不同的风格、不同的侧重方向…… 就相当于四十多个工匠在倾囊相授给季觉开小灶,灌顶开悟。 到现在,即便是相同的命题,季觉也能够在幻觉一般的感知观测里,轻松的分辨出他们之间的区别。 从素材使用时的微妙分量差别到回路构成时不同的侧重,乃至个人的微小习惯和经验之间的差距…… 在安全局的验收环节和残酷的孽化侵蚀之下,不合格的产品早就被淘汰完了,如今留下来送到季觉眼前的,全部都是满分答卷! 而即便是如此,季觉也能够感觉到,有些人拿到满分是因为正好达到了一百,而有些人的满分,则是因为总分只有这么多…… 从工匠的个人印记和签名上来看,所有批次的封锁设备之中,最为令季觉赞叹佩服的,居然是前些日子他才刚刚怼过的周重周大师! 按照如今季觉的经验,已经能够隐约感觉到,所有印有周大师印记的作品,几乎都不是由单独的工匠制作,反而像是诸多工匠一鼓作气协作合力而成。 偏偏这么多分工之间却毫无冲突和矛盾,就算偶有瑕疵,也在其他同步进行的工程之中被覆盖和补强,在严谨的把控之下,仅仅是通过十来个学徒的分工,就已经抵达了寻常工匠都望尘莫及的完成度。 整个过程里,周大师居中调控,统合一切,除了他个人的风格和印记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杂音。 不需要特色和风格,不需要奇想和灵感,只需要按部就班的遵从老师的调遣和命令,原本只能用来打下手的学徒们就能参与到这种超出自身极限的作品炼制之中……甚至,主导工匠也能够通过其他成员来分担压力,更进一步的提升完成度! 这样的技艺,和季觉的机械降神,完全就是天作之合! 毕竟其他人要做的话,学徒和助手的能力也不能完全太低,而且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和投入来培养默契,但季觉完全不需要这么麻烦,只要机械降神的小手一摸,工具人立刻到位。 倘若能够控制多个具备自身灵智的傀儡助手来辅助炼金的话,那速度、效率乃至上限,还不立刻起飞? 遗憾的是,像是这样的技艺,必然是秘传中的秘传,压箱底的棺材本,搞不好亲儿子亲孙子都不可能教,不然的话,倒是可以去找个闷棍和麻袋来…… 苦一苦周成,骂名让化邪教团来担。 可惜,周成实在是太菜,这么高级的技能书,怕是一时半会儿爆不出来。 只能期望他吃此一堑,能发愤图强,以待来日再送货上门了…… 这么想的时候,季觉心里忽然就有点小期待了。 良材美玉! 都是良材美玉哇! 你们一定都有光明的未来…… 现在,眼看着楼封渐渐上手娴熟,季觉端着水杯,推门而出。 在午后的炽热阳光下,沐浴着远方的风,却忽然有一种解放出狱的轻松感。 他之所以愿意换楼封上,也是因为,这四十多个工匠各个批次的产物能给机械降神带来的高速增长期渐渐迎来结束。 封锁设备毕竟只是普通造物,甚至就连赐福都不具备。 工匠们所花费的心力终究有限,完成度再高也有限度。在新鲜期提供了诸多养分之后,并没有过多久,机械降神的增长就已经开始渐渐放缓了。 用渣男一点的话来说,腻了。 提起裤子来说一般。 硬气。 再处理完几个批次之后,恐怕这种程度的造物带给能力的增长就几近于无了,想要让能力更进一步,还是得寻觅更多的精品回来……拆掉! 之前几天在休息室里‘捡’来的那一批炼金作品,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其中除了作为下一个作品灵感来源的心毒之箭之外,大多都是防护类型的赐福造物,应该能给能力带来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增长。 等回到崖城之后,再拆点叶教授的废品,努努力,应该就能肝到三阶圆满,接下来就可以投入到寻觅赐福的阶段里了。 非攻矩阵所指向的所有赐福里,最优先的就是天元一系的【统御轴心】,只不过天元一系的赐福都需要通过对外界的干涉和掌控来获取,没有官方的配合,难度往往不低,更何况是统御轴心这种稀有度相当靠前的珍贵赐福。 它需要的是诸多人发自内心的遵从季觉所指定的规则,听从季觉的命令,以他为核心构成相当程度的完备集体,并完成契合天元宗旨的相关事迹才行。 叶教授交给季觉的工作证,就有相关的指引在其中。倘若能够重新整合一盘散沙的研究部,令海岸汽修厂重振旗鼓的话,未尝没有可能成功。 虽然耗时恐怕漫长,但总比没有目标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来得强。 有时候,有老师和没老师的差别就在这里,在关键的时候,总能为自己提供必要的条件和指点迷津。 季觉心中思忖着未来的计划,逐步明晰细节,渐渐心安。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溜达到了前哨站的边缘,手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条…… 狗? “汪!” 被撸的爽快的狗狗甩着舌头,在地上打滚,露出柔软的肚皮来。 鼻子拱着季觉的手,示意他多摸一会儿…… 而在他身后,默默跟从的小牛马终究还是发出了委屈的哔哔声,车灯含泪。 “嗯?” 季觉震惊,“哪儿来的狗?” 仔细回忆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坐到这里没过一会儿,狗狗就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绕着自己甩着尾巴转圈圈。 引诱着季觉的手,不自觉的就摸了上去。 手感顺畅又丝滑,根本停不下来。 淡金色和白色夹杂的长毛上面沾染着隐约的灰尘和草籽,触感仿佛丝绸。 这是一只牧羊犬。 身上还穿着一件好像是用来牵绳的背心,只不过绳子已经断裂,只有短短的一截挂在扣子上,挂了下来。 断裂的部分没有重续,反而被人精心的编了一个复杂又精致的结,可爱十足。 就好像放弃了拘束,给予自由。 此刻察觉到季觉的动作停止,牧羊犬便乖巧的探出鼻子,开始舔起了他的手,触感湿润又轻柔。 “哎,别舔,别舔了。” 季觉缩手阻拦,牧羊犬便爬起来了,撑起身体坐正,咧着吐舌头,好像微笑一般看向他。 怎么说呢,还挺可爱的! 只不过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总不会是被主人遗弃了吧? “吃不吃罐罐啊?” 季觉弯腰问道,问完才想起来,他也没养过狗,也没买过罐罐,但车载的冰箱里倒是还有不少鸡腿。 起码还能喂一个。 “来,让我康康~” 季觉把牧羊犬拦过来了,挠着它的下巴,才发现它脖子上挂着的狗牌,上面写着它的名字。 只不过,狗牌好像有些年头了,被摩擦的不成样子,连名字都不再清晰。 “总……裁?” 季觉眯起眼睛,手指从上面的划痕中摸过,两相确认,顿时被逗笑了:“你的名字就叫总裁?真有意思啊。” 谁家养个狗名字起的这么邪门? 现在上班族的怨气究竟有多重啊……满脑子想的都是下班回家打总裁是吧? 季觉轻笑着,揉了揉狗头。 把狗牌翻了个面。 再然后,笑容,就僵硬在脸上。 如坠冰窟。 “我操……” 在狗牌背面,只有一个简单的logo标志,简单直白的标注了这条牧羊犬的归属。 如此熟悉。 令季觉眼前一黑,心肺停滞。 ——天轨集团!!! 第一百九十章 警报 在这短暂的到近乎难以觉察,又漫长到仿佛永恒的瞬间里,季觉第一次有种猪脑过载的阿巴感。 就好像有一天,自己好好的坐着火锅,吃着火车,就被狗公司给劫了! 火车能不能吃季觉不知道,可现在,货真价实的狗和公司,就在他眼前! 他呆滞着。 艰难的低头,端详着腕表上那个徽记,抬起手来,和总裁的狗牌对比,很遗憾,不论看多少次,他的视觉、认知和理智都在告诉他,这俩玩意儿一模一样! 内心却告诉季觉,这时候应该站起来仰天大笑三声,然后朗声说:哈哈哈,这是幻象,你究竟在掩饰什么?! 即便不会有用。 到最后,脑子里浮现的,就只剩下了一句话。 完蛋草了! 每天白嫖天轨,结果天轨找上门来了! 还是条狗! 不,搞不好这就是警告……再不上班的话,这条狗就是你的下场! 想到这里,冷汗淋漓的季觉艰难一笑,小心翼翼的摆弄了一下狗头,凑近了,仔细端详,试图寻找摄像头。 “喂?” 他朝着狗嘴里试探性的问,“有人吗?” 牧羊犬疑惑的歪头。 看着他。 根本搞不明白他怎么了。 但很快,它的眼神仿佛就同情起来了,满是怜悯。 亲切的舔了舔他的手。 没关系,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 就算你是智障我也喜欢你! “……” 许久,许久,季觉干涩的吞了口吐沫,松了口气——没人? 季觉捏着下巴,蹲在狗面前,和狗脸面面相觑。 “你就是……总裁?” 牧羊犬闻言,吐着舌头笑起来了,舔了舔他的手,点头。 “你,来找我?”季觉下意识的问。 总裁再次点头。 眼睛里闪着星星一样的光。 季觉本能的左右看了看,确定了周围没人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思想难免滑坡。 反正周围没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唯一一辆车都还是我的,不如…… 可他低头,看着牧羊犬那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时,却感觉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拷问和压力。 总裁探头。 长长的狗鼻子挑起他的手来,顶在自己头上,示意他摸摸自己。 仿佛是良心在拷问——你真的要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吗? “汪!” 总裁忽然叫了一声,抬起头来,看向他的身后。 季觉回头,身后只有一片寂静。 可总裁却低头,张嘴扯了扯他的裤腿,仿佛拖曳一样,把他拽着往回收处理部的方向,甩着尾巴催促。 季觉稍加思索,冷静分析,仔细考虑。 感觉它好像在催自己赶快干活儿? “才刚认识就催老子上工了是吧!” 季觉瞪眼,“我就知道,你们这帮子高管都一个鬼样!变成了狗了都还想要骑在我们这种牛马身上作威作福。” 季觉拳头都硬了。 天生邪恶的资本家,我特么这就…… 轰!!! 巨响陡然从身后迸发。 季觉震惊回头,只看到回收部的工坊上空升腾起的浓烟,丝丝缕缕弥漫开来的漆黑色彩,乃至刺耳的警报声。 ——孽化泄露,重度污染! “汪!” 总裁绕着他转圈,甩着尾巴,仿佛催促:“汪汪!!” 就好像,期盼着他去做点什么一样。 最后,用狗头拱了一下他的腿。 十足吃力。 可身影,却像是报废的屏幕上的图像一般,闪烁起来。 就连声音都听不太清晰了。 渐渐消散。 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季觉站在原地,难以理解。 突然来了一只狗,带着天轨集团的狗牌,名字还叫做总裁。 就好像是真的总裁忽然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一个破公司,专程前来来视察一下自己亲爱的员工,监督他有没有好好工作,看看他有没有摸鱼。 催促他,赶紧快去抢险救灾。 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什么鬼啊?! 你们这个公司究竟是搞什么? 能不能正常点? 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已经来不及管了。 季觉狂奔着,招手,跃起踩在小牛马的踏板之上,装甲车原地一个甩尾,轰鸣着向着工坊的方向狂奔而出! . 此刻,工坊之外,一片混乱之中,灰头土脸的学徒们踉跄的坐倒在地上,汗流浃背,望着工坊里升起的浓烟,还有阵阵警报声。 “完了,全完了,泄露了!” 主管脸色惨白,仿佛看到亲爹亲妈的坟头起火。 孽化污染泄露扩散,一旦成型,搞不好要催化出什么鬼东西来,整个临时工坊恐怕都要上天。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主管茫然的踱步,在一众哭天抢地的人里,怒声质问:“为什么会搞出这么大的事故来?” 所有人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最前面的人。 在爆炸中被正面冲击,半身鲜血淋漓的学徒呆滞着,惊惶无措:“我都是按规操作的,我都是……我也不知道啊!” “好好的一个储备舱,说炸就炸了……” 越是辩解,就越是无力。 只有脸色惨白,再无任何血色。 不论原因如何,事故就是从他手里出现的,他完了。 安全局的斥问、协会的追责再加上工坊的怒火,就算是把十个他卖了都赔偿不起损失! 不止是他,整个一条线上的所有人,恐怕都要承担连带责任…… 所有人的神情灰败,面色如土。 小牛马在轰鸣中,撞翻了院墙,笔直的闯进来,季觉从车上跳下来,环顾着四周,瞬间搞清楚了状况,可清点人数的时候,却不由得一愣。 “老楼呢?” “好像,还……还在里面。”最后跑出来的学徒几乎快哭出声来:“我劝他了,我真的劝了,他不走啊。” “行了,我知道,不是你的问题。” 季觉烦躁的叹了口气,不由得咬牙:都这个时候了,还逞什么能犯什么犟啊! 就特么非要在事故现场和自己较劲? 比出个高低来能怎么样? 你赢了,你死了,老子未来还是光明一片……图什么?! 轰!! 再一声巨响里,滚滚浓烟扩散,隐约能听见尖锐的嘶鸣。 就算是无人控制,这一座临时工坊的隔离封锁措施还在运转,季觉伸手指了一下外面的摄像头,顿时,工坊内的场景便映入了脑海。 就在工坊的污染物储存区,一片狼藉,一个个数米余高的巨型罐子耸立,上面却已经被什么东西掏出了一个个破洞来。 大量在置换反应中吸收了海量孽化污染的溶液像是喷泉一样的涌出来,淹没地面。 而就在储存区的中央,高亢的嘶鸣再度迸发。 粘稠的黑暗里,无数液体汇聚之间,是一具破碎的封锁设备,宛如残破的钢柱,才被拆解了一半,可被拆解下来的零件下面,流出的却是宛如鲜血的猩红色彩。 不断的喷涌。 而就在剥落的锈迹之后,一颗颗扭曲诡异的眼珠却从钢铁之上缓缓浮现,一条条血肉一般的粘稠猩红从它的躯壳中延伸而出,饥渴的汲取着那些溶液中的孽化污染。 恰似灾祸之胎。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催化,补完,成长! 看得季觉浑身发毛。 这还真不是失误操作的问题,而是污染封锁设备早在回收之前,就已经被彻底侵蚀转化,结出了畸变之种。 结果回收队伍根本没察觉,直接将它扛回了工坊里。 就这样,自回收部的浓厚污染环境内,落地生根,迅速的发芽……万幸,工坊的封锁依然存在,短时间内它无法突破到外面来。 而就在内部…… 轰! 一道道遍布回路的灵质之枪从天而降,接连不断的贯入了那些蔓延抽搐的猩红肢体,像是钉子一样,死死的畸变物钉死在了地面上。 它只能一度度的反抗,挣扎,抵触着来自楼封的压制。 而就在半空中的操作台上,楼封的面色铁青,再度透支灵质,不顾周围孽变的侵蚀,善工缔造,灵质之枪上遍布天元回路,再度刺下! 崩! 尖锐的嘶鸣里,一条触须猛然从活化的畸变设备中探出,竟然在半空中将灵质之枪攥紧了,捏成了粉碎! 轰鸣声不绝于耳。 “草!” 楼封眼前阵阵昏黑,也顾不上场合了,反正没人,脏话想骂就骂,可紧接着,便察觉到了,地动山摇。 工坊的最后封锁,竟然被人从外撞出了一个大洞来! 狂风呼啸。 畸变物高亢嘶鸣,仿佛狂喜一般,疯狂挣扎,向着出口的方向…… “哪里来的傻逼?” 楼封勃然大怒,回头,瞪向了裂口扩散的方向。 只看到了一片银色的辉光。 悍然倒车,撞进了工坊里的小牛马货厢打开,一个又一个沉重的大桶滚落而出,闪耀的水银撕裂桶盖,奔流扩散,汇聚为震怒浪潮,悍然扑向了挣扎的畸变物。 仿佛泰山压顶! 破碎声不绝于耳,自季觉的口哨声,数百公斤的水银流转,硬化,缠绕、桎梏,钉进了地面之中,瞬间将整个畸变物都盖在了下面。 季觉挥手,上前,非攻自双手之上显现。 灵质回路自指尖扩散,在水银中流转,向前,仿佛锁链,层层缠绕在孽变装备之上,物性强化和流体炼金术双重施压,强行压制,将畸变物封锁在其中。 模糊的嘶鸣声和剧烈的震荡从正中央的钢化水银之中不断的传来。 剧烈的反震令地面都在不断震颤。 不知道究竟汲取了多少孽化污染,居然成长到了如此恐怖的程度,此刻在挣扎之中,硬化的水银之上居然崩裂出一道道缝隙。 可很快,等季觉腾出手来,再度催化时,便有层层晶光自水银上浮现,【金铁之质】的加持,化为镣铐。 顿时,不动如山。 死寂里,只有正中裸露而出的装备上,一颗颗血眼剧烈的开阖着,颤动,倒映着那个缓步上前的人影,还有他伸出的手掌。 “你说你变个什么不好,非要变这么个玩意儿呢?” 季觉轻叹感慨着,抬起的食指已经按在了那一颗颤动不休的血眼之上,再然后,便是摧枯拉朽的灵质波动,爆发! ——解离术! 第一百九十一章 帮忙 毫不顾惜后果,也不打算再保留部件回收利用,所需要的,就只有最纯粹彻底的破坏! 在拆卸了这么多天的相似装备之后,结构和薄弱点,早就已经烂熟于心,根本毫无隐秘可言。 此刻随着五指挥洒,灵质如刀,无孔不入的渗透,轻巧又迅捷的自各个层面的衔接点上一掠而过,再然后,便是连锁的溃散和崩塌! 只是轻描淡写的,向前推出,便有撼动魂灵的凄厉尖叫骤然掀起。 畸变物剧震着,一道道裂隙浮现浮现,海量的如同血水一般的畸变灵质喷薄而出。当封锁设备的核心被瞬间摧毁,寄生其上、融合其中的畸变物也彻底失去了心脏和生命。 只有汇聚了不知道多少仇恨和疯狂的扭曲灵魂,在最后的怨毒和诅咒之下,猛然,收缩,就像是要挣脱躯壳。 自封锁之中喷薄而出,垂死反扑。 向着近在咫尺的,季觉! “喂!” 楼封面色骤变,失声:“小——” 在异常出现的瞬间,他就已经率先察觉,毕竟从成为天选者到现在,他围绕着自身的能力灵质塑形,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训练,自然敏感。 可近在咫尺的季觉,同样也能够觉察,那仿佛炸弹一般即将爆发而出的狂暴洪流。 但他却好像毫不在乎。 甚至抬起头,回了一个感谢担心的微笑。 就在最后一瞬,他那一根伸出的手指,微微的抬起,顿时,便有一层银光闪闪的薄幕自水银之中升起,挡在了他的面前。 蠢货! 楼封大怒,几乎再度骂出了声:水银的物性增强就算是配合赐福拉满,对这种灵质冲击和孽化侵蚀怎么可能有……用?! 卧槽?! 什么鬼? 我特么看到了什么! 就在那一刹那,楼封感觉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自封锁之中喷涌出的猩红灵质洪流,正面冲击在了水银薄幕之上,再然后,就像是落入了无底洞,消失不见。 在察觉到不对的瞬间,那蠕动的孽变灵质仿佛想要挣扎着摆脱,可是却已经晚了。 就像是一脚踩在了黏鼠板上的老鼠一样,疯狂的挣扎,打滚,却泥足深陷,不论如何都无法摆脱那一层薄薄的水银之幕。 而就在季觉的调取之中,遍地的水银迅速的升起,自四方合拢,化为了精准到毫米的立方体。 紧接着,迅速收缩! 就在立方体内部,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挣扎,冲撞,自表面挤出了一道道蠕动的轮廓,可却始终无法挣脱出水银的束缚。 到最后,那渐渐收缩的立方体已经变成了拳头大小,通体漆黑,一道道猩红的纹路在上面游走,蠕动。 自水银之柱的支撑中脱落,掉进了季觉的手中。 新的材料,get! 季觉咧嘴一笑。 以物性反向影响灵质,以凡庸之外形和载体去桎梏内在之升华和超脱,最终抵达【心为形役】的效果! 这就是从立意和基础之上就同流体炼金术针锋相对、南辕北辙的,固体炼金术! 头一次在工坊之外的场合使出了这一技艺,没想到,出乎季觉预料的好。 流体炼金术上的造诣越是提升,反向运用其内核,施展固体炼金术的时候,效果就越是拔群。两者明明截然相反,却可以相辅相成。 归根结底,都是在物与灵、形与质的根基之上。 自短暂的思索之中,季觉心中再度有所领悟。 回头,看向终于落地喘息的楼封时,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谢配合。” 季觉说,“打得不错!” 可目送着季觉好像没事儿的人一样离开,楼封却呆在原地,陷入沉思,不知不觉已经汗流浃背。 坏了! 他心头和菊花同时一紧:刚刚那一招,是冲着我的灵质塑形来的?! 楼大少一阵发冷,感觉浑身上下都爬满了卷狗。 ——这狗东西,还没打算放过自己啊! 当簌簌舞动的尘埃里,季觉再度走出的时候,所看到的,便是工坊外等待着的一张张迫切的面孔,满怀着期望,可是却不敢说话,也不知道究竟应该问什么。 直到季觉露出笑容,挥手:“大家放心,已经解决了,破坏不大,快点的话,再过一会儿就可以恢复工作了。” 顿时,欢呼和呐喊声迸发,不绝于耳,每个学徒的脸上都带着大难逃生的庆幸和兴奋,如今也顾不上场合了,一个个冲上来抱住了季觉,还有后面拖拖拉拉的楼封。 再不吝啬赞美和感激。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救命之恩! 倘若回收部真的因此而惨遭破坏的话,所有人恐怕都逃不脱连带责任,就连之前无能狂怒的主管拽着季觉的小手,也忍不住想要掉两滴感激的小珍珠。 “您放心,季先生,这可是重大功勋……” “没必要吧?”季觉忽然说。 “啊?”主管愕然。 “不,我的意思是,毕竟没造成什么破坏,也没有引发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充其量只是损失了一批储存设备而已。” 季觉忽然说:“这件事,其实也可以,不存在的,是吧?” 主管愣在原地。 “这……” 平心而论,对于所有人而言,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重大畸变泄露事故变成小型污染错误的引发警报,而小型污染泄露在这种工作环境里根本不可避免,没有造成恶劣后果,充其量只是被申斥几句,无伤大雅。 大不了扣点工资。 那又怎样? 谁在乎这点死工资每个月千八百块钱? 而唯一受到损失的,就只有原本足以赢得功绩的季觉和楼封。可楼封瞥了季觉一眼,也没说什么。 至于季觉,压根就不在乎这点功劳。 有老师在,还怕自己饿到? 一时间,不止是主管,就连原本在旁边强笑着掩饰悲戚的那个学徒,都愣在原地。 “为、为什么……”受伤的学徒语无伦次,难以置信,几乎站不稳。 “之前我刚来的时候,不是你教我的流程么?” 季觉疑惑的看过去,“从防护到操作,前前后后指导了我很久来着,生怕我听不懂,还浪费了你不少时间吧? 如果这要是在工厂里蹲流水线的话,我还要敬根烟,喊你一声师傅呢。” 说着,他无所谓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举手之劳,别放在心上。” 回收管理部,是个用阳寿来换前途的地方。 没有才能、没有钱,或者不被师长看好的学徒们,为了争取到那么一丁点微末的功劳,磨练增进一些别人早已经烂熟的操作,亦或者是无法拒绝工坊的摊派和指名,只能来到这里做牛马,埋头拉磨,博取明天。 所以牛马才会爱惜牛马。 即便是面对自己这个空降的‘大少爷’,也有人不厌其烦三令五申的强调安全和防护,就算不耐烦,也会悉心指导每一个环节,避免他因此而受到损害。 今时不同往日,季觉已经摆脱了苦海,可比起休息室里夸夸其谈的公子小姐们,他果然还是更喜欢能和自己一起在工作间里埋头苦干的人。 自己即便少这一口还有另一口,可对自己微不足道的一口,放在天平另一边的,有可能就是好几个人所期盼的有可能的未来。 反正自己又没什么损失,何乐不为呢? “我……我……” 学徒呆滞着,想要说话,却已经忍不住哽咽,热泪盈眶。 可季觉却没有等他说话。 “喂!大家都听见了吗?老赵说晚饭请客!”他回头,提高了声音:“一人一个菜,食堂里随便挑。” “雾草?真的假的?” “这么壕?带我一个!” “能打包嘛?” 自大难得生的庆幸和轻松里,不少学徒纷纷应和,赵谚哽咽了一下,感激一笑,抹了把脸,提高声音: “都去!都去!我请!” 自轻松的氛围内,工作间内的修复和整理也变得快速起来,可以预计,再过几个小时就能正常赶工了。 唯独需要等待的,就是新一批储存容器的送来。 而等人散的差不多了之后,季觉身后,才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如既往的严肃:“瞒报重大安全事故,可是要担责的,你应该知道吧?” 季觉愕然回头,眉头一皱,看到童山的面孔之后,顿时微笑。 “嘿呀,童部长,好久不见,你也来这里了?” “海州各地的安全局基本上都已经陆续抵达了,我总不能还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童山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一丝,“不然的话,也逮不到你瞒报状况的现行了吧?” “事故?哪里有事故?” 季觉不解,“我怎么没看见呢?” “就算你不说,也瞒不了多久的,毕竟刚刚警报都触发了,阵仗这么大,调查起来很轻松。”说着,他微微挑起眉头,仿佛看向了天空,“别忘了,这是在哪儿。” 季觉顿时无奈,轻叹。 天眼在上。 天人的眼皮子底下,想要说瞎话,真不容易啊。 再然后,才听见他慢悠悠的后半句话:“只不过,报告怎么写,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嗯?” 季觉察觉到哪里不对。 而童山,则继续说道:“面对化邪教团的阴谋袭击,回收管理部在学徒季觉和楼封的带领之下,大家勇斗a级孽化畸变物,不但顺利进行了无害化处理,还捍卫了工坊和部门,保证了工作的进程和效率…… 你觉得这个报告,是否足够鼓舞人心呢?” 季觉震惊瞪眼,无言以对。 卧槽,这就是联邦公务员的业务水平么?不对,这就是屁民和崖城安全局一部部长兼局长助理的差距么? 这特么直接事故变捷报啊! 自己撑死了只能想到大事化小、按下不表,结果童植物一张嘴,就把锅甩到季觉看不见的高度,落下来的时候,怎么就已经扣到化邪教团的脑门上了! 他来前哨站这么久,一个活的化邪教团都还特么没见过呢好么! “畸变物不会无缘无故诞生,回收队伍的审查肯定是必要的,况且,搞点动静出来,也好让最近散漫的氛围严肃点,省得那帮家伙一个个都自我感觉良好的要死。 那帮蜷在泉城里的疯子可不会坐以待毙,不知道再过几天还要怎么反扑呢。” 童山看了季觉一眼,“我会代表崖城安全局推进的,你放心吧。” 这才是最重要的地方。 有时候一样的报告,多个章和少个章,效果完全不一样。这种事情上,季觉一个学徒人微言轻,放屁都不响,反而代表崖城安全局的童山,说起话来才叫掷地有声。 况且,这种二等打底的集体荣勋忽然从天上掉下来…… 难道还会不要? “哎呦喂,这不是我山哥吗?!” 短暂的寂静里,季觉一拍大腿,眉飞色舞:“来,坐,请坐,请上座!那个老楼,茶,赶快倒茶! 把我压箱底的那包大红袍拿来!” 旁边楼封看得直翻白眼,根本不想说话。 你那破箱子里除了扳手就是改锥,有个鬼的大红袍!泡茶不管好赖都是直接丢大壶里一泡泡两升、一闷闷一宿就算了,连特么茶叶都是蹭的我的啊! “你小子……” 直到坐到季觉搬出来的椅子上,童山的肃然面孔上,才仿佛浮现出一丝笑意,忽然问:“帮个忙?” “杀谁?” 季觉眼睛一亮。 搞了一下午的黑猴,从打不开到进不去再到流不畅和行不通……气急败坏,放弃了。 看来是无缘天命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专业维修 很遗憾,童植物难得登门拜访,还主动送了个功劳,请自己帮忙……居然不是为了买凶杀人?! 虽然在这里‘居然’应该换成‘果然’才对,可一番失落之下,季觉又感觉自己错过了好多素材。 好在童植物在不称植物的时候,还是挺体贴的,并没有讲什么借君头颅一用之类的鬼话,而是请他正视一下自己,重新专注一下自己的老本行。 杀人? 人家堂堂崖城安全局一部部长,局长不在就是局长代理,杀人都不用刀,还用得着找你? 你一个余烬,每天脑子里全都是打打杀杀干什么? 赶快去给我生产维修再创造啊! 我新进了一批工匠协会的制式装备,有所损坏,想要请季觉兄帮帮场子,维修一下。 “多大点事儿啊。” 季觉听完,顿时一拍大腿,“你搞这么严肃,我还以为是要杀总督呢!” “……” 童山的神情顿时复杂起来。 然后,季觉才感觉到哪里不太对。 众所周知,联邦安全局二部是治安,三部是后勤,一部则是机密行动或者重要人物和场合的安保工作…… 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眼前的这位童山,也算是总督保镖,而且还是保镖头子,每天掌握总督行踪和机密事项的关键人物。 坏了,嘴了这么多年,一不小心嘴到当事人门前面了! 童山无可奈何,看了他半天,一声叹息。 “……已经被封了十几个号了,多少注意点吧。”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上次总督开会的时候还问别人呢,究竟是谁天天在网上骂自己?” 季觉大惊失色,“不止我一个嗷!” “是啊,还有你哥。” 童山的神情越发一言难尽,“光今年你们兄弟俩合起来就被封了四十多个号了!再这么下去,搞不好就要封端口和ip了。 这也就是北山区和你们关系好,不然早就找你们上门喝茶了。” 季觉瞪眼,顿时悲愤,只感觉十足无辜。 骂总督怎么了? 崖城谁没骂过?谁的账号没被封过几个? “搞得好像你没被封过一样!” “我没有。” 童山断然回答,“我从不在网上骂人。” 季觉顿时倒吸一口冷气,震惊的看向他,难以置信,满怀钦佩。 “当面也没有!” 童山觉得自己快要掉头发了,一阵高血压。 你季觉这臭外地的和陆锋那个军部重点盯防危险分子就算了,童家在崖城可是家大业大,全家上下多少人都是靠着这个混饭吃的。虽然向来低调,从来没有在明面上展示过肌肉,但润物无声的手段却已经笼罩了整个崖城的方方面面。金融、实业、民生、水电……不知不觉,以最温和的手段,便已经成为了最无法忽视的力量。 他作为童家这一代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人物,怎么可能骂总督?别说骂,出了总督府但凡冷哼一声或者眉头一皱,都能被解读成双方分裂的讯号。 麻烦也麻烦死了。 虽然有时候确实拳头会硬那么三四五六七八次。 但即便是再厌恶泥塑木偶一般的作态,他也不得不接受现实,接受规则,融入规则。童家因为规则而成,那么就必须维护这一份秩序,在立场上绝对不可能有所动摇。 可怜一家子以太八卦乐子人里,只有童山还能拿出责任心来去负担义务,一个人默默承受了所有,还要被妹妹阴阳怪气的喊童植物。 大哥也心里苦啊。 “不容易啊。” 季觉一声同情长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表同情。 旁边的楼封倒是眼角狂跳,那可是一整套中城产的面料高订制服,你特么倒是洗个手啊!这一手的机油就这么抹上去了?还留这么多的印子! 童山你这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这不揍他两拳? 还真没有。 童山满不在意,坐在脏兮兮的椅子上,还松开了领带,敞着领口,有滋有味的喝着季觉的大碗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一些前哨站最近的动向。 包括来自海州各地安全局的队伍,泉城里异动,化邪教团残留的痕迹,以及其他有可能疑似存在的奇怪痕迹…… 直到车轱辘声从远方传来,他才稍微坐正了身子,重新紧了紧领带,变回了那个严肃端庄不苟言笑的队长。 再然后,一辆到处漏风的破车就突突突的开了过来,到处都是残破损伤。 “童队,我把东西带过来啦。” 开车的少女探头出来,老远就朝着童山兴奋招手,只是,看到眼前的场景之后,未免有些错愕。 毕竟,经过了先前的袭击之后,如今的回收管理部,只能说遍地残骸,墙都被季觉撞倒了好几片,到处都是残砖断瓦,工作间里还在往外冒着浓烟。 姬雪一时间都震惊起来:卧槽,化邪教团打过来了? 可很快,看到童山介绍的工匠时,便不由得神情变化:“童队,你找的这个工匠,他……嗯,看着真不错。” 季觉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他能够猜得到,对方并不是想夸赞自己的长相,原本想说的,应该是年龄的问题吧? 太年轻了,甚至比童山还年轻。 嘴上没毛办事儿不牢,更何况,余烬本身就是一条极吃经验和操作的道路,通常也都是越老越强。 如今忽然刷新出了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甚至好像还更年轻一点的工匠来。 这靠不靠谱啊? “放心,他说能行就能行。” 童山一眼就了然了她的担忧,挥了挥手,无需搬运,一个个大箱子就从残破的车斗中飘了出来,落在了季觉的面前。 诸多磨损和损坏的工具。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按照配额,先遣调查队每人两套的防护服,如同大衣一般,衣领高耸,足够将人从头包到脚。 内部以十二上善的徽记和诸多灵质回路和符文所组成,就像是一个小型的防护罩,最大程度上隔绝孽化污染和侵蚀。 除此之外,防护性也不低,抵御寻常子弹自不必说,而且还便于活动。 除此之外,还有探索重度污染区时的面具,如同常见防毒面具的样式,只不过呼吸阀中的耗材基本上都已经被污染的差不多了,不堪使用。 临时安营扎寨时使用的小型封锁装置,就是季觉这些日子拆解的猴版,只不过更加便携化,消耗同样也更快。 配套的还有一些地垫或者睡袋之类的工具和受到污染运行不良的电子设备。 季觉了然的同时,也不由得略微失望。 “没什么难度啊。” 麻烦是麻烦了点,但谁让非攻加妙手天成的效率就是高到离谱呢? 这么点小事儿,就算童山不帮忙,自己看在和童画那个憨憨的时墟交情上,怎么也不会推脱和拒绝。 “没有武器么?” 他好奇的问。 “呃……”姬雪犹豫了一下,“武器在阿柳那边,等一下就送过来。” 理所当然。 这年头大家第一次打交道,这种普通的东西搞坏了大不了等等,下一批发下来。武器可是安身立命的宝贝,怎么可能交给一个陌生人随意整理? 况且余烬的名声…… 只能说相比古代已经有所进步,不错了不错了,已经很不错了。 季觉不以为意。 倒是童山,忽然伸手,戒指微微一闪,手里就多了一把收束妥当的旗帜,递了过来:“来得晚那就排队吧,先弄我这一把,如何?” “嚯!” 姬雪来不及阻拦,东西就被季觉接过来,眼睛一亮,啧啧感叹:“好东西啊!” 少见如此精良的赐福武装。 季觉之前坑到的赎身费和它比起来,简直就是一地鸡毛。 章法严谨、组织规整,协调有度。 四相配合,完美无缺, 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大师之作! 弱化版的解离术如同探测一般,微微扫过一遍之后,内部的状况就已经映入意识里——罕见的双重赐福的武装! 天元一系的‘万物备我’和以太一系的‘天鉴洞观’。 万物备我的效果是最大化的利用周围的环境,令天选者的干涉和操控如鱼得水,毫无滞涩,不论是有形无形之物,尽数都在影响范围内。 而天鉴洞观,则是能够将自我的意识和视角从人身之中超拔而出,在精神影响的范围之内,形成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的俯瞰,明察秋毫。 搭配童山天元一系的矩阵和天元招牌的念动力,不但增强了效果,还大大的提升了范围,这分明就是工匠大师专门为童山所量身定制打造出来的武器! “牛逼啊。” 季觉感慨,即便看起来朴实无华,可双赐福的武装来适配童山,绝对要消耗一番心力不可。搞不好大半年的工期都要投入到这里面了。 到底是童家,壕的人性全无。 季觉都不敢想象要花多少钱,反正如果是他有这能力的话,友情价都得上一个小目标,这里面大头都是材料和赐福的费用了,人工费都没多少。 童山淡定如初,姬雪却越发紧张,下意识的凑过来:“小师傅,搞得定吗?” “只是翻新和维护而已,没什么难度,等一下就好。” 季觉一手扛起旗来,另一只手摆了摆,便有水银从车厢里流出来,直接撑起,变成个小车跟在他身后。 只是进工坊之前,忽然回头:“山哥,耗材报销不?” “尽管用。” 童山点头,“这里没有就写单子给我,我让人送过来。” “那感情好!” 季觉笑容越发奔放,如同野狗脱缰。 穷有穷的修法,贵也有贵的,真要舍得投入,那自己还能薅不少,就算不狮子大开口,那剩下来的还不都是自己的? 只是,送上门的练手机会难得…… 他捏着下巴,沉吟着,忽然问道: “要不要升个级?”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把抓住 倘若是一般人,在面对这种高度疑似消费陷阱的问题时,都会犹豫一二。 但童山真不是一般人。 “你是工匠,你说了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最起码童山是看不上这么一星半点的消耗的,很快老长一条的单子就拟定完毕,顺带还要了队伍里成员的配置和大概的资料。 童山倒是什么都没说,姬雪拿着单子眼角狂跳——你这什么维修啊?按克卖的山铜直接论斤要? 还有这些名字都没听说但搜索一下报价贵的离谱的玩意儿,又是什么? 为什么这么多? 童队,你该不会是被人当冤大头狠宰了吧? 她在这里长吁短叹的时候,童山倒是淡定如初。 结果,还没俩小时,她攒下来的综艺还没看完呢,工作间的大门就再一次打开了。 快的她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下意识的瞪眼。 草,你小子,该不会是应付人吧? “不好意思,熔炉有点忙,排队等了一会儿,不然的话,应该更早一点。” 季觉抬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招手,再度有水银小车扛着满满当当的一车东西出来。不同于姬雪所以为的浮皮潦草的胡乱维护,全部都光洁如新……甚至好像比他们刚领回来的时候还更加干净一点。 她拿起两件来,好奇察看:“都清洗过了?” “这会儿用水比较多,直接拿火烧了一遍,犄角旮旯的地方上风枪,也省得你们拿回去再洗。”季觉在车里翻了翻,直接找出一件防护服来:“这一件是你的。” 姬雪入手一沉,比原本的重量轻了太多。 紧接着,又是一件丢了过来? 两件之上都多了不少快拆卡扣,但依稀能分辨出这是一套。 “帮你改了一下,两件套。” 季觉靠在门上,微微一笑:“你是速度型的吧?平时的话就两件套都穿上,如果紧急状况的话,外面的部分可以甩掉,里面那件进行了减重和部分区域加固,足够隔绝侵蚀。 两套都已经帮你改过了,你可以试试。” “真的假的?” 姬雪震惊,将信将疑的套上了内层之后,感觉比平时轻了不知道多少,而且适配了人体工学,活动起来完全不受任何限制。 稍微活动热身了一下之后,就听见一声爆响。 她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只有尘埃簌簌飞扬,紧接着,又在气压的冲击之下被吹散,她已经回来了。 亲自体验到了客制版的便利之后,小脸之上喜形于色,大力拍着季觉的肩膀,“不错啊,大家都这样么?” “不,只有你。” 季觉翻检了一下下面的防护服,提起来,丢给了童山:“试试。” 不同于姬雪的轻便,如今童山身上的,简直是比原版要夸张不知多少倍的重甲! 不止是外层织物渗入了金属丝,在要害部分,还加装了如同甲胄一般的金属防护。 防护程度提升了不止一倍,代价是……重量也抵达了五十多斤。 只不过,落在童山手里,却轻飘飘的宛如羽毛。 在半空之中便已经展开。 自无形的念动力操控之下,层层覆盖,笼罩,再套上了加厚版的防毒面具之后,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包裹在内,一丝都没有露出来。 季觉挥了挥手指,顿时立刻就有水银利刃劈斩而去,一片延绵的刀光重叠在一起,还混合着诸多钝器的暴力冲击。 可内部的童山却感觉不到多少反震。 防护服的外层和内衬之间,居然多了一层液态的缓冲层,极薄,可是却带着非牛顿流体的性质,在遭受冲击的瞬间硬化自身,分摊力量。 宛如置身堡垒之中。 毕竟是天元一系。 专长是干涉周围的环境和操控物体,防御力不能说没有,但也和荒墟那种铁打的没得比。 太容易遭白鹿了! 要知道,天元虽然克制白鹿,但也被白鹿所克制。 被白鹿近身的话,搞不好就会白刀子进进进进进进……进成一盘子厚薄均匀的火锅羊肉片。 遇到无法压制的对手或者说仓促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的突袭,结果会非常惨烈。 这种状况下,叠甲自然是越厚越好。 至于区区重量……以童山的能力,半点都落不到他身上。支撑一个月说不定都不带有什么感觉的。 接下来就是各种报废物品的维护,清一色的恢复了出厂状态,甚至经过了二次加固之后,质量和耐用程度再度提升。 而最后的重头戏,自然就是季觉抛过来的那一柄旗帜了。 依旧如常。 一模一样。 就好像只是重新擦洗了一般,没有任何的变化。 “试试?”季觉问。 童山点头的瞬间,他便抬头,吹了声口哨。 霎时间,旁边沉寂的小牛马忽然一震,机枪升起,再然后,不折不扣的重型火力就在此刻迸发,轰鸣之中火线延绵,锁死了童山。 枪林弹雨,如潮而来! 然后,童山只是挥了挥手,旗帜甚至尚未展开,无数烧红的子弹就已经悬停在了半空,仿佛被琥珀所冻结。 在顷刻之间,足以同机枪射速比拟的极端精密操作,自他的手中展露而出,将一切来袭的火力尽数纳入掌控。 堪称登峰造极的念动力! 当打空了一条弹链之后,小牛马停火。 子弹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童山,则歪头看向了手中的赐福武装,面罩之下的神情难以压抑惊异——还是原汁原味原本的配方,可是却顺畅了许多。 就好像老版本的设备忽然换新一样,还是一样的操作和功能,可是却突出一个丝滑,响应程度和效率上升了数个百分点。 指哪儿打哪儿,全无滞涩,和自己的配合堪称无间。 顺手,太顺手了。 顺手的过分! 就好像真的是自己的手一样…… 要知道童家也有自己的工匠,维护也从来没怎么少过,可这样的感觉却一次都没有过。 “怎么做到的?”他摘下了面罩之后,回头问道。 “根据你的使用习惯和灵质回路的损耗,重新适配了一下。” 季觉笑了笑回答,“除此之外,主体结构并没有变,毕竟是大师之作,我可没能力修改,只能帮你做做点缀了。” 仓促之间让他来个脱胎换骨,季觉是没那本事的,就算时间给够了,他也不可能比设计者本人更强。 可不论什么造物,机械降神来上一遍,沟通其中灵智之后,再过上一手流体炼金术,让其根据童山的使用习惯自行微调,使用效率自然就上去了。 就好像衣服一样。 人的身材是会变的,习惯也会,就算是大师当初能根据童山的需求进行量身定制,但这么久过去了,肯定会有所改变。 就算是工匠,也不可能钻到童山肚子里来理解一下他平日的操作习惯和喜欢的风格吧? “不错啊,小师傅!” 姬雪喜滋滋的检查完了装备之后,原本的心痛顿时减弱了不少,虽然贵,但贵是真有贵的好处啊,不但效率飞快,而且物有所值。 钱没白花。 “哦,对了,临时帮你们搞了一套外挂装甲板,军用级别,钨合金没那么多,就用复合钢材凑活一下吧。” 季觉说着,让开了身形,指了指工作间里堆积成小山的防弹装甲,乃至更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甚至包括两套备用的传动轴! “这会儿工作间里大家都在忙,腾不出空位来,找个能修车的地方装上就行。” 他最后叮嘱道,“记得跟维修的人说,你们那悬挂有问题,要整体更换,有人嘴硬的话就抽他,全特么是二手货,糊弄谁呢?” 姬雪,目瞪口呆。 看着里面堆积如山的各种零件和备品,僵硬在原地,许久,才发出声音来: “雾草?!” 然后,就被童山一个脑瓜崩,“不准说脏话。” “童队,不能再犹豫了啊。” 姬雪将童山拽到了一边,全无之前的抵触和戒备,神情紧急,压低声音催促道:“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 这么好的工匠,得赶快一把抓住,顷刻炼化呀!” 平日里在安全局,每次领点装备都要被唧唧歪歪多少次,还要陪着笑脸说好话。有了季师傅,谁特么还去看三部那帮孙子的脸色啊? 更何况,这个节骨眼上,到处都缺工匠,有了这一口,咱们可就再也不求人了哇!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你说万一要是错过了,被别的队伍给拉走了,那岂不是双倍的心痛?! 童山无可奈何的摇头,“你在想什么呢?人家有自己的工坊。” 这要是个野生的余烬的话,想要招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可潮声工坊虽然从来不显山露水,但当初在崖城落地的时候,自己爷爷也是去亲自出过面的好么? 安全局又不是水泊梁山,一言不合赚人上山……你是真当叶大师没脾气啊? 二部的余含光才因为不长眼被揍过好么?后果老惨了! 你问他为什么那么清楚? 开玩笑,他能不清楚么,余含光的电话号码都是他给叶限的! “临时,临时的也行啊!”姬雪低声催促:“试试总没错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啦!” 童山叹了口气,正想说话,却听见不远处季觉的声音。 “怎么了,山哥?” 季觉好奇,“是哪里出了问题么?” 该不会是自己悄悄贪污了一部分材料的事儿被发现了吧? 不对啊,自己这是合理损耗,甚至比合理损耗还低,放在协会里都挑不出错的啊! 他心里自我检讨着,压根没想到,不是东西太少,是东西太特么多了,把客户吓到了。 “呃,咳咳……” 童山欲言又止。 没办法,实在说不出口,先遣调查队是什么状况吃什么苦,他可太清楚了。 这节骨眼上危险性着实不低,到底都是熟人,季觉凭什么放着空调不吹跟着自己跳火坑啊?凭你童山面子大? 君不见三部的那帮家伙有多麻烦么? 人家坐在这里就有功勋入账,何必去泉城里找死玩? “童队……” 姬雪看着他犹豫的样子,急得悄悄踩他的脚。 “我说季觉,我们队伍里,正好还缺一个余烬……”他试探性的问,“你有没有兴趣?” “啊?” 季觉呆滞,难以置信。 怎么好好的,大哥就主动带自己下本找材料了? 这么好的吗? “安全方面不用担心,由我保证,素材你优先挑选!” 既然开口了,那童山就不再犹豫,“费用方面的话,安全局有标准,没办法太多,只能走规定价格,不过我可以给你算加班。 消耗我们全部报销,危险津贴和污染环境作业津贴也不少,除此之外,等泉城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帮你申请一级荣勋。 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这么好的吗! 季觉眼睛瞪的更大了,说不出话。 不是,这是不是也太好了点?! 这样真的好吗? “呃……” 季觉吭哧了一下,虽然小心脏已经扑通扑通的在甜蜜狂跳了,但还是没有回复,毕竟这事儿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啊! “这我得,问问老师。” “应该的。”童山点头。 于是,季觉走到旁边打起了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另一头的噪音嘈杂,似是繁忙的施工现场。 百忙之中,叶教授依旧言简意赅:“说。” 季觉顿时精炼语句,直白报告:“有人找我一起去泉城下本,您这边……” “我忙着呢,你自己玩去。” 电话挂断了。 恰如加班时候收到幼儿园接娃电话的冷漠父母,非常有叶教授一贯的放养风格:找得到地方就自己玩,玩死玩活了全看你自己,这么大人了,别有事儿没事儿来请示,烦。 爱去就去。 好,家长方面的问题就解决了。 只是,当季觉收起电话,看向旁边时,眼睛忽然一亮:“你来不来?” “我?” 远处休息的楼封愕然惊疑,旋即嫌弃,“我才不去!” 一个余烬不好好的待在工坊里,闲着没事儿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出生入死玩啊? 傻子才去呢! 他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毫不犹豫的拒绝。 我楼封就算是累死,就算是从这里跳…… 第二天的大清早,垮着个小狗批脸的楼大少扛着大包小包,准时出现在集合点。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家犬和野狗 昨晚谁都没睡好。 不止是楼封,就连整个前哨站估计都没人能睡得好觉。嗯,除了坐镇中央的陶公之外,据说一夜安眠,第二天早上还多吃了一个饼,多喝了一碗粥。 食欲大开。 就是下饭的东西有点吓人。 办公室窗户外面的操场上,超过十多具盖着白布的尸首——全部都是安全局一夜雷霆大扫除的成果。 昨天下午六点钟,童山回了房间之后,六点半递交上去的报告就到了崖城安全局局长吕盈月的手里了。 面对童山报告中因回收管理部的突发事件,而提出的严肃风纪和管理,揪出害群之马的建议,吕盈月看完之后做出批示:小打小闹,隔靴搔痒。 然后七点半的时候,整个海州三座大城四座小城的安全局局长就已经坐在了同一个会议室里,八点钟的时候军部的飞空艇已经停在了前哨站头顶了。 连日以来各方人马来往而混乱不堪的前哨站瞬间变成了一个铁桶,一只苍蝇都没飞出去。然后就有三支专门行动队带着心枢的天选者从上到下一个个捋了过去,配合着天眼圈境,愣是一个人都没放过。 枪声炒豆子一样响了半夜。 成功捋出了一大堆来历不明的天选者,其中包括两个改头换面混进外包巡逻队里的通缉犯,三个帝国的间谍,一伙冒名顶替想要从泉城里捞点好处的穷鬼,以及,九个化邪教团的信徒…… 在发现的时候,其中一个已经混进了后勤部,就要走马上任管理食堂了,房间的塑料包料想装着的不是老鼠药这么平和的补品。 第二天季觉打着哈欠,看着送到眼前的丰厚战果以及一个刚刚批下来的集体一等荣勋,不由得震惊: “卧槽,真有化邪教团啊?” “不然呢?” 童山疑惑反问。 “我还以为……” 季觉尴尬的咳嗽了几声。 我还以为你们这帮狗官信口开河、逼良为娼呢,结果没想到,说啥来啥。合着在这么一帮牛鬼蛇神里,安全局的底线居然还是最高的? “行了,别肚子里瞎琢磨了。” 童山摆手,为了自己的血压着想,实在不想再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继续说道:“昨晚的行动成果倒是找到了不少线索,这一次行动又多了不少活儿。 你准备的怎么样?” “全副家当都在这里了。” 季觉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小牛马:“还去找我老师借了不少材料,这一次要是失败的话,说不定就倾家荡产了。” “放心吧,就算出了什么问题,小队也会优先保护你们撤离。” 童山主动伸手,向着垮着脸愁眉不展的楼封:“接下来也要依靠楼先生的支持了。” “分内之劳。” 楼封勉强笑了笑,看到旁边季觉看过来的视线之后,顿时再次垮起脸来,不想理他。 季觉倒是没不开眼到去直接问‘你不是说你不来么?’,既然来都来了,那些徒惹争端的话题自然没必要讲。 “来了就好啊。” 他拍了拍楼大少的肩膀,感慨道:“至少有个伴,是吧?” 楼封冷哼,抖肩甩开了那一只不是很干净的小手儿,率先走上了车。 倒是高贵冷艳,一如既往。 憋着一肚子气,随时准备再和某人一较高下。 季觉笑容越发和蔼可亲起来。 傲娇可太好懂了。 都不用担心他不上心,只要稍微激一激就会全力以赴,随便一句‘你不是不行了吧?’,他就能把磨盘转得冒火星子。 这下多了个人来打下手,连搜刮素材都轻松多。 还是个传承了善工矩阵的准工匠,在诸多材料的预处理和保存方面优势独特,不仅能保冷保鲜保质保量。 甚至都不用季觉提,楼封自己就把赐福笼带上了! 绝对是高端型号。 这容量,起码能装五个以上吧? 看着挂在楼大少腰间那提灯一般造型的炼金作品,季觉眼睛都快拉丝了,实名羡慕。 没办法。 贵啊,真的贵,太特么贵了。 协会里目前公开售卖的赐福笼,哪怕是最低级的,只能勉强凑合装一个,而且还有时间限制的蹩脚货色,价格也比普通的赐福还要高了,更别提这种复合型的定制高端货。 买又不起,做又没这技术和水平,只能靠白嫖。 想起曾经第一次下本时和球哥亲密无间的美好生活,只能默默的抹两滴眼泪,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三个月之期都还没过,球哥就已经龙王归位,季觉再也高攀不起。 只能怀念曾经的美好时光。 就这样,经历了整备、申请和批转、通关之后,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了前哨站,向着远方的泉城行进而去。 在凄白雾气的最深处,一切都变得遥远和朦胧。 自天眼的俯瞰之下,他们渐渐的消失不见。 昨晚,孔大师的休息室。 辛劳归来之后的楼封一五一十的报告了白天的经历和发现,包括季觉的邀请。 “不去?” 低头端详图纸的孔大师抬起头来,面无表情,“为什么不去?” 楼封微微愣了一下。 茫然。 不懂自己理所当然的拒绝有哪里不对,同样,不理解,为何老师会如此认真。 “只是感觉,没必要吧?” “……” 孔大师没有说话。 沉默的看完了手里的图纸之后,标注出了施工重点和意见之后,放下了笔,最后终于看向了旁边坐立不安的学生。 一声轻叹。 “总算明白,为什么总感觉你差一点了。” 她了然的说道:“你日子过的还是太好了。” “啊?” 楼封呆滞。 “我不想说什么你五谷不分或者不识劳苦这种话,楼家这种高门望第,研究那些东西说不定才会惹人笑话。” 孔大师缓缓说道:“这两天,你该吃的苦,该遭的罪,也起码领受过一点了。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是回收处理部的任何一个人,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会怎么选?” 楼封顿时沉默。 不知为何,难以回答。 思索之中,他推己及人的话,肯定会觉得没必要蹚这趟浑水,可想象一下其他人的状况,他一时间竟然犹豫起来。 无从作答。 而正是这一分犹豫,才令孔青雁难掩失望。 这些日子的苦工,在楼封身上只走了形式,半点都没到心里去。从今天下午的突发事件看,骨子里的意气和决断还是有点的,但这么多天了,居然就连身边的同僚们都未曾有过了解…… 面对这个问题,肯定会有人不假思索的点头,也肯定会有人拒绝,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标准答案的问题。 楼封答什么都不算错,唯一错的就是不答。 因为他不知道。 孔青雁倒是能够理解楼封拒绝的理由。 能待在工坊里安安心心、全神贯注的投入到磨练和研究中去,不比为了一星半点的甜头去出生入死强? 到底是楼氏的少爷,有这个条件,有这个财力,也有这个资格,他大可以按部就班、厚积薄发,然后去成为一个中规中矩的工匠。 不过不失。 绝对不会出错,绝对没有危险,同时,在绝对的理想状态里,未来将在安稳的同时,越发的乏善可陈。 诚然,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和待遇,可同时,也是楼封注定挣脱不破的牢笼。 作为老师,只能看在眼中,无声叹息。 自漫长的寂静里,楼封终究还是鼓起勇气发问:“老师,我只是不明白,我哪里做错了。” “你没有做错。” 孔青雁缓缓摇头,“很多时候,我们谈及对错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人的目光难以长远,未来又难以度测。 充其量,不过是不同的选择罢了。” 这要是自己学徒时期能碰到这种如梦似幻的好事,别说是犹豫了,就算是贷款付费入队她都不带皱眉头。 有童家这一代的新秀牵头,安全局组队,诸多天元一系的强者作为后援,甚至有天人坐镇。 有雷别人去趟,有赚喊你去分,旱涝保收,稳定爆金。 不会有人见钱眼开朝你背后下手,也不会抱团排挤你让你去淌雷,更不会因为分赃不均内讧残杀…… 这事儿但凡发生在任何一个其他学徒身上,他都会怀疑你说这么美是不是想要搞诈骗。 “你觉得老师我怎么样?” 孔青雁忽然问,不等他回答,便摆手再问道,“你觉得叶限呢?” 楼封哑然,不知如何言说。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了解,甚至我也谈不上足够深入。” 孔青雁揉了揉鼻梁,自灯光之下,自嘲一笑:“那个家伙,十七岁成为学徒,十九岁拿下工匠执照,二十岁的时候,叛出师门,所有人都以为她不知天高地厚,没人会料到,二十四岁的时候就拿下了大师的成就。 那时候,我在做什么? 我还在给我的老师照顾小孩儿呢。” 她眼眸低垂,无声感慨:“当时,我记得小孩儿吵着要喝柴火粥,我就要去烧灶台。 其他的都忘了,只记得到处都是烟,我手拿着半截报纸,看着上面她的照片和新闻,眼泪掉下来都不知道是因为火燎还是因为其他。 只感觉,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妒恨欲狂——” “那时候,我就想知道,凭什么?” 孔青雁抬头看过来,“你觉得她凭什么?” “……天资?” 楼封不确定:“努力?” 孔青雁笑了,如此讥诮。 才能谁都有,努力谁都会。 天资纵横的人多了去了,可能成为大师的,难道谁的天资就差了?谁的努力还更少? 难道就因为你天赋好,所以其他工匠压箱底的棺材本、秘传的技艺和绝对不可能公开分享的理论和数据,就好像送糖豆一样的交给你了? 答案只有一个。 去争,去抢,去无所不用其极的搜刮和掠夺。 没有投资就寻找投资,恳请援助或者许诺谎言,没有臂助就去寻觅臂助亦或者威逼利诱。没有秘传,那么就去找那些手握秘传而无能为的废物…… 那是不折不扣的腥风血雨! 往前七十年,往后至今。 都未曾有过如此夸张的范例。 她走过的所有长路上,每一个台阶都是用对手铺垫而成——要么踩着冰冷的尸体,要么付出一辈子的名誉和成就,从无例外。 她为什么敢在协会开会的时候看不起所有人? 因为理论高绝?成果丰厚?还是地位崇高? 都不是。 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死在她手底下的工匠多…… 现在叶限喜欢讲道理了,不是因为她老了,而是因为不跟她讲道理的人已经死绝了。 “她已经走在了自己的路上,稳步向前,余者众多,不足为虑,就算是再有多少其他独门秘传在她跟前,她也懒得再看一眼。” 孔青雁缓缓说道:“因为只要能够找到那条属于自己的路,就已经站在宗师的门前。” 所有输给她的人也都不敢再计较,或是低头,或是咬牙忍受。 更甚至,因此为荣。 楼封呆滞着,许久,失声:“未免也……” “太疯狂,是吧?” 孔青雁笑了,“她就是从这样十死无生的路里走出来的,庸碌之辈从不看在眼中,她的学生也一样,看起来谦虚平和,与人为善,可实际上跟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甚至比她还无法无天。” 她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的学生:“和这样的对手,同台竞技,你敢拼么?” 楼封沉默,没有回答。 也不需要回答。 他们都知道那个答案。已经有过一次了,甚至不止一次。 生死关头的搏命一举,养尊处优的少爷和把性命都别在裤腰带上到处撒欢儿的疯狗,又怎么可能一样? “我……” 楼封下意识的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我……” 孔青雁看过来。 这一次,他终究没有逃避老师的目光,面色涨红,死死的攥着膝盖,想要说话。可最终,却看到了老师的笑容。 如此愉快。 “不管你是妒恨也好,激愤也罢,都无所谓,不甘人下才是余烬的真髓。什么时候能心平气和接受现实,那作为工匠才算死透了。” 她满意的点头,然后,笑容消失不见,再无温度:“从今开始起,除了理论课程之外,你的素材供应全部停止了。 楼家那里,我会去说的。 如果你还想继续增进,就自己去抢吧!” 她最后一笑,无视了学生的震惊和迷茫,告诉他:“倘若不甘心家犬的安稳,那就去试试野狗的生活好了。 也让我这个做老师的看看,你能抢出个什么样的前程来。” 楼封,彻夜难眠。 . 哪怕到现在,坐到车上,他都说不清,自己如今应约而来,究竟是有几分出于破罐子破摔,有几分是还想着和季觉这个狗东西再较高低。 此刻,在渐渐浓郁的不安和迷茫之中,他下意识的就看向了身旁的季觉,想要寻找答案。可是身旁的位置早就空空荡荡。 在熟悉的劲歌dj里,他才发现,在自己走神昏睡的这么一会儿功夫里,季觉居然就已经混入队伍之中,打成一片。 热闹喧嚣的气氛里,姬雪大大咧咧的拍着他的肩膀,毫无见外:“……都这么熟了,那以后我叫你小季吧!” 季觉笑起来了,没有丝毫的不快,反而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会不会搞混?” 姬雪顿时一愣,自众人的哄笑声中瞪眼肘击。 前排坐在童山旁边的姬柳笑得尤其大声,“哈哈哈哈哈,你可以叫她小姬,我是她哥,你就叫我大姬好了!” 哄笑声越发高亢,就连童山都扑哧一声。 只有楼封,目瞪口呆。 理想很残忍,可现实好像更特么残忍,而且还带点下流……你们几个能不能不要再脏了! 楼封无声的仰天长叹,前所未有的怀念起工坊和老师来。 离家的生活好无奈。 抱歉晚了,这两天太热,单元电梯还坏了,每天上上下下爬楼,旧病复发。髋骨剧痛如裂,状态实在糟糕。 明日斗胆请个假,躺一躺,真没打猴,大头已经三巴掌打碎了我的大圣梦。 第一百九十五章 泉城阴影 好似一夜之间公主落难,虎落平阳。 楼封自闭状态中感慨着外面的世界多无奈,季觉却感觉好像处处都是精彩。 一圈寒暄之后,算是和大家混了个脸熟,顺带还在姬雪的介绍和推荐里,拿下了不少订单,算是搞定了自己第一波客户。 有了童山的例子在前面,体会过季师傅开光的好之后,再亲自感受了一下季觉改装和维护的设备,大家自然踊跃报名。 这年头天选者要么穷的要死,要么富的要命。给安全局干活儿的,能进一部,还在童山的直属团队里任职的,没有一个是穷逼。 一部难进且难出,高审核和高要求高标准的前提之下,自然有高福利。 可就算再有钱,大家也不是童山这种可以把整个崖城都拿来做存钱罐的富哥,花钱也都要讲究一下收益的。 不是三部的工匠约不起,而是季师傅更有性价比啊! 堪称物美价廉、活好量多。 普通炼金作品可自带材料代工,自带赐福来寻求制作的话,手工费直接八折。现购买武器精细养护套餐,还附赠汽车精洗和全套养护服务! 比起那些全程挎着司马脸锱铢必较的工匠,季师傅全程微笑、开口哥哥闭口姐姐,情绪价值直接拉满。 做惯了高贵女神们的舔狗,大家哪里见过季觉这一款楚楚动人的体谅和温柔? 哥哥赚钱这么累了,没必要搞这么贵,消耗品来点便宜的吧?姐姐工作这么辛苦,不要冲动,省下来的钱还可以买美美的小裙子,这样,我再给你打个八折…… 就算是在售价和标准上协会有规定,也不代表季觉不能附赠保养套餐、赠品和试用品套装啊! “……这么说吧,看到后面我车上那台机枪了么?上善徽记铭刻,结构加强,支持全天候作战,就算是孽化环境照样不打折扣。全水银弹头,大群和荒墟双重加持,现在只要给个子弹费,支持免费试用。 蒋悬大哥你想想,到时候拎着这玩意儿去跟化邪教团的那帮吊毛碰一碰,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真这么顶?” 蒋悬捏着下巴,眼睛闪闪发亮,憨厚的面孔之上满是期望。 直到开车的童山无可奈何的叹息:“展销会就别开了,季觉。你们好歹也冷静点啊,再这么下去,这小子就要开始卖会员卡了。” “需要会员卡么?” 季觉眼睛一亮,摩拳擦掌:“这个可以有啊,现在充值的话,充十万送一万!充二十万送三万! 首批客户还可以赠送限量版改装燃素榴弹……” 其他人的大笑声里,童山忍不住摇头一叹,无可奈何。 不过玩笑归玩笑,季觉也还没着急到非要把小摊子支到队伍里来。 做生意嘛,总要细水长流。开完玩笑之后,每人还送了两个弹夹的炼金子弹和一颗水银手雷。嘴上说试用,但实际上就当见面礼了,反正又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 协会的市场监管和限制太多,学徒阶段再怎么挖空心思赚钱,也都是小打小闹,真想要快速致富,还是得拿下工匠执照再说。 就在白雾之中,好像看不见尽头的行进里,车厢里渐渐没有人再说话了。都在抓紧时间休息养足精神或者戒备观望,寻找异常痕迹。 先遣调查队的任务就是清理预定区域,给后期的大部队的进入做好准备。 这一次童山他们不仅要原本预定的区域侦测完成,还要再运送一批补给给另一支深入泉城的常驻调查队。 时间紧任务重,一切都要以效率为先。 早在这之前,小队已经合作许久,执行过不少探索任务,配合密切。 领队童山和姬雪都是天元一系,姬雪的哥哥姬柳则是擅长正面作战的大群,以太一系的许照则是侦查和辅助,而块头最大的蒋悬则是荒墟。 控制、输出、坦克和辅助全都不缺,如果硬要说的话,还缺个奶,奈何上次探索的时候,队伍里的涡系奶妈不慎受到污染,短时间内都没办法进入高浓度孽化环境了。 如今有了季觉和楼封两个余烬入队,极大程度的缓解了他们的后勤压力。从童画那里得知过季觉的情况之后,童山也不觉得他会成为拖油瓶。至于楼封,别的不说,楼家的灵质塑形战斗力有多强,泛用性有多好,他难道还能不知道? 只是此刻,季觉坐在车里,环顾四周的时候,却惊奇的发现—— 童山,重生期八阶,姬柳和蒋悬已经卡在六级蜕变期六阶不少时间了,姬雪和许照也都是蜕变期的五阶…… 而季觉一个刚刚跨入三阶没多久的感召期余烬,混迹在其中,仿佛鸡立鹤群,如此显眼。 “坏了,难不成整个队只有我最菜?” 季觉震惊,下意识的看向身旁,想要从楼大少身上找点情绪价值。可楼封察觉到他的视线,愕然一瞬,旋即恼怒:“看什么看?!” 说着,收束的灵质展露一瞬,四重赐福交织繁复而严谨的矩阵气息一闪而逝。 四阶,蜕变! 上次挨揍之后,楼大少回去之后可是狠下了一波苦工,终究是在不久之前突破了感召期,进阶蜕变,再不同以往。 在练度上对季觉实现了碾压,彻底超车! “哼!”楼封冷哼一声,尽显强者轻蔑。 卧槽? 季觉目瞪口呆,只感觉刚刚似乎被楼大少在眼皮子前面装了一个很大的逼:坏了,队伍里最菜的人真的是我! 哦,没关系,至少还能打得过老楼! 季觉很快就摆正放平的心态,淡定的拍了拍楼封的肩膀,笑容和煦又宠溺,令楼封额头的青筋一阵暴跳。 忍不了了,这就和你爆了! 可就在怒视之中,不知为何,眼前忽然恍惚一瞬。 宛如幻觉一般。 同样套着防护服的季觉身上,隐约浮现出了一片幻影,仿佛某种单薄而诡异的白衣。 可很快,那幻觉就迅速消失了。 他努力的眨眼,再看过去,就看到季觉不解的视线,眼眶跳动了一下,最终啥也没说。 而就在他看不到的死角里,季觉的手掌已经扶在了后腰上,按住,鞘壳之中的慈悲骨刀一阵阵的震荡着,无声铮鸣,就像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迫不及待。 窗外的白雾瞬间消散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阴暗天穹之下,毫无任何色彩和光亮可言的废墟城市。 即便是正午的阳光,也难以照破那一层厚重的云层,只有一缕隐约的光芒吝啬洒下,勉为其难的照亮了一星半点的轮廓,反而显得废墟之间的阴暗角落越发的黑暗和阴森。 如铁幕一般笼罩的阴云中,骤然有耀眼的电光一闪而逝,自半空中飞过,但却听不见任何的雷鸣和巨响。 在闪烁的电光之间,城市的轮廓仿佛也隐隐的变换,和刚刚又有所不同。 而当季觉趴在窗户前面,试图回头的时候,只能看到跟在后面以两根牵引绳相连的小牛马,再看不到来的路上那一层层厚重的白雾了。 曾经在白雾中穿行的时候,他还感觉到些许的压抑,可现在离开白雾之后,他却又开始怀念起那一层庇护来了。 “正式进入泉城,所有人打起精神来,做好准备。” 童山抬起头来了,原本和煦的神情此刻被严肃所替代,“姬柳上车,姬雪准备,蒋悬先休息,照看好工匠。 许照,从现在起,和我保持重叠观测,有任何状况,随时通报。 任何状况下,禁止离队,就算上厕所也必须在车里,明白么?” 响应声整齐划一。 在他的命令之下,队伍里的氛围骤然肃冷,就连姬雪都不敢再嬉笑。 季觉只感觉无形的波澜自驾驶席上扩散开来,再然后,周围的光线便隐隐一黯,两辆牵连行驶在废墟街道上的车辆,自波澜之中,身影轮廓都骤然模糊,若有若无,融入了阴暗的城市之中去了。 就连引擎声都消失不见。 季觉好奇抬头,看向了童山,其他人仿佛早已经习惯了,并不感觉意外,仿佛这只是小事一桩。 楼封原本也不怎么在意,直到察觉到伪装的效果并不是什么镜系的赐福造物所形成之后,神情才忍不住隐隐变化。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尽数在童山的念动力笼罩之内,不止是前后的车辆,前后方圆一公里之内的动静也全部被无形的波澜所覆盖。 倘若只是单纯折光的话,虽然麻烦一些,但对于擅长干涉一切有无形之物的天元而言,只要勤加练习,也能够做得到类似的效果。 可在行进过程之中随时如同变色龙一般进行伪装的同时,还要对直接对所有引擎噪音进行负波抵消,就连扬起的尘埃都固定在地上,这操作量未免大的过头。 即便是号称所有能力之中最为泛用和万能的念动力,能在轻描淡写的时候微操到这么离谱的程度,实在也过于耸人听闻。 同样是天元,同样是矩阵·万御,之前季觉在时墟里遇到的那个女人直接被一只鬼胎放倒,可就算是同样的位阶,恐怕季觉在童山面前连动手的机会都找不到。不,单纯是出现把这俩人放一块比较的念头,恐怕就已经属于看不起童山了。 “牛逼。”季觉毫不吝啬的比划大拇指。 童山只是点了点头:“你们如果有什么需要或者意见的话,可以随时跟我说,但在泉城之内,为了任务和大家的安全,希望你们能够遵从命令和规则。不然的话,为了任务起见,我只能把你们送出去了。” “放心,就算开玩笑也不至于不分场合的。”季觉不假思索的点头,“你是大腿你说话,任何需要的话直接吩咐就行。” 在他身旁,楼封也跟着点头。 眼见两人如此上道,童山微微点头,不枉刚刚小露一手——称不上炫耀或者是震慑,一支队伍里只能有一个声音,多则生乱,他作为队长,必须对所有人负责。楼封他反而放心,主要是季觉……童画的描述里,离谱的操作实在是太多了。 实话说,他有点怕自己兜不住。 就在强调了诸多注意事项之后,看着两人轻车熟路的样子,童山顿时了然:“你们两个之前应该有裂界探索的经验吧?” 楼封:“……” 季觉:“……” 沉默,突如其来。 尴尬之中,季觉不留痕迹的悄悄用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楼大少,而楼封的表情抽搐着,瞪了这货一眼之后,终究还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有的。” “……都有?” 童山不解,为什么气氛忽然变了。 “嗯,咳咳,都有。”季觉别过头,努力克制着表情,强行压下了嘴角的弧度,一脸郑重:“我们俩,嗯,配合的,挺默契的,呃,是吧?” 是你吗!!! 楼封牙都要咬碎了。 “嘘——” 垂眸静坐的许观忽然抬头,示意所有人噤声,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两辆车瞬间熄火,靠边,层层念动力的笼罩和隐蔽之下,融入了颓败的街道之上。 在童山挥手示意之下,所有人仿佛石化,呆坐在了车里,毫无动作。 窗外颓败的一切,残砖断瓦,没有任何变化。 季觉和楼封交换眼神,却又一头雾水。直到童山忽然抬起手来,右手握紧。 车厢里,所有人的精神和身体都瞬间紧绷。 再然后,季觉才听见了稀稀拉拉的声音,仿佛轻柔的雨声,落在地上,密集又轻柔,自远方,缓缓的弥漫而来。 所看到的,便是黑暗里如同潮水一般涌动的阴影。 看不到身躯,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灵质波动。 那仿佛活物一般的阴影自废墟之中缓缓掠过,水银泻地一般的阴影在所过之处,笼罩了一切,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望远镜里,季觉看到一只蠕动的虫子仿佛从下水道里爬出来,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阴影吞没。 细碎的破裂声过后,就化为了飞灰。 楼封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汗流浃背,脸色惨白。 察觉到旁边季觉一脸好奇的样子之后,顿时神情变化,就好像我不好受你也特么也别想好过,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食指上,一枚宛如钻石一般的赐福遗物闪过幻光,悄无声息的予以了加持。 然后,轮到季觉冷汗渗出了。 那一片蠕动变化的阴影之上,隐隐绰绰的浮现出了半截模糊的轮廓来,似是足肢。 当阴影蠕动,一条条扭曲的足肢便一瘸一拐的向前。 有时候,在踉跄的瞬间,会渐渐的浮现完整的轮廓,就像是一具腐烂了一半的巨兽尸骸,骨架嶙峋,破裂的腹部下面,拖曳着隐约的脏器,腐烂肿胀…… 宛如楼宇一般的庞大身躯轻描淡写的穿过了一座座废墟,毫无阻拦,宛如幻影。只有粘稠的阴影从脚下扩散开来,饥渴的吞吃着任何触及的生命。 在模糊的身躯上,有寄生虫一般的触须探出来了,在空气中蠕动着,细嗅,寻觅着所有活物的气息。 半边裸露骸骨的头颅,无声嘶鸣。 此刻,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猛然回头,直勾勾的看向幻象笼罩之下的先遣队所在。 目露狰狞。 旋即,又好像愣住了。 阴影如潮,横扫而过,可什么都没有碰到。 就像是一只探入点心罐子里的手掌一样,反复摸索,仔细的抠着每一个边边角角,最终,却发现只是徒劳。 此处,空无一物。 良久,那一片阴影终于再度收缩,自饥渴的巨兽蠕动里,去向了远方。 消失不见。 直到十分钟后,许观点头,车里所有人才整齐划一的松了口气。 悬停在半空的两辆车,缓缓的落在了地上。 没有掀起任何的尘埃。 “抓紧时间赶路,有那个家伙扫过,一时半会儿路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童山发动车辆,加快速度,在废墟之间疾驰而出。 “那是什么?”季觉终于忍不住探头,问向前排:“灾兽?畸变体?本地滋生的什么孽物?” “不清楚,毕竟之前也没碰过。” 姬雪回答:“那家伙虽然块头大了点,但还算好糊弄。只要阴影覆盖到的地方找不到你,就没办法对你做什么,还不算太麻烦,躲着点走就没事儿。” “这种东西,泉城里面很多吗?” “这么多次探索下来,类型不同,大大小小的,恐怕有个八九个吧?” 姬雪自己都不太确定:“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的出现,莫名其妙的又消失了,根本就连分类和观测都来不及。 船城那边的队伍遇到过更麻烦的,有一整个街区那么大,看不到外形,就是一团大雾,进去的人不知不觉就溶解掉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据说有可能是从漩涡下面跑出来的鬼东西,折损了不少人手,有局长出动了才驱逐掉。相比之下,咱们探索的区域里没有那么大的麻烦,就谢天谢地啦。” “别插旗了。” 她哥从天窗外面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棘手的东西还多着呢,季师傅你们也小心点,没必要的话,千万别下车。 前面就是异常密集区域了,都小心些。” 自沉默的疾驰之中,有那么一瞬间,季觉的眼前仿佛亮起来了,午后的阳光炽盛,照亮了街道两侧的店面和招牌。 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喧嚣又繁华。 岁月静好。 自阳光的暴晒之下,行人们脸上的笑容如此灿烂,回过头来,望向外来的一行人,看向季觉,挥手呼唤。 可紧接着,一切又迅速消失无踪。 像是不存在的泡影。 只有残垣断壁之间,阴沉的黑暗无声蠕动,看不到任何的活物。 陈腐的风从远方吹来,掀起了门洞上残破的垂帘。 垂帘之后的黑暗里,有模糊的面孔抬起,满盈着夸张的笑意,看着他们,挥手,手臂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轻飘飘的舞动着。 热烈呼唤。 幻听自每一双耳朵边上浮现。 “泉城小吃,精致简餐,货车加加加加水……泉泉城小吃……简餐……餐……餐……饿了饿了饿了……快快快快进来坐吧坐吧坐吧坐吧坐吧……” 车辆疾驰,毫无停留,甚至加快了油门。 可每一次拐角,却又从相同的残破门洞前面路过。 模糊的声音依旧紧追着,就好像紧贴在身后一样,越来越近,每当季觉看向后车镜的时候,都能看到那一张面孔。 笑容热烈。 可眼瞳之中,只有一片黑暗,空空荡荡,在看着他。 到最后,疾驰的车辆猛然急刹。 幽深残破的门洞,已经出现在了正前方,门帘之后的面孔越来越近了,夸张的笑容紧贴在了车窗上:“好饿啊好饿啊好饿啊,快进来坐吧,只要吃点东西就好了,吃吧吃吧吃吧吃吧……吃点东西就好了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那一瞬间,空洞眼瞳看向了季觉,笑容越发扭曲: “一起吃好不好?” 第一百九十六章 遗恨不休 被那一双眼瞳锁定的瞬间,车内的季觉毛骨悚然,遍体生寒。 可紧接着,便陷入茫然……你特么追了这么一路,扑窗户上跟特么厉鬼报仇来的一样,然后招呼我一起开饭? 开什么饭? 再然后,他才感觉到好像来不对。 车里所有人都默默的回过头,朝着他看过来,包括旁边的楼封,震惊之下,居然本能的往外挪了一点,眼神狐疑: ——你们一伙儿的? 等等,该不会就是你把鬼子引到这儿来的吧? 不是…… 季觉悲愤瞪眼,我这特么好不容易才进入团队,怎么忽然之间就成内鬼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污蔑,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震声驳斥,早已经有人等不及。 车顶上,等待讯号许久的姬柳在收到童山讯号的瞬间,便从天而降。 “——丢雷螺某!” 短短两米的距离,却仿佛从天而降的陨石一般,践踏! 瞬间,将扑上来的诡异身影踩在了脚下,明明只是跺脚,却掀起了凄红的狂潮,扩散,令周围的一切景象瞬间自冲击中扭曲。 赐福·【风卷残云】! 紧接着,血火流转涌动,覆盖了他的右手,向前探出,拽着那身影的脖子,将它从地上拉起来,砸下! 化为火焰的灵质喷薄,瞬间将那个扭曲蠕动的身影吞没! 就像是浇上了一层汽油,血火如附骨之疽,急速扩散,所过之处,一切都灰飞烟灭。 如此惊人的灵质波动,乃至针对一切有形之物的恐怖破坏,不止是传承的技艺,其基础乃是大群的另一重至关重要的高阶赐福——【摧枯拉朽】! 短短一个弹指,惨叫蠕动的人影就消失无踪,只剩下灰烬从姬柳手中飘下。 “什么东西……” 姬柳不屑冷哼了一声。 可紧接着,他便勃然色变,猛然转身。 然后,才发现,那挂着残破帘子的诡异门洞,不知何时居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帘子之后,和刚刚的面孔一模一样的轮廓探出,笑容诡异,一只手已经向着他伸出。 要将他拽进门后。 “快坐吧快坐吧快进来……” 姬柳的身影骤然暴退,速度飞快,但门洞却如影随形的紧追着他。直到轰鸣迸发,空气之中的无形大力浮现,凌驾于海渊之上的恐怖压力降下,锁死了门洞。 童山终于出手。 姬柳的手中,一柄弯刀凭空浮现,劈顶而下,将狂笑的身影自上而下斩成两段。自妹妹的援护之下翻身上车。 那分裂的身影竟然在半空之中迅速生长,化为了两个,凄笑着再度扑上来。 然后,陡然一滞。 就像是有一颗钉子忽然钉在了它们的脚下,令分裂的诡影剧烈痉挛着,高亢的笑声仿佛嘶鸣、怒吼。 那是一线银光。 就在其他人准备出手的瞬间,反应过来的季觉挥手,自车窗的缝隙之后,弹出了一粒水银。灌注了大量灵质之后的水银在妙手天成的弹射之下,几可比拟子弹,自两道残影正中飞过,千丝万缕的细芒像是蛛丝一般扩散开来。 落在姬柳身上的在狂风吹拂中瞬间断裂,可几缕搭在了两道诡影之上的水银细线却在瞬间绷紧,收缩。 坚韧如钢缆。 无形的灵质漩涡自水银之中迸发,像是看不见的大口,拉扯着残影,风暴吸入! 两个诡影僵硬在原地,动作迅速迟缓,剧烈闪烁,可令季觉皱眉的是,残影仿佛生根了一般,固体炼金术的引力根本无法把它们扯入水银的桎梏之中。 不对劲! 完全不对劲! 即便是仓促之间,但为求保险,季觉依旧在估算了体量之后,也还是使用了双倍的水银分量。 按照曾经的经验,这样的残灵,别说两只,四只五只都搞定了。 可现在,却根本拽之不动。 就好像原本只是弯腰想要拔掉杂草,可扯着根茎用力时,才发现,地下还隐藏着更加深邃和庞大的根系。 那一道诡异狂笑的残影,根本就只是表象,在它背后还隐藏着什么庞然大物,以至于随灭随生,被摧枯拉朽焚烧成灰烬也能够迅速重现,阴魂不散的纠缠。 可在水银的桎梏和拉扯之下,一瞬的牵绊,童山已经果断踩下油门,狂飙而出。 短短两秒之后,水银爆裂蒸发,而那凄笑纠缠的诡异身影却已经找不到目标。不论如何寻觅,都嗅不到外来者的气息和痕迹。 空旷的街道之上,它惨笑尖叫着,哭喊,可最后,残破垂帘之后的门洞里,却有一只手伸出来,向着它招了招。 悲鸣和狂笑里,它像是被拴着绳子的疯狗一样,拽进黑暗里。 垂帘自风中微微舞动着,最后,随着残破门洞一同消失不见。 亦或者只是回归沉寂,等待着下一位来访者送上门来。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车里,回过神来的季觉擦着汗,进入泉城短短不到十来分钟,他居然已经大开眼界两次。 看似平常的阴影是诡异之物的投影,纠缠不休的羸弱残灵,却又根本杀之不死,阴魂不散。 “看过恐怖片么?” 姬雪叹息:“就当做是里面的猛鬼就行,一旦被纠缠上,就不死不休。 有时候运气好,找到克制的方法,能够驱逐掉。可要是驱逐不掉的话,一趟先遣探索就报销了,搞不好还会减员。 安全手册你们俩都看了吧?在里面遇到的陌生人找你,不要搭话,不要理会,立刻离开。离开视线之后的队友也要先验证身份,鬼知道一眨眼的功夫会不会被冒名顶替。 潮城的二队就是遭了殃,发现的时候,队伍里已经多了三个人了,结果愣是分不出来,最后只能麻烦陶公出手。” 季觉眼看着他们仿佛司空见惯的样子,微微有点发冷:“这东西……很多吗?” 姬雪沉默一瞬,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 “到处都是。” 几十年前泉城陷落的时候,陶公当机立断,进阶天人,如同天柱一样,撑了整个泉城两个小时,给所有的市民留下了一线生机。 可除了在那两个小时里第一时间逃出泉城的幸存者之外,还有大量因为事故和各种意外无法逃脱的牺牲者。 他们同整个泉城一同陷落,自黑暗的坠落之中,艰难求存,其中有一部分幸运儿被后续的搜救队找到,还有的,早在那之前,便已经彻底异化和孽变,亦或者,死去。 肉体腐烂、风化、化为尘埃,灵魂扭曲、破碎,或者在畸变中溶解为面目全非的样子。 那些数之不尽的遗恨、癫狂、憎恨和绝望,随风四散,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早已经和这面目全非的一切,融为一体。 最终,多少年之后,有渺小的一分,在化邪教团的催化之下,形成孕育孽物的毒瘤,向着崖城漂流而去…… 季觉沉默着,无声的一叹,也无话可说。 车顶上,传来了有节奏的敲击声。 童山挥了挥手,于是蒋悬撑着座位起身,上了车顶,而姬柳则落了下来,表情抽搐着,吸着冷气:“妈耶,不对劲,老妹你帮我看看。” 说着,撅起了屁股。 “滚!” 姬雪大怒,正要一脚踹过去,紧接着便看到了,他屁股上的防护服上面一道漆黑的手指印…… 许照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大柳,你这是被人家摸了屁股了?要不要封你做崖城第一翘臀?” “滚一边去吧。”姬柳翻着白眼,咬牙将防护服脱下来,才看到雪白屁股上那一道清晰的指印。 然后,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孽化污染。 不,更像是一个标记。 倘若留着的话,搞不好什么时候就会被刚刚那个鬼东西找上门来。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姬雪神情变化,露出了悲痛的笑容,从靴子里拔出了匕首,无视了姬柳震惊恐惧的神情:“只有挖掉了。” “卧槽,你等等……” “迟则生变,不能等了!”姬雪瞪眼:“放心吧,我一定给你个痛快,我的很大,老哥你忍一下。” 眼看着雪亮的刀子在自己屁股上反复比划,姬柳愈发惊恐,还来不及阻止,姬雪的手就被抓住了。 季觉。 “雪姐你先别急,未必要这么惨烈。” 他将匕首按了回去,姬柳顿时眉开眼笑:“哎呀,还是小季是个厚道……我叼!!!!”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季觉拔出了一把比刚刚的匕首还要夸张的骨质短刀来,然后干脆利索的,一刀捅进了自己的屁股蛋子上。 “嘶——” 整齐划一的吸冷气声音响起。 整个车上,所有人的屁股都一阵幻痛。 姬柳还来不及挣扎,只感觉屁股一凉,然后,原本的灼痛就消失不见。季觉拔刀,锡箔纸一般的水银擦了擦刀锋上并不存在的血污之后,收刀入鞘:“好了。” “嗯?” 姬柳僵硬的回头,靠着手机屏幕的倒影看去,发现自己屁股上那一道漆黑的指印居然消失无踪,不只是如此,自己身上就连一个刀口都没有,刚刚的一切好像幻觉。 好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妙手回春 “卧槽?” 他惊喜瞪眼:“我屁股好了?妙手回春啊大夫!” “好了好了,大家都知道你好了,你好的太快了!好完赶快把裤子穿上吧!” 姬雪遗憾的收起匕首,一脚揣在自己亲哥的屁股上,没好气儿的说:“回头记得举个锦旗送到北山区,感谢一下肛肠科季大夫大智大勇,救你屁股!” 等姬柳再次穿上防护服之后,季觉手里硬化的水银锡箔纸在指印上扫过,瞬间就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防护服上冒出,落入水银之中,和之前从血肉中抽出的污染汇聚,化为了一个五指宛然的掌印,不断的蠕动着,像是要突破束缚逃出。 季觉想了一下,没把这玩意儿丢掉,施加了层层封锁之后,断绝感应。硬化的水银珠回归沉寂,再无动静。 就这样,收进了口袋里。 到底是个玩意儿,还没见过。 说不定有用呢。 车厢里,大家亲眼见到季大夫刀到病除、妙手回春的把式之后,顿时看向他的目光越发热情起来。 在充斥着孽变污染的环境里,有个队友能随时帮你祓除污染、断绝后患,而且还自带装备维修和消耗品供应…… 这是什么? 这特么就是慈爱的义父啊! 三部能做的他就能做,三部不能做的,他还特么能做,就算余烬的战斗力不太行,可这特么队伍哪里缺过战斗力了?缺的就是这种辅助大爹! 更何况爹还和你免费…… 若不是场合不对,姬柳怕不是拽着季觉的手就要开始‘公若不弃’了。毕竟没什么人能忽然之间做好准备,和自己半个屁股蛋子说再见。 在先后经历了两次惊吓之后,接下来的行程就变得乏善可陈。 单纯的行驶,停驻,然后再行驶,再停驻。 他们似乎是沿着计划中的某条路线行进,缓慢又昂长,有时候明明一条直线能开过去的路,童山却会大费周章的绕很大一圈,更多的时候,都是走走停停,毫无征兆。 季觉自沉默的观察之中,渐渐发现,整个队伍的核心并不是童山。 而是许观。 或者说,他的存在就是任务之一,而且是必须要完成的那种。 在行驶过程之中,他和童山之间的配合异常的严密,旁人无从得知两人之间交流的细节,但通常两人之一有所反应的时候,行驶就会突然加快、改变路线,亦或者停在原地,所有人屏气凝神的等待或躲避。 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给许观时间,让他去制作以太一系的记录册。 一张又一张的记录册从他的手中落下,又被小心谨慎的放在了专门准备的坚固容器中。根据季觉的观察,就连容器好像都是某种以太一系的赐福造物,专门用来储存讯息,避免污染。 “这是在测绘地图么?”季觉好奇探问。 “被看出来了吗?” 许观微微一笑,手中动作不停,记录册的微微荧光泛起,很快就将周围的一切巨细无遗的记录其中。 “其实先遣探索队并没有那么惊险刺激,虽然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有点无所事事,又不能放松,连走神都不许。 具体的工作,除了搞清楚区块的隐患威胁之外,就跟地图测绘差不多。 泉城里的状况很复杂,孽化环境里会催生很多威胁物,连空间有时候都会陷入混乱,每次过来时,有些地方都会有出入和变化,隔两天就有所不同。” 季觉不解:“那还要收集记录做什么?” “这不还有天听童家么?” 许观看了一眼后座上轮换休息的童山,“记录越多,测算越精准,能分析出来的东西就越多,包括咱们的这几条固定路线,也都是童家划出来的。相比起来,我这种水平不够的,也就干干这些苦力活儿了。” “别酸了,老许。” 童山抬起一只眼睛撇过来,自嘲一笑:“童家的人这不陪着你干苦力活儿来了么?要不要回头再送你俩瓜?” “什么瓜?” 许观眼睛一亮,“上次雷耀兴那事儿你才说了一半呢!瓜没吃到,章是被你全断完了!” “雷耀兴的事儿就别问我了,这不是就有当事人在旁边么?”童山看向了季觉,祸水东引:“这我可就要讲一讲季善人含辛茹苦劝人从良、陈行舟迷途知返泪洒灵堂的故事了……” “卧槽?这你都知道?”季觉呆滞。 “阿画和叶纯可是好朋友来着。”童山幸灾乐祸,“我这一段时间,每天回家都能听到日更的卷狗小故事,四叔都追了好长时间的更了。” 童画!!!! 不对,童画就算了,她哥自己打不过,这仇暂且先记下。 但还有你这天生邪恶的叶纯小鬼,我这就把你…… 季觉的眼角抽搐着,拳头忽然一硬再一硬。 ——告诉叶教授,我想写论文了! 有些狗,在极端愤怒的状况下,就会开始卷人,《流体炼金术的本质基础在反向应用时的一些要点和总结》,短短几秒钟不到,大纲就已经从心中浮现。 这灵感不就说来就来了么! 这么看的话,学姐还真是自己的学术缪斯啊! 反正在车上干坐着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季觉干脆就直接从包里翻出纸笔来,刷刷刷开始写起了简略综述。 旁边的楼封不小心看了一眼,目光立刻就像是触电一样的移开了。 看向窗外,神情疯狂变化。 什么鬼?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季觉这狗东西忽然就在自己旁边研究起流体炼金术来了?怕不是要借口我偷窥机密来陷害我吧?! 联想起老师跟自己讲过的叶限的‘光辉往事’,楼封整个人都不好了! 太脏了!太脏了! 你们潮声工坊的人都心脏啊! 愤恨恼怒之下,楼封咬牙跺脚,从包里也掏出了纸笔,刷刷刷开始写起了《灵质塑形在和赐福效果结合时所产生的效果浅论》。 来,脏啊!一起脏! 我忍你很久了! 一时间,毫无噪音的行驶之中,只有纸笔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 车顶上的姬柳都忍不住探头,看着埋头书写神情变化时而皱眉震怒时而无声狂笑的两人,和车内的同伴对视,一头雾水,二脸懵逼。 怎么好好的就卷起来了? 你们余烬的好几把怪啊! 而就在行进里,许观和后座上休息的童山忽然毫无征兆的身体一震,面色骤变:“停车!” 瞬间急刹声忽然响起。 车里所有人都一阵剧烈摇晃,陷入混乱,再然后,才听见了窗外的哀嚎和惨叫,就来自车头前面。 粘稠的血液像是潮水一样的,从车轮下面扩散开来,层层缠绕,化为了泥潭一般,令车轮不论如何旋转都难以挣脱。 然后自粘稠的血泊里,车头前面,耀眼的灯光里,照亮了一张扭曲的面孔。 带着诡异的笑容,口中却在苦痛哀嚎,尖叫。 “杀人啦,杀人啦,救救救命啊——” 那一张蠕动的面孔上,两幅拼凑在一起的五官不断变换位置,男女莫辨,声音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呐喊:“撞死人啦!救命啊,我要死了!!!” 伴随着那个诡异身影的尖锐呐喊,原本空空荡荡的街道上,仿佛荡起了隐约的波澜。周围的模糊黑暗里,有一张又一张惨白的面孔浮现出来,带着怨毒的笑意,渐渐靠拢而来。 “什么鬼?” 驾驶席上的姬雪震惊,“这年头鬼都要讹人的么?” 童山感知着四周,神情渐渐阴沉,“船城的队伍遇到过,这是成群的残灵聚合体,像伥鬼一样,招来的东西会越来越多,所有人小心一些。” 嘭! 一团血色骤然从挡风玻璃上炸开,血肉模糊的身影从机舱盖子下面爬出来,不断的拍打着玻璃,两幅五官拼凑成的扭曲面孔狞笑着,贴在玻璃上:“我我我看到了,就是你们撞的我,就是你!!! 惨惨惨惨我,我惨啊,我要死了……” 它凄厉控诉着,呐喊,却狞笑不止:“赔钱!赔钱!赔钱!!!” 伴随着呐喊,他的手掌不断的拍打着车身,就像是隔空砸在了念动力的防护上一样,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血色蔓延之处,铁锈的色彩就迅速浮现出来,老化损毁。 引擎都在瞬间熄火。 嘭! 自童山的凝视之下,那一具身体瞬间炸裂开来了,可血浆之中,居然有新的身影诡异的蠕动着爬出,死死的挂在车上,嘶吼呐喊。 周围那些靠拢的诡异身影也不断的向前,挤压着看不见的排斥力场。 “啧。” 童山的神情越发阴沉,深吸了一口气,狂暴的压力如潮水一样奔流酝酿,正要全力以赴的时候,却感觉到身后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童队,让我试试?”季觉发问。 “有把握么?” “有一点,但不多。”季觉坦然回答,“如果不行的话,至少还有你呢对吧?” 童山沉默。 倘若是在之前,他或许会不假思索的拒绝,不可能将涉及所有人安危的事情交托到季觉手中。可亲眼见过了季觉在诸多孽化处理中的能力之后,他却犹豫了起来,难以抉择。 只是一瞬,便断然下定决心。 “一切小心。” “好。” 季觉咧嘴一笑。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再不压抑从刚刚开始,自身意识之中不断浮现的冲动和恶意。 再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自腰间骨刀的兴奋鸣叫里,他身上防护服迅速变化。 自灵质的侵蚀和自发转化之下,厚重漆黑的防护服迅速的褪去了原本的色彩,化为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轻薄苍白。再然后,大片猩红自苍白之中扩散,蠕动着,隐约渲染出仿佛哀嚎面孔或者手印一般的痕迹。 染血的胸卡凭空浮现,从季觉的胸前垂落。 微微摇曳着,无风自动。 咔! 哀嚎间歇的死寂里,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车门开启,践踏血泊。 一步步的向前。 “你受伤了?” 那个惨白的身影低头,俯瞰发问。 在引擎盖上,哀嚎蠕动的诡异身影僵硬了一瞬,似是茫然,抬起头,然后便僵硬在原地。 自那一双颤抖的眼瞳倒影中,身披白衣的焚烧尸骸上不断的滴落粘稠的鲜血,正朝着它,无声的咧嘴一笑。 “可真是……良材美玉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 悬壶济世 此刻,哀嚎间歇的死寂里,阴风乍起,自长街之上鼓荡。 车里的童山愕然一瞬,感觉到那些围拢过来的人影,那些外部挤压着力场的恐怖压力,居然停滞在了原地。 不,不止是停滞,就好像本能的想要后退…… 腐臭寒风中,染血的白衣飘起,宛如鬼魅一样。 饥渴起舞。 引擎盖子上趴着的鬼影动作僵硬着,呆滞瞪眼,看着那一张陌生的面孔,难以分辨。 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就像是不知道多少身影重叠在了一起,时而仿佛燃烧的尸骸,时而像是沐浴着鲜血的恶鬼,有时腐烂露出白骨,有时候却又遍布着密集的缝线,纵横交错。 粘稠的血色从缝线之下缓缓渗出,顺着喜悦的笑容,划出了残忍的弧度。 “你受伤了?” 季觉凝视着惨烈的鬼影,难以克制胸臆之间渐渐升起的喜悦和惊奇。 居然会有素材主动送上门来? 咔! 当他伸出手的瞬间,引擎盖上传来细碎的声音,原本趴在那里尖啸怒吼的鬼影居然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我……我没……” 两幅拼凑在一起的五官不断痉挛蠕动着,在不断涌现的寒意和惊恐中,甚至顾不上近在咫尺的灵魂和血肉,想要放弃。 不,应该说,想要逃离! 可之前来去无踪的恐怖速度和隐现随心的伪装,此刻却根本用不出来! 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拽住了。 季觉胸前的工牌一阵阵的动荡着,却仿佛万吨巨石,散发着无穷重压,令他根本无法挣脱。同样源自泉城的诡异力量作用于此,抹消了一切变化。 或者说,当季觉出现的瞬间,原本它所依赖的规则和力量便已经被彻底抹除,被更上位和更恐怖的规则所覆盖。 在它胆敢对泉城认可的‘医生’说出‘我受伤了’的这几个字开始起! “原来如此……” 季觉垂眸,仔细的感受着此刻笼罩在长街之上的诡异力量,某种自己所不了解的机制的运转,回忆起医院里钱主任对自己的谆谆教导时,便终于,恍然一叹。 他说,“你生病了。” 啪! 刹那间,伴随着那句话语,鬼影身上的凶戾和狂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惊恐。哪怕是不明白、不理解和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偏偏却能够令残灵为之本能的恐惧和癫狂。 “没!我我我我没有!!!” 引擎盖子上的鬼影在疯狂的挣扎着,跌落,砸在了血泊里,手足并用的想要爬行,后退,两张混杂的面孔嘶吼:“没有没有没有没有!!!走走走走!你走!离开!离离离——” 嘶鸣声,戛然而止。 因为血泊之中的双脚,已经近在咫尺。 “不,你生病了,你病的很严重。” 季觉宽慰,血色侵染的面孔之上,温柔一笑:“别害怕,会治好你的……” 医生会拯救患者,医生将拯救患者。 没错,这就是自己的天责。 这就是泉城所认可、所赋予医生的义务和职责…… 那一瞬间,在鬼影的嘶鸣里,季觉的手掌一把按在了它的脸上,将它死死的按在了地上:“不要讳疾忌医,我是医生,还看不出来么? 你一定是生了病,君之疾在全身,不治将恐深啊! 来,让我康康——” 啪! 在剧烈的挣扎里,好像有破裂的声音从鬼影的身上传来,季觉低头,一手压制着鬼影的挣扎,看向破裂声的来处,顿时皱眉。 “腿都断了?太惨了!” 他握紧了骨刀,比划着位置:“严重成这个样子,必须截肢了,没有麻药,你忍着点嗷。” “唔——!!!” 季觉的左手压制之下,鬼影的眼睛骤然瞪大了。 凄厉的惨叫声从手掌之下爆发,血如泉涌。一截左边的小腿就在骨刀的劈斩之下,瞬间斩断,脱落,在血泊中翻滚,像是活物一样。 可很快,就被工具箱里爬出来的水银包裹住了,吸收,压制,封锁,化为了拇指大小的碎片。 这一次,再没有之前的吃力和困难。 轻而易举! “哎,不对。” 季觉皱眉,“别动,断的是大腿!” 然后又是一刀,惨叫声再度高亢,一条完整的右腿就从鬼影的身上脱落下来,而蔓延而来的水银却仿佛饥渴的野兽一样,瞬间吞噬。 鬼影的两幅面孔剧烈扭曲,眼睛遍布血丝,一遍遍的惨叫哀嚎,徒劳挣扎。 “都说了,别动别动,要配合医生的治疗!我这可都是为你好!” 季觉恼怒训斥,“都怪你,切错腿了!还得再切一次!难道做手术不要钱么?!再动下去,可就别怪我一激动手抖切错地方了!” “唔!!唔!唔唔唔!!” 鬼影呆滞的瞪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然后,伴随着季觉挥刀,它的身体一阵无法克制的抽搐和痉挛,再然后,僵硬住了。 只有猩红的眼泪从四颗眼珠子里渗出,落下,汇入血泊里。 季觉迟疑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左边的大腿居然还在? 那自己刚刚切的是什……哦!!! 季觉瞬间恍然,挥手,水银瞬间吸收。 切都切了,都是为了病人好,就当预防相关癌症了。 虽然留着感觉没什么用,但至少能拿回去给陆锋泡酒。 每天装摄像头养家辛苦了,快喝点补一补! 经过先后三次的试探之后,他大概明白‘医生’这个身份在泉城之内的特殊地位,自身在这些诡异鬼类的身上所拥有的规则和权限了。 救助患者,手段不限。 在规则之内,他能够采用自己认为合理的方式施行任何治疗。 可触发原因是什么? 之前第一次碰到那个诡异身影的时候,骨刀虽然鸣动,但并没有现在这么强势,也就是说,对方没有被判定为患者。 那患者的标准是什么? 受伤?哀嚎?求救? 或许都有,毕竟骨刀的感应在对方爬到车轮子下面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只要符合条件,那么自己都能够作为医生,进行急救和手术。 那问题来了…… 患者有问题的话,医生可以急救,那患者要是没问题的话,医生能不能自己动个手? 这一条还有待尝试,但没什么大问题。 就算不能自己把患者送进icu里去,这不是还有队友么?! 想想看,作为一个老实本分的本地‘人’,有一天忽然被一帮外地来的册老不由分说的一顿毒打,奄奄一息、生命垂危的关头,受到了赶来医生的抢救和治疗。 真不知道他们该有多开心! 想一下季觉都忍不住要笑出声。 更重要的是,他大概理解了,泉城这几十年来在高度孽化环境内所形成的诸多诡异现象和本质。 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外在显相,本质上是无数残灵的绝望、仇恨和癫狂汇聚在泉城之中形成的混沌现象。 来自外部的破坏,充其量只能拔除地面上的枝叶,无损下面的根茎。想要彻底根除的话,要么以绝对的力量将一切摧垮,彻底把土翻过来,暴晒搅碎和灭杀。 要么就必须顺应规则,从内部动手,摘除这一份恶果! 就好像现在一样…… 学医救得了泉城哇! “糟糕,内脏破裂!” 季觉‘大惊失色’,“必须立刻紧急手术!” 鬼影惊恐瞪眼,可甚至来不及反应,骨刀斩落,开膛刨腹,再然后,好长一截肠子就被季觉粗暴的拽了出来,摘除! “哎,肝脏也不太好啊。”季觉神情愁苦,不得已,再度伸手。 “肺破了?这可太……不好了。” “心脏停跳啦!怎么回事儿!” 季觉的动作不停,妙手天成的加持之下,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就好像掏布娃娃的瓤子一样,三下两下就把打开的肺腑彻底掏空。 可鬼影居然还没有死?! 生命力顽强到这种程度,实在是令人敬佩。 不断的挣扎里,仿佛已经意识到这只是徒劳,只有四颗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如此怨毒。可它的能力此刻却完全起不了作用,只能强自忍耐,等待着治疗的结束。 直到季觉第不知道多少次,震惊失声:“糟了,颅内大出血?!” 一双小手,自然而然的就摸向了它的脑袋,在它反应过来之前,就一刀开瓢! 啪! 血色喷涌,染红了季觉的面孔,可他浑然不觉。急救是这样的,必须抓紧时间,争分夺秒! 再不治,病人就要好了! 只是,在百忙之中,他却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周围那不知为何越来越远,好像在悄悄后退的诡异身影…… 能够感受到,它们之间的联系。 宛如一体。 既然如此的话…… “不好了,病人失血过多!” 季觉眉头一皱,大声呐喊:“家属赶快准备献血!” 瞬息间,周围诸多鬼影仿佛受到干扰一样,剧烈的摇曳震颤起来,无声的挣扎,像是要挣脱束缚。 可紧接着,又被更恐怖的重量所压制,难以动弹。 僵硬着,闪烁。 季觉再度催促,呐喊:“病人就快要失去呼吸了,家属还愣着干什么?献血!献血!献血!” 死寂的长街之上,那声音不断的回荡,重叠,到最后,宛如雷鸣。 就在季觉胸前,染血的工牌剧烈震动着,到最后,血污之下,一张遍布缝合线的狂笑面孔浮现。 随着季觉嘴唇的开阖,同他一起,呐喊喝令。 【献血】!!! 瞬间,血色如潮,自四周不知多少尖锐的惨叫声中,猩红自人影之上源源不断的涌现,汇聚,化为奔流,涌入了地上奄奄一息的患者身体中。 令垂死破灭的诡影,再续精神,荣光焕发。 紧接着,便又从浑身的创口之中喷出,弥漫,最后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趴在旁边的小牛马一滴不剩的全都嘬进了油箱里。 好喝,爱喝,还要再喝! 小牛马闪烁车灯,无声催促:【再来点】! 于是,哀嚎如潮,再度响起! 然后,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等十分钟后,季觉依依不舍的从患者身旁站起来的时候,地上的鬼影已经被彻底掏成空壳,连哀嚎都没了力气,整个就像个被嘬空了的牛奶盒子一样,干瘪硬挺。 就连脸上的四只眼睛都被季觉预防老花眼而友情摘除。 连续献血七八次之后,周围那些残影也变得黯淡闪烁,宛如风中残烛。在小牛马饥肠辘辘的车灯扫视下,一个又一个不住的向后退,惊恐摆手。 没有了,没有了,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而抽光了鬼影几乎所有的灵魂,强行榨取出孽化污染和灵质之后,最终的成果从季觉的手上显现。 拇指大小的结晶。 经历了流体炼金术一次次纯化之后,明明是水银,却显现出宝石一般的半透明质感,通体猩红,流光溢彩。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将它收进工具箱里,和昨天工坊里孽化畸变体的漆黑铁块摆在一起。 再攒攒的话,又可以做点好东西了出来了! “抢救很成功,病人已经转危为安了。” 他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血和汗,摘下手套,向家属们通报喜讯:“现在,你们可以交钱了。” 死寂之中,他殷切的看向呆滞的鬼影们,笑容期盼: “请问是现金还是刷卡?” . 长街之上,一片死寂,车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所有人也都变得安静如鸡。 目瞪口呆的看着季觉狂笑着抽取着鬼影的血液,挖出一具又一具灵质凝结而成的器官,把一只足够所有人手忙脚乱的怪物,字面意义上的抠成了空壳。 然后回过头,开始殴打家属、勒索亲人。 逮住蛤蟆攥出尿来,除了命之外什么都要,除了一口活气儿之外,什么都不给留。 咕咚。 姬雪干涩的吞了口吐沫,迟疑的回过头来,看向楼封,难掩震惊: “你们余烬,都……” “只有他!” 楼封本能的疯狂摆手,反驳,“我是正常人!不对,我们工匠都是正常人!季觉除外!他能是人吗!” 必须切割,狠狠切割! 再不切割,他感觉以后工匠的名声都要被这狗东西拉近臭水沟里了,况且,这特么才好了多少天啊! 姬雪沉默许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狂笑着殴打鬼影的季觉,由衷的点头: “也对。” 副驾驶上,被迫目睹了全程的许观僵硬的回过头,表情抽搐,看着童山:“队长……我怀疑他是化邪教团……” 童山沉默着,欲言又止。 他其实非常想要点头,告诉他:我也怀疑,可是我没有证据。 可最终,只是拍了拍许观的肩膀,宽慰道:“往好处想,他比化邪教团邪门多了,是吧?” “……” 许观无话可说,默默的在记录册里把这一段删掉。 自寂静里,车门开启。 满地狼藉之中,神清气爽的季觉回到车里来,坐下,仰头吨吨吨喝掉了一大瓶子水之后,长出了一口气。 “呼!出了一身汗……” 他擦着脸,环顾四周,不解:“唔,大家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不,没……没什么……没有啊……” 一阵应激一般的辩解之后,姬柳咳嗽了一声,眼神游移:“大概是累了,都累了吧?” 顿时,响应如潮:“啊对对对!” “没错!” “我可太累了,头疼!” “赶快走吧,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就这样,止步许久的车辆,再次启动。 碾过满地狼藉和路中间挣扎着爬不起来的鬼影,在一串令人心旷神怡的破裂声中远去。 如是行进。 自迷宫一般的阴暗世界中穿行。 许久,许久,前方终于亮起了光芒。 宛如壁垒一般的阴影从阴暗之中浮,探照灯向着此处照来。 高墙之上隐约可以看到人影奔走。 “终于到了。” 在所有人松了口气的声音里,姬柳踩下刹车,终于放松了些许。 前方,常驻探索队驻地。 有人抬起了枪。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昨日重现 高墙之上,那个满脸胡茬的魁梧人影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手中武器遥遥瞄准着他们所在的车辆。 看起来像是普通的步枪,可枪口锁定的瞬间,却令季觉毛骨悚然。 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他眼睛一亮,克制不住好奇。 姬柳降下车窗,缓缓的将手伸出去,晃了晃,最后才露出面孔来,冲着探照灯照来的方向:“老田,是我,大柳!” “管你特么是谁呢!”络腮胡老田面无表情:“验证呢?麻溜点,不然老子子弹可不认你什么大刘小张……” 童山摘下手套,掌心朝着前方的驻地隐隐伸出,繁复的灵质回路自掌心之上显现,千丝万缕纠缠,最后同驻地之中延伸而出的灵质回路衔接一处。 三重秘钥验证完毕。 身份、灵魂和印记,确认无误。 “……还真是崖城的先遣队?” 枪口微微晃动了一下,老田磨蹭了一会儿之后,才从高墙里走出来,环绕着他们的车饶了几圈之后,才冲着身后挥了挥手,闸门开启。 驻地并不大,临时占据了一座体育馆的废墟,重修了工事之后,内部的空间也就约莫几个大型足球场的大小,到处都是帐篷或者钢丝网,亦或者灵质陷阱以及其他的防备。 短短两个月不到,常驻先遣队就扎根在泉城的腹心之中,修筑了一座半永久的防御工事出来。 营地里一片繁忙和喧嚣,人来人往。看到有支援到来,顿时热切的汇聚在了不远处,好奇的观望。 只不过状况看上去并不怎么好。 几乎人人带伤。 带路的老田脖子上也打着绷带,泛着刺鼻的消毒水和血腥味,眼睛满是血丝,不知多久没休息了,不满的发问: “好久之前发的信号,怎么现在才来?上面该不会是等着我们死了再来上坟吧?” “内外时间出现了误差,前哨站昨天才收到你们的消息。” 童山平静的接受了这一份漫长等待里所积攒的愤怨,并没有反唇相讥,只是问道:“楼指挥在么?” “楼指挥?!” 老田还没回答,低着头跟在后面装死的楼封忽然仿佛触电一样哆嗦了一下,震惊失声:“哪个楼指挥?” “哪个?” 童山回过头来,疑惑:“你不知道么?潮城安全局的指挥不就只有楼偃月一个么?还有其他?你加入的时候那么犹豫,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 我知道个鬼! 楼封的眼角一阵阵狂跳,面色青白变化,居然下意识的落后一步,企图将季觉护至胸前:“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啊!” “你熟人?”季觉好奇。 实在是难以想象,有一天傲天傲地谁都不叼的楼大少,居然有一天会听到一个名字就跟耗子见了猫,一副早知道今天就穿尿不湿了的惊恐模样。 “不然呢!” 楼封没好气儿的怒视,他怀疑季觉这个狗东西是故意的。 实际上还真是! 楼又不是什么大姓,楼指挥、楼封,这特么分明就是一家。如今这么问,简直就好像指着装空调的师傅问他做什么工作一样…… 季觉只是想要多欣赏一会儿这么精彩的表情。 楼封狠瞪了他一眼之后,努力维持着平静,却难掩颤声:“姑……那个楼指挥在哪儿?” “昨晚和化邪教团的那帮小崽子干了一架,受了点伤,这会儿还在休息,要见面的话,晚饭的时候再说吧。” 老田问道:“带药了么?驻地里的早就用光了。” 童山指了指货箱里堆积如山的箱子:“都在这里,两次补给的量,不够的话,我们那一部分可以匀出来。” “我这里也有。” 此刻楼封闻言,原本忐忑的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慌不迭的翻出包来。看得出来,虽然怕得要死,但还是颇为担心。实在是有一种期末考了五十九分回到家看到家长咳嗽,赶快端茶倒水的孝顺之美。 看得季觉越发好奇。 在行进中,经过信号塔的时候,他的手就顺手往上面摸了一把。 只是立刻,老田就警觉的回过头来,察觉到隐约的灵质波动,死死的盯着他。遍布血丝的眼睛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冷意: “你在做什么?” 季觉愣了一下,立马尴尬撒手:“不好意思,我没见过这种设备……” “常驻调查队基地不比其他地方,规矩多,管好自己的手!” 老田冷冷的看了一眼季觉,最后看向了童山,警告:“管好你的人!” “我会的。” 童山拍了拍季觉的肩膀:“常年高危环境作业,大家的神经都很紧绷,不要开玩笑。”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老田挥手,示意围拢过来的人群散开,原本紧绷的氛围渐渐放缓,最后看了一眼他们之后才说道:“跟我来。” 只有季觉依旧尴尬的笑着,朝着那些冷漠的目光讨好点头。 小心翼翼的掩饰着紧张和颤抖的手指。 就像是任何一个受到惊吓的余烬工匠一样。 只有一颗心,悄无声息的,沉进了谷底里去,连个回音都听不见…… 只有数不清的脏话像是喷泉一样,快要溢出来。 一瞬间的触碰里,同样的信号塔里,居然传来了两套截然不同的系统回声。一套彻底沉寂,许久未曾运转,失去响应。 而另一层防护严密,绝不对未授权的访问开放——机械降神除外。 稍纵即逝的交流之中,季觉只翻到了最近的几条通讯记录。 【你究竟在搞什么?他们一根毛都没有掉!费这么半天功夫,全用来吃屎了?】 【不可能,我亲自在他们的路线上撒了标记,起码有好几个凶级的残灵孽物过去了,姓吕的来了搞不好都要喝一壶!】 【你特么怎么不说姓陶的来了都死定了呢?省点力气回去跟祭长逼逼吧!】 【你有空在这里放屁,不如抓紧时间干活儿,我不好,你也好不了,明白么?】 【去你吗了个比,他们来了,让里面的人准备好,赶快点!】 【先拖延时间!】 …… 季觉屏住了呼吸,脚步错款一瞬。 整个驻地,就是个陷阱! 一个专门为后续增援所准备的坟墓! 可这张虚假的图卷,多久之后才能看到匕首? “山哥,车里的东西得小心点。”季觉看了一眼货车,提醒道:“仪器精密度要求很高,别搬坏了,上次闻姐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搞得我差点住院。” 童山眉头一皱,不解其意,回头看了他一眼,可念动力察觉到他脉搏不正常的跳动频率之后,心头一动。 闻雯、医院、季觉、北山…… 他问:“是和上次一样的东西么?” “嗯,都是。”季觉断然点头,“易爆品,需要小心处理,泄漏的话就麻烦了。” “不早说?” 童山不快,吩咐:“小雪你和大柳去搭把手,别让阿悬一个人搬。” 两人颔首,转身走向卸货区,可先后之间,许观却悄无声息的靠前了一步,擦过季觉身边,紧跟在了童山的背后。 童山伸手,拍了拍老田的肩膀:“兄弟,要搬的东西有点多,能不能派几——” ——轰!!! 雷鸣霹雳,声震天穹。 毫无征兆的,老田甚至来不及反应,已经自念动力的瞬间爆发里,倒飞而出。 自极静至极动,甚至不足一瞬。 刹那间,他所在的整个区域都在念动力之下瞬间封锁,固化,然后排斥,加速到每秒十公里以上的恐怖急速。 抛出! 宛如出膛的炮弹那样。 在足以将任何脑浆子都在瞬间摇出沫一般的恐怖加速之下,他甚至来不及反应或者反抗,便掀起了风暴,贯穿了帐篷,撞碎了栏杆。整个人自半空中翻滚,在地上犁出了一条深邃的沟壑,撞碎了层层墙壁之后,横贯整个驻地之后,砸进了废墟之中。 地动山摇,风暴呼啸。 而在那之前,当念动力给出信号的同时,季觉已经瞬间弯腰,一个扫堂腿,绊倒了魂不守舍的楼封,一把将他压在地上,摔了一嘴泥。 “姓季的,你特么……” 楼封大怒着,就感觉到狂风和无数碎石从后脑勺上疾驰而过。 再然后,狂风消散,巨响停滞,就连砸在身上的碎石都好像失去了重量一般,脱离了大地的引力,随着无以计数的微尘一同,向上升起。 倘若季觉再晚一点的话,搞不好自己就被足以比拟手榴弹爆发的碎片风暴给掀翻吹飞了吧? 楼封,汗流浃背。 “开——” 所有人的正前方,童山的手中,收束缠绕的旗帜猛然显现,举起,贯进了地面之中,楔入铁石。 无穷力量以此为引,化为了肉眼可见的波澜,瞬间扩散向了四面八方,将整个驻地笼罩在其中。 偌大的驻地居然像是幻影一般,闪烁一瞬,刹那之间的观测结果,令童山的眼瞳不由得收缩——满目疮痍,一片猩红里,再无任何生者的气息。 就连一声轻叹的时间都没有留下。 他闭上眼睛,毫不犹豫、毫不保留的,火力全开! 旗杆之上,紧束纠缠的旗帜再瞬间解开,一片空白的旗帜之上,数之不尽的图案和徽记不断的变化闪现,重叠交错。 转瞬间,旗帜之上浮现出一个概括且抽象的正圆型徽记。 就好像是一颗燃烧不休的火红大星! 当无穷天文现象的事象记录自其中显现流转而出时,耀眼的辉光吞没了所有。 以太记录流出、填装,融合。 以这一份宛若天动的磅礴念动力为基础,令万象再现! 阴暗的天穹之上,宛如有血色泼墨,无形之笔行云流水的挥洒之下,有焚烧之星的轮廓,跃然而出! 猩红的焰光扩散,笼罩大半天穹。 无穷巨响霹雳之间,海量的念动力交错,虚无被赋予了实质,遥远的历史和过往再度迎来全新阐述。 笼罩了大半个夜空的庞大星辰,自念动力的交织之下,显现而成。 即便脱离了以太之道,投身天元,可童山依旧未曾辜负过家学和传承,甚至,自长辈的协助和支持之下,以自身为交点,将天元和以太重叠在了一处! 这便是童山以天元之道所再造完成的,昨日重现! 只是一瞬,无穷重压便已经从天而降,彻底覆盖了整个被幻象所笼罩的驻地,压制一切反抗,碾碎所有幻象! 崩裂之声不绝于耳。 伴随着幻象接连不断的消散,童山身后的阴影之中,一个模糊的轮廓悄无声息的出现。 近在咫尺! 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时出现在如此接近的距离,究竟是如何绕过一层层念动力的探查和观测……当伪装剥落的瞬间,所显现的,便只有令一切灵魂和生命都为之颤栗的杀意和恶寒。 斥力如潮,可就在那个身影的随意挥洒之中,重压和潮水就在不足三寸的刀锋之下开辟一隙,游刃有余的向前。 即便是伪装被戳穿也无所谓。 星辰坠落诚然可怖,但尚且需要一刹那的时光。 可十步的距离,完全已经足够,绝杀! 银光,逆潮而上,轻灵翱翔,所过之处,一切念动力的阻碍和防御都仿佛梦幻泡影,尽数分崩离析。 童山身后,许观已经僵硬住了,根本无法做出反应。 自那阴冷银光的突进之中,灵魂已经被狂暴的杀意所震慑压制,迟滞的想要伸手,阻拦,但已经晚了。 诡异的身影越过了他,轻而易举的,向前。 刀锋突进! 再然后……被碾成了粉碎! 就好像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傻子忽然主动跳进了激烈运转的碎木机里。 轰! 金属化粉,骨肉成泥。 毫无征兆的轩然大波之中,只有一个仿佛破布娃娃一样的身影,尖叫着倒飞而出,大半截身体已经被宛如星辰坠落的恐怖重压碾碎、撕裂,蒸发! 残缺的身体连续化为阴影,接连不断的翻滚,后退,破碎的面孔之上难以掩饰茫然和惊骇。 对此,终于回过头来的童山只是漠然一瞥,点评: “小丑。” 星辰陨落之相,本就是依托于念动力的操作·虚空赋型而重现的昨日之影。 何须多余的坠落? 早在它显现的瞬间,一切破坏,便都已经完成。 此时此刻,汝等丑类,早已经身居毁灭阴影之中! 那一瞬间,贯入地面的旗帜缓缓拔起,挥洒,自童山的手中,旗杆顶端如锋的杠首垂落,轻轻的,敲在了地上。 啪。 轻微的破裂声音响起。 细细一线裂痕自敲打的地方浮现,向前蔓延,转瞬间爬出了数百米,无穷分裂,笼罩所有。再然后,是宛如连锁一般的毁灭轰鸣。 地裂,天崩! 第二百章 上科技! 恰如无形之鞭叩击大地。 锋锐杠首的落地之处,千万道裂隙陡然蔓延,扩散,无形之力自那瞬间的触碰之中,便已经灌入大地之中,宛如洪流海潮一般肆虐。 天穹之上,猩红的燃烧大星笼罩之下,一道又一道诡异的裂痕浮现,宛如现实都已经不堪重负,无法承受这记录重演之中所酝酿的力量。 天灾之力汇聚于一击之中,令九地之下深藏的庞然大物剧烈的震颤着,嘶鸣哀嚎。 海量的恶臭鲜血从地缝之中喷出,还有破碎的血肉。 气息奄奄。 泥土涌动,好像有什么软体动物在惊恐蠕动着,试图逃窜,可终究无法压抑体内扩散的力量,才堪堪爬出地表,就炸成了一团血雾。 伴随着怪物的死去,足以覆盖现实的幻象再也难以为继,那些繁忙的景象就在所有人的眼前迅速分崩离析。 守卫森严的高墙和壁垒消失无踪。 只剩下残垣断壁和滚滚升起的浓烟,乃至,一片片早已经渗入泥土之中的猩红和无数焦痕。 常驻调查团的驻地,只剩下一片废墟。 无数纵横交错的半透明结晶还残留在原地,仿佛崩裂的武器残片,一直到现在都未曾消散,令楼封的脸色惨白,失声呢喃: “那是姑姑的灵质塑形……” 即便是失去控制许久,依旧维持着轮廓和恐怖的锋锐程度,自风中吹起的碎块落在裂口之上,居然也都被干脆利落的斩成了两截。 灵质之中的凶意和震怒凝结成型,到现在都没有消散的征兆。 比起这个来,季觉更关注的,是正前方那在地裂瞬间就已经彻底崩溃的庞大场地……那就是‘老田’想要将他们带进去的地方。 无数符文和灵质回路自地上蔓延,升起,勾勒出隐隐的轮廓,自四周祭物和诸多陈列之下,形成了繁复而庞大的锁。 一座秘仪囚笼。 而现在,囚笼已经自外部的碾压之下崩溃垮塌,迅速的消散。 看的季觉眼皮子一阵狂跳,一部分是后怕,一部分是……痛心。 好多素材啊,好特么多的素材,而且都是非常通用和奢侈的昂贵材料,如果来得及抢救的话,季觉搞不好现在已经扑上去了。 可惜的是,已经完全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就在童山瞬间掀桌的瞬间,废墟之中、四面八方乃至季觉他们脚下,便是升起了一道道火光,无以计数的钢铁碎片乃至远方飞来的子弹…… 简直就像是将一整个火药库都铺在了他们的脚下。 早就准备好了一言不合或者说捕获失败就直接将他们送上天。 只不过,此刻在童山的念力压制之下,所有的焚烧和爆炸在萌芽的瞬间,就被彻底的封锁、压制亦或者排除。 只能听见一阵阵闷响或者一缕缕有气无力升起的白烟乃至微弱的火光。 童山所掌握的诸多显像之中,焚星之相的攻击或者防御都称不上最强,但却是他使用最为娴熟同时最没有死角的技巧。 不仅具备着最夸张的常态加持,同时,也具备着最强的控制效果。 自那超出想象的引力变化之下,领域之内的一切袭击尽数被压制排斥弹出。 “给我,滚出来!” 旗帜挥洒之中,杠首再度敲向了眼前的虚空之中,再度掀起风暴,吹飞所有掩饰和伪装,而童山的视线,则看向了远方的废墟。 ‘老田’被弹出的方向。 “嘿,不愧是海州涯角,巍巍之山……” 一丝嗤笑中,隐约的人影从那废墟的掩埋之中缓缓的撑起身体,并不在乎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破碎的肢体迅速弥合修复。 幻象消散之后,显现出了另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密布刺青,邪意与狰狞几乎满溢而出。 毫不吝啬的向着这果断的进攻和反击,献上掌声。 通常来说,就算察觉到任何不对和异常,都应该从试探开始,可唯独他没想到,童山居然会毫不犹豫的动手,真就一丁点投鼠忌器的心态都没有! “真就一点不在乎会误伤同伴或者损伤驻地么?”他嘲弄咧嘴,“队友们要是知道了,可不知道该有多难过呢。” “误伤就治好,毁坏就修补,损失就赔偿,自己人的话,什么都好说,不是自己人的话,自然不必废话。” 童山漠然瞥了过去,世家壕气尽显无疑,轻蔑点评:“汝等丑类里,倒是有几个拔尖儿的……比之前死在我手里的那俩硬了不少,可惜,也不多。” 男人的表情毫无变化,周身血焰升腾,毫不掩饰狂暴的气息,身躯也寸寸拔高,漆黑之甲胄寸寸蔓延,笼罩面孔。 大群之神髓,狂屠之污染自灵魂中升腾,空气中回荡着刺耳的哀嚎和嘶吼,宛如幻听。 染血之剑从他的血肉之中一寸寸的长出,仿佛不知多少刀剑碎片拼凑而成,倒刺凌厉狰狞,护手之上的骷髅张口,无声嘶鸣里,他的气魄更进一步的拔升! 重生位阶的大群! 那一把剑…… 季觉眯起眼睛,试图想要分辨细节——重生位阶的天选在褪去凡躯之后,往往会有诸多异变,骨骼或者血肉的变化都只不过是外相,究其本质,已经不再和凡物相同。正如同曾经的劳伦斯,恢复速度之快,甚至能硬吃密涅瓦的正面猛攻。 此刻对方所拔出的那把剑,恐怕就是重生之后所成就的异化,不知道还饱含着什么诡异的效果和力量。 只看那仿佛热刀切蜡一般随意挥洒便能切开念力排斥的效果,就知道绝对棘手。 更何况,在驻地的另一侧,那个在焚星显像的正面轰击之下飞出的身影,也再度爬起,依旧一片模糊、浑身漆黑,仿佛阴影所铸就,失去的身躯和血肉也已经恢复完整。 季觉心头愈沉。 又一个重生…… 而且还是和天元针锋相对的白鹿! 季觉心头越发沉重。 自己这狗屎运道就真特么有问题,原本只是大哥带队打个金团,怎么特么的就连常驻调查团都被偷了,还刷出这么两个鬼东西来? 化邪教团究竟在搞什么鬼? 这是喝了多少啊,一口菜都不吃,敢玩这么大?! “血祝闫崇,影手凌知?” 童山冷笑:“我还以为是谁呢,两条不敢在联邦抛头露面的野狗,加入化邪教团之后,脊梁骨倒是硬了不少啊。” 那一片渐渐扩散失去人形的阴影之中,传来冷漠的声音:“来之前有人跟我说,这一代的原石榜第十二位,这个排名,对你来说低了——可惜,我不信。” “我也这么觉得。” 闫崇咧嘴。 毫无征兆的,血色风暴拔地而起! 那是凌驾于季觉所见的所有大群天选者之上不知道多少倍的,【风卷残云】! 不同于其他道路的复杂和诡异,大群之道的赐福从来都朴实刚健到令人发指,加攻加防加血加输出…… 没有多少机制,全特么都是数值! 此刻,当膨胀到重生位阶的数值显现在季觉眼前时,他只感觉仿佛触目所见的一切都被那猩红的风暴笼罩其中。 只是突进,便掀起了令常人难以站稳的狂潮! 另一侧,凌知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无踪,化为一片游走不定难以琢磨的黑暗,向着童山漫卷而去。 两个在重生位阶浸淫多年,在联邦通缉上位列前茅的孽化天选者,同时向着童山发起猛攻! 偏偏其他人好像也没闲着…… 就在动荡的驻地废墟周围,一个又一个的身影自潜伏和隐藏之中显现,合围! 天穹之上交手的剧震和狂风之中,至少二十几个孽化天选者已经从四方袭来! “还真是吃定我们了啊。” 暂代副队职位的姬柳苦笑了一声,从车里拔出了两把比自己个头还高的武器来,一者如钺,一者如戟。 “准备撤退,我来断后。” 他吩咐道:“阿悬,小雪,保护好许观和工匠。” 不用他说,早在闫崇出现的瞬间,季觉已经将蒋悬护在了胸前,此刻他一手拽着魂不守舍的楼封,小心翼翼的说道:“悬哥,你可要保护好我啊!” “我……尽力吧。” 蒋悬苦笑了一声,浑身化为了银色,金铁之质和能力转化,挥手之中,便有铁壁拔地而起,为身后的队友挡住了远方呼啸而来的子弹。 而另一只手则从地上拔出了一把临时转化的巨大铁锤,挡在了最前方。 深呼吸。 依旧不由得,头皮发麻…… 正面硬抗倒是没问题,可还要在混乱之中保护没有战斗力的队友……这特么是尽力能搞定的事情吗? “没事儿,化邪教团这个版本太强势了,确实是个问题。”季觉探头,望着袭来的敌人:“我可以帮你削一下。” 削? 怎么削? 这又不是什么购物软件,你分享个连接还能砍一刀…… 蒋悬摇头,正想要谢过他的好意,可却看到,那一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遛到驻地废墟外面的古怪装甲越野车,还有,震荡中缓缓开启的后车斗。 乃至,从机枪旁边,缓缓升起的另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遍布着焊疤和加工痕迹,甚至偷懒没有喷漆…… 如同十几个一米余长的粗大的钢筒粗暴的焊接在了同一处。 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台…… 蒋悬下意识的想要揉眼,怀疑自己的理智和眼睛:不是,等等,你哪儿特么来的火箭集束发射器?! 是我疯了吗? 还是你…… “别怕。” 季觉拍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有科技!” 现在,科技来咯! 在一道道刺耳的破空尖啸声里,宛如连珠的火光迸发,自发射器中飞出,腾空而起。 感知之中,发射器在丧心病狂的大笑: 【我特么射爆!!!!】 环宇重工旗下军工经典产品,陆吾式70毫米火箭集束发射器。 有效射程为800米,最大载弹量十四发,电控发射,火箭弹头内除了标准装药还附加了一些来自工匠的神秘小惊喜…… 即便一次齐射就能给庞大奢靡的总督府来一次干脆利落的装修,但由于年代久远,且缺乏火控和制导功能,因此,在军部的数据库内,评级只有d。 但是,没有关系! 没有火控,有机械降神,没有制导,我特么还有机械降神! 没有机床,我有非攻,没有精度,我有妙手天成! 材料不够就用批发的钢管走一遍炼金术强化凑合,燃素炸药不够的话,那就走莱拉的路子采购原料自行装配。 忽略掉自己的手工费用之后,整体成本只要四万两千九百元,这还是因为燃素炸药的原材料管制和走私价格上涨…… 不然的话,季觉能把价格打到两万出头! 堪称物美价廉。 现在,廉价的火焰已经批发升空,自狂风和剧震之中,骤然散开,化为漫天乱窜的礼花,一道道焰尾和浓烟轨迹彼此交错,瞬间勾勒出了繁复的轨迹。 甚至还有一枚火箭特地拐着弯绕了一大圈从季觉头顶飞过,留下了一连串欢呼和呐喊:【呜呼起飞!】 再然后,满天燃烧的火焰,瞄准了大地,从天而降! 科技来咯! “我叼——” 冲在最前面的白鹿一个急刹,震惊抬头,可眼瞳却已经被迅速放大的漆黑倒影和火焰所照亮,最后的瞬间,只来得及下意识的呢喃着后半句,却不知究竟应该对谁: “——亻尔女马!” 轰!!! 焰光拔地而起,掺杂了无数碎片的风暴扩散四方。 滚滚浓烟,直接喷在准备冲上来断后的姬柳脸上,熏得他一个踉跄,迟滞回头看向身后:什么鬼?这啥玩意儿? 等等,这是打算连自己一起干掉么?! 你小子终于不装了是吧! “意外,意外啊大柳哥!”季觉挥手,提醒:“小心,小心身后啊!” 什么意外?什么小心? 姬柳迷茫的分辨口型,下意识的回头,然后就看到后续一连串宛如暴雨一般的坠落的火箭弹。在大群天选者无比优异的动态视力里,甚至能清晰的分辨出,火箭弹身上那急就章用黄漆刷上去的……辐射警告?! 姓季的你特么…… 姬柳直接激活了风卷残云的赐福,拔腿就跑! 天穹之上,怒吼声传来。 闫崇震怒回眸。 凌知一个跑单帮的不在乎,可下面这帮家伙可是自己的下属,是他在化邪教团里把持话语权的本钱! 此刻猝然之间,察觉到火箭弹升空,手中碎剑顿时调转方向,隔空斩向发射架。 可猩红的剑芒在半空中却仿佛迷路了一样,一个猝不及防的转向,偏了三分,就擦着小牛马的边儿飞向黑暗的泉城之中,被黑暗吞没,消失不见。 “看哪儿呢?” 凌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闫崇的眼瞳瞬间收缩,猛然回头,却看到童山已经近在咫尺,如锋杠首裹挟着千百倍以上的重力,向着他当头砸下! 震怒之下,闫崇双眼遍布血丝,瞬间猩红,硬碰硬的同旗帜撞在了一处。 下属和走狗哪里都有,世界上从来不缺追随力量铤而走险的家伙。 他妈的杀了你,要多少都有! 天穹之上,有形之暗和血火舞动不休,旗帜挥洒,搅动重力海潮,轰鸣不绝于耳,烈光迸射,风暴杂乱的宣泄而出。 而就在大地之上,致命的烈焰如礼花,瞬间腾空而起。 听不见哀嚎,只有此起彼伏的巨响升腾。 受限于燃素炸药制备复杂,发射的火箭弹里只有一半是正常的装药,剩下的一半全部都是季觉充分的发挥了工匠的底线和操守,精心准备的赠礼。 火海如潮扩散弥漫,精心调配过的铝热剂、高浓度燃素汽油和白磷种种反应物如暴雨一样喷薄,凄厉的惨叫被轰鸣所吞没,只有一具具焦尸狼狈的挣扎着,竭尽全力,最终倒在火焰之中,消失不见。 在天空之中的冲击和火箭的荼毒之下,废墟已经在波澜之中被彻底夷为平地。 一片焦土。 一轮齐射过后,就像是筛子一般,超过半数的对手要么是因为防御薄弱,要么是因为反应速度不足,横尸就地,要么就是单纯的因为……太弱了! 超过十一个感召期的天选者,尽数葬身火海。 此刻躲过致命冲击的人里也有诸多灰头土脸,神情灰败,仿佛一窝蜂一般散开,再不敢如同刚刚那样扎堆冲锋,更没有刚刚那一网打尽的气势。 被对手差点一网打尽之后,便再难掩心中的惊疑和忌惮。 究竟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干的是安全局的支援队么? 这哪里是安全局?这特么捅了军部的窝了! 哪儿来这么多制导火箭?! 不是说精密电子元件在孽化环境里根本无法运行么?! 可他们分明看到这么多火箭扭来扭去、摇头摆尾的飞过来,不但轨道骚的要死,命中率还高特么的离谱! 两个重生,九个蜕变,十几个感召,还带了一条亡级的幻惑之蜥,谁都以为拿捏个支援队跟玩一样,结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快玩完了。 还没正面交锋呢,人就死了一大半了! 这打个屁啊! 此刻抬眼看天上的化邪教团成员心头一沉。 教团内规矩森严,这时候没人敢说‘二打一都打不过,会不会玩?’,想象一下损失如此惨重还任务失败的后果,所有人都忍不住狂吞口水,心中拔凉。 就算能活的话恐怕也生不如死,搞不好就要被送去给那老鬼做材料了! 我特么跟你们拼了! “我身化邪!” 急红了眼的涡系呐喊着口号,身躯迅速膨胀,无数鳞片生长而出,化为了高达四五米的如蜥巨兽,悍然冲向了蒋悬,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身后的那两个余烬! 狗急跳墙! 不管是什么,先捏俩软柿子,混个人头再说! 在他身后,一个个教徒的速度比他只快不慢,顺着他开辟的道路冲过火海就红着眼睛冲上来,想要先抢人头。 瞬间,蒋悬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所有人的目标。 得亏化为钢铁的面孔看不出脸色和表情来,否则指不定会有多难看。 正在他准备大吼一声和这帮家伙拼了的时候,却感觉,身后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腰眼。 “悬哥,用这个……” 季觉抬起手,扛起刚刚从小牛马车上拆下来的重机枪递上,娴熟的从脚边堆积成一座小山的子弹箱里抽出一条弹链,瞬间上好。 “这个劲儿大!” 短暂的死寂中,蒋悬低头,看了看手里已经开始转动的重机枪,又抬起头,看向了一个个还没反应过来的对手……们,乃至冲在最前面的那条巨蜥脸上的惊恐神情。 它四脚跺地,划出一道道深邃的沟壑,试图想要刹车,可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唔……” 那一瞬间,金属化的面孔之上,露出了从未曾有过的爽朗笑容。 蒋悬,扣动扳机。 第二百零一章 胜负 月黑风高,万里有云。 焰光熊熊,仿佛节庆的篝火。空气中飘散着白磷和灰烬的芬芳,恰如花朵开放。 值此良辰美景佳节,蒋悬忽然有一种过年了一般的轻松美妙。 明明足够自己一不小心就死个十多次的大量对手近在咫尺,可心情却美妙的仿佛起飞,身体轻盈的不可思议。 宛如某个游戏里,一个有着爽朗笑容的大男孩低头看牌:唔,古锭刀、酒、铁索连环,还有一张杀…… 于是,再忍不住,引颈高歌。 “——来劲儿咧!!!” 蒋悬咧嘴,再忍不住仰天狂笑,手中加速旋转的重型机枪,在瞬间迸射出了足以贯穿整个废墟战场的恐怖烈光。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水银如洪流奔涌,以每分钟一千三百发的射速从瞬间高热的回旋枪膛之中飞出,星星点点汇聚成线,而那一条迅速蒸发消散的银光之线则在挥洒之中拓展成行云流水的面。 银光如镰,呼啸而出。 惨烈的嘶鸣声从蜥化的天选者口中发出,厚重到足以抵御霰弹枪抵近射击的鳞片在银光的冲击之下,甚至不足一秒钟就破裂变形,再然后,大量血肉横飞,随着血花一同,升上天空。 粗大如巨树的手臂就好像被塞进看不见的绞肉机,瞬间白骨裸露,可就连白骨都在鞭挞和冲击之下爆裂成茬。 吃痛之下,涡系天选者纵声嘶鸣,张口,吐出了烈焰,但紧接着,蒋悬左脚踏前践踏,便有铁壁拔地而起,挡在肆虐的焰流前方,开辟火潮。 可更要命的是,正中间居然还留出了射孔! 正对着那一张喷吐焰流的大嘴,银光洪流,瞬间贯入,令焰流剧烈的颤动着,浮现出大量血腥。 短短的几秒钟,在疯狂的火力攒射之下,巨蜥的喷吐就彻底哑火,不哑火也没用了。整个大嘴包括下巴乃至上半身都已经被机枪扫射成了烂泥,倘若不是涡系引以为傲的生命力,恐怕直接就被腰斩了。 在那狂暴的火力挥洒之下,不止是对手在震惊的同时抱头鼠窜,就连队友都不由得弯下腰来,生怕蒋悬一个手抖把自己原地超生。 当好不容易刹住车的蜥蜴再顾不上人头想要跑路的时候,却发现脚下仿佛落地生根。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滩蠕动的水银就从泥土之中弥漫升起,然后缠绕在他的四肢之上,迅速浮现出水晶一般的诡异光芒。 硬化·金铁之质! 原本用以防御的赐福,此刻在水银的流转之下,化为了足以令对手彻底绝望的枷锁。任由它疯狂挣扎,甚至不惜扯断肢体,依旧无法摆脱。 变幻不定的水银仿佛牛皮糖一样死死的粘在他的身上,甚至钻进他的血肉之中,缠绕在骨骼之上,然后又延伸出千丝万缕,没入大地,缠绕在四周。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异化的巨蜥大半截身体都被水银笼罩在内,就像是被琥珀黏住了一半的昆虫一样,无力挣脱。 “救我!救我啊!!!”他惊恐的昂起头,试图呼唤,结果却看到自己的队友跑的一个比一个更快。 天穹之上浩荡的血风和暗影不断的和焚星之相碰撞,甚至没有低头看他一眼。 而到最后,就连天上的烈光,都被阴影所笼罩。 自短暂的死寂里,巨蜥僵硬的回过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咧着嘴,无声狂笑的钢铁巨人。 手中烧红的机枪抬起,自焰光的映照中,在巨蜥面孔上投出了厚重的阴影。 那一张异化的面孔不由自主的抽搐,残缺的独眼浮现泪光:“可……可以……投……” 蒋悬只是微笑着,抬起了一根手指。 摆了摆。 嘘,别说话—— 那一瞬间,不顾巨蜥的疯狂挣扎,烧红的枪管粗暴的捅进了他的大嘴里,再度开始了旋转,自无法克制的狂笑声里。 ——用心去感受! 再然后,最后的惨烈嘶鸣里,沉闷的枪声随着血色的喷薄,渐渐嘹亮,从无数支离破碎的烂肉之间,狂暴的火力再度宣泄而出。 风暴再启。 而现在,蒋悬感觉自己就是风暴的化身! 他就是死亡,他就是毁灭,他就是他妈的火力之神! 想特么去哪儿就特么去哪儿! 就在不由自主的狂笑声里,他抡起了重机枪,在废墟之中狂奔,就像是狗撵兔子一样,如此自由。 凭借着自身转化之后的超高质量和臂力,完美的抵御了那恐怖的后坐力,自巨响轰鸣之中挥洒着腰间激射而出的洪流。 一条又一条的弹链无脑的塞进枪膛,甚至已经不用季觉再帮忙更换。 无师自通! 从未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感受,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了射爆带给自己的快乐! 或者说,金钱的快乐。 这一挺重机枪是从莱拉那里毛来的零件重新拼凑而成,从而避过了几十倍以上的溢价,但哪怕算上溢价,从售价上来说,也比不上一箱子弹来的贵。 在没有非攻、妙手天成和流体炼金术的三件套批量化处理水银赋予增强特性的前提之下,提升了破甲和破坏力的炼金子弹单颗的售价就在四千块,前提是必须走大量批发才能拿到折扣。 一条弹链二百五十发子弹,正好一百万。 从工时上来说,足够任何一个学徒在工坊里007连轴转两个月的时间,完事儿后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任何子弹形状的东西……至于工匠,但凡是个工匠都不会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种大量重复性的工作上。 即便财大气粗如军部,在面对破坏力不足的问题时,也只会粗暴的增加当量,绝对不会考虑给填线宝宝们装配如此奢侈的装备。 一分钟一百万?开什么帝国玩笑,有这钱为什么不多添三毛两块的,搞一发巡航导弹来,直接把对面炸上天?再不济,也可以买几个水杯顺带运一批本地羊送到中土基地给大家加餐嘛! 但那些和蒋悬完全没有关系。 军部考虑的事情就多了,工匠考虑的事情也不少,但作为使用者,只要举起机枪来把眼前所有还他妈能动的玩意儿统统射爆就好! 娴熟上手之后,踩在破碎巨蜥尸骨上的蒋悬已经居高临下的将自己将火力撒遍了整个战场,依靠着荒墟离谱的坦度,无视了所有远处袭来的子弹和攻击,肆意挥洒火力和轰鸣。 屠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 只可惜,美好的时光特别快。 就好像,只是短短的一会儿,那悦耳的延绵巨响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空洞的咔咔声。 蒋悬摸向身后,可却什么都没摸到,空空荡荡。 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子弹?子弹呢?没子弹了! 当他终于回头看去,才看到,脚下全都是空空荡荡的箱子,一条条崩裂的弹链碎片……乃至铁壁之下蹲着龟缩的楼封。 如梦似幻的美好时光结束了,子弹已经全部打空了。 他端着烧红了的机枪,遗憾一叹,心头阵阵失落——习惯了如此充实的感受之后,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估算着自己的账户余额,已经开始琢磨着将来怎么走账报销了,也不知道季觉那小子能不能开发票…… 可紧接着,他便不由得,汗毛倒竖,瞪眼再度看向身后,才发现哪里有问题。 怎么特么的就只有楼封这小子一个人?! “季觉呢?!” 他惊恐发问。 楼封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指向了前面…… 就在废墟之中,正奋力鏖战抓紧机会收割残血的姬柳和姬雪两兄妹之后,那个趴在地上匍匐向前、狗狗祟祟的左顾右盼的人影。 抓住机会,伸出自己罪恶的小手儿来,摸向了一具具还热乎着的尸首。 左手解离术发动,抓住矩阵,一把粉碎,暴风吸入所有的上善精粹。涡、镜、升变、大群、荒墟、白鹿、白鹿……怎么又一个白鹿?你们化邪教团偏科不要太严重嗷! 诸多杂乱的感悟交错着从心头浮现,此起彼伏,连带着诸多孽变污染,可污染还没有来得及扩散,就已经被大怒的非攻直接驱除。 而同时,他的右手则娴熟的抽取散逸的灵质,以固体炼金术融入水银之中封存、搜刮炼金造物和身上所有带着赐福气息的物品。 妙手天成的加持之下,小心翼翼的动作愣是挥出了不知道多少残影,效率惊人。 趁热,必须得趁热啊! 季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敏锐的寻找着任何一个刚刚开始凉的尸体。 近一点的直接冲上去扒光,远一点的就用水银触手拽过来然后再扒光。 明明是兵荒马乱无比混乱的战场,却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 过年啦,过年啦! 光是这短短一会儿,季觉就靠着解离扒拉出来的矩阵,愣是把腕表上的三阶进度条填满了百分之二十,再努力一会儿,搞不好直接就满了。 可兴奋的同时,又忍不住痛心。 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素材在自己眼前烟消云散,缺乏稳定环境,根本保存不下来。这要是有球哥在的话,搞不好一波直接起飞了,说不定重生位阶之前都不缺练手的材料了。 就在他又痛又快乐的时候,友军却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在亡命围攻之中左支右拙的姬柳踉跄后退,回头看向还蹲在地上疯狂搜刮的季觉时,就忍不住头秃。 “你特么倒是往后挪点啊,别作了!” 就在季觉抬头的瞬间,不远处,他视线的死角中,一具原本已经烧成焦炭、支离破碎的尸体却骤然暴起,生息重现,眼眸之中戾光显现,向着他飞扑而来! 不知已经在原地潜伏了多久,忍受着焚烧的痛苦,一动不动。 此刻暴起,势若风雷!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可童山一打二都不落下风,小卡拉米擒是肯定擒不住了,但只要能抓个工匠,一切都还有机会,再不济,也可以以此为威胁,换条生路…… 只可惜,他才从地上弹起来,便像是菜市场里拍在案板上的鱼一样,扑腾一瞬,便又趴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战神起飞,战神暴毙。 一气呵成。 从一具假装的尸体变成了真正的尸体。 只有此刻趴在地上裸露出来的后背上,多出了一个惨烈的贯穿大洞。 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缓缓流出。 血色的侵染之中,勾勒出一只凭空浮现的灵质之手。在贯穿残躯之后,解离术之下,一把捏碎了矩阵,抽尽了残存的上善精粹,再度消散无踪。 在那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扭曲面孔上,一双眼睛瞪大了,至死迷茫。 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究竟是怎么暴露的? 只有季觉终于松了口气,汗流浃背的同时,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在头发的间隙中,固定在那里的微型红外摄像头依旧在忠实的进行自己的工作,连带着后背和胸前的诸多摄像头一起,将周围环境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的纳入观测。 傻了吧?爷会插眼! 叶教授有句话说得好,进时墟、探裂界、摸古墓的时候,就算是后脑勺上也要长一只眼睛才行。 季觉不是涡系,也没有相关的赐福,肉眼自然是长不出来。 但没关系,这年头好像什么都贵,唯独摄像头是一年比一年不值钱,买无人机时送的配件他都没用完呢。 只是,在匆忙搜刮这一具尸体的时候,他的动作忽然停顿一瞬。 笑意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阴沉。 “这可就糟糕了啊……”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 此刻天穹之上,猩红和阴暗弥漫不断的变化,激震雷鸣和风暴不断的扩散开来,自重生位阶的高速攻防之下,就算是季觉调动超然视界的赐福造物,也难以分辨具体情况。 可毫无疑问,在那风暴的中心,就是童山! 念力如潮,汹涌奔流。 正面硬撼着闫崇和凌知两个同阶的围攻,以一对二,居然不落下风。不,非但不落下风,甚至好像还反过来把他们压着打?! 这特么还是万御么?! 季觉的表情一阵阵抽搐,叹为观止:难道这就是高玩? 念动力,最常见的能力类型之一,同样被誉为最泛用的能力,进攻、防御、位移、控制一样不缺,同样,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样样稀松。 万御,天元一系最常见的矩阵,因其泛用性和兼容性,广受诸多天元一系的天选者喜爱,没有短板,就意味着……很可能也没有什么长处。 毕竟要知道,就算是相同的念动力,也有诸多不同的操作习惯,因此延伸出矢量干涉,支点操作、精神延伸和力场控制诸多分类。 而在御使对象的偏向上,也分为铁石、液体之类的有形、气体和能量之类的无形、更不要提有些人擅长操作巨物,泰山压顶,有些人喜欢驾驭粉尘和雨露、细微无声…… 而以上这些分类和派别,按照童山的说法——他全部都,略懂一些! 从精细化操作再到大范围压制,从有形之物的掌控再到无形之物的驾驭,更不要说诸多操控方式,他全部都掌握且精通,自念动力的运用之上,没有任何死角! 并非特化型的珍贵矩阵无从寻觅,而是只有万御这一没有丝毫偏向全范围适应的矩阵,才是最适合他的道路! 此刻,焚星现象之下,漫天焰光自混乱的重力流中回旋,化为风眼,将童山拱卫其中。娴熟的借力打力,偏转了阴影之中跳跃显现的锋刃。 毫发无伤! 闫崇的脸色愈发阴沉,手中碎剑饥渴啸叫,可居然连童山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这个家伙,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和他们拖延…… “这是怎么了,两位?骑虎难下了?” 招展的焚星之旗挥洒,童山轻描淡写的声音传来:“我建议你们再快点,不然的话,走狗可都要被杀光咯。” “他妈的,小杂种……” 闫崇猩红的眼瞳里,燃烧着字面意义上的火焰,整个人就像是一具包裹在血火之中异化怪物,一只只眼睛自额前和脸颊愤怒睁开。 骤然张口,咆哮。 可是却无声。 只有隐约的猩红涟漪之中,无以计数的破裂声传来,在地上,那些死去的尸体飞速的朽坏风化、灵质消散无踪。 而他手中的碎剑剑脊上则凭空增长,汲取着下属的死亡和绝望,自催化之下,形成了一柄长达数十米的诡异巨剑。 剑刃之前,漫天风暴戛然而止,一切念力狂澜尽数分崩离析。 【血火同存】的赐福无限制的焚烧残灵化为自身的力量,【克敌机先】的观测之下,一切童山躲闪的方向和轨道都被彻底封锁,再然后,一缕血光突破所有的阻挡,突进而来! 短短的刹那间,从开战隐藏到现在的底牌掀开。不知道多少赐福之间联动,构成了绝对不允许双方回避和躲闪的上位效果【誓血之争】! 双方一切躲闪退让的余地都被尽数抹除,就连空间好像都被彻底歪曲,前后上下一切方向,不论童山向何处躲闪,最终都只会拉近和闫崇之间的距离!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童山面沉如水,旗帜顶端的如锋杠首贯出,如枪,裹挟着火山爆发一样的狂暴念力,同碎剑硬碰硬的撞在了一处。 刺耳的破碎声自天穹之上响起,扩散。 自这近在咫尺的角力之中,闫崇的狞笑越发狂暴,根本不在乎自己被念力狂潮瞬间千刀万剐、白骨裸露。 这一击的对象,根本就不是童山。 而是他手里那一柄自正中断裂的旗帜! 瞬间,焚星之旗寸寸碎裂化为漫天丝帛,而伴随着旗帜的断裂,笼罩整个战场的焚星之相悄无声息的崩塌。 如同砂子堆积成的堡垒,溃散无踪。 而失去了重力洪流的压制和偏转之后,童山身后,冰冷的阴影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悄然凝聚,逼近,近在咫尺。 抓紧了闫崇所创造的关键时机。 阴影流转的破灭之锋刺出—— 胜负已定! 那一瞬间,地面上目睹这一切的季觉终于松了口气。 赢了。 第二百零二章 一页 有时候,最了解你自己的那个人,未必是你自己,你老婆,甚至未必是你的仇人。 但很有可能,是你的工匠。 能力、矩阵、赐福、偏好、风格、习惯乃至弱点。 这一切对于天选者来说都应该是说梦话都绝对不能讲出去的机密,对于工匠而言,都是透明的。 就好像一个中年人坐在老大夫的桌子前面鼓起勇气伸出手给人家把脉,人家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看向你的时候,你就应该跟人家有点默契了。 别让不好听的话说出来,给开什么方子就乖乖吃吧! 不然呢?还要抱着软件搜索结果跟人据理力争么?这里有一个红色的假鼻子,猜猜是谁掉的? 童画的妖魔化描述和闻姐之前的诸多描述和介绍,都只不过能勾勒出一个轮廓,充其量是贴上几个标签,便于了解。 季觉真正了解童山,是从他手里接过那一把旗的时候。 都不用季觉问,机械降神走一遍,就足够他对童山的一切能力的细节深入掌握。 包括此时此刻自穹空之上消散的焚星之相…… 不会吧?不会吧? 那俩傻缺……该不会以为焚星之相是需要旗子支撑才能放出来的吧?! 笑死! 维护的时候,这旗子他从头摸到尾再从里摸到外,里面总共就俩赐福,一个升变一个以太,全都是辅助类型,根本半个沾边的都没有! 这就跟登山时的拐杖、拍照时候的三脚架一样,就是个用来省力和省心的玩意儿,有了更方便发挥,没了,没了和有的时候差别根本不大…… 此时此刻,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季觉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谁说天元之道做事死板,童植物不会骗人的? 从一开始,这个大坑,就给闫崇和凌知埋好了! 不,看童山这习惯,恐怕这坑已经埋了不少年月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前仆后继的踩过! 现在,在闫崇拼着残血创造出来的‘送命时机’之下,一直隐藏在周围给予最大威胁的天元克星·凌知,主动的送上了门来。 天穹之上,童山自始至终都肃然冷漠的表情微微变化,自闫崇的眼瞳倒影中,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 如此愉快。 那一瞬间,自开战起隐藏至现在的重生形态,显现! 原石十二阶,感召、蜕变、重生、超拔四期。 感召期获取赐福,提升能力本质,蜕变期选择方向决定未来道路,重生期脱胎换骨再非凡人,超拔期奠定圈境领受上善神髓,直至跨越天人之界限,成为此世辉煌中的一环。 现在,当念动力的枷锁层层松脱,超越凡人走向神明的超凡形态自此展开,并没有千手万眼也没有恐怖变化。 只是刹那间,童山的皮肤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化为了毫无任何瑕疵和污染的纯白,其白如纸。 而血液,也自猩红之中转变,自矩阵和赐福的转化之下,色泽迅速幽深,到最后,显现为纯粹的黑。 此刻,无形之笔蘸动漆黑之血,自纯白之纸上,奋笔疾书,无以计数的细小文字彼此衔接,如锁链一般层层环绕在皮肤之上,交错显现。 奠定华章之始,书写天元之序,构建遥远又虚无的未来。 渴望,亦或者,狂想。 ——一个没有灾害的世代! 海州多灾,崖城多事。 自从知事以来,享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体会着奢靡华丽的锦衣玉食,童山站在名为家族的高山之上,眺望着动荡荒芜的世界,翻阅着过往的惨痛历史,甚至不止一次在长辈们的以太记录中亲身体会诸多灾害肆虐时的模样。 可惜,却未曾对以太之道有所向往。 一百四十年之前北州的灾兽之乱、一百一十年前的云州覆灾、一百年前肆虐大半个联邦的洪潮血雨,数十年前的泉城陷落,四十一年前的荒芜狂沙…… 一直到十年前,在他十六岁的那年,亲眼目睹了狂乱的焰潮之灾,焚尽万里,将丰饶之原烧至灰烬,饥荒三年,至今粮食供应未能恢复。浩荡入海,海沸五日,瘟疫和流毒至今未能清除。后续因此饥渴而死亦或者失去所有的人数不胜数…… 为何至此? 又何至于此? 那一瞬间,他所明白的,是以太改变不了这一切。 人祸无穷,注定难以断绝,心枢和升变之道太过渺小,荒墟之道太过高远,充其量不过能解一时一地之患,可倘若想要更切合实际的去尽量减少甚至断绝天灾的话,那么必然要求诸于天元! 为此,不惜背弃使命和家传。 延续童家,有伯父叔叔和弟弟妹妹们就够了,何必多一个自己?而不论外人怎么夸赞自己识大体懂分寸,心系崖城,他都明白,自己才是那个为了所谓的理想而选择自私的人——贪婪的借助着家族的助力,向上攀爬,异化和变更着天听的家传,助长自身。 最终,自祖父的提点之下,将自身化为了以太和天元交错的支点。 在他自上善的精髓灌注之下重生的那一刻,所成就的,便是这一部以以自身作为载体,堪堪书写了不过一个开头的《灾害防治书》! 或许终有一日,它能够逐步完成,转化圈境、质变时楔,甚至奠定起源……但和真正的完成形态比起来,此刻的它甚至算不上草稿。 不过,对付两个小丑……完全足够! 此刻,当灾害防治书的扉页自他皮肤之上浮现完成的瞬间,篇章就转换,无以计数的记录急速的流转。 自焚星之页向前追溯,掠过了陨星与荒夜,停在了天象篇的第三页。 ——【崩灭之灾】! 于是,自消散的焚星之相之后,空空荡荡的夜空之中,一道裂痕悄然张开,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无以计数的裂痕交错,像是撕裂了薄纸,展露出背后的宇宙渊暗。 “所有人,稳住!” 姬雪面色大变,骤然加速,不计后果的提升自身的时间,自放慢的时光之中疾驰如电,瞬间将所有人都扯到了一起,扯出固定绳,缠绕在一处。 蒋悬双手拍地,铁壁升起,包裹,细密的钢铁之根自地下蔓延,生长。 再然后,所有人才感受到,姗姗来迟的失重感…… 念力收束、引力塌陷,无穷质量于此交错,最后所成型的,便是二百一十年前,上善·永恒之门动荡时,所显化在尘世之间的灾难。 充其量,不过只是一个拇指大小的黑点,却令阴影之中刚刚显现的凌知面色剧变,不由得,尖叫出声。 可惜,晚了。 太近了,近到可以夺走童山的生命。 同时,又亲自将自己送进了致命的引力范围…… “再见。” 那一瞬间,他看到童山的嘴唇开合,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再然后,世界仿佛扭曲,回旋,自无法扩散的惨叫和怒吼声里。 他想要抓住童山,可童山的身躯却仿佛幻影,无从触及。 崩裂的声音无法传出,塌陷的模样也被光所扭曲,再如何影化穿梭都无法逃离这绝望漩涡。 更要命的,是来自背后的一只手…… 在最后一瞬,他留下了再没有人倾听的遗言。 是怨毒的怒吼: “闫崇!!!” 察觉到异常的瞬间,重创的闫崇毫不犹豫的折断了碎剑,减弱吸引,然后一把推在了凌知的后背,将他推进了致命的漩涡,借此脱离吸引范围,甚至不惜斩断半身! 踩着队友,换来了一线生机,脱离之后,便头也不回的化为血光,疾驰而去。 瞬间,消失不见。 就连漩涡湮灭时所掀起的狂潮都追之不上。 跑了! 短短一刹那,两个重生,一者尸骨无存,一者重创逃脱。 胜负已分。 当无数被卷上天空的废墟和残骸如同暴雨一样洒落,坠向大地时,季觉才从缓缓开启的铁壁之后看到了面目全非的一切。 乃至风暴之中四散奔逃的零星身影…… 躲过了天穹之上最致命的引力漩涡之后,侥幸没有被余波覆灭,幸存下去的三两个化邪教团的成员此刻毫不犹豫的学着自己的上司,夺路狂奔。 “不行,别让他们跑了!” 楼封反应过来,想要追上去:“我姑姑,我姑姑还……” 季觉不假思索,又是一个甩绊,压住他,眼看他还敢挣扎,立马两个大耳瓜子让他清醒一下:“冷静点,你姑姑还活着!” 他警告道:“还想要你姑姑,就闭嘴,不要多事!” 并非是信口开河,而是亲眼目睹了那仿佛永不消散的灵质结晶。 根据叶教授告诉自己的,灵质塑形的重生位阶通常对肉体的改变幅度很小,更侧重于灵魂和精神,最显著的特征是,就算失去了控制,塑形完成的灵质依旧能够保证其存在和性质,仿佛凭空造物一般,长久存在。 直到使用者死亡为止。 这个节骨眼上,最重要的已经不是抓活口了。 毕竟要抓活口,没有人比居高临下的童山更方便,既然童山没出手,那就不要在节外生枝。 “时间有限,过来,打下手!” 季觉急速在废墟里翻找着残存的物品,包括他们刚刚搬下车的补给,食物、药品和饮水。万幸的是,得益于包装严密和箱子足够结实,经历了这么多冲击之后,还有不少幸存。不少破裂了的,擦一擦也都还能吃,反正等饿极了都不顾上了。 这会儿顾不上精挑细选,季觉背后的水银触手分出了十七八条,寻觅着触目所及的一切物资,然后抛给了迟滞的楼封和其他队友。 在童山点头之后,其他人也都无言的上来助力,短短的两分钟时间,车厢里乱七八糟的堆满了一车。 最后等所有人上了车之后,季觉才从小牛马的车厢里找出了一大包东西,绕着废墟撒了一大圈之后,上车。 汽车疾驰,过了有一段距离之后,季觉才按下了遥控器。 阴暗的远方隐约传来了轰鸣。 炸药! 第二百零三章 困境 混合着诸多孽变之毒的炸药爆炸了,清理了他们在废墟周边的痕迹,形成了大片的毒云彻底污染,同时掺杂在里面的还有相当一部分解离术破坏炼金物品之后剩下的灰烬,足够让后续追溯痕迹的以太天选者们且迷上一段路,让许观省了不少事儿。 一路沉默无言。 车辆一路穿行,许久,停在了一处废墟的角落里,姬柳下车,盖上了伪装布,几乎和乱石堆融为一体。 直到现在,童山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长出,轻叹。 “这里安全么?”童山问。 “嗯,最新变化之后和上次重迭出现的岔路,只有通过特定的轨迹才能进来。”许观说:“没有上报过。” 童山轻轻点了点头,再然后,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了下来,自死寂之中,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崩裂声响起。 皮肤之上,猩红的裂痕如同蛛网一般迅速的蔓延。 其他人还来不及说话,季觉眼疾手快,一刀捅进去。 骨刀贯入心脏。 崩裂声戛然而止,就连迅速苍白下去的脸色都浮现出一丝红晕。 强行,稳定住了状态。 童山的嘴角轻轻勾动了一下:“上次捅了大柳的屁股之后,消毒了吗?” “别说话。” 季觉挥手示意其他人让开,水银触手从背后弹出,迅速的在车里清理出了一片空间,将童山放平之后,才擦了擦汗,小心翼翼的直接将他的防护服拆下来。 wшw?an?c〇 后背之上,那一个贯穿的裂痕,失去了念动力的弥合之后,终于裸露出来。 “什么时候受的伤?”姬雪愕然,“最后被刺中了吗?” 童山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季觉轻叹着,恍然: “……一开始的时候吧?” 在焚星之相显现的瞬间,化邪教团引爆废墟中的炸药时,凌知从背后第一次发起袭击…… 在队友和自己之间,先选择了保护队友。 然后,才抽出空余来狠厉反击,将这掩饰成了一个陷阱。 自始至终,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居然把对手都骗过了。 “在开始之前,我问一句,除我之外,再没有别的外科医生了么?”季觉抱着万一的期望,环顾所有人,得到可那个无可奈何的结果。 “你来吧。”童山说:“我配合你。” “配合不配合是另一回事儿,剥离污染可是很费劲的。” 季觉叹了口气:“我能说加钱么?” “你小看安全局还是小看童家?”童山含笑,毫不在意。 根本不在乎那点钱,也不觉得季觉会在这个时候加码,真要收钱的话,蒋悬那憨憨不清楚,可童山心里不可能没成本。就他爽的那几分钟,够他给季觉打白工打到明年了。 “严肃点,我这可是把第一次都献给你了。” 季觉从工具箱里抽出消毒水,凌空泼洒,自些微念动力的粉碎之下,自然雾化除菌。然后,在第三只灵质之手的辅助之下穿上了无菌手套。 一切从简,消个毒意思意思,有命回去再打抗生素吧。 他拔出骨刀,诸多外科医生的经验和心得自胸臆之中涌现流转,在他的指挥之下,所有人小心翼翼的将童山翻了个面,露出了背后漆黑的创口。 影毒流转,阴魂不散。 “唔,狂屠、绝渊,还有一点……应该是影日。” 季觉挑了一点在指尖辨别,松了口气:“还好,大部分都打过交道。” 万幸没有白馆,就算是之前和不死之症有所接触,可白馆之流毒又不止这一种,光看医院给出的传染病威胁排名就知道有多丰富多彩了。这要是随便来一种,季觉只能给童山来上一刀稳定状态,上安慰剂了。 背部贯穿伤、心脏和左肺受损、孽化污染,还有浑身上下的细密裂口和瘀血,乃至灵魂之上的重创,应该是在解放重生形态时候超过限度带来的反噬。 绝大部分都在外科手术的解决范围内。 孽化污染还有非攻和表哥,如果是无关紧要的部分,就粗暴摘除,如果是重要器官,就利用孽物之间的吸引,用高纯度的孽变毒吸引出来,然后切除污染部分。如果深入骨髓的话,就暂时使用灵质回路封锁。 再辅以安全局携带的药物和楼大少贡献出来的诸多灵药,将孽化污染清理了个十之八九,剩下的丁点不足为患。 一场急就章的手术只用了半个小时,自妙手天成的辅助之下,效率飞快。最后再挂上古老者之口和另外两件加速愈合的赐福装备,急救就完成了。 “不好意思,水平就到这里了。”季觉摘掉沾满血的手套,丢进素材箱子里,“灵魂和矩阵的创伤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的,只能找医院和专门的工匠来处理。 只能帮你勉强稳定一下状态,不至于恶化。” “足够了。” 童山嘴里被塞着吸管,大口的嘬着姬雪端着的水瓶,糖分和药剂的补充之下,原本惨白的脸色也浮现出了几分神采。 这么多伤势,有一半是凌知和闫崇的攻击,还有一半,是他为了一口气解决掉那两个家伙,使用了超出自身极限的力量。 要知道,即便是未完成的《灾害防治书》,也是超拔位阶的才能勉强调动的力量了。在没有完全圈境化之前,承担压力的只有自身的灵魂。 如今他只是浑身的矩阵过载,灵质干涸,灵魂重创,已经足够证明童家是真的有钱了,保命的东西全部拉满。 至于那两件为了保命已经全部破碎失效的赐福造物,季觉的小手儿就毫不客气的揣自己兜里。 就算报废也能解离之后给机械降神做狗粮呢,手术费不要钱的吗! “状况不容乐观。” 在严肃的沉默里,童山率先开口,“这一次化邪教团的规模,怕是比预估的更加庞大。那帮家伙,搞不好全员出动了。” 以诸多非法教会作为马甲,化邪教团在出现之后的上百年里,流窜在联邦、帝国、中土和无尽海的千岛之间,可以说像是下水道里的苍蝇一样,哪里有臭味儿哪里就有它们。 如今居然调动如此庞大的资源悄悄潜入了泉城之下,说他们是来过周年搞团建,那也得有人信才行。 就连常驻调查基地都被不声不响的渗透和破坏了,甚至还游刃有余的布下陷阱,等待后续的支援自己送上门来。 如今他们究竟派出了多少人? 数百不止,成千都有可能,在批量化制造工具人的方面,化邪教团可比联邦有优势,上位之孽的气息污染过上一遍,死了的成为资粮,活着的自然就是工具人。搭配上乱七八糟的矩阵,可能就连赐福都没有,发把ak就上阵了。 短短几个小时不到,就发现原本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局势恶化至此,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心头一阵压抑。 而就在沉默的寂静之中,季觉咳嗽了一声:“状况未必是这样。” “难道还有转机?”蒋悬惊疑。 “不,我是说,有可能更糟。” 季觉考虑许久之后,终究还是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他在废墟中扒来的战利品——从那个装死偷袭的家伙身上剥下的一块皮肤。 巴掌大小。 可上面宛如烙印的漆黑刺青,却令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残酷的独眼徽记两侧点缀以有鳞之翼的图腾。 ——龙祭会! “往好处想——” 季觉说,“如果不是化邪教团的hr为了冲业绩疯了去挖龙祭会的墙角的话,那有很大一部分可能,他是来赚外快的。” 当然,还有另一部分更大的可能…… 大家都是既不可爱又不迷人的反派角色,互相之间有所沟通,强强联手,丑丑为奸,一起携手干大事也很正常,对吧? 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这些日子以来龙祭会在海州区域的不正常活动,不仅仅是被闻姐挫骨扬灰的劳伦斯,前些日子还来了个牧者无形。 甚至在时墟的医院里,季觉还能看到劳伦斯爱了一辈子的涡植法。 堂堂牧者,蹲在海州这么多年,不可能只搞一个龙血项目。说不定这死鬼变成灰之前还喜滋滋的跟化邪教团提供技术支持呢…… 可龙祭会都来了,其他的呢? 化邪教团独食都不吃了,难道不会再拉上几家来垫背? 可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受限于能力和眼光,季觉除了引爆泉城,扩散污染至海州全域之外,根本想不到其他的目标。但这图什么? 只会死的更快吧? 联邦好歹是联邦,再怎么臃肿腐败,依然是世界的两极,不说天人诸多,说不定暗中连存世的圣贤和龙都能找到。 化邪教团追随孽物,又不是追随作死,龙祭会追随末日和龙化,也不是为了早日超生。 目的何在? 可这干季觉屁事,事情大到这种程度,别说他,就算童家老祖宗来了都顶不住。 “不行,必须马上上报。” 姬柳明悟背后意义的瞬间,已经汗流浃背。 可除了他之外,没人说话。 季觉和童山相顾沉默,无言,只是一叹。 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怎么了?”姬柳不解。 季觉没说话,依旧沉默。 “不必担心,队伍里的人都是我亲自选的,没有可能和化邪教团勾结,不然的话,我早死了。”童山轻声笑了笑,自嘲“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么?” 可队伍之外呢? 作为外聘工匠,季觉自然有必要先说点难听的:“安全局已经不可信任了。” 常驻调查队这么大一个地方,多少成员,莫名其妙的就整个被端了。 作为指挥的楼偃月失踪,除了凭借现场的灵质碎片还能断定死活之外,一概不知。这么大的事儿,外面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而童山的支援小队在来的路上,居然就已经被惦记上了,还提前引了孽物和凶灵蹲守。 化邪教团对他们的路线都一清二楚。 这就不是一般的离谱了,而是他妈的离了大谱! 除了有内鬼之外,还怎么解释? 而且这都不是一般的内鬼,至少是位于中层,甚至决策层也有可能……可内鬼是谁?是吕盈月么?是潮城安全局的周方?是船城的于正泽?江城的李万安? 还是说,是如今流着口水喝稀粥的陶公? 他们这种烂头卒,一旦一步踏错,搞不好就直接人间蒸发了。 “局长是可信的。” 童山断然说道,保证:“绝对。” 好歹是天听童家,家里的老登虽然很少出面,但不代表耳目闭塞,童山都出任一部部长了,童家和崖城安全局的合作之密切自然不用多说。 有童家保证,这一点自然不用担心,至少不用害怕找到吕局长说不好了化邪教团有内鬼,然后吕局长微微一笑,摘下面具问:内鬼是这样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至少能保全性命。 只有季觉无声一叹,再看了一眼说一半留一半的童山——只能感慨,天元到底是天元,深得画饼和甜枣精髓。 轻松提振士气。 可…… 吕局长可靠,但前提是,他们得能见到吕局长才行啊! 哥们,咱们都还在泉城里呢! 怎么出去? 固定的路径?化邪教团一失手,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搞不好现在那条路上每隔几公里撒一个重生,蹲点儿守着呢。 许观抬起手来,“还有两条备用的路……” “备用的路也不保准。” 童山断然摇头,“所有记录的汇集都会经过前哨站的管理层。除了紧要机密之外,四叔算出来的路线也会一式四份,童家自己留一份、一份发往崖城安全局、一份发往前哨站的档案室,一份发到执行成员手中。” 和安全局合作,最讲究规矩,同时也最需要规矩。 事过留痕是基本,这样关键的时候才能甩锅。 结果现在,四点之间一点失控,就导致锅是甩出去了,童山也跟锅一起被甩到崖城了。 再一次到来的沉默里,季觉把弄着手里的工具,沉吟片刻之后,忽然问:“倘若化邪教团发现失败了的话,一定会寻找我们的踪迹,绝对不会给我们出去报信的机会,是吧?” “肯定会。”童山断然点头。 “也一定会派出很多高手,对吧?”季觉再问。 “没错。” 童山苦笑一声,安慰道:“放心吧,我还需要几个小时恢复一下,到时候,总有机会杀出去。” “为什么要和他们正面打?” 季觉反问,令童山微微一愣。 “化邪教团在泉城待了这么久,阵仗搞这么大,应该比安全局还了解本地的路径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发问:“派出这么多人手之后,他们自身的防御,是不是就是最弱的时候了?” 一时间,寂静里,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不由得瞪眼。 卧槽,等等? 第二百零四章 我怕新年的鞭炮声太响…… 为什么要和他们正面为敌? 为什么要在对手选定的棋盘和规则上和他们做游戏? 既然死都死定了,那……为什么不再激进一点,多拉几个垫背的来。看看能是否铺出一条生路? 不确定敌我,先就确定对手。 没有路,那就去找化邪教团要路。 大家做惯了正规军,习惯了你死我活之后,以至于,局势逆转,和曾经的对手易地而处的时候,没想起来这一套让自己遭过不知道多少罪的打法,也估不到季觉这种余烬惯犯的狂野程度…… 这么说来,是不是让化邪教团来体会一下曾经安全局的痛了?! 打不完的地鼠,抓不完的通缉,剿不完的恶党…… “有搞头吗,山哥?” 季觉抬头问。 童山沉吟片刻,郑重点头:“有。” “这么大的阵仗,化邪教团如今说不定有个天人坐镇呢。”许观泼了一盆冷水:“万一搞不好,咱们就送菜上门了。” “可这么大的阵仗,天人又能管了几个?” 季觉笑起来了:“即便是陶公,天眼高悬,俯瞰全域,不也有力有未逮的地方?” 不然的话,内鬼又如何能从陶公的眼皮子底下传出情报去? “摊子这么大,人这么多,就算化邪教团和龙祭会好的蜜里调油、如胶似漆,也不可能扎堆在一个地方丢着不管,对吧?” 季觉看向童山。 对此,童山断然点头。 这不是什么揣测或者猜想,而是一个简单的管理学问题——铺开这么大的摊子,那么必然就代表着要将人手分布到泉城各处去。 为了方便调遣亦或者避免摩擦再或者想要保留一点小心思或者小秘密,龙祭会也不可能直接躺在化邪教团的眼皮子底下,拆分管理是最简单的方法。 即便是天元代表的安全局,在崖城还要分一二三部,分隔出那么多辖区呢……大家倘若能聚在一起,每天见面,朝夕相处,培养一下默契和羁绊,岂不美哉?难道是不想么? 想要指望下属能有自主积极性,就不能指望他们同时还是事事请示、天天开会探讨遵从吩咐的傀儡。 会来事儿、会做事儿、会扛事儿和会搞事儿,是四个几乎完全嵌套在一起的圆环。 偶有童山这种令人省心且四平八稳还能平衡安全局和崖城本地势力的臂助,那可真是烧了高香了,更多的是余含光这种爱捞的、陆神舟那种爱混的、赵承平那种爱权的,乃至……闻雯这种爱撸袖子、掀桌子的。 现实又不是手游,把这么一堆r卡、n卡和ssr混在一个仓里,不出三天,就能把狗脑子打出来,还能给闻雯混个痛击友军mvp结算画面。 这还是天元! 所有上善之中最强调秩序、统合和规则的天元! 化邪教团这种下九流阴沟里爬出来的苍蝇们,难道就能上下一心、同仇敌忾了?做什么梦呢,光看闫崇卖队友时的果断就知道这帮家伙平日里是个什么吊样子了。 可以想象,内部争权夺利、你死我活完全就是常态。就算是龙祭会和化邪教团深度合作,双方为了争夺话语权,搞不好也要先做过一场。而其他如闫崇这般的强者拥兵自重的状况也不会少。 同样是去填线,为何我家的宝宝就要比别家多出一个?同样的补给,为什么隔壁就比我多一箱? 这么一想,季觉就开始同情起他们的管理层了。 能把这么一帮土鸡瓦狗捏合到一块,胃药、降压药没少吃吧? “吃过一次亏之后,化邪教团怎么都会长点记性,这次派出的人手只会多不会少,更何况还要监控所有的路线。” 季觉说:“只要趁着其他部分内部空虚的时候,抓紧机会,未必不能抓住一两个中高层,顺着化邪教团的路线逃出去。” 泉城内的行动路线本来就是机密,不可能人手一份。 错综复杂的泉城庇护了化邪教团,同样也将他们圈在了内部。都草台成这样了,为了避免有人犯蠢徒然漏了马脚和走漏消息,权限低的恐怕只知道一两条内部活动的路线。 想要真正找到离开泉城的通路,抓小喽啰没用,还必须是个能管事儿的,在决策会议上说得上话的。 这一套计划,关键的就是时间差。 趁着化邪教团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袭他们的分部,然后再趁着警报还没有扩散开来的时候,离开泉城。 这是季觉能找到的退路里,目前可操作性最大的一个了。 倘若这条行不通的话,那么,就只能龟缩起来等待救援,相当于慢性死亡。又或者,拼运气,去找一个正在孕育中的时墟,就像是曾经化邪教团所做的一切,藏身其中,漂往泉城之外。 但这个计划的操作性太低了,成功的几率也太低。 几乎等同于痴人说梦。 可即便是选择突袭化邪教团,也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泉城这么大,化邪教团究竟特么的在哪儿? “山哥,你有什么头绪么?” 季觉看向沉吟考量之中的童山。 而童植物,只是微笑。 彼此,心照不宣。 “果然……”季觉松了口气。 这把已经稳了一半了。 击杀凌知、击退闫崇之后,童山高悬在天空之上的时候,并没有仅仅专注于装逼。 即便是内忧外患状态前所未有的糟糕,但依旧足够顺手捏死几个倒霉孩子。而之所以没有阻拦那些幸存的喽啰们逃窜…… 你搁这儿打窝呢是吧?! 不对,你小子搞不好,早就这么打算了是吧?! “你真是天元么?”季觉怀疑。 “如假包换。” 童山说,“就因为是天元,才要分清楚上班下班和加班的区别。” 他意味深长的一笑,“在不当童植物的时候,我还挺懂变通的。” 天元是秩序的统和,又不是傻子的统和。公务员要守规矩和公务员爱钻空子又不矛盾,只是没有季觉的想法那么狂野就是了…… 万事都要做好两手准备,不求最好,但绝对不要最糟。 原本在以为小队失去退路之后,他本能的在逃窜者身上留了几个标记,所求的不过是顺藤摸瓜,看有没有机会藏身泉城,找到楼指挥的线索。 他承认,季觉的计划有赌的成分。 但他真的打心眼儿里喜欢。 “有没有兴趣加入安全局?” 他再度邀请,“兼职也行,三部的预算每年多的花不完,所有消耗全部由联邦买单,我真的很看好你。” “你这么讨厌三部的部长吗?”季觉反问。 顿时,童山呛咳中,再忍不住大笑起来。 于是,计划就这么定了。 三个小时之后,泉城边缘。 舞动的白雾里,一座介于虚幻和现实之间的破败房屋悄无声息的隐藏在阴暗之中。 死寂之中,只有淅淅索索的声音,从夹缝、屋顶、下水道管道乃至街道边缘的犄角旮旯里隐约回荡。 一粒粒像是黑点一般不起眼的虫子在角落里悄然爬行,扩散开来,隐约将整个街道和附近的区域全部笼罩起来。 窥伺着一切。 时不时,就有一只只虫子爬进门框里,落入那一片过于嘈杂的‘黑暗’后。 在闪烁的灯光下,桌子上散乱的扑克无人收拾,啤酒瓶子四处丢弃。 烟灰缸和一次性纸杯饭碗里的烟头堆积如山,和残羹剩饭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阵刺鼻的味道,但那味道又和汗味、油脂和脚臭混杂在一起,仿佛无人管理的大学寝室一般,飘散着令人魂牵梦绕的‘芬芳’。 “干他■了个■的闫崇,干他■了个■的凌知,干他■了个■的徐灵,干他■了个■的天心社……” 靠在椅子上的胖子抽着烟,喋喋不休的怒骂:“这帮狗屎脑门子一拍,唉,我有一个想法,然后就给你捅这么大一个篓子出来。 捅完篓子就算了,人都快死完了,还给安全局的人跑了!你敢信?二打一都打不过,丢人现眼! 然后呢,居然还有脸来跟你爹说:你们几个,给我去把这里守住,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我可去你■了个■吧! 哥几个在荒州待的好好的,结果就被摇到这鬼地方来了,每天跟坐牢一样的干等着。卢长生那家伙是真的祭主做久了,脑子有坑了,根本不知道每天在想什么!” “哎,大哥,今时不同往日啊。”身旁的下属劝解:“都是为教团做事嘛。” “做事?我他■做个■■!!!” 胖子张口,将爬进手里的虫子吞进腹中,嘎吱嘎吱声中咀嚼品尝,读取信息素,还在怒骂:“我看化邪教团就败在他手里了!被龙祭会骑在脖子上拉屎,还找了那么一帮幽邃的神经病来,现在顶着安全局的风头做什么大事?我看就是嫌大家死的不够快!还有那个叫什么……叫什么兼……兼兼什么来着?兼圆的老登! 提起这个我就来……” 骂着骂着,他的动作戛然而止,仿佛停顿在原地。 又抓了一把虫子丢进嘴里,汁液飞迸。 难以置信。 看向门外,“还真往这边来了?” “真的假的?”下属们惊疑,躺着的坐着的顿时都直起身来,面面相觑。 “给后面的发信号!快!” 食虫的胖子咧嘴,肥肉褶皱之间,一颗又一颗复眼从脸上睁开:“这次是给我们赚到了!所有人,立刻准备……” 自无数飞虫的追逐和观测之下,一辆到处都是焊疤和补丁的破车悄无声息的驶入了警戒范围内,小心翼翼,全无声息。 明明只是一截短路,却七扭八拐的绕着路,确定着身后没有追逐者。 可就在即将进入包围圈的时候,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毫无征兆的刹车,然后,倒行着疾驰,狂奔而去。 “拦住!给我拦住!” 趴在楼顶的胖子瞪大了浑身的眼睛,后背之上瞬间长出无数蜻蜓一般的薄翼,腾空而起,紧追! 宛如穷途末路,在诸多教徒的围追堵截之下,那辆走投无路的车在诸多攻击里,最终还是被逼进了死路之中,再无生路。 厚重的装甲上满是划痕,浓烟滚滚,扩散。 一颗车灯自断裂的线缆之下脱落,砸在地上,黯淡闪烁。 再无动静。 “什么玩意儿?” 胖子狐疑的站在远处,抬起手,示意所有的下属们提高戒备。 再然后,看了看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努嘴。 呆滞的下属僵硬了一下,在他目光的催促中,吞了口吐沫,收起武器,小心翼翼的往前,鼓起勇气,嘴里不干不净的怒骂着,终于拉开了车门。 可车门好像早就不堪重负了一样,只是伸手一拽,就当啷坠地。再然后,里面的尸体就缓缓倒了出来,粘稠的血腥味如此刺鼻。 “尸体?”探查者茫然的探头,看向车厢里,一个个乱七八糟堆放的箱子之间,堆满了残缺的尸快。 恶臭扑鼻。 “全是尸体!” 胖子皱眉,推开前面碍事儿的下属走上前来,伸手撕开了车皮,里面或是残缺或是完整的尸体就裸露了出来,只是,当他伸手拽起一个的时候,却丝毫感觉不到重量。 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忽然撕下了‘尸体’的表皮,可扯下来的却是一张轻薄的白纸,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尸体】! 而当以太的伪装被戳穿的瞬间,粘稠的血腥味也变成了浓郁到刺鼻的化学药剂的味道。 “我草你……”胖子面色骤变,不假思索的抛下累赘,转身狂奔。 可惜,晚了。 那一瞬间,车灯的最后闪烁里,传来发动机满足又疲惫的最后一声叹息。 最后还能跑这一趟…… 它说,【真他妈爽啊!】 ——轰!!!! 狂乱的炎流扩散,浓烟升腾,火光升上天空,令天穹之上的阴云浮现灼红。 巨响自狂风之中吹响了远方,同泉城其他区域传来的零星巨响不断回合在一起,延绵不尽,处处升腾。 “呼~” 季觉吹了声口哨,眺望烟花的闪光:“动静还真不小啊。” 就当提前拜个早年吧。 不知道化邪教团的朋友们,喜不喜欢送上门来的惊喜。 第二百零五章 说季不说吧 几十年以来,泉城都没像是今晚这样喜庆过了。 爆炸声恰如鞭炮,不绝于耳,此起彼伏的火焰宛如礼花,阵阵回音扩散重迭,赏心悦目的焰光四方扩散。 全部都来自于季觉散出去的幽灵车。 第一波,十一辆,已经全部发车。 而第二部就位待命的车辆还在默默的等待时间。 不用担心原材料,在泉城的废墟和街道上到处都是,全部都是被丢弃的车辆,有的甚至根本不必维修。 大不了拆东墙补西墙,东拼西凑,总能凑出这么几辆完整的来。 许观用以太一系的记录修改,将商场里搬出来的塑料模特变成尸体,装进其中,作为炸药的点缀,然后,车辆们就兴致勃勃、急不可耐的出发了。 自这漫长的等待和煎熬中,迎来了最后的燃烧之旅! 光是维修和强化车架,就用光了之前战场上搜刮来的灵质。而后续机械降神的加持,几乎将表哥哥的灵质储存库全部抽干。 再然后,一辆辆盖上装甲板亦或者是装作盖上装甲的车辆,就这么搞定了。 满载着土质炸药,为化邪教团的成员们送上惊喜。 只可惜,燃素稀缺,加油站里的库存全都挥发了。就地搜刮各种材料的土制炸药到底还是少了点威力。 不然焰火还会更加旺盛热闹一些。 短短两个多小时,所有人就见识到了两个在正面战场上根本没什么用的工匠在豁出去之后,究竟能搅出多大的乱子来。 由善工负责预先加工材料,然后再由非攻负责调和和制作的工序,两个人在回收部养成的默契和习惯直接开出了一条违禁品流水线。 就连加速自身时间的姬雪为了补上材料的缺口,都累到快要暴毙。 作为成果的,便是如今诸多送给化邪教团的惊喜…… 想来一连串故布迷阵之后,他们应该更加专注认真的死守住安全局出城的道路,无暇顾及其他。 而几乎在这同时,童山所驾驶的车辆,悄无声息的停在了泉城阴暗的街道之上,遥遥眺望着一处平平无奇的商场废墟。 “就是这里了。” 许观低头,比照着手中记录册中浮现的地图,乃至那个信号的反应。 死寂之中,所有人沉默的掏出武器。 而在最后,季觉伸手,从小牛马的车厢里抽出了足足大半个自己高的箱子,拣选着那些沉重的零件。 很快,一具仿佛狙击枪一般的粗大枪械自双手之下迅速成型。甚至没有上漆的狰狞枪身微微震颤,在子弹的清脆装填声之中,饥渴鸣动。 “别急。” 季觉抚摸着它的棱角,轻声宽慰,“很快。” 夜色深沉。 许观汗流浃背,倾尽所有的灵质。 手中的白纸之上,地图变换,放大,自映照之中,错综复杂的结构和一个个移动或者是停滞的红点从白纸之上浮现。 拨开迷雾,渐渐清晰。 “找到了。” 童山的视线落在白纸地图的正中间,重生位阶的天选者反应。 “一共十一个天选者,一个重生,四个蜕变,其他全部都是感召期。还有不少畸变了的怪物,有可能出现灾兽。” 他将地图铺在了桌面上,“进攻的同时,我会覆盖整个商场,截断他们和外界的通讯和联络。重生位阶的交给我,剩下的你们没问题吧?” 寂静之中,所有人整齐划一的点头。 “山哥你的状况没问题吗?”作为他的主治医生,季觉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极限。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童植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以一贯讨嫌的语气和面孔将问题甩到了一边,面无表情的提醒:“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季觉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很好,那么就按照计划,许观你就在车里别动,提供消息,保护好自己就行。” 童山继续说道:“抛掉其他的意外因素干涉,我们的时间三分钟,三分钟后,倘若没有全部拿下的话,就立刻撤退,明白么?” “明白!”所有人整齐划一的回应。 “很好。” 童山欣慰一笑,摘下了古老者之口,还给了季觉:“各就各位,做好准备吧。” 在连续补充了大量食物和糖分之后,他背后的创口已经合拢的差不多,看上去重归全盛。就只有季觉心里清楚这家伙究竟有多打肿脸充胖子。 可他终究没有张口反驳或者提出异议。 这就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所有人都再无退路。 只能向前。 自始至终,童山都没有说,其实我抛下你们这帮家伙,逃出去的可能性要高很多,为了大局,你们牺牲一下给我殿后。 宁愿死,他都不愿意抛弃自己的同伴,那季觉还有什么好说的? 人家都为自己做到这份儿上了,这时候除了全力以赴,难道还能临阵脱逃么?竭尽全力吧,别掉链子。 这一次,所有人都把脑袋别裤腰带上了。 “好了,无线电测试,对表结束之后,各部分散开,各就各位。” 童山挥手,“别赖在车里,该出发了。” 车门开启,所有人鱼贯而出,分散向四面八方。在路上,楼封有好几次想要说话,可是却都没发出声音。 直到跟着季觉一起,趴在大楼断面的边缘,自夜风之中看向不远处的商场。 他想要说话。 “别多想,你不是累赘。”季觉说,“楼指挥的生死不是你和我这种等级的小角色能影响的,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不是……”楼封叹息。 “我知道,毕竟是一家人嘛,关心也很正常。但目前必须首先保证的,是你自己的命。”季觉说,“大家朝不保夕,泉城里水深火热,你应该对你姑姑多点信心,我们都能活的好好的,楼指挥肯定没问题……嗯,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 楼封无语许久,叹息一声:“我是想说,你踩我脚了。” “啊?哦……咳咳,不好意思。” 季觉惊觉低头,尴尬的挪开了脚:“没注意。” 楼封说:“没什么,谢谢。” 寂静里,季觉愣住了,回头,看了楼封半天,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刚刚是不是跟我说谢谢了?” “说了个几把!” 楼封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你特么好好干活儿能死啊,别逼逼了行嘛!” “这不是怕你紧张嘛!”季觉努力的笑了笑,掩饰着表情的抽搐。 其实他也紧张。 紧张的要死…… 童植物在不做植物的时候还是挺当人的,但当植物之后,就开始不做人了,计划那叫一个丧心病狂。而偏偏……计划还是季觉首先提出来的! 凭良心说,他跟队伍里的人相处的都挺不错的,大家关系良好,未来前景可期。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有谁死在了这里,季觉可能要难受个好几年。 他朋友很少。 可偏偏童植物又给他介绍了这么多朋友,每个人都很喜欢很欢迎他,毫无虚伪和掩饰,从他入队握手的时候,就告诉他,从今往后咱们是朋友了、哥们罩你、叫声姐姐我给你介绍生意、兄弟你不错啊。 造孽! 谈感情太他妈伤钱……更伤心! “楼大少你可要苟住,千万别死了啊。”季觉叮嘱。 “你可特么闭嘴吧!” 楼封甩手,将手里的善工加持、灵质塑形之后的子弹丢了过来:“求你了,别说话了能行吗?” “不行,我紧张。” “姓季的你特么……” “就位。”姬柳的声音响起,然后是姬雪,蒋悬,最后是童山。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吐出,趴在了预定位置上,调试瞄准镜,“就位。” 各就各位。 一个重生,五个蜕变,外加季觉一个感召萌新,来突袭化邪教团的分部了,背水一击。 季觉感觉自己的手出汗了。 幸好,机械降神不看手感。 他眯起眼睛,凑至瞄准镜前面,放缓呼吸的频率,直到心跳和脉搏的声音响彻耳边,宛如雷鸣。 那一瞬间,仿佛有流光自从虚空之中扩散,涟漪波荡,笼罩了整个商场。 再然后,宛如深海之中的万钧重压,毫不保留,瞬间迸发! 清脆的破裂声不绝于耳,笼罩在商场之上的隐约光膜在刹那间浮现出千疮百孔的裂隙,再然后,自童山之后,三道身影瞬间突进! 刺耳的警报声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迸发,就被念动力所束缚和冻结。 而在剧烈的震荡和狂风之中,童山从天而降,砸碎了玻璃顶穹,顺手碾死了视线里的小卡拉米,再然后,抬起一根手指,向前指出。 念力狂澜,自此迸发! 无以计数的尘埃率先卷起,再然后,就是崩裂的轰鸣,承重梁崩裂,中折,垮塌,自针对性的蹂躏之下,整个商场都陷入剧烈的摇晃里。 坍塌! 轰鸣之中,好像有骂娘的声音传来,再然后,狂暴的电光就从童山所专注的地方迸射而出,瞬间驰骋奔走,然后便撞在了无形之墙上,弹回,浮现出一个枯瘦的身影! 【熵】! 在看到童山的瞬间,面色骤变,旋即狰狞。 好好好好,是把自己当成软柿子了是吧?! 今天就看看,是你死还是我亡! 转瞬间,耀眼的雷电之树自商场坍塌楼层之间的巨大镂空之中凭空浮现,无以计数的诡异电光交错,自烈焰和闪电之间转化不休,化为潮水,将童山彻底淹没。 焚星之相再现。 压制所有! 被童山甩出的姬柳已经看不见形体,整个人化为了血色的漩涡,手中双持的两把超大型斧钺,纵横劈斩。 直接就冲进了猝不及防的人堆里。 【历战淬锋】! 诸多死在姬柳手中的敌人,他们残存的怨念、诅咒、仇恨和绝望,自斧钺和戟上显现,令速度与威力暴增。 自先手突袭之下,根本看不到囫囵的身影,就只看到一颗颗拳头大小的碎片飞迸而出。 而就在回旋劈斩之中,刺耳的巨响骤然迸发。 化为铁石的魁梧身影挡在了刀锋的前方,不顾自己的手掌和腰部被凿出了两道惨烈的创口,死死的攥住。 反应过来的面孔之上,浮现狞笑。 再然后,便在墙壁破碎爆裂的巨响之中,听见身后传来的引擎轰鸣。 专门为针对荒墟一系的天选者配备的巨型冲击钻,便在钢铁之爪的挥洒之中,贯入后背,疯狂旋转中,从胸前突出。 血色井喷。 不等荒墟天选者回头,一张机械大口便已经张开,将整个脑袋都拔下来,吞进口中。 浑身笼罩在装甲板之下的重装牛马挥洒着四臂,冲击钻、电锯、巨锤和粉碎钳,就已经直截了当的将碍事的家伙彻底分尸! 姬柳大笑,“谢啦,哥们!” 【哔!!!】 浴血的小牛马按响喇叭回应。 它说,‘都几把哥们,别客气’! 第二百零六章 柳暗花明 商场里打的热火朝天,有了小牛马做坦克,姬柳输出越发狂暴,喇叭声和大笑不绝于耳,可无线电另一头,季觉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不是,你们哥们怎么就处上了? 这么快吗? 只能说人生实在奇妙,你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交到多离谱的朋友。 这要不是场合不对,时间不允许,姬柳都快和小牛马勾肩搭背了。 这会儿已经在相约哪天一起做保健。 不是,你清醒点,小牛马,他说的是保健不是精洗除垢套餐……没有发动机养护!也不会给你换机油的! 季觉叹了口气,忍不住想要捂脸。 好好一个平日里每天惦记着白切鸡的孩子,怎么接触社会之后就堕落的这么快?大群害人啊! 他伸出手,从楼封手中再度接过一颗子弹,填入枪膛。 化为漆黑的子弹散发着诡异的寒意,仅仅只是拿在手里,就感觉阵阵冰凉。短短几秒钟不到,一颗子弹就在灵质塑形的渗透之下,被赋予了恐怖的杀伤性。 “怎么做到的?”季觉好奇。 “工坊机密,无可奉告。”楼封习惯性的挎着批脸,严防死守。 “唔?” 季觉闻言,动作下意识微微一顿,非攻浮现瞬间,解离术的灵质波动扩散其中,读取痕迹,眼睛顿时一亮。 嗯,以善工为基础,调和物性和灵质,将楼封的灵质和物质两者融为一体,灵质塑形所带来的性质转化也因此覆写进了水银之中,进而达成近似附魔一般的夸张效果。 宛如点石成金。 实在是出类拔萃的【扬升】! 这还真是工坊机密,原理很清晰,但操作全部都构建在对和自身能力的运用上,涉及善工和灵质塑形,这么便利的技巧看来是毛不过来了。 但如果有其他特殊质变之后的灵质作为素材的话,非攻倒也不是没办法山寨…… “你干什么呢?!” 楼封在旁边眼角狂跳,表情抽搐,感觉拳头已经硬过蒋悬——你特么现场分析读取逆向工程,是一丁点都不避着人的是吧! “不好意思,职业病,职业病犯了……” 季觉尴尬一笑,动作利索的将子弹填入枪膛之中,依旧能感受到背后怨念的视线,如芒在背。 一时间,不由得无声一叹,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还是小安好啊! 剑气附着又快又利索,而且有求必应,笑起来甜甜的,还会保护季觉哥。 不像楼封这家伙,没个好脸色,还总琢磨着后面给自己一下…… 离开崖城第不知道多少天,想他。 “算了,代餐就代餐吧,至少顶饿。”季觉惆怅呢喃。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听不懂季觉在说什么,但楼封依旧本能的火冒三丈,怎么看这狗东西都是一副没憋好屁的样子! 再这么下去的话,他怕化邪教团还没杀过来,自己就先把季觉的狗头给打爆。 “行了,别瞪了,不白嫖你的。” 季觉拉动枪栓,说:“给你露一手——” 那一瞬间,他的手掌从枪身之上掠过,丝丝缕缕的灵质幻光自五指之间显现,交织,如渺小的霓虹和极光,融入了枪身之中。 无声无息,但却又令人毛骨悚然。 就像是沉睡的猛兽躯壳被赋予了灵魂,杀戮引擎按下了启动按键,自那沉寂的枪身之中,有什么气息一闪而逝,像是自远山的阴影中投来的冰冷目光,刺痛魂魄。 灵智赋予,完成。 沉重的狙击枪依旧沉默如石。 有熟悉的声音从感知之中响起,如此清晰:【为您效命,长官。】 【修订参数和风速——】 季觉垂眸看着身旁本子上许观送来的计算结果,枪身瞄准镜无声微调,陌生的躯体在瞬间被整合为一,调试完毕。 最后,告诉它,【歼灭所有,不留活口。】 【遵命。】 那一瞬间,枪身一震,惊起无数尘埃,雷鸣巨响自夜空之下骤然飙升而起,未曾扩散,便在念动力的封锁之下消散在空气之中。 只有一道炽热的流光自膛中飞出,挥发的水银留下了如剑贯出一般的炽热光芒,跨越数百米的距离,轻描淡写的贯入了商场的墙壁。 嘭! 墙壁之上凭空多出了一个窟窿。 就在蒋悬面前,原本还在死死纠缠的对手忽然溅射为一团猩红,在破甲弹的冲击力之下,整个上半身炸裂成一团浆糊,可紧接着,弹头之中的恶寒扩散,将扩散的血液都冻结成了飞散的冰屑。冰封的下半身坠地时,就像是石块一样,崩裂缝隙。 咔! 伴随着枪栓的拉动,炽热的弹壳跳出,坠落在地上,再度填装,瞄准,第二道银辉突刺而出,洞穿了四层楼板之后,将躲在廊柱后面的身影打成了一团飞散的冰粉。 咔! 第二声弹壳落地的声音响起时,楼封的表情下意识的抽搐了一瞬,然后是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 悲愤的怒吼声从商场之中响起。 宛如熔岩一般拔地而起的巨人像是被看不见的铁锤所夯击,踉跄的后退,每一次银光一闪而逝,那覆盖着层层熔岩和石块的面孔之上,就多出了一个深邃的大洞,寒意扩散。 他奋力的挣扎着,猛攻,想要从姬雪的纠缠之中脱离,可是却甩不开那快到不可思议的诡异身影,也躲不过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狙击。 位于蜕变位阶顶端的荒墟防御力全面展开,熔岩和石块随灭碎生,狂暴的挥洒着烈火和仿佛炮弹一般的粘稠熔岩,但却奈何不了对手。 也保护不了自己。 自惊恐之中,他抬起手臂,想要挡住面孔,可紧接着,便感受到那深入骨髓恐怖寒意…… 轰! 炸裂的声音响起,如巨柱一般的左臂齐根而断,坠地,焰光和高温迅速消散,被寒霜所覆盖,甩成了碎片。 再然后,是右臂,未曾来得及挥出,便断成了两截,熔岩如血,喷涌不绝。 轰! 水银子弹破空而至,正面凿在了他的面孔之上,贯穿铁石,令他不由自主的踉跄,后退了一步,脑袋扬起。 然后是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 季觉读取着许观实时更新的地图,传导情报,自枪械的调动之下缓缓微调,妙手天成加持的双手就是最稳定的云台,没有一丝的偏差和颤抖。 倾泻火力。 于是,商场内的蹂躏便开始了。 仿佛无形的巨人挥动着看不见的铁锤,残暴的凿动敌人的面门,在惨叫和哭嚎中钻入铁石,恶寒扩散。 即便是退无可退,将它砸在了墙上,仍不罢休! 每一声轰鸣,背后的墙壁就在冲击中多出了一道裂隙,残破的吊顶如暴雨坠落。 到最后,自宛如哽咽一般的细碎悲鸣声里,焰光流尽,荒墟孽化者的身体僵硬在原地。而头颅自最后一颗子弹的冲击中,彻底爆裂。 残骸四射,就像是炸裂的炉子一样,散落煤薪。 “多谢雪姐。” 对讲机里传来季觉的声音:“合作愉快~” 合作? 姬雪低头,看着迅速失温的残骸,只感觉脑门上的问号冒的停不下来:我合作了个der啊!老娘全程就被撵来撵去,根本就还没输出呢! 可不知为何,此刻看着遍布墙壁的弹痕,她却忽然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就好像看到直播间里的主播亲身试验美白产品,肌肤光滑透亮,毫无瑕疵,每个毛孔都精致的仿佛艺术品——真这么好用吗?我这就下…… 等等,狗东西你倒是把小黄车给挂出来啊! 轰! 商场坍塌的顶穹之上,迅速聚合的雷霆自子弹的轰击之下,被再度打散。 隐约能在雷鸣和刺耳的电流声中听见愤怒的咆哮,无能狂怒。 毁灭的电流如怒龙一样,向着童山反复冲撞,佐以道道电光迸射穿刺,可根本无从突破念力的屏障。 反而自己像是渐渐失血的疯牛一样,被轻描淡写的玩弄在鼓掌之中,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在这种突如其来的袭击之中,被天元占据了先手,沦落至如此悲惨的境地,根本毫不奇怪,倒不如说,都被天元控场了,那就已经输了一半了。 就像是不自量力的跳进海里和鲨鱼搏斗一样。 要面对的不止是遥远的利齿和尖牙,还有无处不在的重压、缺失氧气的窒息、涌动不休的暗流…… 乃至,仿佛和整个世界为敌的孤独感和无力! 就算是公认破坏力恐怖的熵,也无从自那炉火纯青的掌控之中泛起波澜——随心所欲的操纵着气压变化,构成看不见的重重真空,数之不尽的尘埃和铁屑自引导之下弥漫,分化雷霆……十成破坏力根本连三成都发挥不出来,而就算是那三成,也全部都被童山随手扯过来的残垣断壁阻挡,甚至没能留下一丝创伤。 海量的雷霆被海量的念力所抵消分化抹除,可想要依靠赐福的效果提升雷霆的性质,以质变压过童山,一样是痴心妄想! 短短的几秒钟过后,他的一颗心就已经彻底凉透了,完全看不到赢的可能。 可同样也不敢转身遁走,甚至就连一丁点的空隙和破绽都不敢留下。 能够感受到,童山躯壳之中所涌动的恐怖气息,但凡只要他放松一点,给童山留出了读条的机会,在他打破外层的封锁屏障之前,那么自己就肯定会率先粉身碎骨。 只能徒劳的猛攻,仿佛温水煮青蛙一样,渐渐的失去反抗的力气…… 不对,他想要抓活的! 在猛然警觉的瞬间,雷霆化的孽化者居然感觉到幻觉一般的恶寒,旋即,无数电光交错而成的面孔浮现狰狞: “我跟你拼了!!!” 顷刻之间,不顾一切后果,痛下决心,漫天雷光收束,汇聚,到最后化为了一缕耀眼到灼痛一切眼眸的炽热光芒。 不惜超出自己的负荷,即便是点燃灵魂也毫不犹豫。 那一瞬间,童山的身后,焚星之相再现! 冲击—— 听不见声音,就连巨响也在爆发的念力之下彻底湮灭,只有余波向着四方席卷,残存的一丝纤细电光仅仅是泄露,便搅碎了两层楼板,所过之处,一切都烧化崩裂,大量砂石溶解之后的混浊液体如暴雨一样洒落。 当烈光消散,刺鼻的恶臭里,整个商场都一片狼藉,无数碎石飞迸。 而就在半空之中,童山的手里,多出了一个干瘪枯瘦的男人,口鼻之中血液缓缓流出,奄奄一息。 而更加惨烈的,是童山的右臂。 宛如焦炭。 五指破碎,残存两根,死死的钳住了他的脖子,无孔不入的念力渗透,掌控了生命和灵魂。 挥手,粗暴的将他砸在了地上。 自嘶哑的呻吟里,童山的身影缓缓从天而降,踩住了他的肋骨,残暴碾压:“交出路径,留你一命。” “啐——” 男人咧嘴,不假思索的向着童山吐出了一口带血的浓痰,可才刚刚飞出口,就被弹到了一边。再然后,千丝万缕的念力如刀,同时作用在浑身上下的神经之上,肆意的施加苦痛,令反抗者惨叫,翻滚,双眼泛白。 短短的几秒钟,漫长如永恒。 可当苦痛中止,强制性的让他清醒过来之后,那一张涕泪横流的狼狈面孔抽搐着,却浮现出嘲弄的笑容。 气若游丝的,吐出了一句脏话。 再然后,便是停不下的惨叫和哀嚎,痉挛和抽搐中,他满地打滚,徒劳的抓挠血肉,即便是深可见骨,也无法抵消童山施加的痛苦。 如此残酷的画面,几乎让人怀疑双方的角色是否进行了调换。 就连刚刚进门的季觉都忍不住放低了脚步声,悄悄的在旁边吸冷气,不敢说话。 和闫崇那个卖队友比卖屁股还快的货色比起来,这家伙的骨头是真的硬! 再怎么折磨,依旧死死的咬着牙。 “交出路径,我留你一命。”童山面无表情的重复,毫无动摇。 “……嘿,嘿嘿嘿……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那是什么?”孽化者咧着嘴,奄奄一息的呛咳:“我是绝对……不会……出卖祭……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无休。 短短的几分钟,孽化者就已经彻底脱形,可即便理智彻底崩溃,依旧没有开口,只是一遍遍含混嘟哝着什么。 到最后,在所有人压抑的沉默中,断绝声息。 童山抬起手来,下意识的想要看时间,却看到了一团被雷霆烧成垃圾的铁块,根本没法用了。 “两分半。”许观说:“还有三十秒。” “搜吧。” 童山面无表情:“再找找,相关的记录和档案全部带走,季觉,你去搜一下电子设备。” “没问题。” 季觉点头,率先走向商场。 很遗憾,机械降神在这种时候,就不再万能。商场里除了几个电灯泡和两三台手机之外,根本就没什么其他能用的设备了。 手机里全特么是黄图,重要的消息和情报是一点都没有,充其量有点价值的只有谁谁谁和龙祭会的牧者打了一架如何…… 在房间里,姬雪还找到了一台通讯设备,验证严密,季觉没敢呼叫,只是读取了一下消息记录,却发现最后一条命令是他们从驻地废墟逃离的时候到的,让这里的所有人守在商场之中,加强戒备。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白跑一趟。 季觉叹了口气,抬头,正想要说话,却察觉到楼封的神情。 好像发呆一样。 他低着头,分辨着脚下的纹路,视线自地面之上掠过,最后,停在了一楼,商场中央,一处侥幸未曾被坍塌碎片所掩埋的门面处。 地上还残存着出入的脚印。 可里面空空荡荡。 “好像,有点问题……” 楼封伸手,抚摸着地板上的灰尘,善工矩阵敏锐的察觉到了不正常的加工痕迹——看上去好像原装的废墟残骸,明明浑然一体,可却有一种刻意做旧的感觉。 专门故意的将这里弄成和其他地方一样。 但却在接缝处,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迹。 “确实有问题。” 季觉伸手,摸了摸地面,屈起指节,叩击,清脆的空空声扩散开来,可指节打入楼板的灵质波动却在扩散之中,出现了诡异的迟滞。 物性参差,就像是声呐感应之中水里忽然出现了其他的物体一样。 那些散乱的信号和反馈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毫无意义,可解离术最需要的就是通过灵质波动的反馈读取对象内部的状况和信息。 “夹层?”季觉问。 “空间不够,况且夹层骗不过以太。”楼封说,“有点像是镜的拟真幻影,覆写现实……但又不够。”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不是,但凡这里蹲一个能以幻影覆写现实的大佬,那他们这一群人就等着被玩出十万个花样来吧。 季觉不怕尘埃和泥污,趴下来,双手的灵质波动扩散,千丝万缕,自地板之上扩散开来,无数杂音里,真正有用的回馈却根本没多少。 只是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反应虽然微弱却带着隐约的强韧感,自成体系,完整度很高。 感觉就好像…… 季觉和楼封抬起头来,彼此对视,瞬间恍然: “——工坊?!” . “咕咚……” 那一瞬间,幻象伪装之后,有吞口水的干涩声音响起。 在封闭的空间中,如此清晰。 第二百零七章 同行盼着死同行 工坊! 当做出判断和结论的瞬间,所有人的眼睛都亮起。 柳暗花明,本以为白跑一趟,却没想到,刚刚干掉的只是外围的安保队伍,撬开壳子之后,内里还藏着如此柔软多汁的蚌肉佳肴。 就连童山的脸上都浮现出一丝喜意。 可自短暂的寂静里,姬雪却迅速的察觉到了不对。 看向最前面。 那两个不太对劲的余烬,不知何时,已经拉开了微妙的距离,彼此对视时,笑容愈发的和蔼可亲。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感觉有一种站在对方身后的时候会随时抄起什么东西来帮朋友开个瓢的美。 “工坊啊……” 季觉幽幽一叹,右手扶着腰,好像刚刚趴在地上闪到了一般。 “嗯。” 楼封的双手插在口袋里,仿佛顺手捏了点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微微点头:“工坊啊。” 脸上明明都是在笑着的,可彼此的视线,却几乎快要摩擦出火花来。 “记得上一次,在裂界里,季兄可是闹了好大的阵仗出来啊。” 他忽然感叹:“回到工坊和家里之后,我狼狈了好久,出个门都被人嘲笑,根本抬不起头,个中心酸,真是一言难尽。” “是啊是啊,上一次我也好惨啊,和安全局的同伴一起,在裂界里被人带着一整群归乡骑士追着砍,险死还生。” 季觉惆怅摇头:“当时我坐在三轮车上,泣不成声,必须思考这是否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 “可被绑了票、讹了钱、勒索了一大票赎金的似乎不是你吧?” 楼封的神情渐渐严肃:“人,你保住了。圣贤遗产,你学了。叶大师看不起我们,我懂……可你不至于连一点汤汤水水都不留吧?” “这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季觉断然摇头,“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抓不住,那就让我……” 眼看两人之间的对话逐渐抽象,姬雪悄悄拉了拉童山的衣角,一头雾水: “他们在逼逼什么?” “余烬之间的事儿,你还是少打听吧。” 童山叹息,眼角跳了又跳……特么的工坊才摸到个边,你俩人就开始琢磨着怎么分赃了是吧?! 要说不愧是余烬,一听到能抄家了,原本就为数不多的人性立刻就好像看到验孕棒的渣男一样,消失不见。 针锋相对。 柔情蜜意不再。 蜜月期结束的太快了,以至于大家都反应不过来。 季觉摇头:“楼家家大业大,何必和我这种穷苦人家的孩子抢这么点东西?” “你是穷苦人家,我是什么!”楼封都被气笑了,光提家世,工坊的差距是特么半天不提啊! “我又不是童队长那样的家族栋梁,现在距离家族小丑就差个红鼻子了,谁害的!姓季的你想要吃独食,先要问我同不同意!” “那你同意吗?”季觉好奇。 “你说呢?” 楼封暴怒,再不顾及风度:“同意个几把,我特么同意不了一点!”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了,是吧?” 季觉叹了口气:“谁先?” “废话,还能是谁,当然是你!”楼封冷哼,“解离术不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就在两人锱铢必较的试图划分战利品的时候,各种大包小包已经被他们从自己随身的工具箱和或者空间设备里抽了出来,匆忙架设,线缆散落。 正如同两个蹲在保险库前面划分赃款归属的贼一样。 紧锣密鼓的筹备,半点没耽搁时间。 也半点没朝工坊的方向看一眼。 直到设备之上,所有扫描的灵质信号汇总完毕,验算结果显现…… 两人的呼吸再度粗重起来。 沉默对视,眼瞳里,余烬的鬼火儿止不住的往出窜! 饥渴难耐…… 毫无疑问,工坊就在他们的脚下! . 商场废墟之下,苍白的灯光里,尖锐的警报音不断的回荡。 杜登竭力喘息着,看着屏幕上浮现的【信号已断开】的显示消息,早已经遍体生寒,汗流浃背。 就在刚刚,他的工作被警报声打断从制作室里暴怒而出时,还以为是哪个傻逼又不小心触碰了警报或者违背了规章。 可投影之中显示的却不是那些脑残随地倾倒垃圾或者干扰灵质回路的景象,而是一片猩红。 乱杀。 他妈的不知道哪儿来的一群天选者,毫无征兆的从天而降,砍瓜切菜一样的把外面那群家伙一个个乱刀砍成了满地的角色碎片,甚至两分钟的时间,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死了。 死完了! 倘若不是临时工坊里预设的模组在察觉到环境变化的瞬间,第一时间启动了伪装的话,恐怕现在刀子就已经到自己的脖子上了。 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我特么的在哪儿? 龙祭会那帮王八蛋反水了?化邪教团的家伙想要赖账了?无漏寺的脑残和尚没吃药?还是说老师发现我悄悄背着他和天心会的人接触的事儿了? 不对啊,都不对啊,看起来非但不像是孽化者,怎么就好像…… 草,安全局打过来了?! 反应过来的瞬间,最后一个负隅顽抗者就跟只鸡一样,被蒋悬随手捏成酱。 就只有杜登一个工匠藏身在工坊里,冷汗淋漓,跌坐在地上,几乎爬不起来。 冷静,冷静! 就算是临时架设的工坊,自己的准备工作也足够周全,整个工坊已经植入地骨,和周围数公里内的领域都融为一体,稳定如山。 外部的拟真幻象覆盖现实,是老师亲自制作的防御,他们什么都找不到,肯定就走了。 绝对看不出来,绝对发现不了自…… 那一瞬间,趴在地上那两个狗东西的眼睛,就直勾勾的朝着工坊看过来了啊啊啊啊啊!!! 看到了啊!!! 杜登干涩的吞了口吐沫,下意识的想要后退,没站起来,反而像是爬行,此刻六神无主:别慌,杜登,别慌! 再怎么样,这都是自己的工坊,他们绝对搞不定。 自己只要不出错,稳坐工坊,等待救援就可以了……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楼封拿出来的各种针对工坊外围防御的诸多专门破解设备,再忍不住,尖叫出声! 只有同行才盼着死同行,最惦记工匠的工坊的,永远是另一个工匠! 此刻眼看着楼封有备而来的样子,杜登已经汗流脊背,几乎尖叫出声。 紧接着,他就看到一个脸上带点疤的小白脸,居然双手直接按在工坊外围的入口上,紧接着,便有检测到灵质探测的警报声再度拉响! 这是准备直接上手了?! 同为余烬一系,他可太了解这一套了,先灵质感知,分析工坊的主体构成,然后寻找薄弱点……不对,这特么看上去不像是探测啊! 反而像是……入侵? 一瞬间的惊恐之后,杜登愣住了,旋即再忍不住,勃然大怒。 你特么瞧不起谁呢! 同位压制在诸多天选者的分类之中是最常见的情况,同属一系的天选者,更强者对弱者的压制、支配和掌控屡见不鲜。尤其是天元一系,一旦等级出现了差距,这一压制力简直就是绝对的! 余烬一系更不必多说。 学徒费尽心思呕心沥血制作出来的作品,落进工匠手里,分分钟就能轻松完成逆向和解析,毫无秘密。 更有甚者,在差距大出一个位阶之上,甚至能够反向对弱者的炼金作品强制性的夺取主控权并予以支配。 可你特么谁啊! 杜登颤颤巍巍的戴上了一副眼镜,反复分析,仔细观测,认真思考,可特么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个感召期的小鬼,连个工匠边儿都没摸到,搞不好是个野生的,压根几堂课都没上过,就到老子这里来倒反天罡?! 就凭你?! 你也配! 杜登的神情渐渐狰狞,双手握住了悬浮在半空中的核心,将工坊对外来灵质干扰的反击直接拉到最大。 他倒要看看,这小逼崽子在矩阵和工坊实现灵质连接之后,是怎么惨叫哀嚎着被烧成炭、化成灰的! 啪! 突如其来的死寂里,他的神情,僵硬在了脸上。 仿佛石化。 那一瞬间,工坊最外层,维持伪装的灵质构造,毫无征兆的失去响应。 笼罩在工坊之外的拟真幻象,应声而碎! 就好像,从不曾存在过一样……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疤脸小崽子再度带着咸湿的眼神、淫贱的笑意,乞撚人憎的动作,向着工坊外围的防御层,伸出手。 啪! 警报声再度拉响,紧接着伪装回路之后,斥力之围,失去响应! 就好像被看不见的手自工坊的主体之中剥离,短短的一触之间,分崩离析,烟消云散,让人感觉从来没有存在过。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他妈的不对劲啊!!! 杜登僵硬在原地,竭尽全力的克制着尖叫的冲动,却已经分不清,粗壮混乱的喘息和充斥双耳的幻听鸣叫,究竟哪个更加高亢。 咕咚一声,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 如坠冰窟。 自己今天该不会…… . “呼,爽啊!” 季觉吹了声口哨,侧耳倾听着海量灵质回路破碎的时候,那细碎声响重叠在一起的尖锐声音,就在他的双手之下,幻象和斥力尽数消散无踪。 一扇漆黑的大门终于从废墟之中显现,再无伪装,软弱无力且彷徨的等待着接下来的蹂躏…… 大量上善精粹落入了他的双手之中,被机械降神一把抓住、顷刻炼化! 那肉眼可见的暴涨进度,几乎令他呻吟出声。 现在,他总算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多同行怕自己老师了! 就算是结构再怎么严密的工坊、构造再如何复杂和稳定的回路结构,在面对解离术这种不讲道理的玩意儿时,依旧毫无卵用。再多的防御,就跟多穿了几件纸衣服一样,一旦被拿捏住,直接就撕着玩了。 一开始,面对那自身几乎无从下手的幻象时,他尚且无从下手,需要楼封的辅助和童山的念力干扰来寻找空隙,为自己创造机会。 那一层幻象伪装的灵质构成,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制作的,章法严谨且狂乱,风格仔细又粗犷,宛如矛盾的结合,却完美的衔接在一起,紧密相连,单单是外围的一层,就带给了他大量的反馈和提升。 纯粹以质而论,完全和叶教授的作品不相伯仲了! 可他唯独没想到,整个工坊最硬的地方,居然就只有外层的那一重伪装?! 堪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剩下的全部都是一堆照本宣科、毫无新意的构造,完成度堪堪凑合的样子货。 就算偶有出奇,但在叶教授给自己练习的真题集里,也全都能找到对应的答案。 稍微改一下频率,修正一下细节上的应用,顿时就变成了土鸡瓦狗。 一碰就跳,一摸就叫。 毫无难度可言,简直不堪一击。 不过,至少他现在知道那些诡异刁钻的真题集,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了…… “愣着干什么?” 他克制着仰天大笑的冲动,瞥了一眼旁边的楼封:“快点,给我把手按住!” 眼看着工坊外层的防御似乎就要发生变化,楼封也顾不上发呆了,就在他脚边,两台如同猎犬一般的金属怪物张开了口,千丝万缕的灵质回路从嘴里延伸而出,没入了工坊周围和铁门之中。 自行接入之后,读取、感应、转化,乃至,干涉! 不比季觉这种野生的家养学徒,楼大少在孔大师的工坊里过的可是正儿八经的亲儿子生活,该有的都有,别家孩子没有的他还有,别家孩子不敢有的,他有一大堆! 就连当年自己拆别人家工坊时制作的工具,孔大师都直接丢给楼封了。即便是没有了季觉,只靠着那两只金属猎犬中的灵智和工具,他也能水磨工夫一样的把工坊大门从外到内直接拆了,只是没有季觉这么快罢了。 可就算是这样,未免也…… 太他妈快了点吧?! 楼封的背后,悄无声息的渗出冷汗。 猎犬的入侵仅仅只是干涉工坊外层的灵质运转一瞬,破绽显露的瞬间,就被季觉握在了手中,紧接着,解离术之下,化为虚无。 啪! 破裂之声再度响起。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季觉怪笑着,再度面前的封锁和隔绝,灵质碎光不断的闪烁。 你反抗啊,你接着反抗啊,你越反抗我越兴奋! 自童山的压制之下,工坊甚至来不及组织什么有效的反击。而在楼封的侵入中,应变就算迟滞一瞬,也会被解离术摧枯拉朽的破坏! 面对着叶教授的解离术和孔大师亲手制作的入侵工具,一个仅仅称得上凑合的工坊,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有童山在旁边,甚至预设的反击措施和作品都根本起不到效果。 短短的两分钟不到的时间,整个工坊从外到内,所有的防御已经在警报声中被季觉彻底扒光,到最后,随着核心的哀鸣,就连维持防御的【地骨序列】,都被解离术拆成了粉碎,再无任何安全可言。 “山哥,看到这儿了吗?” 季觉招手,毫不客气的支使着童植物,指着工坊大门中央偏左的位置,画了个圈:“这里,用力,给它来个狠的。” 轰! 话音未落,无形的念力之锋便撕裂钢铁,势如破竹的贯入了大门,突破至门后的黑暗之中,将一切防御搅成粉碎。 “然后呢?”童山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 季觉挪开了位置,引手示意,“请吧,各位,咱们景点不大,走两步路的事儿。” 吱呀一声。 在令人心惊肉跳的摩擦声里,紧闭的大门缓缓洞开。 童山回头,和队友们无声对视了一眼,再然后,脸上便齐刷刷的浮现如出一辙的愉快笑容,搓着手,列队扬长而入。 等这么久了,总算能发泄一口恶气了…… 碰撞声忽然响起,轰鸣声,爆炸声,种种巨响,气体泄露声和惨叫,骨骼断裂声……顷刻之间,门后的声音不绝于耳。 但没过半分钟,一切又都恢复了寂静。 念力延伸,凝结成了一根半透明的食指,朝着门外勾了勾。 等季觉和楼封收拾完走进去,就看到满地狼藉,大厅里一片蔓延开来的鲜血,鼻青脸肿的工匠跪在地上,浑身扒光,双腿断裂,右手斩断落地。 眼看到季觉大踏步走进来,又是一阵哆嗦,根本控制不住。 下意识的就想要尖叫。 甚至比刚刚安全局冲进来之后的暴打和蹂躏还要更加害怕。 倘若在这之前,杜登眼里的季觉还是个小逼崽子的话,那如今,自孽化工匠的心中已经下达了论断——百分之八千,这绝对是个顶号的猛鬼老登! 从未曾见过如此离奇且恐怖的技艺,自己倾尽全力维持组成的工坊,简直就跟个包装盒一样,三两下被撕成了粉碎。 让他相信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工匠学徒,不如让他把自己的脑子抠出来搅成糊糊再吞下去了! 这能是个感召? 你怎么不说我是感召呢! 一想到那些传说中,借体重生的古代炼金工匠们究竟有多邪门和残暴,他此刻就忍不住瑟瑟发抖。 况且,就算不清楚古代工匠怎么炮制自己,可自己老师怎么对待素材,他可是一清二楚! 万一被盯上的话,绝对求生无路,求死不能…… 就在他颤栗发抖、汗如雨下的时候,椅子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就从面前响起。 毫不客气的,扯来一张椅子坐下。 季觉低头,端详着着那一张抽搐扭曲的面孔。 忽然,展颜一笑。 “姓名?” 第二百零八章 噩耗与审判 杜登·麦耶,男,三十五岁,余烬五阶,是工匠。 千岛出身,常见的混血,如同任何寻常的余烬一样,师承诸多,博采众长——指流转在各个工坊之间打零工。为了成为工匠而追逐孽化,获得了滞腐赐福之后,把头磕在了幽邃导师·兼元的门下,做了个吹箫童子还是记名。 读作学生写作工具人。 作为百年之前就已经成名,背离协会之后,投入九孽麾下的大师,兼元可谓有教无类的典范。 对于学生,也都是但凡有用就教,教了就拿来用,用到报废为止。 这么多年下来,门下学生数量上来之后,居然也显得人才济济,先后培育出了不知多少妖魔鬼怪,被誉为滞腐凶炉。意指其炉中所造怪胎无数。 而杜登,就是其中最差的一届里最不成器的那个……不是比喻,而是货真价实。 基础散乱、理论不精,扬升、萃变、纯化、统合四项,没一个像样的。 东拼西凑学来了一堆自相矛盾的技艺之后,没办法融会贯通,也做不到去粗取精,吃百家饭吃到闹肚子,学百家艺之后丢百家人。 凑合来凑合去,凑合出了一个水平还算凑合的工匠,可以说,这辈子就这样了。 再没长进。 这是兼元对他明说了的,如果不是因为实在缺少人手,工具人都未必轮得到他。 不过在杜登看来,分明就是这老登敞弊自珍不愿意开放传承,故意打击他而做的说辞。反正在他嘴里,这老东西是要多坏有多坏,要多狠有多狠,路过的猫都要挨一巴掌才能走……比不上如今眼前的前辈如此虚怀若谷、从容大度、和蔼可亲! 所以您能不能看在我坦白从宽的份儿上,大发慈悲饶我一条狗命,我愿意弃暗投明,从此做安全局的狗,一辈子感谢你们的大恩大德…… 没有上刑,没有逼迫,甚至没有审问。 季觉才开了个头,流程都还没走完呢,杜登那小嘴儿跟机关枪一样,巴拉巴拉全都倒腾出来了。 生怕说不详细买不了自己一条狗命。 尤其是季觉当着他的面,用解离术销毁了一件炼金装备,然后再笑而不语的把手掌按在他身上之后…… 然后,就是漫长的寂静。 所有人都沉默着。 童山犹豫一瞬,开口想要问,旁边全程监控的许观揉着脸,无声一叹,“没说假话。” 读不出任何谎言的痕迹,也没有忽略任何的重点。 要么这货在扮猪吃老虎,段位高到可以轻松捏死在场所有人,只不过出于恶趣味在陪他们做游戏。 要么……他说的都是真的。 于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 季觉面无表情,童山垂眸不言,楼封面色铁青,其余成员也纷纷爆出了家乡的小语或者崖城粗口。 只能说,真特么妖魔鬼怪开大会…… 如今的泉城里,堪称群英荟萃。 在化邪教团当代祭主、教司、圣使,也就是大头目·卢长生的首倡之下,九孽之属顿时风起云涌,见不得光的各种反派角色们纷纷登场,大家通过旋涡之下的隐秘路径,汇聚在泉城之中,要谋划一件颠佬们最爱的大事。 究竟是什么大事,反正杜登这种只能做工具人给兼元打下手都嫌蹩脚的小卡拉米是半点不清楚的。 但只看规模就知道了…… 一个特么的比一个重量级。 先是叩拜邪物散播孽化的化邪教团;然后是臭名昭彰的龙祭会;追随绝渊、倡导众生寂灭的无漏寺;心枢对应的大孽·未央所点选的天心会;以及,滞腐一系的幽邃工匠…… 看看这五波人吧,哪个不是法外狂徒、哪个不是老牌邪魔,哪个不是九孽的亲亲乖囡,哦,龙祭会是搞擦边的,还不算……但龙祭会为了我身化龙,追逐天灾,搞的事情更多更夸张好么! 这特么五波奇形怪状的家伙,聚合起来干大事…… 海州还没这么群英荟萃过! 就算除了化邪教团之外,不可能倾巢出动,但起码也派来了自身的强者和中坚。 单个化邪教团和安全局搞掰头,完全是以卵击石,可这群妖魔鬼怪联合起来,结果就要糟糕了。 即便是对方内部也在激烈内讧,狗咬狗压根没停过,但大家又不是傻子。大利当前,即便有所分歧,只不过是小小纷争。 肯定先干大事啊! 干大事!干大事!干大事! 季觉都想不到,这帮惊世宝才凑在一起,究竟能捡到多大的鬼来! 本以为重创了一支化邪教团的队伍之后,这帮家伙一定会损失惨重,再不济也要难受好长时间。如今看来,简直是不痛不痒。 才多大点事儿啊。 芥藓之疾,不足为虑。 这下他们就连心腹大患都排不上了…… 不知究竟称不称的上不幸中的万幸——楼封的姑姑有消息了。 好消息是还活着,坏消息是,也就还活着了。 常驻调查团的幸存者并没有被滥杀,甚至没有遭受折辱亦或者其他折磨,全部都当场冻结,带走了。 不知道究竟被带去了哪里。 楼封的神情阴沉,再没有说话。 咬牙转身离开了。 全神贯注的投入到了工坊的拆解中去,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但只听那一阵阵破坏的巨响,就知道他的状态有多糟糕。 季觉叹了口气。 这时候,就别可惜这三瓜俩枣了,希望他能挺住吧。 “找到了!” 在翻找之中,姬雪靠着自身的恐怖速度和效率,终于找到了最至关重要的东西——一个巴掌大小的盘子,上面铭刻着诸多字符,指针不断旋转。 就像是罗盘。 其余人神情顿时一震,看向许观,直到许观检查完毕之后,缓缓点头,终于再忍不住,松了口气! 那是杜登的地象盘。 幽邃工匠们根本不可能和化邪教团睡一个被窝,说一句同床异梦都算夸奖了。 几次出入泉城的过程里,杜登也暗自记录了好几条不同的线路在自己的地象盘上。不然的话,万一局势有所反复,化邪教团卷铺盖走人了,友军怎么办? 留在泉城等死吗? 这年头做事,最重要的都不是能不能做成,而是做不成之后要保证下次还能继续做事。 如今有了杜登的地图,只要做好伪装的话,他们未必不能抓紧时间,从这里混出去。 机会近在眼前。 接下来,就是对杜登的处置了…… 当所有人都冷眼看过来时,杜登顿时面色骤变,疯狂哀求和叩首,向着季觉。 季觉正准备说话,却听见楼封喊自己的名字。 他站在杜登工作间里,推开门,神情前所未有的难看。 “过来。” 他说,“看看这个。” 然后,季觉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在制作间里,是一具组装了大半的巨大机械,如同某种复杂的立柱,自内而外的铭刻着诸多灵质回路,章法严谨且诡异,有些地方的构造完全违背了现代炼金术,但却又莫名的彼此相容,从而成立。 倘若不是旁边厚厚的设计图和详细到只要按着图纸操作和制作就绝对不会出问题的说明书之外,季觉几乎都完全搞不懂这玩意儿是啥。 实际上,他现在也搞不懂。 制作者杜登也搞不懂,但他搞不懂也不敢问,老师让做啥就做啥,问那么多,想考研么?在兼元那里,深造可从来不是一个好词儿。 季觉只能通过机械降神的残缺感应、自身的理论水平和说明书比照,来猜测这玩意儿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 可只是零星的一点猜测,就已经令他眼前一黑。 “你能确定吗?”季觉抱着万一的期望。 楼封沉默,片刻之后声音同样沙哑:“就是确定不了,所以才找你的。但参数是这样的,灵质频率和验证序列的模块,我……的确见过。” 季觉,无话可说。 “问题很麻烦?”童山问。 “……我从头跟你解释吧。”季觉一阵深呼吸,稳住心态之后,有些哆嗦的手指将设计图翻到了最后面:“打个比方的话,这玩意儿,应该是类似变电站一样的设备。” “效果呢?” “简单来说,它的作用,是接入某个极为庞大的系统里,作节点和延续,避免输出高峰和低谷造成的冲击,用以缓冲分流。” 童山越发的一头雾水:“有什么问题么?”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季觉干涩的吞了口唾沫,设计图翻到中间,指着上面的参数和要求,“为什么,泉城里,一个幽邃工匠制作的仪器上,会使用安全局通行的验证标准? 以及,又是为什么,内部灵质频率和序列验证和前哨站一模一样呢?” “……” 童山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前所未有:“真的能确定吗?” “不知道,我也是敲边鼓的学徒啊。” 季觉苦笑,他在休息室里干架的时候,可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一个坑在等待着自己,倘若他能参与其中的话……不,就算参与了,说不定也依旧是一头雾水。????叶教授做事的风格就是不该说的不说,能自学的全部自学。 这种和季觉无关且涉及大局的项目,她最多把季觉丢进去做苦力,能学多少学多少,能看出多少来,全看季觉自己。 “实话说,我并不清楚协会的打算和计划,以及具体实施的状况,没办法确定状况糟糕到什么程度。” 季觉沉吟着,组织措辞:“运气好点的话,那就只是单纯的情报泄露,有人将规格和验证都流到了化邪教团的手里。 搞不好人家已经准备好了针对,协会的苦工白费,根本没用。” 但如果,运气糟一点的话…… 季觉没再继续说下去。 有可能协会的诸多大师和工匠费尽心思的提出一整个计划,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工程之后,却忽然发现,所有部分都失去了响应。 而等待许久的对手,从裤兜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遥控器…… 接下来,你就可以开始祈祷那只是普通的情趣用品了。 人最美好的地方就在于,你永远可以怀抱希望。 所以,它可能是,也可以是。 它最好是!!! 可就在那一瞬间,仿佛幻觉一般,季觉耳边响起一声疲惫的叹息。 再然后,所响起的乃是天塌地陷的恐怖轰鸣,震荡席卷,笼罩泉城,即便是在这残缺工坊里都无法避免。 灯光明灭里,无以计数的尘埃簌簌落下。 而就在制作间中,那一具未完成的设备猛然亮起无数灵质回路,仿佛奋力响应着什么,可很快,便自压力之下,分崩离析,彻底沉寂。 再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到。 天亮了。 崩裂的声音里,笼罩了泉城数十年的黑云无声消散,显现出现世里久违的星空。 就好像有无形的力量掘开了腐土,直达九地之下,直直令被掩埋的坟墓重现人世,可人世如此狰狞。 天穹之上,遍布裂隙,群星之光如此飘摇。无数诡异的流光自其中运转,化为暴雨洒下。 海量的污染之雨倾盆而下,沃灌所有。 滚滚白雾向着四方扩散,但却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钳制,刺耳的声音响彻天穹,难以扩张。 无以计数的诡异身影在泉城之中兴奋的狂啸着,奔走。 黑暗如潮,沸腾不休。 泉城在上升,一步一步,满载着积累数十年的遗恨和怨毒……慢条斯理又从容不迫的,突破封锁,走向现世。 而季觉心里的大石,也终于沉进了第十八层的地下室。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莫名的笑一下。 可却笑不出声。 “……往好处想,至少我们不用再去找路出去了,是吧?” 无人回应。 死寂之中,只剩下沉默,乃至,血泊之中颤抖和惊恐的声音。 “不、不是我,” 杜登蠕动着,挣扎,惊恐呐喊:“饶命啊,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我真的……我、我……” 童山甚至不想说话,只是伸出手,可抬起的手腕却被季觉握住了。 就好像,相信了他说的话一般。 好奇的发问: “真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杜登狂喜,想要点头,却发现,根本无从动作。想要巧言辩解亦或者掩饰,却发不出声音。 自那一双渐渐被某种焰光所点燃的眼瞳之前,再,说不出话。 “你是否无辜?” 季觉轻声发问,一步一步的,向前。 杜登颤栗着,张口,可喉咙仿佛背叛了他,讲不出谎言。 余烬之路本就残酷,以善恶如此浅薄的词汇,根本无法衡量工匠。更何况,投身孽物的人,更不必说什么道德和底线这种不存在的东西。 他所掌握的技艺有数十种,可又有哪种之上没有饱蘸背叛和死亡?他所创造的作品有数百件,可其中又有多少承载期冀、不包含恶毒机心? 熔炼活体以扬升灵智、献祭婴儿以萃变物性,剥取灵魂以纯化素材……尘世的无穷众恶之中,自己那一份又是否渺小到能够被原谅和忽略? 季觉踏前,再问:“你是否践行上善之道、奉持变革之理?” 那平静到近乎异常的声音自残破的工坊里响起,铿锵如铁石,锋锐如利刃,贯入灵魂,回荡不休。 令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尽。 而就在矩阵之中,孽化污染的痕迹再无从遮掩,尽数显现而出,粘稠的漆黑如浓烟一般升起。 早已经……深入灵魂和骨髓!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解开了枷锁。于是,自从进入工坊开始,非攻的灵性里所升起的怒火和杀意,再无从阻拦,充斥了他的意识。 随之一同苏醒的,是季觉灵魂更深处,一缕渺小到难以觉察的火焰。 如此熟悉。 但却和噩梦里所见的那些焰光截然不同。 就像是一度触碰之后便再无无从抹去的烙印和伤痕,亦或者,是自高远之境里,一瞬的交融里所流转而出的祝愿和期盼。 一个微不足道的标记。 可当它被唤醒的瞬间,却如火焰一般,汹涌扩散,无可抑制的笼罩了灵魂、意识,乃至一切。就这样,推动着他,向前。催促着他,发问。 去履行这一份的使命和职责。 于是,自灵魂之中的璀璨焰光里,他的眼瞳渐渐浮现耀眼的纯白。 宛如燃烧的水银。 自此俯瞰。 “最后——” 季觉垂眸,“你是否还有其他申辩可述说?” 无人回应。 只有崩裂的声音响起,自杜登的躯壳之中。 他的表情痉挛着,抽搐,无从躲避季觉的目光,无从述说任何谎言。 自那肃冷的目光之中,无数孽化的痕迹在剧烈的扰动着,仿佛要逃离这一具不堪驱使的躯壳。但又无法挣脱那隐约焰光的束缚。 明明在其他人眼中,这仿佛只是普通的问话而已,可对杜登而言,却像是被投入了熔炉之内,残暴熔炼,无从反抗。 宛如地狱。 “我……我……” 杜登的表情扭曲,抽搐,遍布血丝的眼瞳瞪大了,奋力的张口,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倾尽所有,嘶吼:“我没有错!你懂什么,你这种人,又懂什么!!我只是、我明明只是……” 想站到更高处而已! 我只是想…… 嘶吼和哀鸣,无声断绝。 一只被繁复银色徽记所笼罩的手掌,按在了他的面孔之上,断绝所有意念、话语和反抗。 “投身滞腐,背离变革,奇以造祸,淫以取乱。” 季觉遗憾轻叹:“汝之所成,已再无薪火更新之相,汝之前路,只余残虐虚无之根……” 故此—— ——判汝为孽。 轻灵又飘忽的灵质波动,自五指之间扩散,瞬间,笼罩身躯,遍及所有。 灵魂、赐福、矩阵……所过之处,一切都在那仿佛和解离术同出一源的恐怖震荡里,灰飞烟灭! 再无任何残留。 这便是汝等逐孽丑类的唯一下场! (本章完) 第二百零九章 穷途歧路 很多事情都来的毫无征兆。 一如动乱和坍塌,一如灾害和死亡。 即便事先已经有了诸多蛛丝马迹令人警惕,可没人能知道,在九地之下的掩埋中,这些蔓延的蛛丝马迹会如何聚合虬结,又在何时生长出何等夸张的灾祸孢芽。 一遍遍的铲除和警惕,一次次的审视和考量,又究竟能起到几分作用? 而当它破土而出时,洪水蔓过堤坝,暴雨从天而降,海啸席卷肆虐时,除了仅有的准备之外,也只剩下被动应对。 正如此刻。 泉城异变之前,十分钟。 冲天的火光自前哨站之外的荒野中升起,迸发。 协会的工地。 刺耳的警报声随着电路的毁坏,戛然而止。就在庞大的施工现场,一道道如高塔般向着天空延伸而出的庞大设备,浮现耀眼的电光,无以计数的灵质自其中散乱奔流,爆炸和混乱里,将漆黑的夜空染成了令人作呕的斑斓。 紧随其后所扩散开来的,是胜过泉城之内的恐怖污染。 原本的材料储存库里,不知何时被搬运进来的一个个巨大的储存罐,如今掀起连锁的爆裂,海量回收处理部中所萃集而来的污染和孽变尘埃自风暴之中升上天空,瞬间,将整个工地都化为了魔域。 连日以来不知多少工匠和学徒呕心沥血、夜以继日所抽取剥离而出的污染,此刻居然以如此的模样,重新倾倒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异变如同雨后春笋,自地上、自墙壁自管道线路、自每一寸空气里萌发,飘忽的幻象不断的显现,而一个又一个哀嚎的身影从泥浆和血水之中爬行而出。 明明几秒钟之前一切还在正常的延续,所有人按部就班、抓紧一切时间的紧急施工,可短短的几个弹指之后,一切便已经面目全非。 血肉化的断裂高塔之上,一颗颗诡异的眼眸睁开,俯瞰所有。 曾经无比正常、只是略显复杂的总体设计,此刻在孽化的侵蚀之中居然毫无反抗,甚至就好像本该如此一般,理所当然的沦落为如今的模样。 伴随着大量的灵质回路拆解和重连,一切都迅速的面目全非。 就像是一副山水古卷之上,加上寥寥几笔,洒下脏污墨痕之后,便摇身一变,自秀美山水化为了地狱泥犁。 在剥离伪装之后,那早在设计之初就隐藏其中的恶意显现,展露出连创造者都未曾预料的险恶面目。 狰狞狂笑。 哀嚎遍地,惨叫和哭喊不绝于耳。 扩散的浓烟和污染里,幸存者们狼狈挣扎。 怎么回事儿?什么鬼?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最初的冲击和污染侵蚀之后,侥幸从爆炸核心中生还的学徒和工匠们狼狈的挣扎,还想要试图呼唤救援。 可聪明的人在经过一瞬间的混乱之后,便藏起了自己所有的气息,潜伏隐匿,头也不回的狂奔离开。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至恶的罗马已然建成,那么面对此刻眼前的惨烈城阙,便最好不要想着力挽狂澜,保存性命才是首先。 不论是内鬼也好,陷阱也罢,亦或者是什么大棋之中的一子…… ——协会、安全局,已经不可信任! “老师,救我,救救我……老师,老师……” 门后,火海之中的呐喊传来。 浑身鲜血的大师狼狈的扯着一根钢筋,撑起自己的身体,凝视着这惨烈的景象,面无表情。眼睁睁的看着烈焰里,自己的学生渐渐焚烧,还有一条条从他体内破壳而出的触须乃至诸多异化的器官。 有那么一瞬间,周重张口,很想要说什么。 可自浓烟和焚烧里,他却发不出声音来,抬起残缺的手臂,残存的手指点出,遥遥指向了学生的面孔。 声音,戛然而止。 火焰中的尸骸再无挣扎,就这样,归于尘埃。 在浓烟舞动里,有浑浊的眼泪混合着血从脸上划下,却分不清究竟有几分才是悲伤…… 他别了过头,撑起身体,踉踉跄跄的走出火场,张口,无声的咆哮着,呐喊、咒骂,声音像是被火焰焚尽了,随着白发一起。 直到他终于冲出了破碎的临时工坊,一个踉跄,在喘息之中,才看到了那个正站在施工场地中央的身影。 没有丝毫的狼狈和创伤,斑驳的短发在灼热的风中微微舞动着。 就好像等待许久一般。 回眸审视。 “唔?” 她的眼角微微挑起,审视过来:“居然活下来了么?” 那一瞬间,周重看着她冷漠的样子,再看向她脚下,一个个生死不知、奄奄一息的工匠和学徒,再忍不住,双眼猩红。 “叶限!!!!” 周重的表情抽搐着,“你疯了吗!居然……居然……就算是你跟我有仇怨,其他人又……” 自嘶吼和控诉里,叶限无所谓的收回了视线,毫无兴趣。 “是我多虑了。” 她遗憾一叹:“本以为是‘君子豹变’,是我小看了天下英雄。如今看来,以周大师你的胆魄气量,蹲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压榨压榨学徒顶天了,倒是没胆子和协会和安全局作对…… 算了,先睡着吧!” 说着,挥了挥手,瞬间,自她身后,烈焰光芒中舞动的阴影,骤然有诡异的阴影升起,仿佛双翅一般的诡异阴影无限制延伸,瞬间将周大师笼罩其中。 短短的弹指间,灵质抗衡、入侵、防御、干涉和修正以眼缭乱的速度开始,然后,又结束。 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重创昏沉的周大师眼前一黑,再无反抗能力,倒在地上,再无力反抗,唯一听见的,就只有冷漠的低语: “老实躺着,别碍事。” 羽翼一般的阴影变化,汇聚成了一只手掌,将他提溜起来,丢进了‘人堆’里。周重奋力的想要抬起头,怒视着叶限的背影,可到最后,却再忍不住,彻底晕厥。 叶限抬起头,看向火场深处。 丛丛畸变里,踉跄走出的身影,神情微微变化,许久:“原来如此,到底是小看了天下人。” 开辟的火焰里,灰头土脸的孔大师愣了一下,看着面无表情走来的叶限,僵硬住了,断然摇头:“不是我!” “我知道。” 叶限擦肩而过,留下话语:“那些累赘,交给你了。” 就这样,笔直的走向了孔大师身后。 在血肉化的断裂高塔之下,舞动的烈焰和浓烟中,一个枯瘦佝偻的身影,居然自叶限的前进之中,缓缓显现。 从一开始,他就坐在那里,但却毫无动作。 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冷眼旁观,欣赏着在眼前上演的惨烈灾难和戏剧。 孔大师如遭雷击,冷汗淋漓。 刚刚她正是从里面走出,可在混乱和创伤之中,竟然连丝毫都未曾察觉。可更令她恐惧的,是那个人的面孔。 如此苍老。 明明如此熟悉,但此刻却陌生无比,令人难以置信。 协会所派出的大师,主理泉城一切炼金工作的管理者,提出和把控整个施工和一切流程的大师。????——段穆! 她僵硬了一下,下意识的怒视,可很快,自耻辱和狂怒之中咬牙,转身离去,带着幸存者,毫不犹豫。 只有叶限一步步走上前,凝视着那一张仿佛永远写满皱纹和愁苦的苍老面目。 满怀好奇。 “段大师无恙?” 段穆满不在乎的一笑,看向了她:“那叶大师你呢?我记得你是在深井之中施工吧?那可是最危险的地方来着。 孽化倒灌的时候,我都以为你会死在那里呢。” “还好,我这个人性情乖戾,对谁都不放心,看谁都碍眼,对谁都信任不起来,总会做点自己的小准备。 反倒是段大师,忽然之间,真是吓到我了。” 叶限双手插在口袋里,郑重端详:“忽然之间做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可半点看不出来平日里挂在嘴上的老迈残躯啊。 我是不是应该夸一句,老骥伏枥? 实在不容易。” “容易,其实,挺容易的。” 段穆毫无自得,更没有任何的欣喜。 明明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应该志得意满、居高临下的嘲讽才对,但此刻面对叶限的话语,那一张满是愁苦和皱纹的面孔,越发苍老。 只是,疲惫一叹。 “只要脸皮够厚,自然能够屡败屡战,只要能爬得起来,自然百折不挠……这种对于败者的嘉许,除了糊弄人之外,也只能用来当做毒药撒在创口上了。” 段穆仰天轻叹,再忍不住,发笑:“这么多年以来,所有人都将我当做大器晚成、百折不挠的范例,可我却无一日不曾在想——为何大器晚成、百折不挠的不能是别人?非要是我不可?” 叶限沉默,没有说话。 自太一之环的协会,自所有工匠的心目中,段穆的存在简直就是励志本身的显现。 三十一岁的时候自主觉醒,投身余烬,却已经过了学徒的年龄,徘徊辗转在各个工坊之间,屡屡碰壁,又屡败屡战。 四十岁的时候,他用了九年的时间,以一个半路出家的老年余烬的身份,考取了工匠的执照。 按理来说,应该赞扬如潮,惊掉所有人的眼球,震惊大家一整年。 可惜,那一年,和他同一个考场内,有个十四岁的少年,无门无派,毫无基础、既无长辈也无老师,拿着协会里的科普小册子,一年的时间,自学成才,用格式都完全错误的论文中提出的十四项总结和四条原理,奠定了现代炼金术的崭新领域。 当段穆证明了自身的能力,一步步突破自身极限,在协会内部爬升,摘取大师之位的时候,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早已经成为了余烬宗师,现世圣贤——【铸犁匠】。 当他以老迈之身振臂一呼,欲图重振聚合一系的时候,聚合一系的前景,被宗师天炉一言否定。 聚合一系重振失败,没落数十年之后,他厚积薄发、卷土重来,提出崭新的理论,破后而立时,却在那年的大师评定里,遇到了一个叫离经叛道、破门而出的拦路者,而那个人,名字叫做叶限…… 他煎熬一生所完成的理论与成果,才提交五日不到,就已经被叶限所提交的论文所淘汰,再无价值。 即便是如此,他也未曾放弃,直到今天之前,依旧在延续着探究。 诸多悲剧,诸多折磨,诸多失败。 几乎写满了段穆的一生。 不论是谁遭遇其中一段,都足以一蹶不振,可这些全都被他踏过,尽数跨越。如今的他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大师,大器晚成的典范。 可谁都不知道,段穆究竟有多憎恨‘大器晚成’这个词。 有多憎恨自己。 还有那比上远远不足,比下堪堪有余的微薄才能。 “那一年,在我在大师评定遇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终有一日,你一定会走到我这辈子都难以预料的高度去。 一直到今天,我都这么觉得。” 段穆轻叹:“我只是期望,穷尽残年,尽力向前,再往前一点。只要还能再往前,就足够了。” 叶限问:“既然如此,又何故改弦易张?” “大概是因为……走不动了把?” 段穆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似哭似笑:“从七年前开始起,我就发现,自己拼尽全力整日钻研,除了感动自己感动别人之外,毫无作用。 充其量,不过是在原地踏步而已。” 停留在原地,止步不前。 徒劳挣扎中,眼看着一个个身后的身影将自己超越,眼看着那些想要追逐的目标,越来越远,眼看着自己日渐昏聩,真正的沦落为一届老朽。 当他第四次叫错身旁学生的名字时,才忽然之间发现,余烬之高远。 还有,己身之凡庸…… “你说,这是凭什么呢,叶大师?” 段穆看着她,并无愤怨和怨毒,亦或者,只是努力的维持着平和的样子,直到现在,也不愿意自己被叶限看低。 “余烬慷慨,引我走向这一条路,余烬残虐,令我迷茫绝望至此。可我一生可悲,又因何而来? 苍天生我,又有何用?” 他抬起手,抚摸着渐渐剥落的苍老面目,轻声呢喃:“余烬恩赐,尘世之炉,又要将我锻造成了什么? 炉中的废料?还是烬中的残渣?” 他看向了眼前的工匠,郑重的发问:“一块废铁想要成为黄金,这算是痴心妄想么?” “理所应当。” 叶限断然点头,“超脱凡庸,点石成金,褪去旧的形骸和模样,即便是凡铁也能迈入黄金的领域。 炼金术不就因此而成么?” “嗯,所以我看开了。” 段穆轻轻点头。 那一张破碎的面孔之上,终于浮现笑容:“踏上歧途就歧途吧,至少有路。我还想再继续往前走,走的越远越好,但凡能走出一步,都胜过原地徘徊。 在你这样的天才看来,我这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吧?” 叶限淡然反问,“你会在乎么?” “……早已经,顾不上了。” 段穆咧嘴,剥落的面孔之后,浮现出粘稠的黑暗和狰狞,一只又一只猩红的眼睛从黑暗中睁开。 那一瞬间,鸣动的黑暗里,传来了无数嘶吼和哀鸣的声音,重迭在一处,化为了诡异的回音: “叶大师,请你帮我看看……” 他说,“这一次,我走的够远了吗?” 远方,轰鸣震荡响起,现世巨震,白雾扰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漆黑,宛如海啸那样,裹挟着海量的畸变物和残灵,向着前哨站,浩荡而来! 而就在叶限面前,段穆的苍老身躯层层崩裂,自滞腐的熔炉中所锻造出的孽变姿态缓缓展开,层层黑暗汇聚为三米有余的四臂巨人,面有七眼,眼眸慈悲亦或者残忍。周身无数灵质回路汇聚缠绕妆点,宛如黄金和琉璃。 自歇斯底里狂笑里,凌驾于原石之上的气魄升起,盖压四方。 ——天人!!!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扬升之灰 前哨站,一片动乱。 黑暗如海啸,浩荡而来。 伴随着泉城的显现,洪流扩散向四方,可紧接着,却好像撞上了无形的堤坝一般,戛然而止。 自天眼的俯瞰之下,一切冲击和波澜,尽数冻结。 停滞。 天元之律运行于此处,划下了规则——孽物所属,不可离泉城。 可即便是天人,在面对积蓄了如此漫长时光的污染和洪流时,依旧力有未逮。瞬息间,虚空之中无数崩裂的声音响起。 绝对的律令自现实的冲击之下难以成立,岌岌可危。 于是,天目俯瞰之中,完美的律令再度做出了调整,增添残缺。与现实妥协,以局部的退让换取了整体的增强。 在封锁上,开出了一条通路,宛如泄洪闸。 一个正对着前哨站的缺口。 顿时,数之不尽的污染、灾兽、邪物乃至残灵,如泥石流一般涌动着,肆虐向前,逼近。 直到和前哨站碰撞在一处。 枪声、焰光、惨叫和嘶吼不绝于耳。 飞空艇升空,闪光弹坠落,洒下一道道泪痕一般的闪光。堡垒和洪流正面的冲击,仅仅是余波便令大地动荡难安。 地下,紧急指挥中心之外,走廊中灯光一片苍白,自巨震中闪烁。 尘埃簌簌落下,洒在吕盈月的斑驳白发之间。 略显苍老的局长脚步匆匆,自往来混乱繁忙的走廊里向前,不断发问:“前方壁垒的状况报告呢?” “目前还在应对范围内,但消耗在进一步提升。” “陶公状况如何?” “刚刚睡醒,正在赶来。” “其他局长呢?” “正在赶来,还在路上。” 吕盈月点了点头,接过文件,最后发问:“说起来,这真的是去紧急指挥中心的路么?” 一瞬间的寂静里,跟在身旁的人员愣住了,陷入沉默。 自愕然中表情抽搐了一下。 仿佛想要挤出笑容来。 可是,却说不出话…… 因为就在吕盈月的指尖,无比真实的幻象如同水波一般,泛起波澜。 “嗯?最起码是两位超拔级的强者设下的‘镜水月’啊,味道很熟悉,天心会?还有无漏寺?” 吕盈月笑起来了:“你们两家什么时候联合到一块去了?卢长生的那张嘴,真厉害啊。” 无人回应,死寂之中,一道裂隙骤然从她指尖的波澜之中扩散开来,千丝万缕绽开,仿佛玻璃上的裂痕。 割裂了她的手指。 或许,这也只是幻觉。 可究竟是真是假呢?就连灵魂也难以分辨。 “真是,好久没被这么小看了啊……” 吕盈月舔舐着指尖的鲜血,略显苍老的面容之上,浮现一丝自嘲笑容,“在开打之前,你们,还有什么遗言想说么?” 无人回应。 死寂里,没有喘息,呐喊,亦或者咆哮。 瞬间无以计数的幻影交错之中,就连死亡都变得悄无声息。 寂静如潮,淹没所有。 . 此时此刻,天穹震震,大地摇晃。 巨响之中,闪烁的焰光从窗外照亮了静谧的走廊,尘埃落下,混乱奔走的人仿佛遗忘了此处,亦或者,找不到它究竟在哪里。 只有一个消瘦的身影站在窗口,静静的欣赏着这番混乱的模样,轻声哼唱着古老的曲调。 许久,才收回视线,继续向前。 推开了那一扇虚掩着的门。 门后的办公室里,一如既往,只是缺少了开窗换气之后,原本的老人味却越发的浓郁。 秘书推门而入,伸手,打开了灯,灯光照亮了桌子对面那个流着口水的老人,正呆坐在椅子上,浑浑噩噩,神不守舍。 秘书微微一笑,抬起手,扶了一下眼镜:“陶公安好?” “无恙。” 老人含混回答,抬眼看着他,那一张面孔如此熟悉,但现在看来,又带着陌生。正如同苏醒之后见到的所有人一样。 总是,想不起来。 “抱歉,又忘记你的名字了。”他遗憾一叹:“你是谁来着?” “我是您的秘书啊。” 男人坐在了他的对面,指了指胸牌和袖标,第不知道多少次重复,然后,第一次自我介绍,“我姓卢,卢长生。” 他温和一笑,“您叫我小卢就好。” 轰!!!! 自寂静的室内,窗外的夜空之中,骤然有一道耀眼的烈光飙升而起,向着天空。许久之后,如雷的巨响和风暴,浩荡而来。 同样的烈光之下,火焰熄灭,被残酷的抹除,浓烟消散,自风暴中再无任何痕迹。 血肉的高塔分崩离析,恶臭和猩红漫卷,洒落,在炽热的焦土之上妆点出狰狞的图案。孽化的污染和痕迹,尽数消散。 自残酷又冷漠的剥离之中…… 整个施工场地的废墟,瞬息间被彻底净化。 所需要的,只是伸出手,轻轻的,点在大地之上…… 再然后…… ——凌驾于季觉想象之上的解离术,发动! 物性相斥,如磁场的同极彼此抵触,令这一片大地之上的一切强行同孽化和污染绝缘,再然后,剥离所有! 即便是同样的解离术,也有高下之分,天渊之别。 受限于【非攻】和【莫邪】的区别,叶限所能传授的只有基础的原理和思路,任由季觉野蛮生长。 而此刻在她手中所显现的,乃是登峰造极、独属于她的技艺! 不论是上善的恩赐亦或者是邪愚的污染,灵质亦或者物理,一切都在无从抵御的浩荡波澜之中被洗去了一切痕迹。 分割、破坏、降解、漂白,恢复原本的模样! 包括她面前的…… 天人! 短短的一分钟时间不到,整个现场,便已经面目全非。千百条铭刻繁复灵质回路的巨柱拔地而起,一度贯通天地,又拦腰断绝。 天外的邪光洞彻界膜迸射,纵横扫荡,焚尽所有,掘开沟壑,留下阵阵焦臭。而寒霜和冰棱彼此纠缠,碰撞,断裂溶解,层层飞雪迟滞的落下,又在焚烧的风里化为了雨。 雨水落在泥土中爬出的巨人之像上,从崩裂破碎的面孔之上滑落,宛如眼泪。残破的肢体化为飞灰,又落入泥潭。 场地的正中央,凭空向下凹陷,数十米。 而一道道半透明的锋刃自虚空中纵横交错,如牢笼,贯穿了残缺的孽物身躯,将他钉死在了原地。 自锋刃周围,是具现为实质的庞大阴影。 环绕俯瞰。 六翼单足的黑天鹅,高耸如铁壁;前后自虚空中若隐若现、无始无终的灰犀牛;一切辉光汇聚而成、介于有无之间的独角兽……乃至为诸多灾厄造物提供能源,灵质无穷、挥霍不尽的巨鲸。 巨鲸的幻影将整个场地都笼罩内,未具其形,可一切却都好像早已经被吞入腹中。 这便是,复数天工级造物所构成的集合,即便是太一之环的注册列表之中都绝无仅有的系列造物——【噩兆序列】! 而此刻,半透明剑锋的贯穿里,摩擦挣扎的声音,不绝于耳。 如此尖锐。 “天人……” 段穆执拗的,想要抬起头,不愿意向叶限俯首。一道道粘稠的血色从面孔之上缓缓滑落,仿佛眼泪: “明明,我已经是……天人……” “这算是天人么?” 裂隙之下的焦土中,叶限垂眸,“为何会被如此虚伪的风景迷惑呢,段穆?” 虚有其表的力量,空无一物的内核,除了灵质出力和总量有所提升之外,再无其他……充其量,不过只是个样子货而已。 她甚至可以想象其中的原理…… 凭借上位之孽的引力,强行拔升了自己的灵魂,令往日高不可攀的风景终于映入眼中。 可代价呢? 毁坏了原本的根基,广厦坍塌不见,如今却像是靠着吊机强行提升了高度的塑钢板房,悬在半空之中,所剩下的,仅有高度。????甚至算不上空中楼阁。 一阵风吹来就摇摇晃晃,雷霆暴雨冲刷中动荡不安。 就连所完成的圈境和时楔也存在着先天的不足! 叶限不相信这一切他发现不了。 他应该心知肚明。 只不过,却不愿意相信…… “聚合一系脱胎与萃变,立足于统合,但失之驳杂,缺于菁纯变化。当年那家伙否定你们的前景,倒也不算胡言乱语。” 叶限轻叹,“为何执迷不悟呢? “我没有错!” 段穆瞪大眼睛,怒吼,仿佛被触动了逆鳞,癫狂呐喊:“我们……没有错……” “聚合一系,沉迷于量的增加,殊不知,有的时候,加的越多,距离就越远。你之所以原地踏步,不是因为你的才能有限,而是,那条路已经被你彻底走绝了。” 叶限摘下眼镜,仔细的擦拭着上面的尘埃,忽然问:“你知道,‘母机效应’么?” 段穆僵硬,沉默,不知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一个零件再如何精致,都无法超越制造它的机器的精度,在如今的工业制造中,有着这样的现象存在。” 叶限断然的说道:“而这,就是汝等聚合一系,最致命的弱点。” 即便看似前途光明,可是光明之外的领域却如此狭窄,善加使用的话,足以称之为方便法门,但也仅仅止步于此了。 相关的理论过于封闭和狭隘,天然受限,以至于作品水平流于平庸,因工匠的水平而天然受限。 即便绝大多数工匠远远没有到挑战极限的程度,更甚至,终其一生都不会有这种状况出现。可正是因为段穆这样百折不挠、屡败屡战的工匠用一生的时光投入其中,才致使昔日被天炉所发现的缺点,展露无遗! “一个工匠,如果只能创造出不如自己的东西,那该有多无趣啊……”叶限戴上了眼镜,忽然问:“想看看真正击败你的东西么,段穆?” 那一瞬间,她的手掌缓缓抬起。 展露出掌心之中的造物。 那一颗繁复流转的鬼工球! 自段穆的凝视之中,它悬浮在半空之中,无声回旋,外层如壳一般的伪装和封锁解离剥落,摘下镣铐。 层层分解。 作为容器而存在的临时工坊也随之展开,当最后一重帷幕解开的瞬间,千丝万缕的灵质回路自其中奔流而出。 矩阵显现,如巨树一般展开,在枝头和关键之处,十二道三度质变的赐福展露光芒,辉煌万丈! 宛如烈日,普照一切。 光芒所照之处,一切物性混淆交融,天和地都一片朦胧,仿佛未开,万象浑然如一,天地混沌。 圈境展开,时楔拔锚! 此乃,矩阵干将! 亦或者,可以称其为…… ——矩阵圣物·【干将】! 予物质以灵魂,予凡物以超脱,先后经过了扬升、萃变、纯化和统合四象运转之后,令人造的物体拥有了意识和灵魂,为灵魂植入矩阵,以现代炼金术交融赐福,最后,再以凌驾于凡人之上的思虑和手腕,令其推举至天人之领域! 此时此刻,就在段穆的眼前,他终其一生可望而不可求的天人之位,被一件他绝无可能创造而出的造物所成就! 狂怒、惭愧、绝望、恐惧、彷徨…… 到最后,变成嘶哑无力的哀嚎。 “为何……你不曾……” 段穆难以理解,奋力挣扎,怒吼:“为何,为何!” 明明有如此的才能,明明具备如此的能力,为何却不惜诸多麻烦,宁愿将天人之位赋予一件死物,也不肯继续往前走! 那一条他追逐一生都无从企及的前路…… 你究竟要羞辱我到什么程度才满意?!” “因为没意义。”叶限冷淡回答。 “……” “七年前,我就站在那扇门前面了。”叶限摇头,“门外的东西都还没研究明白呢。门后面的,暂时,也没什么兴趣。” 她说:“我想要的,不在那里。” 段穆无言,只是喘息着,含糊的说着什么。 绝望哽咽。 亦或者,自嘲惨笑。 一生的苦难和挣扎,宛如笑话。 就连最后的垂死挣扎,也仿佛小丑的谢幕演出,丑态毕露。 他已经再无话可说。 却听见叶限的声音。 “段公,协会蝇营狗苟之中,我唯独敬你三分。百折不挠不是空话,也不应该是嘲弄,那群废物但凡有你三分执拗,也不会沦落至如今的庸碌模样吧?” 叶限说,“我不如你。” 段穆闭上了眼睛,沉默无言,甚至就连勃然大怒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最后,再说点无关的话吧。” 叶限抬起头,凝视着空洞的天穹:“我最近,收了个学生……忽然就明白,余烬之残虐,对谁都是相同。 我一样,他一样,你也一样。 只不过,狭隘如我,假使遭受与你同等的境遇与困境,恐怕也难以如此长久的支撑吧?” “有个工程,我已经失败了二十年。想要放弃的时候也有,不止一次……不自量力的时候已经太多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再煎熬下去的勇气。” 她轻声感慨:“这不是在宽慰你,也不打算和你寻求什么共鸣。而是忽然发现,除了你这样的对手之外,有些事情,竟然已经无人可说。” 自寂静中,段穆疲惫一笑。 “真孤独啊。” “是啊。” 叶限轻叹。 破裂的声音响起了,从段穆的面孔之上,残肢断臂,无声落地。 他的身体落入泥泞之中。眼瞳缓缓的转动,望向了叶限所看的天空——那么空旷和高远,又那么冰冷。 群星暗淡。 一如他曾经所看到的一样,毫无变化。 原来,一直到最后,自己都没有能继续往前走…… 只是选择了坠落而已。 迎面来的风,是因为踏上悬崖,变换的风景呼啸而过时,便早已经,坠入深渊。 一切都已经再无可挽回。 可即便还能够挽回,一切还可以重新再来,那么自己又还能,再去走一次吗? “叶限,路太远了,我已经……走不动了……” 自无可阻止的崩溃中,他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你就孤身一人的……继续向前走吧……” 如是,最后道别。诅咒亦或者祝福,两者的界限如此模糊。 无从分辨。 干将与莫邪之锋交错斩落。 邪物斩首,分崩离析,只有最后的飞灰乘着风,升上天空,洋洋洒洒的落下来,融入了尘世里无数蔓延的烈焰里。 宛如炉膛中洒下的灰烬里,最后升起一点飞星。 一瞬的闪耀和升腾。 渐渐无踪。 寂静中,远方的脚步声传来,渐进。 叶限回过头,看向那一条自前哨站蜿蜒而来的血路。 自无以计数的灾兽尸骸、残灵荧光之间,有人手握着两把遍布缺口的断剑,漫步而来。所过之处,血风挥洒,尸骸狼藉。 吕盈月。 “孔大师说这里出了事情,解决完麻烦之后,就赶来了。” 染血的面孔之上,浮现笑容。 “我来晚了么?”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一章 狼熊虎豹,老鼠一只 总在需要的时候,总是恰到好处。 总是故意带着一张惹人生厌的笑脸,轻言细语,和煦温柔,介于虚伪和真诚之间,总是隔着一层纸,亲密又疏离。 上了年纪之后,淡去了曾经的狐狸样子,这一套就更加的娴熟。 令人不快。 “一如既往的总是时候。” 叶限并不隐藏讥诮:“总会在事情变得简单之后登场,很有你的风格。” 吕盈月毫不在意,甩手震去两把断刃之上的残血、断骨和碎肉,笑容依旧:“根据不同的状况,采取提前和拖延的决策,这可是薪水小偷最重要的生存哲学。” “你真的是天元么?” “如假包换。”吕盈月点头。 叶限冷笑,嗤之以鼻。 假话。 吕盈月微笑:“死工资就这么点,公务员尚且要兼职养家呢,作为局长,总要懂得变通一些才对吧?” “变通是白鹿和余烬的路子,唯独和安全局无关。”叶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心怀二心,小心天元难容。” “嗯,虽然为难,但姑且容了,怎么说呢?有时候天元还挺大度的……” 吕盈月漫不经心的回答着,环顾焦土,愈发好奇:“反倒是你,几个月不见,已经天人了?” “没有,还差得远。”叶限回答。 吕盈月轻叹,摇头。 假话。 但无所谓,她双手倒持着残刃,递过去:“劳烦看看,还有维修的价值么?” “没救了,丢了吧。” 叶限看都懒得看一眼:“像你这么粗暴的用法,多耐用的武器都没用。别浪费自己的钱和工匠的心血,继续抢到什么用什么吧。 就你一个?童山呢?” “不知道,还没回来。”吕盈月摇头,“往好处想,至少还活着……你学生呢?” “一样,也还活着。” 叶限的神情微微复杂,“但往坏处想,搞不好死的人要更多了。” “不是很懂你们师徒之间的关系。” “实话说我也不太懂。”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总爱说莫名其妙的话。” “不,这是真的,发自内心。” …… 就这样,在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之后,她们踏着嶙峋的尸骨,走上了去往前哨站的路。 远方,原本动乱的夜幕,渐渐的,归于沉寂。 一道耀眼的光芒拔地而起,然后又是一道,再然后,伴随着星芯协会的传送门打开,或是雄浑、或是狂暴、或是内敛或是介于有无之间却又无处不在的气息扩散四方…… “童家,楼家,余家,蒋家……” 吕盈月脚步轻盈,历数着来者的身份,毫不在意。 一路杀来,平危定乱的首功已经被她恰到好处的稳稳拿下,自然不急着表现。 “陶公那里呢?” 叶限瞥了一眼她轻松的模样,“用我学生的话来讲,这种时候,要小心‘偷家’。” “陶公?” 吕盈月笑起来了:“最不用担心的,就是陶公了。” 寂静的办公室里,清脆的声音响起。 一把棋子被抓起来,洒在棋盘上,冲乱了黑白绞杀的险境危局。 投子认负。 “又输啦。” 卢长生遗憾耸肩。 枯朽昏沉的老者将眼眸微微抬起一线:“为何如此……沉不住气?” 卢长生叹息,“急了。” 念动力震动声音,响起沙哑的声音:“不应该这么快才对,我还以为你会多准备一段时间呢。 何故匆匆如此?” 一时之变,诚然打了安全局一个措手不及。 可然后呢? 不仅丧失了原本的隐秘优势,还暴露出了内部的混乱构成,除了将泉城的封锁破除,强行拉上了现世之外,再无成果。 就这,污染还被陶公所死死的按住了,无从扩散。 这些年瞒着安全局在泉城逐步发育所带来的前期优势几乎都耗尽了。 “没办法,被捅到弱点了嘛。” 卢长生托着下巴,无奈一笑:“本来以为那只是你的一步闲棋,没想到,还能发挥如此作用。 实在是,出乎预料。 可幕布既然已经被捣蛋的小孩子给拉开,演员们再怎么不情愿,也必须仓促入场登台。 不然的话,观众们可是会喝倒彩的。” 这么多年以来,费尽周章的筹备,‘群策群力’、日拱一卒,以至于终于成就如此规模,倘若不能先声夺人的话,又有何意义? 岂不是又跟从前一样了? 反派角色们苦心发展,英雄们一朝到来,反派们抱头鼠窜…… 何其可笑? “那我的秘书呢?”陶公发问。 “嗯?”卢长生不解。 “我的秘书,去哪里了。”陶公抬起眼睛来,看向他,等待答案。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卢长生自嘲一笑,摊开手:“你以为我把他杀掉了,顶替?没有那回事儿。 我就是你的秘书啊,陶公,从一开始就是。” 卢长生笑起来了:“从你苏醒开始,从你筹备这一切的时候,你所认识的那个人,就是我。” “除此之外,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完美无缺的替代方法?哪里有万无一失的计划? 只不过,有时候两边工作量太大的时候,确实会感慨,天元之不易。但没办法,实在找不到多少好用的人手,有些时候,就得亲力亲为——” 说着,他忽然起身,走到陶公的身旁之后,抽出丝巾来,仔细的为他擦掉了眼垢和嘴角的水渍。 而陶公也配合的抬起了下巴,将脖颈展露在这位大敌的面前,任人施为,毫不在乎。 “实在是,受宠若惊。” 含混的声音感慨:“本以为只是什么间谍或者细作,却没想到,化邪教团的祭主圣人,像是保姆一样,鞍前马后,照顾了我九年?” 他说:“决心坚忍,令人佩服。” “彼此彼此。” 卢长生轻叹:“九年以来,陶公日复一日的奔走呼吁,为了泉城,为了一座早已经不存在和别人遗忘的城市,倾注诸多。奸邪如我,也不由得衷心敬佩。” “古代人说,出淤泥而不染,可白莲有知的话,恐怕也会厌弃淤泥吧?” 他将丝巾折叠好,放在了陶公面前的桌子上,最后一次履行完了秘书和助理的职责,回到桌子对面,正襟危坐,肃然问道:“为何不能到我这边来?” 陶公嘿然一笑,嗤之以鼻:“一屋之垢,尚可扫净。倘若如老龟一般跳入泥塘里打滚还自以为畅快,那才叫不可救药呢。” “可其实你都知道的,对吧?” 卢长生摇头:“你应该一直都知道才对……不只是身边秘书的身份有问题。” “中城之敷衍,议会之轻蔑。联邦西进之意已决,早在几十年之前,泉城就已经被放弃了,不然的话,又怎么会放任你独身支撑那么久?” “用尽所有的力气,透支了一切信用,赌上未来和自身,接任海洲镇守这样的烂摊子,身边之人却全都是如我这样蝇营狗苟、各怀鬼胎的家伙。 崖城那个被放逐之后每天装死的总督、船城那个投效中城只管为主人捞钱的走狗、潮城那个贪恋权柄、恋栈不去的无能之辈,残虐无状的军方、只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大杀一场的大群…… 还有这帮安全局的所谓局长,敷衍了事者、借机撺权者、虚伪应对者,就连你最信赖的那个吕盈月,也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投机者,指望别人为自己先趟出一条血路来,然后自己再去从容摘取果实的政客……野心勃勃如此,搞不好,你海洲镇守这个位置,她说不定早已觊觎在心。” 卢长生质问:“这就是你所追随的天元?凭借着这帮家伙,你又如何成事?” 陶公没有说话。 看着他。 并无气馁或者不快,却更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一样。 “……这不就是天元么?”他理所应当的反问。 令卢长生的神情,微微一怔。 “这就是天元啊,卢长生。” 陶公怜悯的摇头:“你还不明白么?即便是蝇营狗苟之辈,纵然是各怀鬼胎的家伙,如今聚合在一起,不也令汝等鼠辈忌惮难安么?” 纷争、内耗、野心、仇恨、图谋、慈悲、勇气、贪婪…… 这些其实都无所谓,都是无足轻重的细枝末节。 无所谓出身,无所谓目的,也无所谓男女老少人种类别——本应该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人,居然能并肩走在一起,整合在同一个框架和秩序之下,遵循其中的规则而行止。 一盘散沙整合在一处之后,一体同心,居然也能够放心将后背交给那些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甚至自己都看不上的家伙…… 这难道不是奇迹么? 这难道不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庄严最浩瀚无边的力量么? “大哉天元!伟哉天元!!” 陶公大笑,含混又沙哑,自靠椅之上展开了干枯纤细的手臂,展示着这一份成果:“我所追逐和敬仰的东西,这九年以来,不一直都在你的眼前么? 我明明未曾掩饰才对,可你为何不曾察觉呢,卢长生? 我见山高水远便知天元之广阔无穷,而你眼中所看到的山水,又是何等模样?” 卢长生沉默。 许久。 自漫长的死寂之中,敬服而叹。 “陶公之心坚如磐石,恐怕已经不是我这种邪淫之辈所能动摇,在下佩服。” “我不在乎。”陶公说。 “我知道。” 卢长生垂眸,看向两人之间,杂乱的棋盘,伸手按在正中的天元之位上:“我还想和你下一局棋。” “讲。” “还是和之前一样,还是和刚刚一样,就按照你想的来——你跟我,安全局和化邪教团,海洲和邪愚之属,一决雌雄。” 他说,“放心,我不会引爆泉城,致使局势万劫不复。天人不出,就以你我之胜负,论定泉城归属,如何?” 他提议道:“你赢了的话,泉城拿去,我转身就走。你输了的话,大可将约定抛到一边,摆明车马再同我们决一死战。 如何?” 陶公没有回答。 浑浊的眼眸低垂,昏昏沉沉,好像走神了一样,可许久,当那一双眼眸再度抬起的时候,就变得凌厉起来。 宛如利刃洗去了尘埃和锈垢,冰寒彻骨。 “原来如此……” 他恍然的呢喃:“从一开始你就是这么打算的,对不对? 你纠结了这么多邪愚之属,准备了这么多年,就像是想不自量力的在现世和安全局正面打一场?为什么?” “为什么?”卢长生忽然反问,同样的问题。 “嗯?” “为什么在陶公看来,我们就非要藏头露尾呢?”卢长生好奇问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这样的角色,就非要像是见不得光的鼠辈一样,躲藏在汝等看不到的角落里食腐为生? 以至于,就连化邪教团里的所有人都感觉: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正常? 老鼠们已经在阴沟里匍匐太久了,畏惧天光。可汝等又为何理所当然的轻蔑于我?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咧嘴发笑:“倘若有朝一日,有一只不自量力的老鼠带头,振臂一呼,蛇鼠们从窨井下面爬出来,跟着同类们堂皇过市,在光天化日之下招摇舞蹈时,那些惊恐尖叫的老爷们,是否就会明白:原来还有其他的人和他们共存在这同一片天穹之下? 还是说,会依旧堵住耳朵、捂住眼睛,自欺欺人,当做什么都看不见?” 陶公垂眸,克制着眸中的寒意:“挑衅天元,准备好粉身碎骨了么?” “陶公安知我没有这份搅动现世、天翻地覆的能耐?” 卢长生昂首探问:“又怎么断定我会害怕所谓的粉身碎骨呢?” 有那么一瞬间,寂静的室内,仿佛有无穷波澜显现,潜伏自海洋之下的恶意如冰山一般升起,彰显狰狞。 可最终,一切都悄无声息的散去。 再度隐匿。 自始至终,卢长生毫无动作,未曾动容。 只有靠椅上,那老人轻叹:“和那些追逐力量和野心而投入邪愚的蠢货不同,你果然是现世大害啊。” “或许如此吧,但假以时日,说不定大害在陶公、在联邦、在帝国,在汝等上善之徒呢!” 卢长生大笑,伸出手。 等待。 直到陶公的枯瘦手掌缓缓抬起。 碰撞在一处。 击掌为约。 五日之内,在这泉城之中,一决胜负! 掌声消散的瞬间,卢长生宛如幻影一般,消失不见。 办公室里重归死寂,只剩下躺椅上的羸弱老人,眼眸垂落,渐渐昏睡。 而在棋盘之上,乱子堆砌的局中,一片被绞杀的黑子滑落,露出一颗被掩埋在下面的白子。 身不由己的沐浴着窗外映照的动乱焰光,随着地动,震颤不休。 它歪歪扭扭的躺在残局的边角中,难以左右那渐渐迫近的风暴,却又无处可逃。 活又没法活,死又不想死。 就这样,在动荡里,无可奈何又勉为其难的,动了一下…… 第二百一十二章 季觉动了一下。 又动了一下,再动一下。 左右避让,无可奈何的躲闪,按住狗头:“别舔了,哥,别舔——” 总裁咧嘴,舌头挂落,一个劲儿的将脑袋拱进季觉的怀里,百折不挠,然后一次次的把季觉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尾巴狂甩。 毛发顺滑且油亮,手落上去,就本能的摸了起来。 从上往下。 总裁甩着舌头,被摸舒服了之后,便慷慨的趴在地上翻身,露出小肚子来,示意季觉继续。 季觉忧心忡忡的叹息,无暇专注摸狗。 自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熬了一整夜,心烦意乱——泉城的异变尚在其次,关键是自己身上的问题。 毕竟别人就算没有察觉,他难道还能不清楚? 怎么好好的大家在泉城里杀人放火抢工坊,一切稳中向好的时候,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遭了变革之锋了呢?! 不是上次都卸载干净了吗?!怎么还有残留文件的? 连带着自己都有点上头了…… 虽然爽还挺爽的,自己也没吃亏,对于余烬的理解又蹿升了一截,可关键在于,这场合不对啊! 如今的泉城可是孽物横行,远离上善圣所,简直是字面意义上的魔域。 上次滞腐还没来得及探头,就被自己迎面砍了一刀,缝了多少针不知道,但肯定少不了在旋涡下面捶胸顿足——你小子别特么给我逮到! 结果还没过多久呢,自己又拿着指甲刀来给滞腐大哥修脚…… 万幸的是,杜登这小卡拉米实在太过于不争气,以至于滞腐都看不上他,根本没在乎。他只能祈祷滞腐大哥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三瓜俩枣的损失。万一真要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搞不好就会发狠摇来好几面包车的人,直接就把自己给办了。 季觉一声长叹,怒搓狗头。 “你说,天轨这破玩意儿,究竟是谁发明的呢?”他喃喃自语:“我只是个临时工啊,临时工懂不懂,还没签过合同的…… 要善待牛马啊,哥,你们一天社保都没给我交就算了,连工伤都是我自费,怎么就忽然就让人上岗还做起督查来了?” 总裁咧嘴微笑,舔着自己如今唯一的员工,就算有可能是个弱智,也毫不嫌弃。 季觉越发无可奈何。 有好几次他都很想一把把手表薅下来,塞进总裁的马甲里,劝它另请高明。 但实在舍不得这么多年来和表哥哥的情分和羁绊,况且,事到如今才想要切割都已经来不及了。 早干什么去了? 从表哥哥在卡车下面救他一命的时候开始起,他就跟这一大堆烂摊子锁在一起了。 就算是季觉不想认账、一心白嫖,可非攻可是他自己找上门的。 非攻矩阵源自于圣贤水银,水银归属于墨,而腕表来自天轨集团,天轨集团又源自中央帝国…… 看起来完全是两个出处,甚至有可能水火不容,可非攻和腕表,居然能够无缝衔接在一起,甚至还特么兼容变革之锋! 季觉甚至感觉,这几个玩意儿,搞不好原本就是一整套! 鬼知道那帮墨者的疯批工匠一拍小脑门做出了多少碗牛肉面,又用自己的惊世智慧琢磨出了多要命的玩意儿来。 光是想想古代炼金术历史里工匠们能整出来的活儿,季觉就害怕。 如今自己身陷囹圄、泉城求生,日子已经足够难过了,偏偏变革之锋刚刚白嫖完自己,提起裤子来没走多久呢,总裁就又找上门来。 你们不能这样啊! 而总裁,只是微笑,甩着舌头舔着他的下巴和手,摇着尾巴趴在他怀里。 好像给模范员工颁发嘉奖。 冷静,季觉,冷静! 平易近人只是资本家的伪装! 贪婪的高管们会榨干牛马最后一滴汗水和鲜血,毫不留情的将工具人弃之如敝履,你怎么能被这种糖衣炮弹骗到? 哪怕下一瞬间总裁忽然张嘴说‘你,去把那帮幽邃工匠除掉’,他都毫不意外。 可它的毛摸起来真的很顺啊。 滑不留手。 再摸摸,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压压惊。 “你可不能晃点我嗷,不然我去找中央帝国做劳动仲裁……听见了吗?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但资本家不是……” 季觉嘴里碎碎念着,眼睛自始至终都抬起来,凝视着眼前简陋的临时熔炉,静静地等待着焰光之中的赐福升腾、奇迹凝练。 却没发现,队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 偌大的藏身之处,几乎汇聚到另一个角落里。 大家缩在一起,探头探脑的看着角落中的季觉,看着他不时抚摸空气,口中喃喃自语的模样,汗毛倒竖。 “怕不是疯了吧?”蒋悬忧愁感慨。 “有可能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姬雪断然说道:“姬柳小时候暑假跑到人家坟头上玩,回来也是这样,大哭大笑,把作业全撕了,还疯狂吃屎,打一顿就好了,醒了之后什么都忘了。” “没吃屎!”姬柳大怒。 姬雪摊手,越发得意:“你看,我就说,打一顿就好了吧!” “你特么上房揭瓦了是吧。”姬柳大怒,去薅她头发,兄妹俩扭打在一起,第不知道多少次。 好容易消停了一点,许观叹了口气,安抚道:“好了好了,不要在背后编排人家,人无完人,季觉小哥这么实诚友善,有点缺点也是难免的,咱们应该尊重理解,说不定余烬都这样呢。” “我们余烬怎么了?” 这下轮到楼封瞪眼了:“我们余烬很正常的,你们不能以偏概全好吧!” “啊对对对,没错没错,是这样的。” “正常,都正常。” “大家都是一个小队,相亲相爱一家人!” 楼封头一次感觉,人在面对污蔑和偏见时,是如此的无力。 眼睁睁的看着工匠为数不多的那么一点好名声,被季觉败坏光了。 而另一头,季觉的‘发癫’好像也终于结束了。 恭恭敬敬的起来,对着空气点头哈腰,朝着墙角挥手,目送着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远去。 看得楼封只感觉越发心累。 “你特么究竟在干什么!吃错药了么!” “这就是职场啊。” 季觉长叹:“打工使人卑微。” 他已经放弃跟人解释‘这里刚刚有一条狗,是天轨集团的总裁,它刚刚来看我了,觉得我是个弱智,舔了我两口之后就甩着尾巴走了’……现实和理智它都不允许。 况且,他倒是宁愿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一方面和墨者之间的联系过于危险,实在不是什么能宣之于口的事情。况且,现实已经够麻烦了,就别再给大家添什么乱了。 轰! 临时的灵质封锁之外,观测窗里,遥远的轰鸣再度传来。 从昨晚开始,就没停过! 仿佛永恒的夜幕之下,时不时就会响起刺耳的崩裂声,残灵咆哮,邪物奔走,整个泉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好消息,不用他们去通风报信了,化邪教团抢先发动了计划,如今别说前哨站,整个海洲的力量恐怕都在向泉城汇聚,联邦的目光都关注过来…… 而坏消息是,化邪教团好像上头了。 一扫往日见光遁逃的阴暗风格之后,纠结了如此庞大的力量,居然开始靠着在泉城内的诸多经营,和安全局掰起了腕子。 接连不断的地动山摇里,两边打的不可开交。 这一次,俨然是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样子,要跟安全局干到底。 而泉城内部的封锁也严密了不止一层,所有路线全部搅乱成了一团,错综复杂仿佛迷宫,除此之外,监控和探测也星罗密布,根本一点空隙都没留下来,森严如铁桶。 在状况明晰之前,为了避免被路过的哪个邪愚之属的强者顺手收了人头,他们只能从速躲藏,夹缝藏身。 这时候就显示出童植物的宝贵。 靠着念动力直接搬开一整座废墟,然后在下面挖出了个地下室,由蒋悬加固结构之后,季觉和楼封进行临时的工坊化,隔绝内外灵质。再由许观抹除了记录和行踪,施以混淆。 最后,再把废墟原样盖上去。 就这样,勉强凑合了一个藏身之处,虽然顶不住拿着放大镜一寸寸的扫,但好歹可以暂时苟且安身。 大家休息的休息,整备的整备,而卷狗如季觉,便火速把时间投入到处理贼赃的行动里去,争分夺秒的变现。 这时候就又显示出楼大少的好,除了关键的时候能打下手、帮忙处理素材之外,就连小型移动炼炉这种奢侈品都能从口袋里掏的出来,而且还是大师调试过的顶级货色。 虽然千叮咛万嘱咐季觉这狗东西别把炉子给自己搞坏了,但该同舟共济的时候,他还是没犹豫过。 此刻,伴随着火势消退,残余的高温散溢,整个地下空间内都变得越发闷热起来。 但队友们却并不怎么在意。 反而仿佛凑热闹一般,围在了炉子边上,兴致勃勃的观赏起现场开炉的节目来,就像是在直播间看主播开窑卖茶杯一样。 而眼看季觉也满不在乎的样子,被薅来打下手的楼封也懒得跟别人解释这是多犯忌讳的事儿了。 看就看吧,他也想看…… 季觉发着癫鼓捣了一夜,究竟搞出了个啥? 钢铁摩擦的一声细碎轻响里,没有流光溢彩,也没有紫气东来,甚至连点声光电效果都没有,一缕银光就悄无声息的从炉中流出,落入到了季觉的工具箱里。 非要说的话,水银的表面显得波光粼粼,璀璨绚烂,倒是令人想要拿出手机来拍个朋友圈。 可紧接着楼封就察觉到了异常,下意识的凑近了。 瞪眼端详。 静止状态下,以水银的自身的质量应该保持镜面才对,怎么可能会扰动不休? 可紧接着,肩膀就被季觉按住了。 攥紧。 “别动——” 楼封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可紧接着,眼瞳就迅速收缩,那粼粼扰动的千万缕波光之中,好像有一线隐隐游曳着,从他的眼眸前面飘过。 细若蛛丝。 轻盈到就连呼吸都足以扰动,却又如此漫长,自热空气的烘托之下翱翔在庇护所的上空,舞动不休。 在季觉小心翼翼的控制和收束里,收缩,回归。 消失不见。 而就在最后那一瞬,那一根银毫之末最后一次从楼封眼前轻盈扫过,毫无感觉。 消失不见。 “就这?” 他斜眼看向季觉,熬了一夜,浪费了那么多材料,甚至投入了赐福,结果搞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季觉没有回答。 笑而不语,看着他。 自寂静中,楼封神情渐渐变化。 就在他的额前,一缕垂落的碎发,自正中悄无声息的断裂。 纷纷扬扬,落下。 实在抱歉,晚上回到家之后坐在电脑前面,写完一章之后感觉已经油尽灯枯。 本来说是白天的时候事情多,一定要带上笔记本抽空干活儿,结果笔记本打开的时候才发现,傻叉如我,居然忘记保存云文档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至爱亲朋、手足兄弟 一时间,倒吸冷气的声音不绝于耳。 只不过闷热的地下,找不到什么凉快的地方,大家吸进肚子里的也只有刺鼻灼热的风…… 仅仅只是瞬间的掠过,一缕就连肉眼都难以观测的水银细丝,就轻而易举的斩断了楼封的头发。 吹毛断发不过如是。 虽然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到相同的效果,但想要如此隐匿的话,却根本不可能。更何况,刚刚从炉中所出的,又岂止这一根? 没想到季觉蹲在炉子边上一晚上之后,就搞出这么离谱的密室屠杀小道具。 一时间,连带着看向楼封的眼神也越发的敬佩起来——没想到,你们这些余烬的工匠平日里看着都斯斯文文、人模狗样的,要命的东西兜里是一抓一大把哇! 你又有什么充斥着惊世智慧的好活儿要展现了?! 在不切实际的期望里,楼封的眼角一抽又一抽,视线从自己额前碎发的断口处掠过,怒视季觉。 这狗东西,刚刚一定是故意的! 季觉无辜微笑,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经过了短暂的练习之后,操作就越发的娴熟。液态的水银在他十指开阖之间流转变换,像是抻面团一般,每次合拢再抻开,水银细线在数量倍增的同时,也要更为纤细。 到最后,他双手之间,仿佛已经挂满了流转的银辉。 千丝万缕的细线垂落时,撒在地上,光泽自细丝之间流转,便仿佛水波一般,摇曳动人,如此妙曼。 “成了。” 季觉的食指和拇指合拢,细细拈过,感受着那丝绸一般的触感和厚度,估算直径。 在大量精细化加工的经历之后,妙手天成的赐福已经成长到在这一拈之间,便足以用触感获得详细的数据,在判断小数点后三位的状况时,不逊色于专业设备。 0.012毫米,接近1丝。 倘若刻意去进行控制的话,还可以更低。在维持操作和控制的前提下,应该能压到0.3丝左右,但那已经没有意义了,用不到那么低。 季觉的双手合拢,流转的千万缕水银再度弥合,亦或者交织,自十指的轻柔交错里,毫无阻力的纠缠在一处,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张银光闪闪的织巾。 在抬起手来,甩开的瞬间便开始无止境的膨胀,仅仅是耗费了二十多克,便将整个庇护所都笼罩在其中。 任凭季觉如何拉扯,刀切穿刺,自拉伸和变形之中,都没有破碎和崩裂的模样。 一切力量都来自于融入其中的赐福。 荒墟一系的赐福之中,同【金铁之质】几乎截然相反的另一赐福——【至韧之型】! 金铁之质的作用是将对象硬化、提升硬度,那么至韧之型的效果就是背道而驰,将作用物质软化到极限,从而获取超乎想象的韧性和延展能力。 两者结合之后,金铁之质的脆度过高的缺陷到了弥补,在面对冲击的时候,韧性缓冲之下,结构稳定性也迎来了质变。 刚柔并济。 水银造物的强度得到了一大波提升,泛用性也更进一步得到扩展。有了至韧之型之后,季觉从此摆脱了线缆类型的材料无法用水银复刻的缺陷。 用人来比喻,金铁之质倘若是骨骼负责撑起框架的话,那么至韧之型毫无疑问就是肌肉,足以承担传动功能方面的需求。 善加结合和使用的话,简直妙用无穷! “不愧是善工!” 季觉赞叹:“之前那么混乱的环境也能够确保精密度,一丝不苟的剥离出如此完整的赐福,多谢你啦,楼大少!” 这还是之前突袭化邪教团的分部时,楼封紧急从一个荒墟天选者的身上扒拉下来的。机会难得,金铁之质对于荒墟来说倒也还算常见,但前期具备至韧之型如此偏门赐福的天选者,实在太过少见。 为此,季觉主动舍弃了工坊里大部分自己用不到的素材作为工本费。 反正也是白捡的,没什么可惜。 但善工是真的好用啊…… 你说善工这种矩阵,是什么天才发明的呢? 此刻,察觉到季觉殷切热情的眼神,楼封冷哼:“你少惦记着我点,比什么都强!” 我还不知道你这狗东西在想什么? 又特么打老子矩阵的主意了是吧! “哎呀,哪儿能呢!” 季觉摇头叹息,“瞧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不是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楼封都快被气笑了:“你那双狗眼但凡少往我矩阵上面瞟两下,我说不定都信了!” 都特么是余烬,谁还不知道你心里在琢磨什么东西啊。 “真感谢我的话,就别卖关子了。” 楼封垂眸,望向季觉手中变换不断、软硬随心的水银造物,“单纯的金铁之质的赐福就算了,充其量只能算个半成品。 可至韧之型的赐福,你是怎么加进去的?” 水银作为素材,楼封又不是没见过没用过,可以说用途广泛,不论是作为添加剂中和反应还是作为过滤析出杂质,都已经司空见惯。 可之所以很少有人将它作为赐福的主要承载材料,就是因为其本质的不足——就算是纯化水银加以萃变,依旧难以像是寻常金属一样承载赐福,甚至受限于其液态性质,就连几条复杂点灵质回路都难以铭刻承载。 单纯一个金铁之质,楼封连蒙带猜,还可以理解——流体炼金术在针对这一类型的素材加工时有所特长,更何况,还可以通过提升本质,强行拔升材料的物性和缺陷。 季觉通过灵质方面的提升,变相的将水银的承载上限拉高了! 可即便如此,上限依旧存在,而且一度增强之后,再度增强只会更难更麻烦更夸张。 倘若不存在极限的话,那大家还学什么现代炼金术,都给水银磕头,做流体炼金术的徒子徒孙,岂不美哉?又怎么可能沦落至断代成为绝响的程度? 还是说,非攻就这么牛逼? 要知道,复数赐福之间的稳定共存,就算对于工匠来说,都是一个必须慎思慎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工程。 更何况还是这种虽然同出一源但却表现相斥的赐福,共存于水银如此不稳定的载体内,还能够稳定运行。 这跟你拿微波炉主板玩3a还一次性玩俩有什么区别?! 对此,季觉只是神秘一笑:“你真想知道么?” 楼封翻了个白眼:“机密的话我就不打听了,你真打算说的话,我出……” “不用出了。” 季觉对魔术背后的把戏毫不在乎,“很简单,因为我压根就没搞定,别说搞定,我连搞都没搞。” 说着,他的双手分开。 顿时,脚下的水银也自中间开辟,一分为二,一者强硬如钢,一者柔软如水,泾渭分明,令楼封愣在原地。 “你是不是忘了,水银是液态啊。”季觉笑起来了,“也就是说,根本没必要那么麻烦,我只要把两份水银混在一起用不就完事儿了?” 一个半成品是如何包容两个完整赐福的? 很简单,一个半成品搞不定,换成两个半成品不就得了。然后把这两份兑在一起,凑合凑合,就当成品来用了。 这不都一样么! 还要什么自行车? 一时间,自呆滞之中,楼封几乎快要裂开了。 这特么什么鬼?! 作为科班出身的工匠学徒,遇事都从理论上想办法,从原理上找问题,可却没想到,会遇到季觉这么狂野的解决办法。 这也太特么糙了,糙到惨不忍睹,可却货真价实的有效且好用。 左右是紧急增强的措施。 从极端的性价比角度出发,以最抠唆的方法和最省事儿的角度解决问题,水多加面、面多加水。哪儿那么麻烦?高压线缆有没有电,我一摸就知道! 要季觉说,楼大少就是被富贵生活给害了! 凡事总想尽善尽美。 但凡给人多修两年车,什么歪办法都学会了——ab柱断了都能拿钳子掰直了焊起来接着使,车只要能启动就行,至于底盘和悬挂究竟长什么样子,你就别低头去看了,对你不好。 你就说能不能开吧! 逼逼这么多?是不想交钱么?看到那个躺椅上抠脚的黑皮大只佬了没有,劝你想清楚再说话…… 你要说高精尖理论,季觉还可能露怯。 可要说起怎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凑合到极限,那他可太明白了! “……不对!” 到底是楼大少,见多识广,在从一开始的冲击之中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明白其中的蹊跷之处:“同时让复数个不同的赐福造物融合运转,而且还这么稳定,是什么技艺?白朝工坊的并系结节?帝国那边的双流同路?不像,都不是,这个是千岛的风格?” 弯下腰来,只是伸手触摸了两下之后,大体情况就已经了然于心:“你什么时候偷……咳,学来了南云那边的成川聚型?” “唔?是叫这个名字嘛?”季觉讶然:“我都不知道。” 楼封的眼角狂跳,怒视,狗东西晒起来了是吧?可紧接着,他却听见了季觉的声音: “要学吗?我教你啊。” “……” 一时间,楼封也愣在原地。 可季觉倒是没怎么抠搜,挽起袖子来就直接拿自己的两个半成品讲起不同灵质回路之间的衔接、串联和结合,构成方式和注意事项了。 要说的话,这也算是之前从杜登工坊里搜刮到的成果。临走之前,季觉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把所有没办法搬运的大型设施,全都解离了个遍! 丁点都没留下。 包括杜登攒了不知道多少钱才勉强构成、精心调试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熔炉——直接就把他那些把戏卖了个底儿掉。 虽然精粹实在下头,操作过于下饭,但也学到了不少杂乱无章、不成体系的技巧,成川聚形也在其中,而且是最完整的。 而且季觉感觉,倘若杜登能够继续钻研下去的话,未必不能依靠这个将自己那些碎散混乱的技巧全部汇总在一起,多少也算是一条堂皇正道。 兼元那老头儿是真没蒙他,路都指给他了,半点不藏私,可惜,烂泥巴扶不上墙。 怪不得滞腐瞧不上他呢。 一通交流完了之后,楼大少带着写满了的笔记自己琢磨去了,时不时问个问题,但根本没过多久,就已经彻底把理论吃透了,倒是令季觉刮目相看。 坏了,楼大少这卷起来的速度和效率,也有点夸张啊。 紧迫感忽然挠一下就上来了。 他也睡不着了,干脆撑着个水银躺椅,就开始刷刷刷的继续写那半截论文,时不时自己拿楼大少的熔炉和非攻来现场试验一下。 时间就此一分一秒的度过。 在琐碎的声音里,有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 充满节奏的敲击声里,墙壁缓缓浮现出一个缺口,可是却看不到人影出现。两秒钟过后,童山的身影突兀重现。 依旧是走时的那一套厚重的衣服和打扮,摘下了呼吸器,吹灭了手中烛台上旺盛燃烧的蜡烛。火光熄灭的瞬间,原本无法被认知和探测的身影就出现在所有人之前。 仔细看的话,那烛台上半截残存的蜡烛,赫然是半根手指的形状。 以指骨为芯,血肉脂肪为蜡。 季觉看在眼中,羡慕的吃柠檬。 到底是童家,富的流油,这种消耗品一样的赐福造物,口袋里就一大堆。 ——矫妄之手。 正如同形状模样上所看到的一般,是用人的手指制成的蜡烛。明明是消耗品,内部却熔炼了镜系的赐福,【眩视惑听】 以灵质之火点燃,一旦点燃之后,风吹不动,点燃者只要在烛光范围之内无法被观测到,不论是视觉还是声音,甚至所引发的动静都被会彻底覆盖。 在燃烧时,【眩视惑听】的赐福就会发动,强行扭曲一切相关的感知,称之为【矫妄】。而矫妄的次数越多,频率越高,那么消耗的速度就越快。 以季觉肉眼旁观的话,说不定能坚持个半小时,但若是以太一系的天人,哪怕仅仅是余光扫过,这玩意儿就瞬间爆裂,原形毕露。 童山出去这么久,消耗的肯定不止一根。 而那一张常年板着的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一丝阴沉和忧愁。 “状况很糟糕。” 他直白的说道:“化邪教团目前已经和安全局正面交战了,双方还在互相试探的阶段,但已经有不少地方大打出手了。 但和以前散乱的状况不同,这一次几帮家伙之间的合作出乎预料的紧密。 整个泉城里这么长时间以来积累的孽化,全都被激发了,层层严防死守,跟个铁桶差不多。我冒险往前面走了一点,差点被发现,绕了很远的路才回来。 再这么躲藏下去,我们被发现恐怕也是时间问题……” 一时间,所有人的神情都沉重了起来。 尤其是当童山将随身携带的以太记录册展开之后,自动记录的地图上,依旧有一大片黑暗,但所有探明的地方,便都是一块又一块彼此重叠的猩红,大量孽化污染残留和秘仪封锁。各种危险的标志密集的像是下雨,遍布所有空白。 简直,遍地雷区! 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早已经远在前哨站的范围之外,不,倒不如说,根本就在化邪教团的屁股底下! 一时间,所有人环顾四周,都有一种‘你特么给我干哪儿来了’的荒谬感。 这还是海州么! “事情,未必有那么糟糕。” 短暂的沉吟之后,读取完记录的许观咳嗽了两声,提振军心:“敌明我暗嘛,操作空间还是有的。 封锁再严密,也是主要对外的,对内未必有那么强。 你看,他们合作再怎么密切,归根结底也不可能是一家人,咱们要是能扮成其中一部分的话,说不定能在不引发动乱的状况下,悄悄溜出去?只要别往前哨站方向走,大可以出去之后绕个圈再回去嘛。” 一言既出,沉默中,所有人的眼神微动,但都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童山。 这时候,就显现出作为队长的威信和成员之间的信重了。 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大家都本能的托以信任。 童山微微点头,不置可否:“队内会议吧,每个人都发表一下意见,自己说自己的,为自己负责,为队伍负责。 谁先来?” 所有人都犹豫了一下。 而在旁边的外圈,坐在水银高脚椅上旁听的季觉却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垂落在膝盖上的手指下意识的敲打了两下。 思考。 童山没有没先表态?也对,不论怎么样,他的威望都足够左右队内绝大多数人的决策,真想要收集意见的话,必然是要等别人先说的。 可……收集意见? 真的有必要么? 要是打算撤退的话,直接拍板做决定就可以,方向已经决定了,剩下的细节部分再调整和细化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 还是说…… 季觉心下了然,视线和童山触碰一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什么都没有说,视线一触即分。 两方心下已经了然。 而此刻,率先起身的,是楼封。 “抱歉……” 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捏着手里那一块至今未碎的灵质结晶:“我、我姑姑还没找到,我……我要留下来。” 说着,他又从掌心之中凝聚成出了另一块结晶,以灵质封锁固定:“这里有一封信,童队长交给老师就好了。 大家一路以来救我不止一次,这是我一意孤行,同其他人无关。” 童山收下了灵质结晶,什么都没说。 “我,不太清楚,都很危险啊。”蒋悬挠着下巴,“既然许观有办法,那就先试试呗?大不了就是死嘛,拼一个够本,拼两个不亏,拼三个赚了。” “喂,好像我才是大群吧?” 姬柳笑起来了,沉吟半天之后,叹了口气:“我和小雪是服从命令的,由童队你来决定吧。” “我还没说话呢,你怎么就代表我了?”姬雪恼怒瞪眼。 姬柳瞥了一眼,耸肩:“那你说——” “……” 姬雪吭哧吭哧憋了半天,越发恼怒,狠瞪了亲哥一眼:“俺也一样!” 许观神情复杂,到底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再怎么迟钝,现在也应该明白他意思了。 “你真的考虑好了么?”他郑重发问。 “没考虑好,一头雾水,一团乱麻,没把握,不清楚。”童山直白回答:“状况如此,我不勉强。 我作为上司,必须考虑下属的意见。 这一次,我把话说明白点。” 童山双手抱怀,环顾所有人:“状况如此,未来难料。犹豫下去只能等死,要么赌一把几率,逃出去。 要么留下来,做一把化邪教团的心腹大患!” “同意!” 姬柳举手,不假思索。 姬雪慢了一拍,顿时又怒,狠踹了亲哥一脚:“我也一样!” “啊?这回事儿么?”蒋悬顿时恍然,咧嘴,“早说嘛,反正回去不也是继续派到前线来?这么一看,没啥必要嘛。” “……” 许观犹豫了许久,叹息,“我没意见。” 一时间,寂静里,楼封还在错愕惊喜的时候,童山的目光最后落在季觉的身上。 “大家都决定了啊。” 季觉不解,“干嘛问我?” “你和楼先生跟他们不一样。” 童山叹息,“你们不是安全局的人,没领过天元一分钱……你们是我拉进坑里来的。崖城什么吊样子,我跟你一样清楚,更没道理号召你站出来大局为重。 工匠本来就没有卖命的义务。”他犹豫了一下,保证道:“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会优先考虑撤退。” “……你都说了,我不是安全局的人,也没道理为这一副烂摊子卖命了。”季觉叹息。 童山沉默无语。 “可我到底还算大半个崖城人吧?” 季觉越发无奈,自嘲一笑:“我在这里住的还挺习惯的,可以的话,再多住上个十来年也没问题。 这种时候,总不能袖手旁观,自己拖家带口的跑路。” 天灾之恶劣,他早已经亲身体会。 人祸之恐怖,恐怕尤在其上。 一旦泉城爆裂,恐怕大半个海州都被会污染卷入其中,沦为此般魔域。 这么多年,泉城沉沦自黑暗里,事到如今,即便藏身在地下,他却依旧能够听见泥土深处,那幻觉一般不断回荡的隐约哭号和哀鸣。 太多的血泪了。 所谓的死亡,所谓的绝望…… 可这样的地狱,究竟还要创造多少才够? 究竟又要令人作呕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 他可以不做安全局的朋友。 可他和化邪教团,早已经是敌人了! 从那群狗东西,把漂流的时墟送到崖城的那一瞬间开始起……仅仅才死了一个连城,根本不够! 即便做不了一个好医生,可他至少可以做个好工匠。 总有脑子有坑的人喜欢说什么‘垃圾就是放错地方的宝藏’,可有些垃圾就是垃圾,从骨子里就无可救药,倘若真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价值存在的话…… 那他能做的,就是去将放错地方的良材美玉们,送回他们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死寂之中,季觉伸手,弹动了骨刀的锋刃,倾听那细微的鸣叫,自铿锵悠远的余音里,抬起头来,看向童植物的严肃面孔。 忽的,慈悲一笑: “——事到如今,还能加钱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黑暗中 泉城里,仿佛永远的夜黑风高。 诡异的流光自夜幕之上不断涌动,就像是极光和霓虹丢进搅拌机里打成汁之后再不厌其烦的一层层均匀涂抹,令人作呕的同时,时间久了,感官居然渐渐诡异的开始习惯。 甚至,感觉这一幕风景也变得司空见惯起来,无比寻常。 而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季觉心中不由得警惕。 孽物邪愚的污染往往都是潜移默化的。 很多时候,并非肉眼可见,有可能是戒酒会上的一次分享,一个醒来之后记不起的离奇梦境、家里一个不起眼的摆件、书中某个颇为古怪的故事,乃至一碗常见的云吞面…… 因此,才能称得上是流毒。 在觉察之前,当事人往往在不知不觉中便已经向着邪愚靠拢,到最后,只需要一缕火花,就可以点燃柴薪,再无法把控。 四十年前漩涡之下的一次变动,导致天空之上划过了一颗紫色的大星,大放光明。而从那之后的十年里,世界各地的自发孽化源源不绝……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 在眼眸被那辉光照亮的瞬间,灵魂里,便不可阻挡的种下了一点本不应有的期盼和向往。 卢长生因此而得封祭主圣人,彻底统合一盘散沙的化邪教团,而在那之前,他只是所有中高层之中看似最普通的一员。 丝毫没有其他同类们急功近利的模样,他最擅长的就是水滴石穿、绳锯木断,日积月累的寒风吹拂之下,当你察觉冰冻三尺时,已经无力回天。 正因如此,当他正面走到台前,串联如此庞大的势力,和安全局正面放对时,才令人心中警惕难安。 他究竟在搞什么? 吃什么药了?玩这么大? 卢长生究竟玩多大,季觉是不知道,但现在光是他指头缝里漏下来的一点,都已经快要把季觉他们压死了。 迎面而来的阴冷风吹之中,季觉趴在残缺的高楼废墟之上,抬起望远镜。 居高望远,方见泉城狰狞。 天穹之上无数散逸的流光宛如帷幕一般,一层层的垂落,笼罩幽暗的城市之上,隔着那一层如梦似幻的光纱,世界就变得诡异而狰狞。 灵质感应之中,无数宛如涟漪一般的浩荡波澜正无时不刻的扩散,自泉城大大小小的角落之中。 整个泉城,早就变成了化邪教团的玩具。 如今当那无形大手从云端垂落,肆意把弄的时候,阴暗的城市里便显现出了几分压抑在黑暗中的狂暴和饥渴。 在遥远轰鸣声之中,浓雾里,有庞大的轮廓若隐若现,从废墟之上掠过,一根根触须从雾气里延伸而出,肆意的掠食着周围的畸变体,放肆饕餮。 而那一片曾经不期而遇的诡异阴影则从地面上蜿蜒匍匐,伴随着细碎的爆裂声,游曳而过。 空空荡荡的街道或者广场之上,有时会毫无征兆的浮现出一具巨大的残缺雕像,断裂的脖颈裂口上,源源不断的向外溢出鲜血。 看不见任何动作,一颗又一颗畸变异化的头颅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它的底座…… 触目所见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邪物的牧场,那些诡异的庞然大物仿佛牛羊一般,温驯的游走在黑暗里,低头啃食着不断萌发的青草,愈发壮大。 季觉的视线从那些东西上面刻意的绕过,甚至没有敢于直视。 鬼知道那些玩意儿的感知究竟有多敏锐,万一只要看到之后就会被锁定,那自己就是送菜上门了。 “修理工就位。” 他趴在楼层边缘的位置,从镜面的反光里,望向了下方一座平平无奇的建筑。 ——泉城银行。 萧索破败的银行占据了整个四层建筑,外围的街道上,隐隐绰绰的影子时不时闪过。 当异化的飞蛾从空中掠过的瞬间,往往会有一缕诡异的光晕从银行上浮现,轻而易举的将飞蛾碾成肉泥。 整个银行都已经被秘仪所笼罩,滴水不漏。 破破烂烂的窗帘后面,隐约投出了一星半点的光亮,但难以窥见其中的动静。 这就是童山潜行观测中,找出来距离他们藏身处最远,同时反应也最为薄弱的据点。 童山和许观两个人烧了四根蜡烛,在周围蹲了好几个小时,总算是透过各种方法搞清楚了里面的动静。 如今化邪教团的信徒们群聚扎堆跑到银行来,肯定不是为了办贷款,大费周章,将整个银行自上而下的转化为邪居,为的就是最大限度的拉近和漩涡的距离,以便引来上位之孽的降临和赐福。 就好像上一次连城在时墟中的作为一样。 如今在现世的排斥之下,强行‘上浮’的泉城每天都要消耗海量的资源。 想要省掉那一笔足够天人也都心脏抽搐的消耗,那么必然要找什么东西,将空空荡荡的泉城垫起来。 撑起支柱。 类似的方法繁多,光是作为工匠,季觉都能想出不下十几个来,其中最简单的,毫无疑问就是最丧尽天良的‘打生桩’,杀个万把千来人,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化邪教团倒不是道德底线高,而是这么大的缺口,这么复杂的仪式,他们压根就做不到。‘牺牲’这种事情,又不是拿冻鸡冻鸭能凑合的,而且还必须符合规定,现杀现宰……真能从联邦手里不声不响的抠出一万多活人来,做什么事儿不好? 就算全杀了祭炉,也能搞出六七把畸变天工呢好吧! 硬的来不了,只能来点技巧了。 通过仪式暂时在漩涡之上打开一条缺口来,仿佛冰钓一般,勾引下面饥渴难耐的上位之孽们上来透透气。 这一套化邪教团搞了那么多年,根本不缺下面的‘人脉’,大家长期合作,搞不好摇摇铃下面就知道要开席了,熟练的要死。 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泉城各处,先后已经有通天彻地的诡异光柱闪烁,拔地而起,代表着上位之孽的成功降临…… 就像是一根根大柱一般,自下而上的支撑,彼此衔接,构成稳定的结构,将泉城牢牢托起。 这里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暂时还没动静的地方…… 而且,内部还没有超拔位阶的强者坐镇。 倘若能够顺利祓除,斩断这一根柱的存在,不但上位之孽之间的共鸣和衔接会出现欠缺,化邪教团想要支撑泉城上浮的压力也会更夸张! 姑且不提消耗如此庞大的工程里究竟能留出多少冗余量,要知道,一整座楼房里肯定不止一堵承重墙,可但凡少一堵,都足够整个楼都变成危房! 先弄断他们一条腿,剩下的就简单了,只要狠踹瘸子那条好腿就完事儿了。 耳机里,陆续带着大量干扰噪音的声音响起。 “大哥哥,就位。” “扒蒜小妹,就位。” “铁男,就位。” “吃瓜狂,就位。” 然后,是楼封强忍羞耻的声音:“大……水喉,就位。” 再然后,漫长的寂静里,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等待,直到最后,一声分外不情愿的声音拖拖拉拉的响起: “……植物,就位。” 扑哧。 不知是谁,忘记关麦,一声轻笑没憋住。 谁让代号这种东西是互相起的呢,唯独当事人没有决定权。 就好像大战之前放松身心的小游戏一样,童植物再怎么严肃刻板,可总不能阻止大家苦中作乐找点乐趣。 虽然对这个代号十万分的抗拒,但在队员们的全票通过之下,也不得不接受。 “有车来了,所有人注意。”‘吃瓜男’许观在频道里低声提醒,“修理工准备好了么?” “准备完毕。” 季觉咧嘴,拉动了枪栓,趴在柔软的水银防尘垫上,调转枪口,隐隐瞄准向了上远方街道上一辆破破烂烂行驶而来的卡车。 不由得皱眉。 什么垃圾玩意儿……偌大化邪教团,一个懂修车的人都找不出来么? 从轮胎、悬挂再到底盘,就没一个地方像样的,搞不好就是在泉城的垃圾堆里翻出来拼了拼,能开就算成功,下一瞬间立刻趴窝也不奇怪。 汽车停稳之后,后车厢里顿时就有一大批蓬头垢面的人走了下来,明明一个个面黄肌瘦,更有甚者,在孽化污染之下,已经异变,奄奄一息。 缺衣少食,宛如苦囚,可他们神情却狂热欣喜的不可思议,争先恐后的往银行里走。 季觉看在眼里,无声一叹。 “别心软,这些都是化邪教团的狂信徒,拉不回来的。”童山的声音从通讯里响起:“如今就算你救他们于水火,他们还要怪你多管闲事,阻碍他们上天堂呢。” “我知道。” 季觉不假思索的按下遥控器。 顿时,远处一座摇摇欲坠的废墟之中,忽然一声爆响,再然后,拦腰而断,坍塌,扬起大片尘埃。 巨响之中,街道上的人群也陡然一乱,惊叫声响起。 突然之间的动静引发了不知道多少关注,一时间天穹之上的流光都为之扰动,俯瞰。 一扫而过。 可很快,各方的关注都消散无踪。 不过是一座危房倒塌,太过于常见了,整个泉城不知道有多少,更何况季觉算了好几个小时的定向爆破,炸药都没用多少,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脚印也被风吹尘埋,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迹。 而就在废楼坍塌的同时,巨响的掩饰之下,根本没有人觉察到从季觉手中响起的压抑枪声。 临时制作的水银消声器,还有刻意减少了的装药量。 那一颗子弹飞出时候,根本没多大声音。 宛如一个闷屁。 瞬间出膛,在风中便迅速的层层剥落和崩溃,留下一缕扩散的尘埃,到最后,射中的瞬间,略显混乱的人群之中,有个瘦的皮包骨的男人也只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毫发无伤。 就连他自己都以为,是在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推了自己一把。 爬起来之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埃,怒视左右,分辨着一张张无辜或是嘲笑的模样,嘴里嘟哝了一句什么。 没敢计较。 此处已经是圣所之前,谁又敢抡起拳头来打破庄严呢? 受罚事小,万一被剥夺了侍主的资格,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就这样,大家怀揣着同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心里盘算着天国的犒赏与无穷欲望的满足,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在引领者的身旁排好队,乐不可支的走向银行的黑暗里。 就像是牲畜们排着队,走向加工流水线。 只是在进门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挠了一下后背,好像有点发痒。 至于恶臭破烂的衣衫上,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掌印…… 没人在乎。 . “他妈的,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银行地库,暴怒的司铎怒骂:“真就没有一个人在乎么!装什么死呢,说话!” 在鲜血淋漓的祭坛周围,一个个汗流浃背的主持者缩着头,不敢发出声音。 只有身旁最为得宠的下属才敢鼓起勇气分辨:“司铎见谅,我们都是按照以前的规矩来的,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上主基本上就已经降临了,可……可……” 可谁知道,先后好几批祭品送上去了。 香也烧了,头也磕了,可往日灵验无比的上位之孽,为什么如今却一声不吭呢?! 该不会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落井下石涨价了吧? “一、一定是转轮圣王在考验我们!”他的嘴唇颤抖着:“只要这一批新的祭品送上去,圣王一定会满意,然后倍加垂青于我们的。” 司铎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眼眸之中遍布血丝。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不论如何殷切邀请和呼唤甚至奉上一批又一批的祭品,往日无比灵动的圣王,此刻居然半点回音都没有…… 司铎忽然质问:“是不是你们有什么地方没了规矩?惹了上主发怒?!” “肯定是连城那个狗日的害的!” 无可奈何之下,惊慌失措的下属毫不犹豫的将锅甩到死人身上:“自从前一段时间开始起,圣王的回应就越来越少了,甚至什么都不回应。肯定是那个狗东西不知怎么,开罪了圣王!” “事到如今,说这些有用么?” 司铎冷声说:“加大规模,再献牺牲,把所有的信徒全都喊过来——倘若圣王真不乐意出头的话,恐怕也只能强行把祂喊过来了……” “可、可……” 下属呆滞:“倘若圣王降怒的话。” “那还要祭品有什么用?”司铎冷眼看过来:“你在可惜什么?你那点信徒?如果这里失败了,你知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像你这样的上等羔羊,可不好找!” 自阴森的话语之下,下属不由得颤栗,低头,再不敢犹豫。 将一批又一批的信徒赶上了祭坛。 或是哭爹喊娘的挣扎,或是争相恐后的急迫,亦或者是惶恐不安的犹豫……不论什么样子,被送上巨大的祭坛之后,都会陷入谵妄和幻象之中,狂喜着灰飞烟灭,被看不见的东西吃干抹净,只留下粘稠的血液自‘餐盘’上缓缓滴落,溢出…… 在恍惚之中,祭坛旁边的维持者中的一个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哆嗦了一下。 听见了,幻觉一般的……笑声? 原本空空荡荡的墙壁上,凭空有一扇破破烂烂的门扉浮现,洞开。 在门洞上,那一扇破烂的帘子后面,黑暗涌动。 一张惨白的微笑面孔,缓缓探出来。 看着他。 第二百一十五章 饥屋 在看到那一扇门洞的瞬间,维持者便如遭雷击。 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尽,居然比那一张帘后探出的空洞面孔还要苍白,眼瞳克制不住的,颤抖。 “饥……饥……” 他的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哀鸣,可很快,便再也发不出声音。 瞠目结舌,口不能言,徒劳挣扎,身不能动。 在被那一张面孔看到的瞬间,身体仿佛就已经被无形的力量所掌控了,甚至,就连向近在咫尺的同僚都求助都做不到。 唯一能做的,只有颤栗,脑中唯一浮现的,只有恐惧。 视线已经被那一片幽深的黑暗所吸引。 无法挪开。 “饿啊,饿啊,快进来吧快进来吧快进来吧……”那惨白的面孔微笑着,血泪蜿蜒,招手:“嘿嘿嘿嘿,进来吃吧吃吧吃吧吃吧……吃吃吃吃吃……” 明明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可当那人影伸手的时候,他的手却好像被握住了,轻盈的拉扯。 牵着他,一步步走进那一片垂帘之后的黑暗里。 黑暗中,有什么粘稠液体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在一张张微笑泣血的惨白面孔环绕之下,他的身体,被两只巨大到夸张的手,小心翼翼的捧起,宛如珍宝。 嘎嘣。 清脆的声音里,血如雨下。 甘美清甜。 . 第一个,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第四个主持者悄无声息的消失时,整个祭祀和秘仪的剧烈震荡里,司铎才察觉到了不对,猛然回头,环顾四周。 忽然少了四个人。 只有地上,一堆累赘的衣物堆积。 “怎么回事儿?”司铎大怒:“他们四个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 跟在他身旁的下属茫然摇头,然后,就看到司铎见了鬼一样的目光——在下属的脖子上,悄无声息的攀附上了一个黑色的掌印。 他还在不自觉的抬起手,挠着痒痒:“怎么了?为什么在看……看……看……” 就在茫然之中,他却看到了,司铎身后,一扇幻觉一般的门洞浮现,四张熟悉的惨白面孔微笑着,从垂帘后面,向着他看来。 令他,如坠冰窟。 门洞、垂帘、苍白侍者…… ——饥屋!!! “司铎,救,救……救我……” 在被彻底捕获之前的瞬间,下属竭尽全力的扭头,望向了司铎。可司铎面色铁青,不假思索的甩手。 瞬间,下属便炸碎成了一团血浆,引发混乱。 化邪教团的祭礼维持者们惊恐后退,甚至顾不上维持仪式,茫然不解,可再然后,所有人就看到了,那一团被碾碎的血浆里,居然有一个个漆黑的手印浮现,像是看不见的东西在爬行一样,向着四周摸索。 成百,上千…… 仿佛洪流,井喷! 尖叫声里,所有人四散,试图躲避。倘若不是教法森严的话,恐怕此刻便已经忍不住夺门而出了! 灾、害、绝、灭、终。 这是泉城里游荡了数十年之后,在上浮之后,吞食了诸多邪愚之染,刚刚才在一夜之间蹿升至【绝】级的六只畸变物之一…… ——饥屋!!! “为什么在这里?” 司铎汗流浃背,怒吼:“它不是在北区么?是谁?是谁把它的凭依物带进来的!” 无人回应,混乱里,所有人都顾不上上下尊卑了。倘若不是祭坛之上有诸多上孽的祭物存在,压制了它的力量,司铎趁机将它圈禁在其中,否则此刻饥屋恐怕就连整个祭坛都要吞下去了! 狗日的无漏寺,为什么不把自己的东西看好! 不对,一定是天心会那帮只会看乐子的狗逼干的…… 但事到如今甩锅都已经没有意义,伴随着无数黑色手印的蔓延,饥渴的喘息声和笑声居然从空气中浮现。 笑声响起,哭声响起。 虚幻的门洞渐渐崩裂。 帘后的涌动黑暗里,隐约有一个佝偻赤裸的庞大人影蹲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而那一张巨手都无从遮掩的嘴唇裂开,咀嚼,粘稠的血色缓缓滴落下来 指缝之后的空洞眼瞳,忽然一动。 看向了司铎! 而就在那一瞬间,笼罩在泉城银行之上的封锁,悄无声息,裂开了一道缝隙。 阴暗的后巷里,流光溢彩的光膜自虚空中浮现,自正中,向着两侧敞开,在两只巨大的金属猎犬撕咬之下。 就像是揭开帷幕一样,向着两侧拉出。 可就算是扯开了如此巨大的裂口,却依旧没有触发任何的警报,整个封锁和秘仪都运转如常,不由得让人大开眼界。 到底是孔大师当年用来……嗯,博采众长的拆家宝贝。 实在不一般! 怪不得这俩狗看起来有点像哈士奇呢…… 在季觉刚刚从高楼之上顺着水银速降索滑下,赶到汇合时,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脸上赞叹不已的同时,心里却隐隐一痛。 离开球哥的第不知道多少天。 想它。 要是球哥在这里,自己还能是这副屌样? 移动工坊自带防御和内部空间,配备赐福笼和灵质储存库,诸多素材一样不缺,还有叶教授亲手调校和制作的熔炉,走到哪里,干到哪里,炼到哪里。 美好到如梦似幻。 光是想想都忍不住想要掉小珍珠,啥时候自己能有个这么牛逼的移动工坊呢? 短暂的死寂里,没人说话。 “安排,所有人都清楚了吧?”童山最后发问,伸手,从储存戒指里拔出了季觉重新焊接和勉强重续的旗。 强行接续了原本破碎的灵质回路,勉强恢复了功能,只能说,可堪一用。 就好像现在他的状况一样。 新生出的右手上,几根手指依旧僵硬,难以动弹,只能依靠念动力强行操控,但好在并不碍事。 所有人沉默的点头。 “最后重复一次。” 频道里,童山依旧说道:“除了第一时间捣毁仪式之外,我会监控大局,提供支援。 进去之后,所有人第一时间配合维修工,拿下中枢控制,避免触发警报和求援,小妹负责保护。大哥和铁男负责清剿,带着维修工的车一起。 里面的所有人,全都都要干掉,不准留下活口。 阿瓜和水喉在外侧,负责维持沟通和支援,必要的时候,我会下达撤退命令,所有人都不准犹豫,明白么?” 沉默中,所有人整齐划一的点头。 于是,童山仿佛微笑。 再无话可说。 累赘装备落地的声音响起,姬雪抛下了背包,解开了季觉特制的外层装备,露出了内侧纤薄的防护服,曲线姣好。 深呼吸,扭腰挥手热身,伸手,按在季觉的肩膀上,仿佛察觉到他僵硬的肌肉,覆盖着呼吸器的面孔上,眼眸眯起:“别怕,没经验的话,等会儿交给我就行。” “交给你倒是没问题,但能不能别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季觉叹息:“那什么,咱们队里有禁止性骚扰的规定么?” “不好意思,没有。” 低沉的哄笑声响起。 而就在姬雪的眼瞳之中,缓慢的预热里,炽热的光芒缓缓浮现,如此耀眼,灵质波动渐渐激烈高亢。 像是庞然大物缓缓苏醒,一条条青筋爬上了她的脸颊,映衬的原本秀丽的神情,如此狰狞。 “差不多可以了。” 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十倍,只能维持六秒钟。” “足够了。” 童山颔首,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手中旗帜之上,无以计数的景象轮转,到最后,化为了涡流之相! 那一瞬间,伴随着旗帜杠首的指出,看不见的狂潮风暴,瞬间笼罩了整个银行,激震之中,数之不尽的玻璃在瞬间破碎,但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瞬间变化,从海底的万钧重压到纯粹虚无的真空,海量的空气压缩和膨胀,所形成的恐怖爆炸自念力的引导之下肆虐奔流。 横冲直撞。 就连爆裂的声音都被彻底扼杀,一道道猩红的血雾从银行的各个角落中喷薄而出。脆弱的人身在如此狂暴的变化之下,被蹂躏成了烂口袋。 毫不留情。 而几乎就在同时,除了许观和楼封之外,所有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季觉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即便是全程开启着戒指中的超然视界…… “走!” 就在世界好像陡然停滞的那一瞬间,姬雪拽住了他的手,自放慢了十倍的时光里,狂奔而出,追在其他人身后,冲进了银行内部的黑暗里! 冲在最前面的,是浑身缭绕着血火,无声狂笑的姬柳。 直接开启赐福【风卷残云】,拖着两把尺寸夸张的武器,就冲进了最前面还来不及惨叫的人群里,掀起猩红的风暴。 可就算是兄长,此刻回眸余光看向了身后紧追着的妹妹时,眼眸中也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羡慕和向往。 大群之道诚然恐怖,破坏力惊人,可这却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他们所出身的家族,便是曾经季觉从楼封口中听闻过的中城山归堂姬氏,能够在联邦首府、强者如云的中城扎根,姬氏的底蕴、手腕和能力可见一斑。 所传承的,便是所有矩阵分类中也颇为罕见,需要同时具备对复数上善的绝佳相性才能够使用的复合型矩阵·昼光。 它所指向的,便是所有上善之中最擅长控制的天元,以及,最为神秘和稀少的永恒之门! 使用者倘若能够在极其复杂和艰难的上位感召之中迎来觉醒,所掌握的能力,便只可能有一个——控制时间! 不止是自身的时间,范围内的时间,乃至别人的时间…… 凭借天元之道的干涉,家族中的强者甚至能够做到同时将数百上千人的时间同时加速数十上百倍! 不同于超然视界只是对灵魂感知的增强,而是货真价实的,可以无视空气阻力、惯性、加速度乃至一切副作用的时间加速! 只不过,那样的境界对于姬雪这样的蜕变,实在是太过于高远。 如今,仅仅是支持五个人的时间加速到十倍,就已经濒临极限……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全屋智能 在加速的时间里,一切都变得如此缓慢,当姬柳杀出了一条血路的时候,最外面,那个被从正中斩成两段的拦路者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倒下落地。 姬柳没有回头,没有留给喘息的时间。 血焰再度催发。 撞破眼前的墙壁,大戟层层突进,势如破竹。 直到感受到那庞大的灵质反应近在咫尺,仿佛撞在了无形的墙壁之上,姬柳顿时狂喜,找到了! 秘仪中枢的外层防护! 自减速的时光里,他无暇顾及身后的动乱和袭击,将一切信任和性命交托到同伴的身上,头也不回向前撞出。 双手抬起,一切血火奔流,尽数纠缠在斧钺与大戟之上,到最后,再看不见任何的光焰,只有点点斑驳的猩红铁锈笼罩了锋刃。 破坏和毁灭,已经尽数寄托其中。 怒目睁圆,眼瞳之中,猩红之光浮现,无声爆燃。 “给——我——开!!!!” 那一瞬间,刺耳的轰鸣巨响,甚至就连念动力都无从隔绝,无以计数的猩红自斧刃的挥洒之中显现,汇聚,最后伴随着浩荡的回旋之末,斩! 仿佛有气泡破裂的声音响起。 尖叫,混乱,惊恐。 一道灵质屏障凭空浮现,又崩裂,再一道新的,可依旧无从抵挡,在以自我为代价的【历战淬锋】的冲击之下,秘仪中枢的防御,应声而碎! 而姬柳的浑身也骤然浮现裂痕,炽热的血雾喷薄而出。 感受到,有风从身旁吹过。 两个人影已经头也不回的冲进了其中。 只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啦,老哥。” “切……” 姬柳的嘴角微微勾动了一下,只有在这时候,才像个妹妹啊。 无声一笑。 他再度撑起身体,回头。 看向了那些终于反应过来或者是已然猛攻而上的身影,崩裂缺口的斧钺和大戟再度抬起,姬柳狂笑着,冲出。 而就在那浮现一瞬紧接着便迅速弥合的裂隙之后,一片混乱的工坊中,工匠甚至才刚刚反应过来,本能的就冲向宛如巨柱一般的中枢。 想要发出警报。 可惜,已经晚了。 在现实世界的第六秒钟悄然流逝,加速的一分时光末尾,姬雪的身影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所有的加持在瞬间消散。 口鼻之中的鲜血渗出,灵质衰竭。 可在最后的一刻,倾尽全力的加速,已经注入了季觉的身躯之中,同时,常年和老哥互殴所锻炼出的怪力爆发,将他抡起,抛向了巨柱所在。 宛如炮弹。 ——十倍加速,一秒! 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季觉已经自半空中落下,左手按在了工匠精心制作的中枢总控之上,再然后,不假思索的,机械降神! 嘭! 灵质注入的瞬间,便被弹出,根本无从奏效。 中枢岿然不动,作为工匠所制作出的炼金造物,它在排斥,一切不具备验证序列的灵质输入,都无从作用其中! 可遗憾的是,季觉的右手,已经紧随其后的按落其上。 ——解离术! 瞬间的灵质波澜扩散,繁复的构造和模块浮现在季觉的心中,可那都已经不再重要,此刻季觉所要施加的,是针对一切灵质构造和炼金造物的彻底破坏! 在加速百倍的时光里,就连震动所引发的细微蜂鸣,传递到外界,都变成了宛如玻璃刮擦一般的尖锐噪声。 只是刹那,破裂的声音便骤然迸发。 在中枢的繁复构造中,最外层的回路和防护已经被季觉毫不留情的砸出了一个洞,再然后,【机械降神】,注入其中! 于是,整个银行内的一切,尽数映入眼中—— 而当工匠终于飞扑着,将手按在了操作台上的时候,无以计数的错误警报便从投影之中显现,毫无任何响应。 他的权限已经被彻底取消了。 短短的一个弹指,内部的认证被尽数清洗,落入了季觉的掌控之中。 他呆滞着,抬起头,看向了汗流浃背的季觉。 季觉也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他。 “哎呀,没想到啊。” 季觉翻阅着中枢的功能,不由得挑眉感慨:“还搞了全屋智能呢?” 这可不就…… 太方便我了么! 咔! 一声脆响,在这秘仪中枢的控制之下,光膜防御,瞬间转向,从向外,再向内,彻底锁闭一切。 再然后,所有封锁的门扉,全部洞开,内部防御,解除。 紧接着,就在中枢的侦测感知之中,一个个代表着友军和敌人的信号,骤然翻转。 中枢巨柱轰鸣着,全力运转。 一切灵质供应尽数断绝, 矩阵压制、赐福干扰伴随着混乱的微光涟漪,作用于整个银行之内。 “可以了,植物。” 季觉的声音从彻底畅通再无干扰的频道中响起,满怀愉快:“放手施为吧。” “好的。” 童山的话语响起。 在他的手中,旗帜上的涡流之相无止境的收缩,苍白的乱流凭空掀起,汇聚,压缩,到最后,在杠首之上化为了一道凄白的螺旋。 脆弱如泡影。 再然后,凝聚到极限的风暴,自此刻,释放而出! 笔直的向下! 随着他一同,贯破一切阻拦,从天而降! 祭坛破碎,血雾沸腾,猩红扩散。 甚至都不用童山再去破坏,地下金库里,早已经一片狼藉,所有人尚且惊魂未定。而刚刚费尽全力,终于驱散了畸变体·饥屋的司铎,甚至还来不及反应。 焚星之相显现。 如锋杠首,穿刺而来! 当一行人冲入了银行,接连不断的震荡和闷响爆发。 守在外面的楼封也渐渐焦虑。 搞不清状况,也不明白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反复的摩挲着手里的握柄,直到沉重的狙击枪不满的震荡。 咸湿佬,莫挨老子! 察觉到了这一份来自枪械的不满,楼封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只想骂脏话——果然是什么人做什么枪,季觉的玩意儿就没一个正常的! 此刻,稳稳架设在底座上的狙击枪一动不动,可楼封却心烦意乱,下意识的以善工加工着子弹,将子弹一颗一颗的压入弹匣。 直到被四个备用的弹匣全都被彻底塞满,可时间依旧没过去多久。 “别慌,没有消息就是一切正常。”许观宽慰着他,可自己手里捏着的记录册都皱褶变形了都还没发觉。 楼封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或者说,心里的脏话全都献给了季觉。 莫名其妙的把这玩意儿塞给自己,搞什么?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狙击枪,一头雾水。 就算只是对枪械一知半解,他也明白,隔行如隔山,更何况自己充其量也只是学过一些小口径的手枪射击,以便在灵质困乏的状况下自卫,可狙击枪怎么开,他是半点不知道啊。 “没学过?没学过更好,更简单,来,你看,这里是扳机,这里是枪栓,拉一下这里换弹,这里是保险,不用管,一直开着都没事儿,不会走火。 瞄准?不用瞄准,你听它的就行,听到bgm的时候,转起来就完事儿了!” 什么鬼? 这特么是什么操作指南?! bgm?转?这是什么专业术语吗?为什么自己完全搞不懂? 楼封一头雾水,搜肠刮肚的思索着记忆里有关的操作,绝望的发现,根本半点没有。所以季觉这狗东西不是在害自己吧?就想要抓自己拖累全队的把柄?不对啊,自己最近没得罪他啊,难道是上次裂界的事儿?自己都被绑票勒索了那么大一笔了好么!难不成这狗东西记仇记成这个样子? 自己死了没关系,反正家里不少自己一个,可姑姑怎么办?事到如今,也只能低头了,老师的秘传不能给,但自己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股份还有不少,不行的话可以先…… 在失魂落魄的走神里,不知不觉他就汗流浃背,甚至没注意通讯中季觉的声音,但紧接着,面前的狙击枪,居然就忽然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 他如梦初醒的抬起头,再然后,便听见了,悬挂在支架上的小音箱骤然震动,再然后,一阵阵激烈的鼓点就伴随着刺耳的电音浮现。 从陆锋那里拷来的土味dj合集,骤然奏响! 在孽化环境造成的全损音质中,噪点和电音中,一个充满动感的声音扑面而来:“背背背背起了行囊……” 土啊!好土啊!太他妈土了!!! 不管听多少次,楼封的表情都在这剧烈的刺激里下意识缩成了一团,扭曲。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就下意识的捞起了支架上的狙击枪,扣动扳机。 轰!!! 子弹脱膛飞出,贯穿墙壁,消失不见,可许观传递来的以太感知中,却有一个红色的轮廓骤然爆裂开来。 再无声息。 楼封下意识的转动枪口,只感觉自己手中握着一只愤怒挣扎的巨龙,用尽全力的维持着枪身的稳定,本能的扳动手指。 轰!!!轰!!!轰!!! 巨响伴随着震动,延绵不绝,以太感知里,一个又一个红色的轮廓在炼金子弹的蹂躏之下分崩离析。 短短的几秒钟不到,一匣子子弹就已经射空,然后楼封手忙脚乱的换弹匣,再度继续。 枪托在巨大的后坐力中不断的砸在他肩膀上,可他居然没有注意到蔓延的疼痛,只是在这前所未有的专注和喜悦中,陡然一种有种天旋地转的畅快感。 之前的紧张和困惑早已经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笃定和确信! ——转起来了! 不是自己在转,是世界在围绕自己旋转! 在不自知的狂笑中,楼封点着头融入了劲爆的dj鼓点中去,下意识的,畅快高歌。 他,已经转起来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久旱逢甘露 轰! 就仿佛陡然之间,整个建筑内,都天旋地转! 作为支撑关键结点的中枢,用料肯定不可能抠搜,事涉泉城大计,也不差那三瓜俩枣,几乎就相当于一个删减版的工坊核心了。 说是全屋智能,一点都没错。 空气、温度、水电供应和维持、内部环境的调控和对外的防御,应有尽有,不该有的还特么有,甚至连自爆按钮都有所配备。 一旦启动,立刻就会抽取泉城内无处不在孽化污染,然后精粹爆发,倒灌其中,届时,再搭配上爆炸,绝对没有任何活口能够离开。 面对如此森严的守备,楼封的开锁、童山的压制、姬雪的加速、队友的保护和开路,以及季觉的机械降神和解离术。 乃至,这至关重要的十秒。 但凡少一项,他们都是不自量力的送菜上门。 根据季觉的读取,一旦中枢的警报拉响,起码会有四个以上的权限立刻远程降临,到时候他们要面对的就是化邪教团的雷霆扫荡。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季觉立刻把警报有关的一切功能和序列,全部封锁,甚至操纵水银钻入其中去,以固体炼金术,字面意义上的冻结掉这一部分功能。 【一切正常,一切安好,全部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计划正在有序的进行!】 【稳中向好!】 一手操作着中枢,季觉分心以之前记录中工匠惯用的口吻来应对着每隔十来分钟就会到来一次的询问,而另一只手,则操作着水银变化…… ——对着那个原本应该操作这一切的幽邃工匠,穷追猛打! 轰!!! 季觉随手抛出的手雷轰然炸裂,火药喷薄的力量之中,注入其中的水银也轰然炸开,千丝万缕的碎光仿佛烟花一般,笼罩了整个中枢。 又一层光膜伴随着冲击浮现,工匠狼狈的后退了一步,但却完好无损,碧眼怒视着季觉,用帝国语骂着脏话,喋喋不休。 季觉毫不客气,同样以帝国语回敬回去。 一根中指抬起,比划而出。 再然后,伴随着动作,脚下的水银漫卷,中指型的铁壁拔地而起,挡住了袭来的子弹。爆炸的火光轰鸣扩散,烈焰熊熊。 同样是炼金子弹。 威力惊人。 就连那根竖起来的巨大中指上都出现了惊人的缺口,【金铁之质】为之动摇。 “激变?” 季觉瞬间了然。 帝国那边出身的工匠,蜕变期,六阶,矩阵应该是【赤砧】,上位觉醒的能力则是能够彻底激发任何物质反应过程的‘激变’,专长是武器的锻造和质变赋予。在准备充足的前提下,自身的破坏力也不逊色于其他类型的天选者。 毕竟但凡借助物理反应提升威力的武器,只要在对方手里,经过‘激变’的催化之后,威力起码要翻个倍。 而对方,也因此而吃亏。 毕竟在中枢旁边,这玩意儿比他的命还要紧,他根本不敢抛出炸弹来搞什么天地同寿,否则就算活下来也没好下场。 只能心中祈祷支援来的更快一点,努力的,拖延时间。 依靠着自身的防御装备,硬吃了季觉一波输出之后,他已经灰头土脸,此刻咬牙从怀里掏出了巴掌大小的‘牙签瓶子’来,甩出一根根细小的铁针,再紧接着,坠落的半空中,铁针便迅速膨胀,浮现赤红和冰蓝,化为样式各异、长短不同的剑刃,腾空而起纵横劈斩穿刺。 一时间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漫天剑影呼啸而来。 就好像转瞬间有不知道多少个无惧死亡无形无质的剑术好手舍命围攻,他倒要看看,这个才感召期疤脸小鬼能坚持多久! 再紧接着,他便勃然色变。 只看到银光漫卷,升起,原本平平无奇的水银便瞬间溃散成千万道数之不尽的细丝,扰动,纠缠,前仆后继的缠绕在了剑刃之上,一根两根微不足道、十根百根不在话下、千根万根置若等闲,可斩断千根万根之后,还特么有千根万根,刹那间不知道多少层束缚包裹之下,最前面的剑锋便已经泥足深陷,难以向前。 反应过来的他还想要冷笑。 剑型之瓶可是他的得意之作,就算是用至韧之型这么偏门的赐福缠住了一把剑,可他还有七十一把! 你难道能找出七十一个至韧之型的赐福来? 嘭! 那一瞬间,剩下的所有剑刃,竟然齐齐卡顿了一瞬,仿佛楔入了铁石——【金铁之质】! 而不等幽邃工匠以灵质灌注,催发破坏,他的冷笑声便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最早那一把被至韧之型纠缠住的剑刃,居然失去了感应! 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自其他剑刃劈斩而出的裂隙之后,他终于看到了,那一把被季觉拿在手里,随意把玩的心血之作! “一般货色。” 季觉解离术一把捋掉了里面所有的灵质构成,洗成了白板之后,丢进了工具箱里。素材不错,回头可以重造一下。 幽邃工匠只感觉见了鬼了。 这他妈的又是什么玩意儿! 发生了什么?! 不等他反应过来,金铁之质骤然坍塌,千丝万缕绕指之柔再现,再缠住了一柄,紧接着,又一次的,失去了感应! 不见了! 冷汗,从幽邃工匠的额头中渗出来,停不下来。 寒意彻骨! 根本吃不透,看不清,直到现在,他甚至连这个小鬼驾驭那一片水银的技艺都分不出来,处处透着离奇和古怪。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甚至想要叫停,先问上一句:你特么是怎么做到的?至韧之型和金铁之质两者如何能够在水银这样普通的素材里并存? 季觉的微笑越发嘲弄和恶劣。 魔术把戏不戳破,那就是神迹。 就好像魔术师将一杯冰水和一杯热水混在杯子里,居然变成了又冰又热的水! 实际上季觉的容器里中间还有隔层,各自保温。 两个半成品凑在一起,还是两个半成品。 仅仅只是看起来浑然一体,但实际上,两者彼此之间却泾渭分明。 如今这一片看似完整的银光中,实际上重叠着两层截然不同的水银。需要韧性的时候调动至韧之型,需要硬度的时候调动金铁之质。 成川聚型的技巧能够在操作的时候,保持两者独立,避免互相干扰。 只不过非攻和妙手天成加成,变得够快而已,以至于无缝切换、两者并行之下、让人产生刚柔并济、软硬由心的错觉。 无怪楼大少被如此草台的方式震惊。 也太特么能凑合了,可也太有效了。 这是只针对季觉一个人才有用的解法——至于操作难度的问题,不好意思,我们精神第一性是这样的。 菜就多练,换而言之,只要练的够多,练久了,那就不会菜了。 无非是心分二用而已,很简单啊。 嗯?难道你不会吗? 嘭! 闷响骤然迸发。 那一瞬间,幽邃工匠的面色骤变,整个人骤然扩散成了一道幻影,破碎,化为流光飞射而出,然后,一头撞在了中枢的封锁上,无从遁逃…… 被弹回来后,他狼狈重聚,跌倒在地上,脸色惨白。 背后的脖颈,多了一道伤口,深可见骨。 伤口乌黑,完全无法愈合,血液源源不断的涌出。 倘若再深两分的话,几乎就要斩断他的头颅…… 倘若不是关键时候,预设条件的珍贵保命造物启动自毁了的话,他刚刚就已经身首异处。 “啧!” 两道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声音响起。 季觉感慨的是到底是余烬,浑身上下什么都缺,唯独不缺装备,保命的家伙什儿多了,是真的难杀! 而刚刚靠磕灵质补剂恢复了一点状态的姬雪则是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短剑之上的血痕,满是遗憾。 不同于同步其他人时间的艰难,操纵自己的时间反而简单的多,只要全神贯注的话,百倍加速都不在话下。 但此刻敌人有了防备,接下来恐怕就麻烦了。 立刻就有超过五十多道剑刃腾空而起,朝着她围攻而来。 季觉这边压力大减,都顾不上继续毛装备了,掏出铃铛就开始狂摇了起来,顷刻间三道铃声延续着响起。 幽邃工匠再度,汗毛倒竖。 自骨刀的鸣叫里,残灵汇聚,宛如医师的畸变恶灵自血中爬出,双手十指锋锐如刀,来去无踪,无视了一切物理干涉,从墙壁和地板之间不断的钻出,宛如附骨之疽一般,袭扰猛攻。 再然后,季觉口袋里一颗硬化水银珠落入水银之中,瞬间便有一具空洞的装甲升起,挥舞四臂,硬扛着剑刃的劈斩,冲击而来。 不只是如此,季觉的手还在口袋里源源不断的掏出一把珠子抛入水银,立刻就有一只又一只粗糙的水银蜘蛛从里面爬出,乌压压一片向着狼狈的幽邃工匠涌出。 简直,铺天盖地! 顷刻之间,原本的单打独斗变成了群殴,被群殴的还是自己……自险象环生的围攻之中,炼金子弹的储备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 不能再犹豫了。 再这么下去……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之中,幽邃工匠奋力从温水煮青蛙的煎熬之中挣扎,暴起,不顾脖颈之上的失血创伤和围攻,无声呐喊怒吼,所有呼啸的剑刃之上,灵质升腾,收缩。 仿佛刺猬一般,环绕,抵御围攻。 再然后,向着季觉,或者说……季觉身后的中枢,冲出! 事到如今,还没有中枢外的支援赶来,这一处据点恐怕难以幸存了,既然如此的话,干脆损坏中枢,等另一头发现异常的时候,自然会有雷霆震怒顷刻而来! 季觉面无表情抬起了手枪,夸张的口径对准他的面孔,扣动扳机。子弹呼啸,接连不断的撞在防御的光膜之上,弹开。 就在他的脚下,水银不断的升起,精准的拦截住了来自幽邃工匠的子弹和利刃,纠缠。 就这样,拦在中枢的前面,毫不后退。 就像是没有退路的决斗。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的拉近,一步又一步,几乎看得见彼此眼瞳之中的怒火和冷意,分辨出其中无声蔓延的血丝。 轰鸣里,又是一颗子弹从幽邃工匠的面前弹开。 他死死的盯着季觉。 十米?这个距离,还敢挡在眼前? 那就去死吧! 可瞬间,身体却陡然剧震,后背传来了钻心的剧痛,寒意扩散。 背后的防御,居然被打破了! ——狙击!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在季觉的引导之下,他将所有的防御都顶在了前方。当背后最为薄弱的时候,一颗从银行之外飚射而入的子弹,正中后心! 瞬间突破了层层楼板和墙壁,贯穿六层阻隔之后,突破了斥力的阻拦,长驱直入! 楼封以善工和熔炉,精心制作的炼金子弹,在赋予灵质塑形的质变之后,威力自然不在话下。 子弹瞬间正中目标,再然后,扩散恶寒,几乎瞬间将他彻底冻成冰棍。 遗憾的是,除了排斥力场之外,幽邃工匠居然还有一层贴身的防护软甲,笼罩上身,护住了要害。 结束了! 幽邃工匠无声的咧嘴,不止是季觉在计算,也不只有他会——这个距离之下,激变之下的剑刃已经足以突破金铁之质的防御,损伤中枢。 不,甚至足够将对方炸成粉碎。 去死吧! 而在他临终之前,最后一个念头则是——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毫无征兆的,所有翱翔在空中的炼金刀剑瞬间失去了动力,当啷坠地,随着它们倒地的主人一起落入血泊之中。 再无声息。 就连姬雪都愣在了原地,呆滞着,犹豫,怀疑这是什么对方的诡计,远远的凝视着那一具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无法理解。 “究竟怎么回事儿?” “是啊,究竟怎么回事儿呢?” 季觉垂眸感慨,俯瞰着着蔓延到脚边的血泊,并不打算解释。 就在仰天倒下的尸体背后,灵质之手悄无声息的消散无踪,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工匠难杀。 有了准备和提防的工匠,就跟更难杀了了。 装备太多,防御太多,鬼知道他究竟做了多少保命的玩意儿挂在身上。 可工匠也容易死,因为一旦被抓住了弱点,那就再没有翻盘的可能…… 就在排斥力场被楼封的子弹打破的那一瞬,随着子弹一同突破防御的,还有季觉那第三只聚散由心、来去无形的灵质之手。 具备非攻一切特性的灵质之手,在瞬间贯入了姬雪之前留在对方脖子上的伤口,食指和中指合拢,捏在了对方的大动脉之上。 凝固血液、扰乱灵质、干扰赐福、创伤灵魂,自刹那间,一连串行云流水的操作之后,抓紧对方最为虚弱的时机,解离术,发动! 瓦解矩阵! 最后,近在咫尺的发力,直接将对方的大脑震碎成了一团豆腐脑! 这么一套操作下来,别说是一个蜕变期的工匠会死的多透彻。同样的状况,就算换成童山,照样要被硬控住,然后被慈悲骨刀捅进去,任人宰割——前提是,是在这之前季觉没被念动力碾成一团均匀的肉酱。 直到现在,季觉才终于,松了口气。 抓紧时间薅灵质……处理素材! 可不能浪费了…… 凭本事来说,对方真不弱。 起码比杜登那种打发出去免得碍眼的杂牌水货强出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来。 可惜,依然不够。 谁让季觉最擅长就是打自己人呢? 同行最擅长的就是干同行了。 不提其他乱七八糟的造物和作品,更不用依靠时灵时不灵的变革之锋,只靠着一手解离术他就能稳吃同阶,即便是面对自己高一个大阶段的对手,依然足够成为心腹大患。 更何况,非攻矩阵在手,恰如工坊随身,他在面对任何对手的时候都有因地制宜、针对弱点的机会。 从解离术碎掉第一把剑的时候,对方所擅长的技艺、风格和变化,季觉便已经了然于心。 刚刚不是没有更稳妥和方便的方法,他甚至可以拖到小牛马赶来支援,然后一鼓作气的正面将对方解决掉。 奈何攻守易势,在对方破罐子破摔之后,反而是他必须要优先保护中枢了。 不能让化邪教团发现这里换了人。 不然的话,恐怕就要被一网打尽了。 “接下来,终于能松口气了。” 忙完之后,季觉拖了张椅子,终于坐了下来。 粘稠的血液从指尖垂落,滴在脚下猩红的泊中。此方静寂里的水滴声映衬着外界的动荡,愈显安宁。 可并没有过多久,他和姬雪便不由得,齐齐色变。 有一道毫不掩饰的狂暴气息自中枢之外显现,急速拉近。 撞破大门。 “我他妈真是草了,化邪教团里这都是哪里捡来的弱智玩意儿?” 烦躁的声音从扰动的尘埃中响起,满怀不快:“老子拉泡屎的功夫,怎么就快给人杀完了? 工匠呢?工匠还活着么,吱个声?!” 无人回应。 “我叼——” 支援者看清室内那具尸体时,再不由得骂出声。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看到闯入者的模样时…… 短暂的死寂里,只有季觉的眉毛缓缓挑起,看过去,沉默中,神情渐渐古怪。 闯入的支援者也沉默。 两两凝望,默默不语。 “史密斯!!!” 地下金库的方向,传来了愤怒的声音,呐喊,催促。 是在童山的压制和猛攻之下左支右拙、难以为继的司铎,悲愤怒吼:“史密斯,史密斯你个狗日的,你究竟在干什么!” ‘史密斯’没说话。 季觉也没说话。 看着他。 袅袅飘散的烟雾和尘埃里,那一张熟悉的面孔,所谓的‘史密斯’。 “好久不见啊,老汤。” 季觉问候,“这是又跑到泉城来接活儿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他乡遇故知(感谢力中暴栗的盟主 汤虔,男,四十一岁,是大群。 中土雇佣兵、滴滴打人金牌业务员、荒集上好评只有百分之四十一的租赁型用心棒、千岛北部第十四届大胃王比赛亚军、红凤凰夜总会银卡会员……乃至,大群的君临天选。 惯用名:汤姆、杰瑞、史密斯、中之条、王约翰、陈老实、于强等等。 干一票换个名字实属正常。 战力不详,遇弱则摸、遇强则躺;集列祖列宗于一身,实属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典范。 不同于阿修罗巅峰三头六臂的恐怖气魄,如今的老汤还正处于一头二臂的状态,满头雾水,一脸呆逼,还没搞清楚状况。 发生了什么?敌人在哪儿?我特么是谁? 怎么一泡屎的功夫,雇主让自己保护的目标就特么已经血流满地核突死佐? 更没想到,能在泉城这鬼地方,遇到老相识…… ——你们这是弄啥咧! 震惊之中,他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季觉,再看了看尸体。 姬雪警惕的微微躬身,双手按在背后两把短剑上,神情渐冷。 可季觉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拍了拍,示意她好好休息,这里交给我。 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老汤好像,终于反应了过来。 松了口气。 “嘿呀,季觉?!” 他惊喜咧嘴,眉开眼笑:“真是你?好久不——” 轰! 血色奔流,缠绕在凭空出现的长矛之上。 风暴凄啸,血风怒吼,突进!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 可喜可贺! ——不妨背后先来上一枪,以示尊敬! 瞬间,枪锋破空,一头贯入了拔地而起、早就在暗中准备的水银铁壁之上,近乎末柄。突袭一击,便势如破竹的贯破三道水银铁壁,每一道里数十层强韧交叠的结构都被一枪捅了个稀烂! 崩裂缝隙的铁壁之后,季觉歪头,枪锋险险从耳边擦过。 就差一点…… 这狗东西,果然是正牌儿大群,动起手来跟疯狗一样,半点都不含糊! “真伤心啊。” 季觉叹息,“我还以为咱俩的交情至少能维持到打完招呼呢。” “招呼不是已经打过了么?” 汤虔不假思索的歪头,闪开了姬雪的加速劈斩,右手拔出手斧来,破碎了背后楼封从银行之外射来的子弹,左手拔出腰间的长剑来,横扫,拦腰将碍事儿的铁壁,一剑斩成了两段。 余势不竭,扫向身后,将再度冲上来的姬雪逼退。 姬雪甚至在加速的时间中都来不及刹车,宛如撑杆跳一般背跃式跳起,躲过了腰斩之厄,后背已经冷汗淋漓。 好快,好强。 简直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一击之下,连消带打……姬柳要在的话,兄妹配合,二打一,说不定还有的打! 再然后,她就看到汤虔的背后,肌肉隆起,两根手臂凭空伸出,握紧连枷和投矛,突进,摧枯拉朽的撞破了一层又一层只能阻拦的铁壁,斩碎了无数蔓延而来的柔韧细丝,紧追而上……阿修罗!!! 这个怕是没得打哦! 童山此刻无暇抽身,姬柳和蒋悬太远,就连小牛马都不在身边。 试问,季觉一个余烬,怎么打呢? 答案是,打个屁,投了吧! 汤虔这货到现在都还是普攻和技能,根本没用赐福呢! 轰! 砸碎脚下骤然拔地而起的倒刺,汤虔再度突进,投矛脱手,贯穿防御,擦着季觉的脑袋钉进墙壁了,贯穿四重,消失不见。 强进猛攻! 可以的话,他实在不想跟老朋友动手,如果季觉掉头就走,他可能还配合演一演,追不上算了。 可季觉这狗东西头铁的令人发指,根本不带考虑撤退的啊! 那就没办法了…… 擒贼先擒王,打团就要先杀有控的! 况且季觉这货的威胁程度,别人不清楚,做过队友的自己可太他妈了解,只要还能喘气儿,就是心腹大患! “不好意思,虽然和你很熟,但我们大群是这样的,只认钱不认交情的。” 连枷砸碎金铁之质的阻挡,长剑斩断至韧之型的牵连,长矛中宫突进,对准季觉的面孔,再不保留。 “这样啊,那可就……” 季觉遗憾叹息,如此失望: “——太好了。” 死寂,突如其来。 呼啸的长矛戛然而止,险而又险的刹车,停在了半空。 确切的说,停在季觉抬起的右手前方。 食指和中指之间,变魔术一样,出现了一枚古拙的金币。 永恒帝国所留下的宝藏经过了时光的熏陶,已经浮现沧桑,但依旧闪亮,精心雕琢的皇帝侧身像,威武庄严,栩栩如生。 枪风呼啸而来,吹在金币之上。 嗡~ 清脆的声音如此悦耳。 看得汤虔瞪大了眼睛——九九成新,稀罕物!!! “既然你都这么直白了,那我也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季觉的脸上再无和煦的笑容,满是傲慢的昂起头,仿佛俯瞰。 感情? 谈什么感情? “说吧。” 他抛接着手里的金币,引得汤虔瞳孔上下不断,“多少钱一次?” “放屁!” 汤虔勃然大怒,“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可是堂堂大群,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就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破金币就想来勾引我?开玩笑!” “没事儿,我跟‘四叔祖’谈也一样。” 季觉淡然,毫不在乎他遮遮掩掩的样子:“我的销赃合伙人前些日子告诉我,市面上有个傻子,在大量收购永恒帝国时期的金币,溢价好几倍还在收。 然后吧,我这个人呢,就回头,翻了翻咱们之前的录像……” 装什么装呢! 你那点需求老子门儿清! 汤虔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还想要再演,可耳边传来的声音,变成压垮骆驼的十万吨稻草:“这种金币,我家里有两箱,至少。” 说着,当着他的面,拔出枪来,拉动套筒,退出了一颗子弹,丢过来。 莫名其妙。 可子弹入手却沉的不正常。 这个重量,就好像……草,黄金? 季觉补充了一句:“多的用来做破甲弹头,你不要的话,回头我把这个也融了,送你两颗玩怎么样?” 汤虔,僵硬在原地。 许久。 干涩的吞了口唾沫。 理智和良心在互相斗争,良心说:你特么废什么话啊,杀了不都是你的吗?理智说,化邪教团算了个鸡毛,钱少事儿多,你疯了跟着这么个倒霉玩意儿守寡?不赶快跳船,等死吗? 至于背叛雇主的犹豫和挣扎? 不好意思,半点没有。 没办法,就算富贵不能淫,可季觉实在也太富贵了! 被淫一淫也没办法。 面对突如其来到家拜访的公司领导,还有摸在黑丝上都快搓出球儿来的那只手,为了四叔祖的愿望,汤虔只能…… 先爽一下再说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怒斥:“化邪教团,那可是我的至爱亲朋!” “二十枚,不能再多了。”季觉不为所动,冷声说:“不行就干一架,看你能不能以一敌六了!” 汤虔断然摇头:“至少三十五!” “成交。” 压根儿没带犹豫的,季觉点头,反而让汤虔的心开始隐隐作痛……草,要低了! 紧接着,就看到季觉甩手。 金币丢了过来。 入手沉重,这熟悉的重量和熟悉的质感,还有陌生的完美保存度,几乎令他感动的泪流满面。 可就在他面红心跳,还想再要的时候,季觉却站在原地不动了。 顿时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 越发焦躁。 “剩下的呢?!” “定金先付。” 季觉一脸‘老子就是在画饼’的神情,“剩下的让童山给你打欠条,货都在他妹妹那里。谁闲着没事儿出门带那么多永恒帝国的破玩意儿啊!” 汤虔皱眉:“那得四十!” “三十。” 季觉大刀砍下,“信我还是信化邪教团,你选一个。” 他说,“信我就停手,什么都好说,不信的话咱就继续打,那玩意儿就当是朋友送你了。不管化邪教团是输是赢,你以后就永远别想在联邦露面了。 童家、安全局都不会放过你,哦,外面还有个楼家的,你背后那个是姬家。” “说好了怎么还带砍价的!”汤虔急了,“那怎么还少了五个呢!” “帮你洗白不用收费么?” 季觉翻了个白眼,“我还没收你装备折旧和磨损呢!” 说着,他抬起手,将面前的水银一分为二:“看到了吗?好好的一件装备,被你砍成了两个半成品,我说什么了吗!”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嗷!” 在反复的拉扯和试探里,汤虔的笑容之后终于浮现出一丝凝重:“就给我个钢镚儿就想让我做二五仔,传出去我名声还要不要了? 化邪教团再加钱的话,是不是我也要背后捅你们一刀?!” 对此,季觉并没有回答。 只是歪头,对一直开着的通讯频道说:“植物,听见了吗?“ 无人回应。 只有念力震动的蜂鸣,凄啸,自地下金库的方向,忽然有一个黑点势若流星,投射而来。 这时候还试探? 汤虔不屑一笑,只是微微歪头,便闪过了那黑点的轨迹,只是,擦肩而过时,微动的眼瞳落在了那黑点之上,便好像被强力胶粘死了一样。 再也松不开。 落入季觉的手中。 在那双指之间,是一张漆黑的卡片,只有一个黯色的logo,以及,右下角一行代表着编号的数字。 一瞬间,汤虔的眼神变得甜如蜜、柔似水,流光暗敛,别具风骚。 若是换上一身裙子,搞不好虎躯一震便要依偎进季觉的怀中。 永续银行vip卡! 总资产超过百亿或者在银行购买理财产品超过五亿的客户才能够持有的身份象征! 这他可太清楚了! 你要问他做了这么多年雇佣兵,谁最强谁最吊,他可能摇头说不知道,但你要说谁有钱,这可就问对人啦! “我可以争取的,太可以争取了!” 汤虔死死的拽住了季觉的手,虎目含泪:“自从来了这逼地方就是当保镖,倒灶事儿我可是半点没碰过嗷! 给个机会,季哥,我想要弃暗投明啊!” 说着,虎躯一震,再震,抖落一身尘埃,乃至邪愚污染,显露出纯粹到毫无瑕疵的上善气息,大群亲选。 “史密斯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史愿拜为义父!” 季觉无奈:“你特么不是姓汤么!” “钱给够,跟你们姓童都行!” 无话可说。 孝,太孝了! 这一波,货真价实的哄堂大孝了,家人们。 可家人们好像都已经习惯了,甚至懒得理会,说不定就算是醒着的时候也要点头表示一下赞同呢。 多大事儿啊! 改个姓而已,又不是没改过,况且还收钱,不寒碜。 可既然大家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再磨磨蹭蹭就不礼貌了。 季觉不假思索的回头,手指biu~一下的弹出来,指向地下金库所在的方向,那个司铎:“一千万,干死他。” “好的义父!” 血风骤起。 老汤不假思索,疾驰而去! 只有季觉还没反应过来,呆立在原地。 这么快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我懂了 轰! 满目狼藉,遍布尸骸的地下金库外,骤然响起巨响。 血色的风暴,从天而降。 ——【风卷残云】,突进! 此刻在全力施为之下,汤虔的身影仿佛真正化身为了浩荡驰骋的暴虐血风,所过之处,墙壁、桌柜、尸骸乃至血水,都仿佛被无形的犁所扫过,支离破碎,化为尘埃。 血焰缭绕在那一张狰狞狂暴的面孔之上。 此刻,眼眸流转,望向场内那惨烈的状况,顿时难掩担忧和怒火,爆喝:“义父别怕,我来助你!!!” 那一瞬间,异化的司铎几乎感动到泪流满面。 浑身上下一颗颗迸射邪光的眼珠子都浮现出一层水雾,惊喜又欣慰——没想到啊,真没想到啊,史密斯你这家伙,虽然平时除了吃就是拉,好像饭桶一样没用就算了,还到处讨嫌,就连自己心中都抵触万分,倘若不是钱都已经花了的话,说不定就将他赶走或者是送去前面填线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困顿之日才知节气,危难时刻方见人心! 就在自己危难关头,竟然是他来舍命救援…… 即便是看起来粗陋不堪,实际上却是个心思细腻、恩仇必报的好汉子,一餐一饭之恩都牢记心头,还将自己当做了父亲?! 感动和喜悦之下,原本的彷徨和不安消散一空,司铎陡然之间,豪情万丈! 抬起的手臂仿佛枯树,一条条异化的肢体猛然刺出,贯入了一个凭空出现的漩涡之后,竟然随着另一处漩涡的开启,从童山背后刺出,分裂,硬化,毒液滴落。 白馆所赐之变化,尽数显现! 司铎大笑:“好孩子,是我误会你了,今天咱们俩就……” 嘭! 血风疾驰,狂暴而至,直接从童山身旁呼啸而过,再然后,重剑就劈进了司铎的脑壳里,从头顶到胸口,两瓣裂开,破碎的面孔上依旧残存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你……” “你什么你?邪魔小丑,胆敢伤我义父,罪该万死!”汤虔瞪眼,震怒咆哮:“今天就让你死的极惨,绝惨,惨绝人寰!!!” 再然后,一头四臂的形态,再度展开,两条崭新的胳膊便已经从背后伸出,手握着大斧和刺剑。 长矛、重剑、连枷、铁锤、刺剑、大斧。 六臂之上,各色家伙什儿瞬间展开,争先恐后此起彼伏的砸下。 穿刺、劈斩、夯击、重砸…… 清脆的破裂声不绝于耳。 那一团瞬间崩溃的肉酱里,惨烈的嘶吼声从一张张开阖的嘴巴里响起,尖叫,怒骂,到最后,残存的血眼之上,震怒悲愤的猩红泪光坠落。 “我要你们死!!!!” 司铎呐喊,再不维持脆弱的人身,千万条树根一样的血骨之须从肉酱之中凭空生出,扎根在地上,狂暴的抽取着血液和死亡,海量孽化的污染被瞬间吸尽。 再然后,隐约的人身从树根上生长而出,千百条枝干仿佛手臂一样,贯穿空间,源源不断的字面意义上的破‘空’而至。 毫无任何前摇,神出鬼没。 不知道融合了什么孽物的血脉,涡系原本就强韧的生命力此刻旺盛的不可思议。地面崩裂,一根根触须生长而出,盛开,宛如鲜花,可鲜花的花苞里,却生长着杂乱的器官和肿瘤,血液粘稠滴落。 猛毒扩散、根须缠绕,触碰的瞬间就开始饥渴的吸收一切血液和生命。 偌大的金库,此刻已经异化为某种诡异的生态魔境。 ——这便是他自漩涡之下的恩赐中,所获取的重生姿态! 童山已经升上半空,念动力如潮水,纵横扫荡,一堵堵的扫去周围的生长而出的枝杈,封锁毒气。 纯粹的重力碾压之下,树干崩裂缝隙,坍塌,又重生,到最后,短短的几秒钟,经过适应之后,如铁的枝干向着天穹指出,拔地而起! 厚重的甲壳如树皮,不断的增殖,生长,抵御蹂躏。 汤虔践踏着那些畸变花草,毫不在乎,仰天长啸: “老登,给我出!” 顿时,一张枯萎的面孔从他肩头浮现,无精打采的打着哈欠:“阿虔,怎么又……” “闭嘴!” 汤虔随手将金币塞进了他嘴里。 老登一愣,残存的几颗牙齿合拢,感受到熟悉的触感,浑浊的眼眸瞬间亮起。 真货! 居然是真货! 九九成,稀罕物! 昏沉的眼瞳之中,瞬间迸射烈光,四叔祖咕咚一声,吞下了金币,喜悦呐喊:“中嘞!!!” 阿修罗的肩头,两条手臂瞬间爬满了皱纹和老年斑,干瘪枯萎,可气魄和狰狞却更胜以往,不知道暴增多少倍。 手中,原本平平无奇的长矛,瞬间遍布裂痕。 而裂痕之下,粘稠的猩红如血,无声的渗出,自枪锋之上垂落坠下,凄美如泪。 自那征人血泪的倒影里,汤虔肩头,四叔祖的脑袋赫然浮现,干瘪的牙床上,一颗颗如鲨鱼一般尖锐的牙齿生长而出。 歪头,瞥向了司铎,戏谑一笑,连称呼都换了:“乖孙,这次我攻你守?” “他妈的凭什么不是我攻!”汤虔反驳:“我花了钱的!” “就是因为你花了钱啊……” 四叔祖桀桀怪笑:“爷爷我啊,可是很强的哦。” 那一瞬间,不见动作,不见征兆,血色洪流拔地而起,呼啸而出,自枪锋的微微一震中,大地崩裂,无以计数的花草自瞬间湮灭,残存的生机汇聚化为一束流光,被四叔祖尽数吞尽。 而异化司铎所构成的诡异巨树之上,骤然崩裂出一道缝隙,斜斜的往上,斩落半数枝干。再然后,又随着枪锋的挥洒,横扫。 拦腰而断! 不止是司铎和童山,就连汤虔都愣在原地。 “我叼,老登,你以前可没有……” “你特么以前烧的都是什么报纸!”四叔祖斜眼:“你糊弄鬼,还不许鬼糊弄你?况且,这可是皇帝元年颁发的登基纪念币,能一样么!” “你搞快点!我找到个大水喉!钱管够,金币多少都有!” “你特么不早说!” 四叔祖,燃起来了! …… 等季觉配合其他人清剿完毕,终于赶到的时候,司铎已经快要有进气没出气了。 堂堂白馆的恩赐者,挥霍不尽的生命力,此刻却已经支离破碎,残缺的半身在地上爬来爬去,艰难的挣扎。 “义父你坐好,看我的嗷!” 浑身大汗和大汉的汤虔摆着手,兴致勃勃,生怕童山感觉这钱花的值不回票价来,“我给你表演个中土式斩首,可刺激!血能飙三米高!” 噗呲! 重剑劈下,狗头飞起,血溅了两米半。 还差半米。 在金主面前落了面子,汤虔顿时大怒,一脚就将还在急速重生的司铎狗头给踩爆,然后再踩爆。 “史密斯,你他妈的……不得好死!” 司铎哀嚎,咒骂,哭泣嚎啕,终于,痛下决心,残存的生命骤然如怒流喷薄:“你们必须死,必须死,每一个都要死,每一个!!!” 转瞬间,一颗颗碎肉之中的猩红眼瞳骤然流出血泪。 以自己所有的生命为祭,补上了最后的差额。 祭坛轰鸣,剧震。 轰鸣自虚空中扩散,无形的力量交织,化为了漩涡,调动了之前所有的牺牲和献祭,悍然贯破了遥远的距离和阻拦。 自不计后果不计代价的强制召唤中,孽化畸变的灵质如火山喷薄,扩散,瞬间令整个金库化为魔域。 而在潮水一样涌动的黑暗里,庄严的骨轮缓缓升起。 魔眼俯瞰一切。 伴随着骨轮的运转,整个银行仿佛都不堪重负,岌岌可危。 在反复的催促和呼唤之后,上位之孽终于在强制的征兆之下,被拽上了现世,展现神威! ——转轮圣王,降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残缺的司铎狂笑,泣血叩首:“以我生魂为祭,不,以此处所有的生魂和死灵为祭,至高至上的轮回圣主啊,恳请您展现神威吧!” 在那短暂的死寂里,再没有人能发出声音。 最前面,呆滞的汤虔已经汗流浃背。 摇了这么久没动静,他还以为转轮圣王已经鸽了,却没想到,司铎这狗东西居然还有强制召唤的手段。 而且看这阵仗…… 没有削弱、没有压制,也没有残缺。 ——那是货真价实的上位之孽! “嘶……” 自本能的狂吸冷气中,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回头,看向童山,强行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板,那个啥……这个,怕是不好打啊。” 童山严阵以待,已经没时间和他废话。 手中旗帜震颤不休,鲸吞着念动力,酝酿着雷霆一击。 垂死挣扎。 可在这过于漫长的死寂里,转轮圣王却没有动,完全没有动! 就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困惑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骨轮正中,那一颗蕴藏着无穷邪见的眼瞳俯瞰着整个祭祀场,最终,视线落在刚刚进门的季觉身上。 于是,神情渐渐变化,如此鲜明:烦躁、不快、恼怒、狐疑、震惊,乃至…… 一闪而逝的恐惧之后,再无法控制的,勃然大怒!!!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同样是化邪教团的呼唤,同样是奉献牺牲的祭坛,同样是催促、恭维和虚情假意的赞美。同样的疤脸小鬼,还有他手里同样的铃铛…… 以及一个满脸虔诚、却盼着从自己遗体上爆点金币的狗东西!!! 那一瞬间,祂终于懂了。 祂全都懂了! 你们这帮狗日的化邪教团…… ——薅我一次还不够,还他妈的想再薅是吧! 黑暗雷鸣,骨轮回旋,震怒巨响回荡不休。 那一瞬间,祂毫不犹豫、毫不保留的汇聚起所有的力量,邪眼之上烈光迸射而出,凌空交织,化为了一只大手,猛然拍落! 朝着……还正在狂喜乱舞的癫狂司铎。 阴影放大,扩散,笼罩。 最后,彻底吞没了那一张僵硬的面孔。 “等……” 等你吗,给爷死! 轰! 第二百二十章 晚安,泉城 吧唧一声脆响之后,紧接着便是轰鸣。 血浆从指缝里溅射开来,飙了数十米那么高。 “搞……搞错了……”哽咽的声音从碎肉之间响起,如此绝望:“搞……错了……不是我……是……是……” 轰! 巨手再次拍落,朝着司铎,毫不可惜。 然后再一下,又一下! 搞错?搞错了什么! 我还能搞错?! 打特么的就是你! 轰鸣连绵不绝,蹂躏毫无休止,直到司铎最后的一丝残灵都化为虚无,再也不见,那血迹斑斑的巨手才遗憾的消散。 骨轮一甩,一坨仿佛浓痰一般的孽化灵质便啐在了司铎的遗骸之上。 就你特么叫化邪教团啊? 邪眼横扫之中,瞥了一眼那些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退再退的人,仿佛有冷哼的声音响起,虚空中的裂隙再度打开。 毫不眷恋,转轮圣王转身离去。 根本没理会其他上位之孽的交流和呼唤。 临走之前依旧还不解气,骨轮如斧,凌空劈下。 好像一脚揣在了泉城上面一样,地动天摇的震荡里,令其他上位之孽所构成的支柱上也浮现出一道道裂隙。 真特么晦气! 化邪教团,以后别让老子在漩涡下面见到你! 如是,摔门而去。 只留下一阵阵地动山摇里,一片狼藉的祭祀场。 所有人面面相觑。 死寂。 “发生了什么?” 季觉茫然,刚刚被那老哥看一眼,他都已经汗毛倒竖准备跑路了。 “我不道啊。” 老汤挠头,只感觉如梦似幻:“人好像摇出来之后,把他打了一顿,最后狠踹了两脚泉城之后,走了?” 就特么离谱。 虽然内讧是你们反派角色的特有节目,但也不至于急到在自己跟前就开始演吧? 还是说,那个转轮什么玩意儿,上次被水银打吐了,得上了非攻ptsd,也想要学老汤,弃暗投明了? “……” 童山最先反应过来:“所有人,收拾现场,准备撤退。” 上位之孽出现又离去,如此大的阵仗,化邪教团不可能没反应。如今轩然大波还在扩散,必须要维持泉城的稳定,但骚乱之后,必然会寻根问底。 再躺在这里,那就是等人上门收菜了。 顿时,许观动作飞快,扛出了好几个口袋分发,其他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又一把记录册烧成的灰来,到处泼洒。 通过海量的事象记录混淆此处发生的一切,就相当于在文档之中注入大量的乱码,就算是招来人手仔细分析,找到他们留下的什么蛛丝马迹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而姬柳和姬雪兄妹则到处泼洒汽油和燃料,火焰扩散。 所有人一边干活儿一边感叹,才特么来泉城几天,毁尸灭迹的功夫倒是快赶上化邪教团了…… 季觉早已经薅走了中枢的灵智,以固体炼金术封锁在水银之中——完成度这么高的总控中枢灵智,最适合来控制一些大型设备和复杂系统,将来自己做工坊的时候也可以作为参考——各处炸药也都已经埋好,只要按个按钮就能给送上门来的搜索队一个惊喜。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了伸手抹了一遍地下金库里那复杂庞大的祭坛。 能支撑上位之孽降临的祭坛和仪式可不是随便找个地方画个圈就能搞定的,位置、资源乃至时间、工匠都不可或缺。 如今给它洗掉之后,化邪教团短时间内倘若还能薅出个上位之孽来顶位,季觉也要竖起大拇指来夸他一句算你厉害。 这么大一玩意儿,一定能给不少好东西吧? 季觉搓着小手,双手猛然按下。 解离术! 一瞬间,在斗争中千疮百孔早已经濒临崩溃的祭坛之上浮现出了一道道耀眼的光芒,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季觉的笑容,却消失在了脸上。 看起来平平无奇整合一体的祭坛,真正解离术作用的时候,却发现,仿佛洋葱一样,拨开一层之后还特么有一层,一层一层又一层! 不知道多少层灵质回路彼此嵌合重叠、构成了季觉始料未及的庞大结构,仿佛只是不小心按了一下开关,便瞬间点亮了银河。 更恐怖的是,如此规模的造物,居然是一次成型,内部结构天衣无缝,倘若不是外部破坏已经濒临极限,他根本啃之不动,力所难及。 而此刻,伴随着祭坛的崩溃,所浮现在眼前的,是前所未有的海量幻象。 自海量素材的熔铸和汇聚,千百道碎片从熔炉之中一一造就而出,彼此汇聚拼合,最后,在一根枯瘦的手指随意挥洒之下,无以计数的孽化灵质如潮水奔流,汇聚,宛如天成的繁复结构一挥而就。 如此宏伟,但又是如此的轻松。 就好像根本懒得去倾注什么多余的心血,只是理所当然的顺手将这一切给敷衍的搞定。可即便是再怎么敷衍,也依旧足够高远。 以至于其中寥寥自己所涉及到的、有所研究的细节和理论之外……其他的部分,他根本就看不懂! 宛如陡然之间,沦为蝼蚁和尘埃,因为眼前有看不见尽头和顶端的巍巍高山拔地而起,一切都变得如此渺小。 不由自主的,颤栗。 可那无数精粹之中所携带的画面,依旧未曾停止,就像是隐藏在祭坛最下方的什么通路被激活了,于是,顺着那隐秘的连接,更远方的景象映入了眼中。 泉城最深处的黑暗。 在一层仿佛时墟的界膜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在泉城之中,而在界膜之内,是一座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却依旧浓烟滚滚、火焰笼罩的庞大废墟。 有一具残破的巨大残骸,千百米之长,仿佛搁浅的巨鲸,依靠在废墟上。自腐烂和朽坏中,裸露出钢铁的骨骼和线缆、 在无数破碎造物之间,有一颗在孽化侵蚀中艰难搏动的钢铁之心,如此孱弱,仿佛濒临崩溃,可却依旧在维持着运转。海量的灵质吞吐其中,些微的泄露,便自黑暗中掀起万丈狂澜。每一次的冲击,都令废墟几乎挣脱泉城,可却被若隐若现的锁链束缚着,不得解脱。 那是一具引擎。 季觉下意识的瞪大眼睛,想要仔细分辨。 可画面却骤然模糊,迅速消散。 一个伫立在引擎正前方的佝偻身影骤然回头,似有所觉。 在那一张面目之上毫无须发,满是皱纹,如此苍老。 可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一双碧绿的眼眸。 冷漠而幽深,宛如不知通向何处的黑暗洞穴,可在洞穴的最深处,却涌动着通天彻地的诡异焰光! 只是一眼。 瞬间,一切感知尽数消散。 季觉踉跄后退,浑身冷汗淋漓,脚下,祭坛最后的残留分崩离析。 明明只是不知隔了多远的刹那观望,却本能的感觉,万一被那老者察觉的话,就绝对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哪怕从未曾见过面,但他绝对可以确定,那就是将大师之头衔弃之如敝履、转身投入滞腐之领域,统御幽邃的工匠…… 兼元! 可就算是如此,他也难以将注意力放在那一张面孔上,此刻脑海中所浮现的景象,便只有刚刚浮光掠影之中所出现的那一具引擎。 乃至,引擎之上,那个自己如此熟悉的标志…… 季觉僵硬在原地,艰难的低头,看向了手腕。 天轨! 除此之外,再无可能。 在泉城里,还有一辆天轨集团的列车残骸?! “走吧。” 眼看着收拾完了,童山挥手。 可走了两步之后,却疑惑回头,看向身后,季觉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喂,维修工,别傻愣着。”童山说,“时间宝贵。” 季觉没有说话。 抬起头,看向了金库的角落里。 尘灰和碎石之间,那一只孤零零的狗……不知何时出现,却没有往日的热情和殷切,怯生生的,就像是偷偷藏了骨头和罐头、啃了床单被发现了一样。 眼眸低垂,尾巴也不再甩动。 站在角落里,低着头,眼睛却忍不住偷偷看着他。 鼻子努了努之后,无声的呜了一下。 仿佛恳请。 季觉闭上了眼睛,仰天,无声一叹。 我就知道和你们这破产公司沾上边儿的就没好事儿,我就特么知道狗总裁闲着没事儿跑来慰问员工不是送福利…… 可你们究竟留下多大的烂摊子啊! 咱们合同都没签过,何必为难我这个临时工呢? “……” 季觉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 总裁失落的低下头。 再然后,听见了季觉的声音。 自行进中,那个年轻人踢了一脚地上的残缺尸首,将那一张陌生的面孔翻过来,忽然问:“山哥,你看我和他有几分像?” 童山下意识皱眉。 本来想要纠正他,工作的时候称职务,干活儿的时候称植物,可紧接着,却陡然反应过来,明白了他的意思,愣在原地。 下意识的断然反驳: “不行!” 季觉耸肩,“可这不更好么?” “我说了,不行!” 童山大怒,提高了声音:“我才是队长,我做决定。” “可我是外包啊,还是没签过合同的那种。”季觉笑起来了,看着他:“况且,你也知道,这样明明更好,对吧?” 于是童山沉默,无言。 可在这过于短暂的时光里,终究没有时间来给他拖延。 必须,当机立断。 他压抑着疲惫的叹息,最后问:“你决定了么?” “嗯。”季觉点头,将身上零碎的东西摘下来,一件一件,丢进工具箱里,“有些东西,我想去看看,必须去。 工匠的话,有楼封就够了吧?况且,说不定我能找到他姑姑的消息呢。” “……” 童山忽然问,“身份认证呢?” 季觉无所谓的摇头:“中枢就在那里,想怎么改难道不行?” “孽化气息呢?”童山皱眉。 季觉咧嘴一笑,反手拔出骨刀,孽化气息自灵魂之中显现,宛如天生:“你觉得我不像孽化者?” “脸呢?”童山发问。 “脸型的话,不用担心,整个容很简单。” 季觉挥舞骨刀,捅进面孔之上,修正颧骨和下巴的形状,不论痛楚或者是其他,双手十指自始至终稳定无比:“至于面孔是否相似……都烧过一次了,再烧一次就是了。” 于是,童山再没有说话。 无声的一叹。 吞下了失落、遗憾、愤怒,乃至不甘。 诚如季觉所言,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办法,况且,他已经没有时间再浪费了。 “……忍着点。” 童山收起旗杆之后,取出了一个盒子,僵硬的手指拧开了上面的锁,取出了一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钢笔。 看起来轻飘飘的不值一提,可落入手中,却令童山的手掌颤抖起来,难以支撑。 重生形态显现,肤色苍白如纸,可大量漆黑如墨的血液却从手腕上割开的裂口中渗透而出,被钢笔尽数汲取一空,直到最后,童山踉跄了一下,难以站稳,钢笔终于停下了饥渴的饕餮,为使用者留出了一份薄面,但并不掩饰略带讥诮的灵质波动。 再然后,笔锋自季觉的面孔之上划过,带来了仿佛灵魂焚烧的刺痛,贯彻所有。 季觉痉挛,挣扎,可却被念动力死死的固定在原地,无从反抗。 直到崭新的事象从笔尖书写而出,完成,覆盖了旧的所有……从此刻开始起,中枢的记录、灵魂的验证、肉体所记载的过往、乃至浅层记忆被尽数更替,名为季觉的天选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幽邃工匠学徒。 “赞美滞腐!” 季觉咧嘴,狂热一笑,宛如真正的孽化追随者,毫无破绽。 “必要的时候……” 童山停顿了一下,却终究什么都没说,说什么也没用。 只是自嘲一叹。 “算我欠你。” “各取所需而已,何必在乎?” 季觉将腕的手表摘下来,仰头,张口,吞进了腹中,咕咚一声,然后,将骨刀插进了身体里,融为一体,消失无形。 最后,换上了残破的黑袍。 “开始吧。” 季觉将工具箱递过去,最后看向了童山,微笑道别,“利索点,别耽搁我‘弃暗投明’!” 童山闭上眼睛。 抬起手。 ——轰! 十秒钟之后,童山离去,小队消失在泉城的黑暗中,再紧接着,爆炸冲天而起,中枢损坏,银行坍塌,火焰蔓延。 半分钟之后,烈光从天而降,无形之手拍下,一切火焰瞬间湮灭。 一个又一个身影从天而降,辨别状况,勃然大怒的追索向黑暗中,可惜,为时已晚。 很快,有第二波和第三波人赶来,巡视废墟之后,便散入了泉城。最后一波人赶来的时候,巨手微微抬起。 顿时,无数碎石和断墙升起,被丢到了一边。 而剩余还有价值的东西则被回收,装车,带走。 而就在废墟的夹缝前面,有人忽然愣了一下,回头,向着同伴招手:“喂,过来,看看这个!” 在楼板的夹角里,一个浑身焦黑的身影,似乎是工匠的学徒。两条腿全断了,面目之上满是水泡,奄奄一息的伸出手来,艰难的摸索了一下,再没有力气。 “嗯?居然还有气儿?” 为首的人捏了捏下巴,啧啧感叹:“倒是个运气好的,叫那群工匠的人过来,带走!” 于是,废墟中,垂死的幸存者仿佛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空空荡荡的怀中,那一片虚无的空气。 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晚安,泉城。 第二百二十一章 化邪 “早安,各位。” 永恒的夜幕之下,泉城的最高处,淌溢着海量孽化灵质、宛如瀑布一般的高楼之上,有人推开了大门。 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礼貌问候: “昨天休息得怎么样?” 缸里的小鱼静静游曳;枯槁老僧盘腿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出神眺望夜色风景的少女垂眸,似笑非笑;披着灰衣的苍老工匠闭目养神,充耳不闻;唯独站在巨大落地窗前,俯瞰一道道涌动焰光的中年男人看了过来,皱起眉头。 “唔?” 卢长生疑惑一笑,坦荡而入,坐在了那一张自己的椅子上,“大家看起来心情似乎都不太好啊。” 无漏寺的老僧抬头看过来,嘴唇开合,唇齿之间,无数经文流转,仿佛细密的缝线一般,编织在血肉之间,声音含混: “三界如火宅,孰又能侥幸一夕安寝?” “我倒是一夜没睡呢。” 天心会的‘少女’模样的导师咧嘴,幸灾乐祸:“毕竟少见如此丰沛的乐子啊,小小一个海州,竟然能热闹如此。你说是不是啊,兼元大师?” 兼元纹丝不动,懒得理她。 对天心会这种为了乐子连命都不要的拱火怪,但凡看她一眼都算自己输。 只有龙祭会的首领,艾德里安皱眉,看向卢长生:“局势恶化至此,你居然笑得出来。” “恶化?” 卢长生不解,“哪里?” 少女导师顿时仰天大笑,前合后仰,而艾德里安的脸色则越发的难看阴沉。 百分百确定,卢长生这狗东西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光是几个小时前,因为上位之孽的降临和离去所产生的冲击和动荡,就足以令所有人忙到焦头烂额。因此而造成的缺口险些导致泉城的一整个区从现世坠下去,到现在还在用无漏寺的孽身遗蜕顶着呢。 更不要提安全局趁机的反攻和压制。 陶成不愧是老牌的天元天人,窥一斑便知全豹,些微的蛛丝马迹落进天眼之中,立刻就将状况推演的八九不离十。 当机立断,直接反扑,在泉城的封锁之上再添了两条铁箍,将如今的一切变化尽数压制在内,断绝内外。 贸然的上浮反而变成了弱点,在现世之下,他们还可以靠着裂界之间的联系,穿界而走,自如出入,如今反而被人瓮中捉鳖,坐困愁城。 难道不是应该有人应该站出来,为眼前的状况负责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卢长生。 直到靠椅上的男人无可奈何的一叹,“我理解,艾德里安先生你对胜负的执着和对结果的渴望,但其实,压根没必要如此忧愁吧。” “有时候,不要太好高骛远,饭要一口一口吃,路呢,要一步一步走。” 卢长生淡然的说道:“况且,你们不都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么?有我化邪教团托底,难道各位就连背水一搏的魄力都拿不出来?” “有何意义?”艾德里安反问。 无漏寺的僧人终于抬起了眼睛,眼窝之下,只有一片无穷涌动之暗,嘴唇开合,经文缝线之下传来声音: “诸事已成,何不早离?” “为何寻诸于意义,又为什么要离?” 卢长生被逗笑了,摊开双手:“在各位看来,如今的我们在做什么?” 艾德里安漠然回答: “——自寻死路。” 赌,谁都会。 可卢长生这种把把梭哈的神经病,谁又敢真的压上身家性命陪他赌一遭? 就算是已经得到了保证、立下契约,又或者拿到了报酬…… 如今双方的对峙和平衡太过脆弱了,只存在于卢长生和陶成的默契之中,状况随时有可能会继续升级。 一旦局势失控,搞不好就会变成什么绝大麻烦的导火索。 后果难料。 如今,整个现世的目光都快要被吸引过来了,幕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悄然凝视,随时准备出手,更不要提盘算着浑水摸鱼或者趁火打劫的家伙。 卢长生已经开始玩火了,可自焚的时候,会不会捎带手的将他们拖进火坑里? “你们知道么?” 卢长生轻叹:“我很佩服涅槃,即便是从来无缘和那位大统领会面——可当连你们这般恶党邪徒觉得这世上一切都司空见惯的时候,居然还有人敢站出来说,去你妈的世界。” “我很钦佩墨,当决定世界的选择交托到他们手中的时候,他们做出了决断,即便无从度测未来。” 卢长生侃侃而谈:“更不必说更早之前,第一个拔出匕首刺向神明的叛逆者、紧随其后,混沌时代订立崭新规则的诸王,乃至永恒时代的第一皇帝和末代之君。 在我看来,真正的英雄,是在明知自己作为会产生什么样的恶果时,依旧会独断而行,承担一切的勇者。 即便是所造之孽,遗祸无穷……” 卢长生缓缓起身,环顾着所有人,好奇的发问:“可是,你们觉得他们在做事的时候,会顾忌后果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结果。 有时候,必须有人在恶果和恶果之间,做出选择。 神明之血流尽,上善自血中而成,世界的柱石迎来更替,而旧的万物都自动荡中毁灭。 诸王自立,把持上善,开辟人世,却又肆意的改写世界的起源和末日,添定过去和未来。彼此的攻伐和厮杀里,世界被歪曲的面目全非,铸就孽化之因。 皇帝建立帝国,重整一切,却又以天元辖制所有,强行压下所有的恶因,却在现世之下投下了孽化之影。 末世之君的一意孤行致使举世反叛,墨者点燃第一把火。天柱崩塌之后,坠入影中,搅乱所有。而灾难如焰,在现世焚烧了九十年,更造成了往后四百年至今的流毒和隐患。 所遗之害和所成之功,彼此纠缠,又有谁能分开? 昔日斩断天元之塔的那一剑,谁又能料到,断绝永恒世代之后,真的一举扼杀了两位降诞大孽? 上善有十二,所对应的大孽却只有九位。 不存在其中的,便是天元、白鹿和荒墟。 荒墟之显现为此世所有,无处不在,无物不包,同样注定了难以两分。 可某种程度上来说,那现世之下那包容九位大孽的漩涡便是荒墟之影,此世无穷天灾便是荒墟之孽。 一旦荒墟也彻底孽化,就代表着现世的末日彻底到来。 而在挟制了其余上善上千年的时光之后,本应该诞生最强之孽的天元,却随着天柱的崩裂,迎来了永世之创,彻底分裂,化为如今的诸多碎片和最大的两块——联邦和帝国。 变革之锋斩落的瞬间,滞腐之境随之完成,可天元却再也无法聚合。 但同时,也令规则和混沌之间的分野也彻底模糊。 天元和白鹿这一对彼此纠缠双生的上善,一损俱损,白鹿的荒原从此也无从完整,导致彼此之间不再纯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天元之孽胎死腹中,白鹿之孽横尸荒野。 高塔之影沉没于漩涡之下,永远无法升起,维持规则的人恐惧着被规则所异化,渐渐面目全非。而荒原之狼被林中的白鹿所食,猎人和狂兽们彼此猎杀,斗争永无宁日。 世界受其恩惠延续至今,同时受创至今。 当一座丰碑竖起时,便注定再添无数的伤痕。 自这一切诞生以来,一切仿佛都在循环和重复,时而上升、时而下降,维持在悬崖边缘,岌岌可危的运转。 摇曳动荡着,去往阴暗的未来。 正如同现在。 “我明白,各位所担心的,是无从挽回的惨烈败局。可有一点,你们没有搞清楚……” 卢长生回过头,背对着身后幽深阴暗的世界,告诉他们:“我们,和安全局之间的胜负标准,是不同的。” “对于老爷们来说,蛇虫鼠蚁这种阴沟里的东西,出现在街面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输了。 可对我们来说,倘若此刻捧着所谓的胜利,仓皇而走,又和真的蛇虫鼠蚁有什么区别?” “汝等忧虑后果,可后果是必然的!” “就好像此刻我们和敌人的对垒和战争。” “假使天下没有我,没有你们,没有所谓的化邪教团,可这一天,依旧会到来。直到现在,你们依然可以随时抽身而去,就像是我所保证的一样。” 卢长生咧嘴,并不掩饰嘲弄:“可当这个我埋葬于泉城之后,你们又要从何处,再去找下一个我呢?” 漫长的死寂里,小鱼吐出了一串气泡,少女冷笑,兼元漠然,艾德里安沉默。 老僧眸中的黑暗里,骤然涌现出变幻之光。 “卢长生——” 他的嘴唇开启,一根根经文缝线挣断了,蠕动的鲜血自裂口中蔓延,带来衰朽沙哑的声音:“汝之所求何在?” “还用问吗?就在你们眼前啊,就在此刻!” 卢长生展开双臂,展示着身后那黑暗和烈光不断碰撞的激荡世界,大笑:“早在号角声吹响的那一瞬间开始起,我们已经向这个世界发出了昭告——” 倘若上善的存在是亘古之因,那么大孽的诞生便是这一份辉煌背后的必然之果。 倘若人需行恶才能生存的话,行恶便是正理。倘若人需逐邪才能上升的话,那么逐邪才是正道! “终有一日,我将化邪为正!” 那个孤独的身影俯瞰所有,向着敌人们轻声宣告: “届时,此世之天下,又是何者为邪?” 啊,卡了一整天,涉及了很多设定和后面的主线,还挺难写的,求个月票呜呜呜呜 第二百二十二章 重生之我在幽邃做牛马 “据说是南边那里送过来的。” “居然还活着?运气真好。” “据说一直藏在夹层里,没被炸死,但老师死了,自己也残废了,放着不管也离死不远了。” “为这么一个废物浪费这么多药?” “不是还有手么?哪里都缺人,废物也有废物的用法,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发配到这里来?” “嘘,声音低一点……那家伙看过来了!” “怕什么?你看他还对我们笑呢。” …… 滚滚热浪里,轰鸣不断。 季觉冲着两个学徒傻笑着,只可惜,被烧伤的面孔再无俊朗亲和,反而丑陋狰狞,疤痕撕裂之后,渗出猩红的血。 刺痛了那两个人的眼瞳。 琐碎的低语戛然而止。 真奇妙,长得丑还有这种好处,体会到了。 季觉收回视线,撑着拐杖,蹩脚的向前挪,试图加快速度。 在前面引路的中年人听见了敲击的频率加快,回头看了他一眼,略微放慢了一点速度。 看着他努力强笑的样子,叹了口气,只是说了句:“来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这样,嘴碎一些,大家熟悉了就好了。” 季觉点头,露出了符合角色设定的笑容。 凄惨中带着一丝谄媚。 中年人收回了视线,毫无动容,仿佛已经看惯了软弱卑微。 宛如工厂一般的庞大工坊内,他们已经身处于最下层,闷热、潮湿,空气中好像永远充斥着刺鼻的味道,隐约的呛咳声自夯锤轰鸣的间歇中响起。 各个部门的运转彻夜不眠,不知道多少工匠日夜蹲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工作毫无休止。而牛马学徒们更不用想着偷懒和睡觉,每个人的脸色都一片惨白,眼眸遍布血丝。 给季觉带路的那个中年人孙赐,便是这一层牛马学徒之中的小管理,领衔牛马之一。也是季觉这头残废牛马的直接管理人。 “喏,看你这么惨,先做这些吧。” 孙赐指了指一个空余的位置,椅子上依稀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渍,操作台上废料堆积如山:“今天之内处理完。” 说完,就离开了。 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大量废料从角落里的通道中落下来。 好像窜稀一样,源源不断。 而他们这些底层的学徒们的工作,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废料里还能用的东西拣选和分解出来,回收利用。 没人说处理不完会怎样,但每个人都在用尽吃奶的力气去干活儿,料想结果不会好。 在协会里,工作太多,至少还可以哭。 但在这里,哭也算时间。 “哎呀,我说命运呐……” 季觉坐在这个位置上,环顾着左右的混乱和繁忙,忽然就感觉一阵恍惚——在协会里蹲回收部处理废品,费尽心思打入了敌人内部卧底了,还特么的在费尽心思的处理废品! 这底是不是多少有点白卧了? 虽然心里腹诽抱怨,可手却利索的动了起来,娴熟的开始拣选分类。 不远处,抽空看过来的孙赐看到他熟练的样子,顿时也微微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暗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可以少加点班了。 在这一层的六个组里,唯独他们组的人数常年不满,可工作量却等同,吃更多的苦,受同样的罪,还要多吃不知道多少亏。 而季觉,也悄悄在碎铁片的镜面反射里,观察着其他人的工作流程……主要是注意效率,别给一不小心处理的太顺手把产量给爆了…… 结果倒还好,这里的效率比协会回收部要高不少。 主要是不需要装备什么防护,环节省略了很多。协会还要顾忌一下人权,可幽邃工匠们也没这爱护工具的传统。 只是令季觉不解的是——抛掉防护的环节,效率竟然和协会的回收部差的不算太多?那你们还崇孽做什么,这个孽,是不是多少有点白崇了? 不论协会还是幽邃,工匠和大师们的追求或许有所不同,可牛马们总是牛马,没什么不一般。 就这样,从一开始的生涩到上手再到完全适应,足足花了三四个小时,包括季觉在内,根本就没人停下来过。 而季觉暗自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去了。 融入环境。 打入化邪教团内部的工作,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甚至没有对他这么一个唯一的幸存者有什么专门的审问。 安全局四面猛攻,大家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那鸡毛蒜皮的时间确认来确认去的。 银行的中枢里有他的记录和灵质验证,还是个孽化者,身上还穿着幽邃工匠的学徒制服,那差不多就得了。 察看了一下以太记录,读了读浅层记忆,发现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现之后,就粗暴的甩了几个治疗,下了狠药。 还有一口气就拉回来接着干,能用就继续用,不能用的话就做素材。 确认他能活着,还能动之后就完事儿了,至于有没有后遗症……大家脑袋都别裤腰带上出来干活儿了,就别想那么多。 好消息是,假扮学徒,确实好混进来。 但坏消息是,混进来还特么是学徒,不折不扣的底层牛马,而且看这架势,是奔着每天007去的,被当核动力驴来使唤。 而工作环境,跟血汗工厂没任何区别。 大量分解工作时产生的毒素、足够开个矽肺病速成班的粉尘、废料中依旧不断漏出的孽物污染,二十四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和饱和式的工作量…… 饶是卷如季觉,也不由得大呼刺激。 协会只是拟人而已,你们幽邃是彻底的不当人了是吧? 要知道,就算是幽邃工匠,多少也还是人,大家崇孽是为了进步,不是为了把自己孽化成一坨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对于天赋不足的人来说,上善之道譬如漫漫长路,兜兜转转、煎熬无穷,时有迷途难以攀登。那邪愚的恩惠就好比高空滑索,还是抹了油带了电滑不留手的那种,要么速升要么速降,玩的就是刺激。 就算有种种秘仪和转化,提升抗性和减小风险,可稍微一不注意,照样要完犊子。 上善还是大孽,那是强者们去考虑的东西,而牛马们通常没有选择。在这里工作的学徒,身上或多或少都出现了孽化的症状。 余烬之道的孽化症状最为直接——血肉物化、理智流失。 体内的污染过多导致肉体和灵魂失控,出现了不应有的表征。 或是面目僵硬宛如面具,或是胳膊干瘪收缩浮现木纹宛如木偶,又或者十指都异化成工具……更有甚者,干脆点,已经称不上人了。 灵魂和肉体的畸变扭曲过重,整个人在污染和赐福的纠缠之中异变,彻底的失去了原本的面目。如同此刻角落里那一台血肉纠缠和粉碎机彻底融合的诡异造物一样。 在哀嚎中不断张嘴,吞下废料,咀嚼,血液涌出,飞溅,吐出残渣。 这样的场景在这里似乎司空见惯。 所有人也都只是绕着走。 麻木的工作里,季觉手抖了一下,一滴油脂从指缝里漏下来,落到桌子下面去。 在那里,积蓄成一摊的粘稠油脂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一只尾指指节大小的蜘蛛从充斥着污染残留的油脂之中爬起,顺着阴影悄无声息的爬向了远方。 然后又是一只、再一只…… 轻松淡定的心分二用,在拆解废料的同时,抠下了一部分损耗。双手十指之间,无形的熔炉瞬间操作,捏合灵质,流体炼金术赋予形体,最后机械降神赋予灵质。 一只又一只油脂蜘蛛就轻而易举的创造而出。 随着油脂蜘蛛的往返,原本宛如迷宫一般复杂的地下工坊便渐渐映入了季觉的眼中。只可惜,整个地下被各种秘仪和灵质回路封锁着,距离也太过遥远,难以找到什么缝隙逃出。 毕竟,回收部这种地方和垃圾堆没什么区别。 谁都不希望下水道反味儿,也不会想要牛马们悄悄翻过栏杆逃跑。 锁好了,对谁都好。 除了牛马。 “一百五十件?!” 在油脂蜘蛛爬过工坊内部的通风管道时候,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就在熔炉不远处,整个地下工坊最安静和干净的地方,隔出了一个隔间,甚至还养了两盆不死不活的绿萝点缀。 办公室一般的陈设里,椅子上的男人笑眯眯的点头。 “主、主管,是不是搞错了?”孙赐已经汗流浃背,结结巴巴:“怎么忽然翻倍了?” “上面就是这么吩咐的,我能怎么样?”主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满不在乎的笑着:“倒是你们组已经倒数很久了吧?怎么好意思抱怨的?老孙啊,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可、可是……” “可是什么?!” 主管提高了声音,骤然变脸,“能做做,不能做滚!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你不做,有的是人做! 明白么?” “明白,明白。” 孙赐不敢再争辩,狼狈的离去。 在门口,笑眯眯等着的年轻人倒是颇有几分姿色,容貌秀美,欣赏着他狼狈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孙大哥,做不了就早点退位让贤嘛。” 孙赐什么都没说,低头走了。 而那年轻人则走进办公室里,门关上之后,只能听见模糊的声音,仿佛娇笑和呻吟。 “一百五十件?!” 等孙赐回到组里,宣布消息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疯了。 察觉到了不少怨恨的目光,他苦涩一笑:“我……” 头发已经快掉光了的学徒瞪眼,“没有能力就别做,何必强出头硬撑呢?” “你说什么呢!”旁边的学徒大怒,“孙大哥又不是没照顾过你!哦,便宜你占了,然后现在说漂亮话了是吧?” “人在屋檐下,能怎么样?他要安插自己人做这个管理,你就随他不就是了?何必拖累大家被针对,穿这么多小鞋呢!” 孙赐默默的听着辩驳,没有插话,将指标传达下去之后,最后还想要鼓励或者说许诺点什么,可已经没有人相信了。 他自嘲一笑,疲惫叹息。 可以的话,他也想‘退位让贤’,出让这个位置,可他没得选了。 这几个月,他的物化的症状已经越来越多了。再不做出点成绩来,找机会,调到其他地方去,恐怕就彻底控制不住了。 如今让他交出这一根救命稻草来,跟直接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而到最后,才看到,缓缓撑着拐杖起身的季觉,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旁。 “孙管理……” “什么管理,明天就不是了。” 孙赐自嘲摇头,指标连续完不成,自己这个管理也做到头了,恐怕今天完不成就要被薅掉了,“有什么事儿,说吧?你也想换组?” “我……” 那个新来的残废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可能……有办法……” 那一瞬间,孙赐,僵硬住了。 抬头,看过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有福同享 角落里短暂的死寂中,孙赐的眼神渐渐犀利,像是刀子一样,要戳穿那一张破碎的面孔。 “说说看。” “我的老师教过我一些技艺。我需要一些灵质补剂,还有纯化水银,还有,一些素材……”季觉‘苦笑’,“顺利的话,效率就能够提高很多。” “多多少?”孙赐追问。 季觉沉吟片刻——主要是估算了一下自己爆工作量爆到多少才恰到好处的崭露头角且不会被当成怪物:“运气好的话,我一个人就能完成七十件的分解和清理。” 近乎一半…… 孙赐倒吸了好几口废气,几乎惊喜,可很快就强行按捺下来,直接问道:“为什么帮我?有这能力,去找新管理献媚不好么?” “一个卖沟子的当上管理之后,除了会压榨别人赚取上位的资本之外,还能做什么?”季觉苦涩一笑,遍布伤疤的面孔渗出血水:“我一个残废,不指望一个能照顾我一点的组长,难道指望那种家伙么?” “……”孙赐沉默,许久:“你想要什么?” “只希望您将来有机会从这里离开的话,多提携我一点。”季觉拍了拍撑在身下的那两幅拐杖,语气苦涩:“我恐怕撑不了太久了。” 孙赐愣了一下,看向季觉,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更惨的自己。 终于,下定决心。 “如果失败了,我明天可能就会被薅掉,搞不好比你更惨。” “我知道。” “但就算明天被薅掉,今天我也是你的管理。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当然。” 季觉点头。 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你最好有办法。 “只要你能帮我,什么都好说。”孙赐伸出手,“从今往后,有福同享。” 季觉同样也笑了起来,面孔渗出血水,握住了他的手,意味深长: “有难同当。” . 第二根救命稻草握在了手中,孙赐自然不敢犹豫。 作为管理,他肯定比普通的牛马还是有点优待的,没过多久,季觉要的纯净灵质补剂、水银和诸多素材,已经送到了他的面前。 主要是,这些要么是普通的消耗品,要么是普通的素材,并不困难,只是学徒没有门路而已。孙赐软磨硬泡找了一个上层的老朋友,声泪俱下的恳请,耗尽人情,终于还是凑齐了。 接下来,就看季觉的了。 不止是他在看。 整个组的人都在悄悄的窥探——想要知道,这个新来的大言不惭说能解决掉一半,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季觉反而不着急了。 捏着补剂瓶子,娴熟的在桌角上一磕,敲掉了瓶口之后,便像是葡萄糖一样倒进嘴里,一口气倒了五六支。 先后经历了重伤和榨取之后,一整天都近乎干涸的灵质终于恢复了完全。 实际上,这也是做样子。 有肚子里的表哥在,储备灵质他压根就没动过。 如今也只是为了让别人相信自己这一门技艺特别耗灵质而已。 再然后,就拿起桌子上的加工工具来,娴熟的再度加工起摆在面前的素材,很快,一只缠绕着筋膜的钢铁手臂骨骼就出现在了他的桌子上。 他捞起来,丢进水银桶之中,再拔出时,手中就多了一条手臂,就这样,指挥孙赐在自己后背开了一个根本没必要的血口。 在‘惨烈哀嚎’和‘痛苦抽搐’里,‘强行’将剧毒的手臂接在了身上。 然后再一条,又一条。 很快,四条手臂就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眼看季觉的方法如此邪门,孙赐的眼睛却亮的越来越厉害——众所周知,余烬不怕邪门,有时候看着越邪门的技艺,效果就越是厉害。 眼看季觉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而那四条手臂又是如此的灵动时,他终于松了口气,将一颗心落进了肚子里。 而当字面意义上的风暴,从操作台上掀起时,他已经再忍不住,狂笑出声!!! 六臂挥洒,配合默契时,岂止提升了三倍? 如今源源不断运送过来的,是从前线送来的邪愚之钉。足足有常人那么高的庞大铁桩,一旦植入地脉之中,就会强行激发所有的邪愚之染,扩散猛毒。 其中所存留的污染更不必说。 这些日子以来光是为了处理这些报废的东西,就消耗了不知道多少学徒,就连季觉那个位置之前的使用者,也是在操作中难以承受如此庞大的压力而选择了自杀。 可这么复杂的东西,落进季觉手里之后,却仿佛小孩儿的玩具一样,轻而易举的拆解、处理、清洗和维护。 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损失率更是低到惊人,差不多稍微回炉一下,然后填装新的核心之后,就可以直接再次利用了。 不愧是工匠带在身边亲自培养的学徒,这一份技艺和经验,他们这一类野生的学徒,根本难以企及。 只是,这样的技艺所带来的压力恐怕不小。 季觉的表情不断抽搐,扭曲,仿佛忍受煎熬。 实际上……季觉也真的快吐了。 好像在赤石。 就好像吃惯了山珍海味,再次也是街头小吃之后,忽然被塞了一嘴狗屎味咖喱,机械降神都开始想要罢工了。 ——这特么都是一帮什么废物和垃圾? 基础乱七八糟,全靠灵质弥补。结构互相冲突,又通过孽变异化强行维持,制造出一个个畸形儿一样的作品出来,怪不得废品率这么高! 兼元养这么一帮废物在身边,怕不是也心累! 只是,虽然垃圾和废物,但其中一些幽邃秘传的孽化炼成的技艺,未必没有可取之处……至少有不少技巧,倒是能用在小牛马的身上。 倘若能以此引动龙血之中的力量,搞不好可以再加个喷火的功能上去? 自完全不用费心的拆解回收中,季觉开始了研究。 …… 孙赐看了一会儿之后,便已经转身离去,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严寒和肃冷,敲打着那几个想要磨洋工的学徒,勒令他们拿出效率来。 季觉所说的七十具的数量绝不是虚言。 可要是其他人拉了胯的话,自己怕不是就熬不过这一遭了。 以萝卜引诱,辅以小皮鞭的抽动,牛马们再一次奋尽全力的拉起磨来,不敢再懈怠。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转,而惊人的效率和产出,已经惊动了整个地下的工坊,几乎所有的分组都好奇的抬头看过来。 看着一具具分解完成的部件装入箱子,堆积成一座小山。 到最后,送到了办公室。 主管的面前。 总数,一百五十九。 还多出了九具。 “……” 漫长的沉默里,主管的表情变化着,阴沉亦或者冰冷,到最后,强行挤出了笑容。 “很好,非常好!可喜可贺啊!” 他伸手,大力的拍打着孙赐的肩膀,视线看向了他身后,‘筋疲力尽’、‘形容枯槁’的季觉,缓缓点头:“到底是工匠亲自带的学生,效率果然不一般。” “你可要加油啊,老孙。” 主管看了一眼孙赐,似有所指:“可别被下面的人超过去。” “长江后浪推前浪嘛。” 孙赐笑容不变,根本不吃这一套。这个节骨眼上可自己最大的助力搞内讧?主管这狗东西怕不是腿都笑得合不拢了。 不给主管打岔或者推诿的机会,他直接的问道:“您看看,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如果验收完成的话,那麻烦您签个字,我就走了。” 主管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深深的看了孙赐一眼。 粗暴的伸手,拽过了夹板来,在验收单上签上了名字,将夹板丢了回去,便转身离开了。在旁边,自然有工人们繁忙的搬运,将完成整备的部件分门别类的放好,等待整体运送。 只是,回到办公室,关上了门之后,主管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只有狰狞和阴沉。 站在窗户前面,看着不远处的熔炉,还有那堆积如山的零件,神情渐渐平静,只剩下一缕寒意缓缓浮现。 “新来的残废,果然是个祸害啊……” 他轻声呢喃着,“幸好,祸害都活不长。” 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无声握紧了,下定决心——平安生产这么久了,也该有点生产事故了吧?死上几个人,总是难免…… 就在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一堆零件上,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爬出来。 就像是虫子一样。 他眯起眼睛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再然后,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轰!!!! 自巨响之中,整个地下工坊陡然剧震,火焰弥漫,浓烟滚滚,气浪席卷,大量的燃料如火雨一般泼洒。 尖叫和哭喊声响起。 所有人都看到了,就在主管办公室旁边……那一座联通了所有操作台的巨大熔炉,轰然炸裂!!! “主管!主管!!!” 如丧考妣的清秀学徒下意识的冲向了办公室的方向,顶着火焰,寻觅。再然后,面色骤变,下意识的想要转身逃离。 可惜,已经晚了…… 在烈焰之中,那一具缠绕着粘稠漆黑的残缺尸体,忽然动了一下。 焦烂的面孔之上,浮现出饥渴的笑容。 一只巨大的血眼从胸前睁开,一条条漆黑的触须从裂口中伸出,纠缠在金属之上,拉扯了过去,自行拼合,聚集,转瞬间,以破碎的血肉为粘合剂,聚合为足足数米高的庞然大物。 猛然伸手,拽住学徒,捏成了粉碎。 饥渴吞噬。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越发急促,高亢,刺耳。 令所有人勃然色变。 那不是火焰警报,而是更危险的重大事故:污染泄露、畸变聚合! ——【余烬孽化】! 刺耳的警报声里,季觉端起遍布铁锈的水杯抿了一口,轻声哼起歌来。 有一天原本平静的工坊突然受到不明寄生生命体的袭击…… 于是,一切都变得热闹起来。 啊,这个月最后一天了,求个月票呀呜呜呜呜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朋友一生一起走 烈焰和浓烟里,学徒们四散奔逃。 而伴随着轰鸣巨响,重生的怪物纵声嘶鸣,大口饕餮着空气中飘散的畸变污染,贪婪的掠取着触手可及的一切生命。 再度生长! 只是在大大的血眼中,却闪过一丝小小疑惑…… 为什么好像只是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就全都变了? 好像还是工坊,但又不是那个工坊。好像还有很多人,但又不是那些人,好像自己刚刚睁开眼睛,但好像中间又缺失了一点什么。 对的对的对,不对不对不对……诸多矛盾和冲突从那并不存在的小脑瓜中浮现,不曾有过的理智或许会因此而困惑,但此刻它却在那诸多不协和矛盾之中,越发恼怒和狂暴。 饥渴吞噬,肆虐,生长! 在四散奔跑的人群之中,唯一一个腿脚不便、不良于行的残废,还坐在自己的工作台上,向后靠了靠。 笑摸着总裁的狗头,望着‘老朋友’意气风发的模样。 对,就是那只之前在协会的回收处理部里被他用固体炼金术给装起来的畸变体…… 有道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 短短几天的时间,大家就从协会的回收部,一起搬家到幽邃的垃圾场——工作还是一样的工作,环境还是一样的环境,而你我还是那个你我。 即便是其他的都已经不同…… 命运之坎坷和奇妙,实在难以预料。 冥冥之中,总有一种循环…… “辛苦你啦。” 季觉将桌子下工具箱的把手塞进总裁的嘴里,最后揉了揉它的狗头,目送它悄无声息的离去:“找个隐秘的地方放好就行。” 轰!!! 天花板坍塌,火焰扩散。 四散的学徒们哭喊着,竟然再次回来。 根本无路可逃! 警报响起的瞬间,地下工坊就瞬间落闸封锁,正如同对待每一条下水道时应该做的工作一样。别特么把臭水反到上面去。 内外隔绝,锁闭祸患。 于是学徒们只能哭嚎着狼狈狂奔,试图和畸变体玩捉迷藏。 好在地下的部分够大,外加足够吃的东西和废料还有太多,以至于除了一开始的主管和那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学徒之外,竟然还无一人死亡。 混乱之中,不是没有人想过反击或者是聚集起来共同自保。 可惜,根本没有用。 那些零星的攻击只会激怒畸变体,而精心酝酿的攻击,除了炸碎外面那一层废料构成的外壳之外,根本毫无作用。 反而让它开始注意到了这群不识抬举的蝼蚁,凶性大发,一条条废件构成的金属肢体挥舞着,就开始在工坊里横冲直撞,破坏着流水线和操作台,啃食着容器,鲸吞污染。 再然后,将一个个不自量力的小虫虫,穿刺在了肢体上。 抬起来,肆意的挥洒,撕裂,大口的吮吸着鲜血和灵魂。 嘶鸣声越发高亢。 “——▇!!!” “大家别怕,一起上,一起上啊!”一个管理颤栗着,振臂呼喊,可是却已经没有用了,所有人都已经四散开来,溃不成军。 徒劳的发起攻击,不断有星星点点子弹、射线亦或者是冰霜和火焰冲击。 可惜,根本不破防。 在金属外壳的笼罩之下,完全无从作用,就算是有侥幸射进缝隙里的攻击,也无法损伤到被层层包裹的核心。 一片混乱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那个撑着拐在周围漫步游走的身影。 季觉不时弯下腰,有些吃力的捡起翻倒在地上的零件。 将它们在手里组装。 扭曲的弹簧、锈蚀的铁片、断裂的钢管……在他的手中像是玩具的零件一样,轻而易举的拼凑,自非攻的操作和加工之下,无形之炉里迎来蜕变,重生。修补亦或者切削,碎屑飞扬里,一块又一块零件抖落铁屑,彼此嵌合。 击针、托弹板、击锤、发射机座、套筒、握把…… 那些可靠的小伙伴们再度汇聚在一起,渐渐构成了粗糙又夸张的轮廓,入手沉重,如此的可爱。 到最后,随着一颗拇指粗细的子弹填装完毕。 大功告成。 季觉吹了声口哨。 叶教授曾经跟自己说过,余烬之道和白鹿之道,自残虐之上,其实等同。 高位者对下位者的支配和统治是绝对的,只不过一者以理论和能力,一者以暴力和威慑…… 余烬之道如此高远,他不敢说有所掌握,但在白鹿之道上,作为龙头斗争的亲身经历者,他倒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见解。 正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有时候,上面的人不挪出位置来,下面的人,怎么能有晋升空间呢? 他微笑着,看着人群中惊慌失措的孙赐。 ——到你表现的时候了,孙管理! “让开,让开!” 孙赐手忙脚乱的想要启动束缚和压制,可是操作台却冒出了一阵电火花,令他心中越发绝望? 短路?这个时候?! 他眼前一黑,再然后,听见身旁的惊叫,混乱。 狂风呼啸里,学徒们一哄而散。 而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了狂奔而来的畸变体,一颗颗血眼凝视,如此饥渴,张牙舞爪。 恐惧突如其来,他甚至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掏出枪来,连连扣动扳机,却没用,子弹全都打空了。 他哭丧着脸将手枪丢出去,抄起身旁的东西乱丢。 遗憾的是,完全没用。 在惊慌之中,不知道有谁将一把枪,塞进了他的手里。他便下意识的抬起手来了,好像被无形的意志操纵了身躯,福至心灵一般的瞄准,然后,本能的,扣动了扳机。 那一瞬间…… ——轰!!!!! 未曾预料的恐怖巨响从他的手中迸发,轰鸣在地下工坊里回荡,蹂躏着每个人的耳膜。而就在他手里,那一把勉强拼凑的手枪四散分裂,炸膛了。 他的手臂一阵阵剧痛,几乎折断。 可他顾不上惨叫了。 因为凄厉的嘶鸣,就从正前方爆发…… 狂奔而来的狰狞畸变体骤然惨叫,一条条足肢失去了力气,跌倒在地上,滑行,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抽搐着。 巨大的躯壳上,那一根锋利的足肢戛然而止,停在了孙赐的惨白面孔前面。 只差一点…… 紧接着,海量的粘稠液体从胸腔中喷薄而出,仿佛暴雨。 破裂的胸腔中,核心仿佛内脏一般脱落而出,浮现出巨大的裂痕。那一颗狰狞的巨眼死死的盯着孙赐,裂隙浮现,可到最后,却看向了孙赐身后阴影中,那些学徒之中的一人。 哀嚎,消散,再也不见。 “死、死了?” 孙赐跌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向后爬出了好长一截,才迟滞的反应过来,望向已经毫无气息的畸变体,又呆滞的回过头,只看到一张张同样呆滞的面孔。 震惊,茫然,敬畏,恐惧,羡慕。 于是,他终于明白过来一点了。 低头,看向手中还攥着的残存握把。 “我?” 孙赐将信将疑的呢喃着,嘴角抽搐着,再压不住笑容:“是我?” “对,是你。” 季觉点头,断然说道:“我亲眼看到了,孙管理一枪下去,那么大一只畸变物,立刻就死了!” “对,没错!” “就是你!” “孙管理厉害啊!” 欢呼和赞叹声响起,不绝于耳。 诸多大难幸存的学徒们松了口气,在狂喜中将孙赐簇拥起来,欢呼呐喊。 喜气洋洋。 至于角落里那些破碎的尸首和渐渐冰冷的血液,无人在意。 “不妨碍接下来的工作吧?” 三分钟后,匆匆赶来的上层工匠扫了一眼满目狼藉的现场,皱眉,率先问出了问题。在得到了确定的答复之后,便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熔炉破裂,维修一下就好,其他的损失都还可以弥补。 至于死伤,根本不是问题。 “请坐,请坐,存灵大人请坐。”幸存下来的管理们连忙搬来了一张椅子,请赶来的工匠坐下。 未曾料到,竟然是如此高位的人物大驾光临。 原本大难得生之后松懈下来的精神,瞬间紧绷,战战兢兢,生怕有一点不周。 兼元的二弟子,如今内务的直接管理者,被尊称为‘存灵’的工匠倒是压根没理会这些人的殷勤。 背着手,在工坊里转了一圈之后,大概就明白了过程和起因。 在听闻主管已经死了之后,神情越发阴沉:“废物,死不足惜!” 看过一眼之后,他就已经明悟了起因——为了赶工表功和搜刮油水,连孽化灵质的过滤和储存都没有做好,而在诸多废料的拆解和清理中,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孵化出了这么大一只畸变体来…… 得亏没什么脑子,不然再潜伏隐藏一段时间的话,搞不好要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惊动老师来问责的话…… 光想想那个后果,存灵就脸色铁青。 结果这废物就这么死了?轻轻松松的死了?他妈的,死的未免也太便宜了!是哪个王八蛋推举他做主管的? 眼看存灵的脸色,跟在后面匆匆赶来的某个工匠脸色微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没敢说话。 存灵笑眯眯的瞥了一眼人群,也没说什么。 脚步反而停顿了一下,低头,捏起了那一颗嵌入残骸内的子弹,眉毛微微挑起。 有意思。 第二百二十五章 没了老朋友,才有新朋友 “谁开的枪?” 存灵回头问道,孙赐狂喜着站出来,可存灵只是点了点头,便收回了视线,令他在原地僵硬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狗屎运。 存灵抛了抛子弹,了然,这一枪穿透了外层的甲壳之后,直接正中了畸变物寄生的核心,偏偏核心的材质有限,一枪就被打碎了。 到底是完全成型的畸变物,没想到死的这么憋屈。 只是,这子弹…… 他思考了一下,忽然问:“这是谁做的?” 孙赐下意识的想要举手,可反应过来,自己也忘记谁给的自己这把枪,茫然看向后面时,便看到,撑着拐杖的季觉。 他低着头,报告:“是、是我。” 存灵捏着子弹,感受着其中的加工痕迹,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一手赤砧的灵质激化,哪儿学的?” “我……我……” 季觉低下头,眼神躲闪,压抑着不安。 存灵顿时了然,只是一笑,并不在乎。 只看加工痕迹就知道,太粗糙了,应用倒是颇有几分灵便,但构架上却存在缺失。明明基本功还算扎实,可理论却有所欠缺? 只有一个可能——偷学。 可在工匠和学徒之间,偷学实在是太常见了,不得到老师钟爱的弟子,除了死板记一下来老师的每个操作,回去之后日夜琢磨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跟在他身旁的人翻了翻记录,低声说了句什么。 顿时,存灵恍然大悟。 “胡安那个家伙带的学徒么?” 胡安,应该就是之前银行里那个幽邃工匠的名字。 “运气真好,悟性也不错。看来垃圾堆里也能出人才啊。” 存灵拍了拍季觉的肩膀,“再接再厉吧,小子,未来可期。” “是,是……” 季觉慌不迭的点头,感受到其他人羡慕或者妒恨的目光。经此一遭,这个残废居然在存灵大人那里挂上号了,搞不好就是青云大路,扶摇直上了! 最后,存灵翻了翻地下工坊的记录,目光停留在各组的产出数字上,在看到一百五十九的数字时,微微停顿一瞬。 “孙赐?”他看过来,这个狗屎运击毙畸变体的幸运儿。 正好,也省下嘉奖了…… 孙赐赶忙上前,点头。 “流程都懂么?”存灵忽然问。 孙赐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紧接着,狂喜的点头。 “很好,这一段时间各部门忙得都不可开交,这两天这里就交给你了,孙‘主管’。” 存灵加重了称呼的读音,告诉他,“好好表现。”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跟在后面的人顿时乌压压的追了上去,一时间,地下工坊里,竟然再度迎来死寂。 只有所有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许久。 孙赐好像终于,如梦初醒一般,看向身旁的人:“主管?” “对。” 旁边的另一个组长赶忙挤出了谄媚的笑容,“恭喜您啊,孙主管。” “主管?”孙赐梦游一样的环顾四周,再问。 剩下的人顿时疯狂点头。 顿时,他再忍不住粗重的喘息,甚至,想要手舞足蹈! 主管!主管!自己居然是主管了?! 哪怕在上面根本排不上号,可垃圾堆主管,特么的也是主管好么!更何况,垃圾堆里才好刮钱啊! 可只要有了这个机会,自己再凑点钱和珍贵的素材送上去,熬上一段时间,未必不能再以此为机会,转任个肥缺。 他的眼神迅速灵动起来,心思电转,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高。 甚至就连手臂的疼痛都消失无踪了。 身体如此轻盈。 他翻身了!翻身了!翻身了!!! 就这样,微笑着,享受着那些敬畏谄媚的神情和钦佩景仰的笑容,大笑出声,在狂喜之中,应酬着周围的人,做出许诺,或者是释放宽宏,再或者,在心里记下一笔账来。 就这样,将那些人打发离去之后。 他终于看向了身旁的人,自己的福星,至关重要的臂助——季觉! 想要分享喜悦?想要装个逼?想要画个饼?让小老弟跟着自己好好干? 或许都有呢,或许还有点其他的也说不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那一张阴影里遍布疤痕的面孔时,那一瞬,就好像有两根断掉的线,在千丝万缕的乱麻之中,忽然接起来了…… 于是乱象中的蛛丝马迹被彻底贯通,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就好像,莫名的明白了点什么一样。 哪里有人今天刚来就立马出事儿的? 哪里有这么凑巧? 给自己一把枪,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杀掉了那么大一只畸变体?哪里……又有好事会落在自己这种蹉跎大半生的牛马的身上呢? 除非…… 在恍悟的瞬间,便再克制不住的颤抖,浑身冷冽,如坠冰窟。 眼睛渐渐瞪大了。 看着季觉。 而季觉也在看着他。 微笑,发自内心的为他感到高兴。 “恭喜啊,孙主管。” 可孙赐的身体却僵硬住了,难以掩饰的不安和恐惧。 “你……我……” 他磕磕巴巴的想要说话,很快,眸中厉色显现,“别……”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季觉好像毫无察觉的感慨道:“刚刚杀死畸变体的那一枪,似乎是您开的?真准啊,一击毙命,厉害!” 孙赐呆滞着,仿佛石化。 “哎,还没有向您道谢呢!”季觉感慨:“很多素材,也都是您帮我收集的啊。之前熔炉旁边的那些东西也是您递交的呢。” 孙赐再说不出话来了,脸色渐渐惨白。 “真好啊真好啊,恭喜您抓住了机会翻身了。”季觉停顿了一下,感同身受的叹息:“否则的话,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死寂。 孙赐的嘴唇嗫嚅着,发不出声音。 他忽然发现,一切好像都不对劲起来了。 炸炉的时候,自己递交上去的东西在旁边,季觉的素材,全都是自己搜集来的,还在单子上签了名。 畸变体苏醒的时候,第一个杀死的是主管。 最后,而又巧合一样,死在自己的手里。 而自己,一跃成为主管,摆脱泥潭…… 一切都恰到好处,倘若事后调查的时候,从既得利益的角度往回看的话,所有的嫌疑,居然全都套在了自己的头上? 在头晕眼花之中,他眼前阵阵昏黑,可不知为何,那一张满是疤痕的笑脸却越发清晰。 “没想到,回收部的倾轧斗争会如此厉害啊,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请放心,我会帮您保守秘密的。” 季觉站在他身旁,和他一起欣赏着地下工坊里收拾残局的景象,忽然说:“只是,我帮了您这么大一个忙,您也会帮我的,对吧?” 孙赐沉默着,许久,干涩的吞了口唾沫。 点头。 “当然。” 他强行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这么说,那我们从今天开始起,就是朋友了?” 季觉笑起来了,伸手:“来,好朋友,握握手吧?” 孙赐迟滞着,看着他,看着他伸出来的手,表情抽搐一下,再一下,许久,终于在季觉的柔声劝导中,有所动作。 “对,伸手,很好……” “乖。” 季觉温柔一笑,握住了他抬起的手掌,上下甩了甩,告诉他:“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朋友了。” 人类最好的朋友不止有狗。 还可以有狗。 对于其他所有人来说,新来的残废都是个传说一般的幸运儿。 来到回收部,才仅仅第一天,就在孙赐发迹之前的最后时间抓紧机会,攀上了高枝,成为了心腹,摆脱牛马的压榨之后,晋升成为了主管助理,获取了自由出入地下工坊的权限,在高层抛头露面。 而令所有人松了口气的是,他比之前那个只会卖沟子的傻逼好了太多了。不仅对于指标很宽容,从不加码,而且还会在很多学徒进度跟不上的时候,友善的伸出援助之手。 短短一天的功夫,就成为了所有人的朋友。 就算是心里再怎么阴暗的人,在面对他时,也会挤出笑容,毫不掩饰的感激。 指天画地、赌咒发誓且发自内心的敬爱孙主管。 孙主管好啊,孙主管太他妈好了,孙主管来了,青天就有了,孙主管来了,大家的工作量就终于能少点了! 连福利都特么多了…… 眼看着季觉推着车送到每一个人手里的防护装备,几乎每个学徒都热泪盈眶,恨不得当场给孙主管磕一个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孙主管笑起来总有些勉强。 大概是因为这么多防护装备,舍了很大的人情出去吧,顿时大家越发爱戴了。 而就在担任了主管助理之后,很多工作也被季觉顺理成章的接到手里。 包括每日运送清理完的零件和拆分完的素材。 他撑着拐杖,亦步亦趋的跟在上层的主管身后,熟悉环境。 内务主管瞥了一眼他的瘸腿,也懒得说什么,更懒得放缓速度适应他,例行公事而已。 “工坊一共分四层,下面那一层不计入在内。” 走在前面的光头女人冷声说道:“一层二层是其他工匠工作的地方,你按照编号把东西送过去就行。 三层除了兼元老师的弟子的工作间之外,其他部分是素材和作品储存和运送,没有签字和权限的话,别乱走,死了还拖累别人写报告。” “四层呢?”季觉好奇问道。 光头女人回头漠然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或者说,不可能有其他答案了。 四层就是兼元自己的私有领域,别说进去,光是打听都犯忌讳。 ‘反应’过来的季觉顿时恍然,慌不迭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谄笑告饶:“您见谅,见谅,出门没带脑子,真对不起。” 说着,恳请一般的拉手。 光头女人面无表情的想要将他的手甩开,可隔着袖子,手里却莫名其妙的一沉,多了个小小的袋子,里面装满了细沙状的物品。 生成金。 起码四百克! 她阴沉的神情顿时微微一滞,浮现出一丝开朗和柔和:“不知者不怪,新人不懂规矩,才需要我们提点嘛。” “那是,那是。” 季觉疯狂点头,恰到好处的松开了手:“还要劳您多多指点呢。” “老孙倒是运气好,能混到你这么懂事的手下。”光头女人了然,推开了素材封存库的大门,指了指空白的货架,也没帮忙的意图。 “自己摆上去就行。” “好嘞。” 季觉擦了擦脸上的汗和血丝,手忙脚乱的将一件件素材分门别类的放进去,只是,视线,悄无声息的从更深处的一扇大门上掠过,又收回。 珍贵素材保存室。 在他口袋里,楼封留下的灵质结晶微微一震。 有所反应。 令季觉,缓缓的松了口气…… 终于,找到了。 啊,月初第一天,求月票哇!!!! 发现自己不卡文的时候,效率还是蛮快的,轻松丝滑又快乐,唔,为什么每次写二五仔剧情的时候都这么信手拈来呢,好奇怪…… 顺带,补丁通知——前文中因为写的太顺手,误将老汤的‘四叔祖’写成了‘二叔公’,目前已经更改。多谢评论提醒,谢谢! 第二百二十六章 窥探 如今现世足以冠以世族之称的名门贵胄、世家大族,无一不把持了方方面面的权柄和力量,财富、权位、声望乃至武装。 譬如童家,再怎么低调,也是跺跺脚就能让崖城抖三抖,翻个身就能让海州起波澜的庞然大物。 楼家同样如此,且毫不逊色。 一代又一代人不惜自身的斗争、倾轧和掠取,日积月累直至如今,财产之丰厚、权威之稳固、声望之高绝、传承之深远…… 绝非季觉这种野蛮生长的天选者所能想象和比拟。 仅仅是‘灵质塑形’这一能力,在楼家的手里就玩出花儿来了,自各个上善之路总结创造出无数成果。 升变一系的精纯、熵系的破坏、余烬一系的变化、天元一系的压制……数之不尽。 此刻季觉所感受到的,便是楼氏的传承者之间的灵质共鸣。 楼封专门为了寻找姑姑,熬了一整天之后,精心制作出的‘定位装置’。 怀揣着刚刚从工具箱里取出来的灵质碎片,季觉在走进三层的瞬间,就感应到了灵质碎片的细微震动。 倘若取出来的话,一定能看到,碎片之上的光点扰动,向着珍贵素材保存室的方向游动汇聚。 在松了口气的瞬间,季觉心里又忍不住一沉。 真特么都进了素材保存室了啊…… 这还能活着? 就算是活着,恐怕也生不如死了吧? 他倒是不怕辛苦不怕累,但就怕自己千辛万苦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推开那扇门,然后就看到有个浑身长毛的玩意儿蹲在地上看自己。 就算不喊自己‘大哥哥’,叫‘大侄子’也不行啊! 到时候楼封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时候,自己要不要陪一个? 总之,摄像头先准备好再说。 就在他蹩脚的搬运、理货的时候,却听见了保管室外的低沉脚步声,原本在旁边的光头女人顿时面色大变。 一把拽过了季觉。 扯着他,退到了仓库的门口,然后慌不迭的低下了头。 恭谨等候。 季觉也不敢乱来,有样学样的低着头,便听见了诸多脚步声从门外走进,几个穿着黑袍的身影走在前面,其余的人乌压压跟在后面。 笔直的向前,毫不停留。 似乎搬运着什么东西。 季觉也不敢抬头去看,就只能……悄悄的透过藏在推车上的摄像头窥探,针孔摄像头通过把手上的开孔和内部镜片的反光,以极其蹩脚但又最为隐秘的方式查看着外部的景象。 人群中,走在最前面的,是须发皆无、满面皱纹的老者,眼眸碧绿,焰光内敛,只是视线扫过,便令人毛骨悚然。 兼元! 跟在旁边鞍前马后侍奉的,自然是诸多弟子,还有几个人扛着一具巨大的箱子,笔直向内,殷勤的弟子走在前面,解开验证和封锁,打开了厚重的门扉之后,一群人就消失在了门后。 可惜,门后的空间在摄像头的死角里。 季觉低着头,根本不敢看。 甚至按住了灵质碎片的异动,中止作用。 很快,一群人便走了出来,不同于来时匆匆,去时脚步缓慢。 光头女人稍微往前凑了一点,挤出谄媚的笑容,为他们推开了门。走在前面的工匠微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一切都司空见惯。 倒是兼元的脚步微微一顿,忽然看向了女人身后低着头的季觉,审视。 一瞬间,季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浑身僵硬着,心跳加速,冷汗淋漓。 但这都还算小喽啰看到大佬之后的真实反应,不足为奇。 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应该不是自己出了什么纰漏,恐怕是因为他如今这模样过于碍眼,而且还拄着拐杖,放人群里也过于醒目。 “那是谁?”兼元问。 陪同在身旁的存灵眼睛一亮,凑前了一步回答道:“垃……回收部里工作的学徒,悟性尚可,未来可期。” “未来?” 兼元满不在意,闻言只是嗤笑,瞥了自己学生一眼:“像你这样的,也敢跟我说未来了?” 存灵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头低的更深了: “学生浅薄。” 并没有大佬心血来潮出个题考考你的套路,兼元的时间宝贵,懒得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身上浪费时间,甩甩手走了。 其他人赶忙跟上。 短短几秒钟,仓库再度冷清寂静。 只有光头女人擦着冷汗,长出了一口气。 “宗匠的气势,倒是越发凌厉厚重了。”她感慨着,看向了旁边的季觉,“你感觉如何?” “气势厚重什么的,我倒是感觉不到。”季觉苦笑着应和,扮演好自己这个小卡拉米的角色:“倒是双股颤颤、冷汗淋漓,害怕的厉害。” “心存敬畏是好事,你也算被宗匠看过一眼了,以后还有机会的话,好好表现吧。” 光头女人挥了挥手,催促他干完活儿之后,便打发走人了。 季觉没敢再拖延,一路下去之后之后,回到垃圾回收处之后,便坐在了主管的沙发椅上,陷入沉思。 至于自己位置被占了的孙赐,目睹此景,也不敢说话,乖巧的在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了。 中年牛马,受惯了生活的拷打,已经舍弃了不切实际的美梦。 随之而来的,就是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 虽然被季觉狠摆了一道,但起码甜枣吃撑到吐,能绝境逢生混到这个位置上,对于一个管理来说,已经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儿了。 被拿捏拿捏什么的,根本就是小事儿。 不同于白鹿的小卡拉米心比天高,余烬的牛马们从来清醒自知,根本不介意做大佬的狗。不仅如此,他还盼着季觉逐步崭露头角之后,再提携一波自己呢! 至于大哥可能是卧底这种事情,呵呵,不要开玩笑,这一身孽化气息特么的比我都纯,你跟我说他是卧底? 你不如说我是卧底好了! “什么时候来的?”季觉‘回过神来’之后,看过去。 “刚来,刚来!” 孙赐顿时起身,恭谨回答:“之前您吩咐的通行证和权限已经办好了,接下来在工坊的警戒区域外,炼金造物的使用就不受限制了。 还有您要的素材,我也全都带来了,都在这里,您清点一下,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去找人。” “就放那儿吧。” 季觉点了点头,挥手,顿时孙赐便懂事儿的起身离开,巡视外围去了。 而季觉,则伸手掀开了金属容器的盖子,凝视着里面银光闪闪的液体,工具箱里抓出了一把硬化珠,撒了进去。 转瞬间,水银就好像沸腾了一样,一只又一只尾指指甲盖大小的水银蜘蛛从其中爬出,足够蜘蛛恐惧症和密集恐惧症的病人们直升icu的恐怖画面显现。 不折不扣的海量蜘蛛爬出来之后,不断的涌动,翻滚,几乎淹没了小腿膝盖。 随着季觉的命令,它们很快便藏进阴影中、钻进了地漏、天花板的换气口里去,淅淅索索的声音里,远去不见。 其中绝大多数蜘蛛,爬着爬着就无声爆裂开来,只留下一根贴在下水或者是通风管道上的细丝,绵延。 残灵则顺着细线回归,落进了季觉手里,再度化为一颗硬化水银珠。 回收完毕。 在诸多残灵造物的协力之下,季觉的网络自地下工坊中层层展开,钻过了这两天寻找到的空隙,向着上层延伸而去。 但充其量,只是止步于二层,而且全部都是外围。 再向内的话,怕不是要触发什么警报了。 而倘若胆敢向上的话…… 恐怕都不用兼元那老登,他胯下的诸多弟子直接就会仰天大笑三声,告诉你‘六工六匠,从不吃素’的道理了。 捣鬼就暗搓搓的捣,不自量力的去跟人家硬碰硬,那才叫脑子有问题了。 等线路铺设完毕之后,诸多状况在针孔摄像头的窥探之下,映入眼中……如今这一座庞大的工坊内,恐怕有超过六十个以上的工匠在昼夜不停、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工作。 那些造物和作品,无一不是之前季觉在杜登的工坊里见到的类似作品。 支点亦或者是框架。 仿佛是为了某个超巨型的秘仪做准备,可季觉压根看不懂,只能将内部的景象以一页记录册转印下来之后,收进工具箱。 最后,终于在最外围的区域,找到了出入口。 季觉思索片刻之后,从诸多零件里挑挑拣拣,很快,三只蜘蛛类型的机械就在他手中成型,机械降神过一遍之后,丢进了通风管道里。 几分钟之后,在繁忙嘈杂的出入口处,三只机械蜘蛛掀开了通风管道的盖子,掉在了地上,爬上了箱子之后,被搬上了车。 装货完毕之后的学徒拍了拍车厢,顿时破破烂烂的卡车就缓慢的行驶而出。 于是,动乱的外界,映入了季觉的眼中。 永恒幽暗的夜幕虹光之下,远方的泉城的外围轰鸣声不断,不断有流光自天穹之上坠落,带着炽热的焰尾,砸在大地之上,掀起狂暴的冲击。 天穹之上不时有烈光闪现,很快,便有大地震荡。 从外侧窥探,工坊宛如幻影一般,介于有无之间,甚至透过工坊,能够隐约看到后面的废墟和建筑。 一道道遍布回路的封锁之墙拔地而起,环绕着,将更幽深的内部笼罩其中。 隐约能够看到千疮百孔的界膜,以及,一条条自空气中闪现又迅速隐匿的庞大锁链,束缚着内部挣扎的东西。 轰鸣声里,灵质潮汐不断的冲刷着高墙。 天轨列车的引擎在剧烈的挣扎着,泥足深陷…… 头一次,这么接近。 只有几百米。 却仿佛天渊。 第二百二十七章 工匠是这样的 季觉的感知停在了外围,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许久。 并没有派遣蜘蛛继续向内。 以他的能力,实在做不到瞒过兼元的耳目再接触到引擎,恐怕刚爬进去就被发现了,毫无所获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饭还是得一口一口吃。 化邪教团都不是一天建成的呢! 今天先升个职就不错了。 季觉收回视线,操控着蜘蛛爬向四周。在工坊周围找了三个地方,挖出了个坑之后,将自己埋了进去。 再度,睁开了眼睛。 掏出了一张纸,开始写了起来,写完之后,将信封放进工具箱里。 最后看向了办公室角落。 趴着的总裁瞬间起身,咧嘴吐着舌头,尾巴甩了起来。 工作完了吗?要摸摸吗? 可以陪我一起玩了吗? “辛苦你,再跑一趟吧。”他搓了搓总裁的狗头,再一次将工具箱把手塞进总裁嘴里:“到地方之后放下,再过半个小时,将东西带回来就行。” 总裁眨了眨眼睛,仿佛委屈。 呜呜了两声。 很快,它便乖巧的叼着工具箱,转身离去,消失不见。 季觉长出了一口气,躺回椅子上,不由得感慨总裁之便利……可惜,狗嘴还是太小了一点,不然的话,直接叼起引擎来,拖着就走了。 大家省点事儿,各回各家,这会儿自己恐怕都在崖城喝早茶了。 哪儿这么麻烦? 他闭上眼睛,倾听着远方那幻觉一般不断的哀嚎和悲鸣声,无声一叹。 泉城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沉沉睡去。 一个小时之后,灵魂内保存的闹钟灵智准时的将他叫醒,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回到桌子上的工具箱,还有坐在旁边殷切望向自己的总裁。 “已经回来了吗?辛苦啦?” 季觉笑摸过头,夸奖:“谁是全世界最乖的狗狗呀?是我们总裁,对不对?总裁最厉害啦……” 为领导提供情绪价值也是下属工作的一部分。 好容易拍完了总裁的马屁之后,如今天轨集团的唯一临时工叹了口气,打开工具箱。 工具箱里,最上面是一封回信。 【收到来信,我们一切平安,你注意安全。 今晚七点半,我将按你所拟定的计划执行,随信将矫妄之手两支、修正书一页附上,水喉另赠流光之刃两柄。 安全第一,保存自身为先。 ——植物】 季觉低头,看向了满满当当的工具箱,不由得咧嘴。 无声的吹了声口哨。 到底是童植物,靠谱啊! “你们说,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楼封的临时工坊里,童山忍不住捏了捏下巴上的胡茬,满怀疑惑:“短短一天的时间不到,居然就已经在幽邃那边混成了管理岗,连楼封的姑姑都找到了,还取回这么多情报来? 他究竟怎么搞的?” 倘若不是对季觉深有了解,外加赋予了绝对信任的话,童山绝对会认为这孙子到了地方就光速和兼元同流合污了,如今在钓自己的鱼呢! 可他既然能无声无息的将工具箱放在自己的面前还让自己发现不了,又何必那么麻烦? 送个炸弹过来或者干脆带着幽邃神兵从天而降,岂不美哉? “难道是我们一直以来误会了什么……” 许观沉默许久,满怀好奇:“做卧底其实很简单?” 童山欲言又止,最后却无话可说。 只有角落里,默默干饭的老汤抬起头来,举手发问:“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去改头换面做卧底,是终于可以畅快显形了?” 顿时,所有人越发沉默,相顾无言。 怎么说呢,虽然这种效率和进度很夸张,以季觉邪门的程度而言,似乎倒也正常? “毕竟工匠是这样的嘛。” 蒋悬已经学会了将一切邪门的事情全都推到余烬上面,顿时令旁边楼封愈发的难受,一口老血吐不出来。 再这么下去,工匠这个职业都要被季觉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余烬怎么就还不降个雷下来劈死你呢? 可……他毕竟找到了姑姑诶。 想到这里,楼封心软了一下,叹了口气:别现在劈,过两天再劈吧,劈到死,我掏钱给他厚葬。 啪! 室内隐约的声响浮现,空气一闪,凭空多了一张纸出来,落进了童山的手里。 “怎么样怎么样?”姬柳凑过来,“前哨站说什么了吗?” 童山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将命令函送过去:“还不是老话,鼓励我们面对大局不要顾惜自身,要踊跃为海州做贡献呢。” “什么傻逼玩意儿?”姬柳看了一眼,直接撕了。 干里凉的大局! 大家到现在之所以还留在泉城里鬼鬼祟祟当老鼠,还不就是为了给海州出生入死么?结果脑袋绑裤腰带干活儿,别人还喊着你去送,去给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计划吸引火力。 我可去你妈的吧! 你几把谁啊? 拿着前哨站的萝卜章在这里印废纸玩? 在外面的这两天,童山也没闲着,历经千辛万苦之后,总算是联系上了大部队,可惜,收到的都是一堆狗屁。 反正童山无所谓,没有陶公和吕盈月的章,他们一概不理。 将在外君命还有所不受呢。 况且你特么又不是爷的直属上级,有本事你这一仗打完了送老子上天元法庭啊! 至于吕盈月的命令,压根就没提让他们做什么,只说保存自身,待时而动。至于待什么时,怎么动,全都由他们自身判断。就这样轻轻巧巧的把责任和锅,全都接过去了。 有时候,工作量饱不饱和,困不困难都在其次,上面有个能扛事儿的领导,活儿干起来是真的舒服。 在童山的协助之下,如今老汤也算是成功洗白,成为了安全局打入化邪教团的卧底线人,以往在海州的那些案底既往不咎。 如今每天惦记的,除了吃什么之外,就剩下那三十多个四叔祖专用的复活币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可能会有行动。” 童山慎重提醒:“所有人都做好准备,汤先生,您别看我,厕所您都装满三个了,只要您乐意自己挖厕所,吃的是肯定管够……总之,随时做好行动的准备。” 就这样,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等楼封精心维护重塑成功的旗帜终于出炉,送进他的手中之后,他便不再犹豫,转身在烛光的庇佑之下,离开了藏身之处。 重新维修完毕的旗帜姑且算是灵动,工艺非常完美,几乎找不到曾经断裂的痕迹,但却没了之前那种犹如臂使的畅快和丝滑,令童山的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只感觉内心空空荡荡。 有一种失去了白月光之后便试图从其他人身上寻觅她的影子的怅然感。 每个仿佛都是她,却终究不是她…… 等泉城的事情解决了,回头要不要找潮声下个单? 指名要求季觉参与的话,会不会让叶大师觉得自己不被信任、影响了季觉在工坊里的关系啊? 而且,粗暴的给钱,会不会让季觉觉得自己受到侮辱? 嗯,回头再仔细考虑一下。 阿画那里也要叮嘱一下,两个人相处似乎不错,别每天憨憨的光吃瓜。虽然以自己妹妹的憨憨段位,指望不了更进一步,但起码在维持良好关系很有特长,做好朋友就好朋友嘛! 目前看来,季觉的安全暂时是没问题的。 而签过天元之契之后,老汤那里也还算省心。不过,姬柳的伤势还有点严重,伤口上的诅咒不驱除的话,时间久了恐怕会留下残留,得抓紧时间了…… 在一路的漫步之中,他心里杂乱的念头不断的浮现。 如同往日的习惯一般,在独处的时候,一次次的琢磨着目前的状况和其他的威胁和可能。 虽然在队员和下属的面前,他总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可实际上,他却对自己本性之中磨叽和犹豫拖沓的那部分一清二楚。 对此,童画称之为‘婆妈’。 就算是被称为天元英才,可和陶公那样和天元几乎彻底融合的老牌强者不同,越是靠近天元,童山反而越是能感觉到不属于天元的那一部分自己,越发的清晰鲜活。 每一个前辈都提醒自己,必须注意。 倘若无法处理好自我和秩序、理智和规则之间的关系的话,一旦引发互相的冲突,恐怕就会带来孽化的隐患。 但他却并不在意。 甚至,隐隐因此而欣喜。 祖父曾经跟他说,苦难如同刻刀,世事琢磨,最后你对镜自览时,就会明悟自身的形状。 正是在规则和秩序的夹缝之中,这一份渺小的自我才如此的鲜明,令他感知到自我的存在,即便是时常的痛苦、茫然和孤独。 他为自己选择了规则和秩序,如同铁条将树木箍起,只期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成长为自身所希望的模样和形状。 就算是再多的痛苦,哪怕中道崩殂,他也绝不迟疑。 这一刻,他站在危楼之巅,望向了地图所指引的方向。 “准备好了吗,季觉?” 童山轻声呢喃着,看着腕表之上时间渐渐流转,渐渐归零。 那一瞬间,他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抬起旗帜。 磅礴的灵质波动迸发,扩散,再不掩饰,滚滚如潮,冲天而起。自骤然迸发的雷鸣之中,旗帜之上,有交错的电光图腾显现。 色泽流转,自橙黄转为猩红,再到靛青,最后化作漆黑。 狂暴的灵质洪流在瞬间收缩为一束,伴随着旗帜的挥洒,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漆黑的残痕。 丝毫不顾及无数天穹之上漫卷而来的虹光和一道道迅速接近的灵质波动。 童山张口,无声咆哮。 手中的旗帜再度崩裂缝隙。 向着远方,指出! 夜空剧震,仿佛有刀锋疾驰而过。整个世界都黯淡一瞬,自稍纵即逝的的烈光之下,万物失去了自身的颜色,颤栗震荡。 而就在下一瞬间…… 无数破裂的声音里,泉城的核心,幻影一般的工坊上空,有一点烈光呼啸而过。 去往远方。 可就在同时,工坊周围,三具深埋在泥土之中的机械蜘蛛陡然一震,炸裂,细碎的灵质波动显现,发起呼唤。 于是,毫无征兆的,烈光陡然转折。 笔直向下。 如天罚降落,悍然劈在无形的防御之上,再然后,压缩到极点的毁灭力量骤然扩散,井喷,化为了暴雨一般的无穷电光,洒落。 半空之中,一道道隐约的光膜闪现又消失,剧烈震颤。风暴扩散,一座座废墟自冲击中哀鸣坍塌,大地动荡着,掀起波澜。 而工坊内,地震的冲击中,所有人都踉跄了一下,难以站稳。 “怎么回事儿?” “地震了?” “不对,是敌袭!” “安全局打过来了!” 蔓延的混乱里,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红光闪烁,照亮了每一双迷茫或是惊恐的眼瞳。 “干得好,童植物!” 季觉微笑着,推门而出,抛下伪装的拐杖之后,步履轻盈。 就这样,融入混乱的人群里。 像是一滴水混入海洋。 啊,两更完毕,求月票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百二十八章 老登面前耍花枪 震荡之前,整个工坊安宁有序,如同拧上发条的钟表一般,各部门协作,有条不紊。 可当警报拉响的瞬间,一个个密切合作的部分就好像脱节了一般,失控,各自运转,甚至宕机。 人群四散。 碰撞和踩踏不断出现,人群涌向了大门的方向,出入口的位置,人满为患。 不止是学徒,就连工匠都惶惶不安。 安全局打过来了? 草,这么快? 那他们怎么办?兼元宗匠呢? 宗匠去哪儿了? 一时间,诸多学徒涌向出口的时候,不少工匠却本能的挤向了上层。 在短暂的冲击过后,混乱反而如同野火一样在工坊里蔓延开来,尤其是映衬着各处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电梯坠落,在惨叫声里。 燃料爆炸,电路失控,停电,灯光熄灭,幽暗的应急灯照耀之下,一张张错愕震惊的面孔,写满了不安。 “安静,安静,都给我安静!” 身披黑袍的工匠大怒的推开门,看着走廊里混乱的样子,连声怒斥,“只是些许震荡而已,所有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滚开!” 一把将惊慌失措的学徒推到一边,兼元的四弟子连云怒吼:“各安其位,不准生乱,难道是想要让宗匠亲自来问罪么!” 瞬间,大厅之中死寂到来上,所有人僵硬了一瞬。 自连云的冷眼凝视里,管理者首先站出来,连催带打的勒令自己的下属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很快,人群就稀疏了下来,而剩下的学徒也都一个个的散开。 主要是,在最初的动荡之后,后续居然再没了反应。 只是地震而已。 “乌合之众!” 连云冷哼了一声,不明白宗匠为何募集了这么一帮土鸡瓦狗过来。 就算是安全局真打过来,工坊内也是绝对安全的,即便是天人也无法突破外层防御。关键的时候,还可以破空遁走,根本不会任何危险。 就只有这帮连活儿都干不好的废物,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才会惶恐不安,自行生乱。倘若惊动宗匠的话,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受岩罚之刑。折腾完了之后,还要带着自己石化的肢体滚出去! 一路上的乱象令连云的气儿不打一处来。 当他看到一个趴在走廊拐角处后的面板下面,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学徒时,怒意顿时越发高涨:“废物,你在干什么!” “啊?啊,我?” 那个惊慌失措的学徒呆滞抬头,手里还拿着工具,语无伦次:“不、我不是,刚刚,警报……工坊的验证系统损坏了,我、我正在排查……” 连云神情顿时一滞。 “滚开!” 他没好气儿的将学徒推到一边去,然后打开了面板,唤醒回路,仔细辨别,可越看,越是火冒三丈。 “哪里坏了?”他回头怒斥:“这不好好的么?!” “啊?” 面目丑陋满是疤痕的学徒愣了一下,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伸手摸了一把。 啪! 一声脆响,自他的手下,工坊的底层回路里,身份识别和验证的序列模组,瞬间分崩离析,消散如流光。 就好像从不曾存在过一样。 而刚刚停下的警报,顿时再度拉响,越发高亢。 “好了。” 他说,“现在坏了。” “你……” 连云呆滞,僵硬回头,只看到了那一张疤面上浮现笑容,再然后,后背一凉。 噗…… 血液喷薄,涌出,灵质紊乱,赐福失控,矩阵震荡。 在那一道宛如微光铸就,介于有无之间的锋刃递近之下,他自身的防护好像不存在一样,根本毫无反应。 而微光的锋芒灌入体内之后,便瞬间扩散,奔涌全身,有形之锋化为了无形的碎散颗粒,无处不在,阻塞灵质的循环和流转,蒙尘赐福,矩阵的运转也越发艰难,失去响应。 他张口,呕出大片的血腥,抽搐,下意识的想要挣扎。 就看到那个学徒再度伸手,凭空拔出了一把骨刀来。 灌进了自己的脑门中。 再然后,他就再也动不了了…… “呼……” 季觉擦了把汗,看了看没什么人敢进来的走廊,松了口气。 【流光之刃】,楼大少贡献出的消耗品赐福造物。匕首一般的形制,握柄之上的锋刃虚幻透明,宛如流光。 实际上,是经过灵质质变之后的结晶造物。 内部包含的是天元一系的赐福【和光同尘】,其原本的效果是降低体内其他赐福之间的冲突,作为缓冲,减轻自我和规则之间的冲突。 而经过孔大师的精心调制之后,已经变成了恶毒无比的偷袭利器。 楼氏的灵质塑形赋予匕首锋刃质变,令其最大限度的接近于无,以绕过诸多防御造物的机制,而一旦刺入体内之后,灵质自行崩解,连带着【和光同尘】的赐福一起,遍及灵魂和肉体。 届时,受害者的意识就将在和光同尘的干涉之下,自我、超我、本我等分别和杂念迅速暧昧模糊。而灵魂、肉体、矩阵和赐福也在数倍过载的效果之下,失去自身的独立,被强行调和重叠在一起。 就像是删掉了数据库里所有的分隔符,去掉一切分段,抹除注释和识别,以至于混成一团,失去响应,彻底宕机。 而受害者则彻底沦为普通人,任人宰割。 当然,如果是白鹿、大群、荒墟的话,说不定只是迟钝一瞬,可倘若受害者同为余烬的话……那可就有意思了。 果然是同行盼着死同行。 恶毒是真的毒。 可好用也是真的好用啊! 破防、真伤,还带禁魔和控制,用过一次时候就酸爽的停不下来。自己出生入死这么辛苦,回头还不得着从楼大少那里多毛几把?! 此刻,看着躺在地上不断抽搐,动弹不得的工匠,季觉淡定的伸手,摘下了对方的护符,别在身上。 非攻徽记显现在双手之上,在那一双绝望眼瞳的注视中,轻巧的摘出了对方矩阵上附着的工坊识别权限,移植到了自己的灵魂中。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季觉双手合十,衷心的感谢,再然后,微笑着,向着那一张剧烈痉挛的面孔伸出了手。 预计时间还有三分钟,剥取素材,够用了。 …… 实际上,并不够用。 他原本预计工坊会陷入混乱,最快十多分钟后才会恢复正常。可还没过五分钟,一切混乱就在强力的弹压之下回归了死寂,再没有一个人敢乱走。 快,太快了! 到底是兼元的眼皮子底下,半点捣鬼的空间都没有。 面对预料之外的袭击,工坊内部的应急处理措施依旧十分成熟,最大限度的稳定了状况,然后,开始排查隐患。 而在看到走廊上那一具血肉模糊、根本连身份都判断不出来的尸体时,所有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各部门排查隐患,确认成员名单,不在位置的,出现异常的,统统拿下!”暂管工坊的存灵脸色阴沉,下达命令:“都听明白了么?!” “是!” 下属们慌不迭的点头。 而在人群中,刚刚晋升为垃圾堆主管的孙赐尤其惊慌,尤其是想起这两天自己助理的神秘动向,就越发的不安。 只能勉强的维持脸上的平静。 应付着同事之间的闲谈,然后一路匆匆回到地下去,小心翼翼的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门后,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什么事儿?” “不,没,没什么。”孙赐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强行挤出笑容:“工坊里出了点问题,紧急排查。” 门被推开了,露出门后那一张熟悉的丑陋面孔。 满是不耐烦。 “怎么?需要我帮忙吗?” “不,不用!”孙赐断然摇头,一颗心彻底放进肚子里:“我只是担心、担心你的……” “担心我是不是那个搞鬼的人?”疤脸的学徒冷笑:“放心,我没那么大胆子,在宗匠的眼皮子下耍花枪。” “没有,没有,哪儿能呢!” 孙赐笑的浑身轻松,门啪的一声被关上了,差点拍在他的鼻子上,他也毫不在意。 块垒尽去,一身轻松。 没事儿,没事儿就好啊。 门后,贴着以太修正页的水银傀儡渐渐褪去了皮肤的色彩,失去响应。 再无声息。 . 与此同时,三楼,仓库,紧锣密鼓的排查和清点也还在继续。 随着外层储备逐渐清点明晰,光头女人的神情也渐渐轻松起来,看向旁边宽敞椅子的眼神也越发轻松。 “看起来,素材和储备这里是没有问题的。”她看着汇总到自己手里的报表,松了口气,“都在这里了,连云大人要看一下吗?” “一些垃圾材料而已,看什么看?” 翘着脚等待请点结果的工匠‘连云’面无表情的挥手:“我要是贼,进来也不会冲着这堆蹩脚玩意儿去。 内层的珍贵素材,你确定没有问题么?” “这……这……” 光头女人的神情僵硬起来,紧张:“外层封锁是完整的,可里面,我的权限也不够,只有一把钥匙。” “所以才派我来啊。” 连云瞥了她一眼,抬起手,工坊授予的灵质序列浮现,“另一把在我这里。应急管理条例还记着呢吧?” “是,是。” 光头女人慌不迭的点头,走在前面引路。 紧急状况下,打开珍贵素材储存室,除了兼元大师之外,必须有仓库管理和行权特许两道验证,两把钥匙才行。 而且进入之后也必须最少两人,同时,不可进行任何支取和移动等变化。 管理仓库这么长时间,她早已经记得滚瓜烂熟。 只是,越是往前,不知为何,她心中就越是不安。 就好像,总感觉哪里有什么纰漏,却说不出来,总想起那些电影里的剧情,等管理人员打开仓库大门的时候,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场景…… 直到最内层的大门,缓缓打开。 看着里面熟悉的场景,毫无变化,她顿时松了口气,已经汗流浃背。 还好,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二级珍贵素材和新送进来的紧要物品,都在这里了。”她娴熟的取过清单,递给了身旁的工匠,可回头的瞬间,动作却僵硬在原地。 遍体生寒。 “嗯?” 连云疑惑的看过去,不明所以。而光头女人的表情却忍不住抽搐,“连、连云大人,您……您的……脸……脸……” 微笑。 伴随着那一张面孔上笑容浮现的同时,一线细长的血痕就从额头突兀的浮现出来,向下,缓缓延伸。 啪! 半张纤薄的脸皮,就这么失去附着力,掉在了地上的尘土里。 还原出临死之前的绝望和惊恐。 “哦,没事儿,新的,没粘好。” ‘连云’弯下腰,将半张脸捡起来。 啪一下,重新贴在了残缺的面孔上,可却贴错了位置。 贴在了还黏连着的那半张面孔之上,耷拉了半截下来,映衬的另外半张裸露着肌肉的面孔,越发狰狞。 自惨白的灯光下,血水从裂口之下缓缓渗出,滴落。 划出了嘲弄的弧度。 咕咚。 光头女人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那一张狰狞的面孔,已经近在咫尺。 微笑着,发问: “你刚刚说……我的脸,怎么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一拉线,我就跑 现代炼金术中存在着诸多的分类。 虽然相对动不动数千年起的历史和诸多家族门阀的历史相比,它的问世时间相对较短,但之所以能够成为主流,就是因为它站在古代炼金术的基础之上,开辟出了崭新的道路和方向。不止是统一了标准和衡量,令后继者能够更轻松的迈入殿堂。同时,其开放性和包容性更是远远凌驾于古代炼金术之上。 几百年的发展以来,它吸收了诸多古代炼金术的精髓,去粗取精、融会贯通之后,已经在扬升、纯化、萃变、统和的四部基础上行,发展出了超过十几个以上的分类和学科。 生命学,毫无疑问就是其中的大类。和涡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和热门的药剂学也密不可分。 如此艰深高远的学科,季觉一个学徒,自然不敢说擅长,实际上,就算是靠着机械降神风暴吸入来开挂,他如今的程度也只能说,堪堪入门。 从水平上来说,还不足以把死的变成活的,却很擅长一不小心把活的变成死的。 正因为如此,在制作‘人皮面具’的时候,才会显得比较惊悚和惨烈。 就好像是去买东西的时候,你不能总是指望又快、效果又好还便宜的像是白给一样。 总要有所取舍。 所以,才会出现这么尴尬的情形。 想要不出现损失,尽量保持伪装的逼真,那么就必须进行活体移植,有骨刀在,自然不在话下。 时间太过短暂,这一层画皮贴的不慎牢固,似乎也情有可原? 只是,对面的人好像不准备原谅的样子。 那就没办法了…… 在弯下腰把面具捡起来之前,季觉就顺手把最后一把流光之刃捅进了她的肚子里,【和光同尘】的效果之下,顿时,她再难动作,甚至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再然后,慈悲骨刀刺入,令肉体和灵魂两分。 齐齐宕机。 既然已经暴露,那季觉干脆就不伪装了,直接摘下了两片脸,丢到一边之后,从怀里的瓶子里取出了浸泡在溶液中的丑陋面孔,重新贴回自己的脸上。 “还是原装货好!” 双手十指从接缝处划过,接续血肉,再然后古老者之口在灵质灌注之下发挥效果,就恢复原本的功能了,起码有七八分。 至于似乎更丑了……无所谓! 丑则丑矣。 回去找老张治疗一下,又能恢复出厂设置了。 相比之下,反而是双腿断裂的伤口最为碍事,倘若没有水银外骨骼的辅助,走路都是麻烦。 做完这一切之后,季觉才慢悠悠的继续向前,自珍贵素材保存室中漫步,不由得,大开眼界。 “到底是幽邃宗匠,牛逼啊。” 季觉长吁短叹,逐个欣赏珍藏。 足足有两人大小的天然荒墟赐福金属,内部保藏有天生的赐福、有季觉两个脑袋那么大的石髓结晶、整个被桎梏封冻在箱子里根本挣脱不出来的孽变物…… 几乎每一个格子和陈列架上摆放的物品都足够他内心的阴暗思想涌动,想要再干上两票狠的,或者干脆摇上总裁,花点时间把这里洗劫一空…… 嗯,倘若到时候自己有命能逃出去的话。 根据光头女人的说法,这里居然也只是二级物品保存室,真正珍贵的素材,基本上全都在兼元自己的私有领域之中。 而且这里保存的,还只是最近收录进来没有分类的一小部分…… 未免也太富了吧! 在倒吸冷气和炽热吐息之间不断往复徘徊,季觉都不敢再多看了,再看下去,他自己心态就要崩了。 只不过很快,此行最重要的目标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再然后,他感觉……彻底窒息。 “卧槽?什么鬼?” 季觉眼前一黑,难以置信。 他现在总算明白,楼封为什么敢那么断定自己的姑姑还活着了——楼氏秘传的灵质技艺之中,根据灵质塑形开发出的保命技巧。 在察觉到必死或者是危难的关头,天选者将会进行最后的灵质塑形——【死锁】。届时,灵质结晶会像是棺材一样将使用者的肉体和灵魂尽数包裹在其中,硬化至极限,坚不可摧。 就像是套上了一层王八壳子一样,让对手无从下手。 至于是否会被拖回去慢慢炮制,钻开之后取你狗命,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好歹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呢不是? 而面对兼元的袭击,楼封的姑姑楼偃月在最后关头,对自己所使用的塑形,是死锁之中也最为彻底的那种。 抵达重生位阶之后的灵质塑形具备着随主而存的性质,只要楼偃月不死就不会消散,而楼偃月只要不死,灵质就会源源不断的加固外层的结晶封锁。 想要杀了她,就只能干脆利落的耗光她所有的灵质,令她灵魂崩溃、自行瓦解,某种程度上,彻底抹除了自己作为素材的可能性。 估计,兼元也是打算留着,等什么时候抽出手来,专门教一教她做素材的自觉。 只可惜,他应该没机会了。 而季觉,则开始怀疑人生。 “姑姑?” 季觉凑近了,瞪眼,看着灵质结晶里封存的残缺轮廓:“你特么告诉我这是你姑姑?!” 灵质结晶的锁闭冻结之中,那一具肉体上还存留着惨烈的创伤,双腿齐根而断,手臂只剩下一条。 就连面孔之上也被刀锋所斩过,双眸尽碎,姣好的面容也变得丑陋狰狞,不逊色于季觉现在的鬼样。 可问题在于,她、她……她怎么看好像都是未成年啊!!!! “十六?不对,十四……十三……” 季觉眯起眼睛,凑近了,几乎触发警报,反复判断——这特么打死也就十四岁!不可能再高了! 十四岁的重生?! 总不至于错练神功、返老还童吧? 季觉倒吸了一口冷气,再一口,一口一口,恨不得抽光兼元的中央空调。 到底是大家族,底蕴是真特么丰厚,可辈分也真特么乱啊! 楼封他爷爷,实在老当益壮……生个女儿出来,年纪特么的比孙子还小? 怪不得楼封每次提到自己姑姑的时候都一脸一言难尽的复杂样子,这要是自己有个比自己小七八岁的姑姑,而且小小年纪就已经是潮城安全局战力中坚,一代高手高手高高手,自己怕不是也生不如死哦! 没时间再长吁短叹感慨。 时不待我。 季觉的动作飞快,双手抚摸着架子,感受着其中的灵质回路,仔细读取分析,解离术,一闪而逝…… 隔着外层的灵质结构,非攻的灵质之手深入其中,精准的破坏里识别序列和相关模块。 在警戒序列自检报警之前,自己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他将口袋里那一块楼封制作的‘姑姑检测仪’掏了出来,直接怼在了楼偃月的灵质结晶之上。瞬间,两块灵质塑形的结晶碰撞在一起,同为一体,在隐隐的鸣动之中,融合为一。 灵质本身就是信息的载体,更不要提,楼氏自己还有另一套交流沟通的方法。 为了不给季觉拖后腿和搞乱子,楼封的灵质结晶里不但储存了自己独有的灵质波动识别,还有死锁的解封程序,乃至相关的状况解说和季觉的身份。 短暂的沉寂之中,季觉忽然看到,灵质结晶内的残缺身躯,仿佛微微抽搐一瞬。 从漫长的梦里醒来了。 吸收着来自自己家大侄子的消息,迅速的理解现实。 死锁缓慢的崩裂中,灵质震动空气,发出了沙哑模糊的声音。 “……季觉?” 灵质塑形的隐约之手从脸上掠过,抚摸探索,很快便了然:“阿封那小子,倒是争气了啊……你是他朋友?” “是啊,非常好朋友,互相交托性命和后背的那种!”季觉断然回答:“别看我年轻,他见了我都喊我季大哥的,非问我要了签名照,回去拿着香炉供起来,晨昏三叩首,两年了都没停过,怎么了,你不知道吗?” 模糊的声音里,浮现出一丝轻笑。 “他可不是这么说你的。” “傲娇嘛,不能光听他嘴巴说话,身体永远是很老实的!” “确实。” 死锁中的楼偃月思索片刻,表示认同:“全家所有后辈里,打一拳他哭的最久。” “你们的家族文化也很奇妙啊。” 季觉擦了把冷汗,寒暄的过程里,双手动作一直不停——潜入一个工匠的工坊,还从内部修改他所设下的权限和规则,对于季觉而言,还是太高难度了。 只能通过解离术粗暴的将关键部分进行破坏,徒劳的拖延时间。 他的动作不停。 来回奔走,将捆在黑袍下面的大小炸弹分门别类的安装到位。 “你状态如何?准备好了么?” 季觉最后发问,“我们快要没时间了。” 渐渐溶解的死锁之中,还残存着最后一层冻结身躯,维持生命的结晶。季觉抱起来,只感觉柔柔软软的,如此轻盈。 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沉重。 “还有多久?” 楼偃月抓紧时间恢复精神。 “5……” 季觉看了看腕表,不等楼偃月说话,再补充道:“4……” “嘿,你小子!” 楼偃月再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伴随着倒计时结束的瞬间……前所未有的连锁爆炸,自一层的走廊、地板乃至天花板之上爆发,火光喷薄,吞没了所有。 轰!! 在剧烈的震荡和混乱里,季觉将她塞进了箱子里,扛在背后,埋头狂奔。 混入了外面惊恐的人群里。 三分钟之后,爆炸声自从出入口再度掀起,轰鸣之中,一辆辆等待装货的卡车在无人操控的前提之下,亮起灯光,撞破门扉。 前仆后继的呼啸而去。 消失各方。 第二百三十章 既见宗匠 为何不拜? 而与此同时,三层,死寂的仓库保管室外。 所有赶到这里的工匠脸色惨白,颤颤巍巍的站在两边,倾听着,脚步声渐渐接近,汗流浃背,难以站稳。 死寂里,兼元背着手,漫步在面目全非、一片狼藉的保存库里。 随手,将破箱子里伸手想要爬出来的畸变体捏成了一滩漆黑的液体,爆了一墙,淅淅沥沥的声音停在众人的耳朵里,就像是听见自己的血撒在地上。 颤栗难安。 而最后,兼元的视线落在墙壁之上,那一行沾着浓墨写上去的潦草大字。 仿佛拜访者的问候一般。 【闻君收藏丰富,喜不自胜,特来拜访。 今乘兴而来,兴尽而归,留诗一首,以为留念。】 诗曰: 【马瘦毛长蹄子肥,爹偷儿子不算贼,咱爷儿俩活了大半辈子,谁也没有见过谁。】 轰!!! 在兼元读完的那一瞬间,夹缝之中的炸药,骤然引爆,火光喷薄,席卷,气浪涌动,然后,一切又戛然而止。 冻结。 只是随意的挥手,弹指,无需任何赐福的辅助,荒墟之道的静滞带,于此显现! 火焰升腾如花,碎铁四散如叶。 映衬的墙壁上那一副遍布裂隙的墨宝,越发丑陋不堪。 兼元背着手,凝视许久,缓缓摇头。 “存灵。” 僵直站立、颤栗不休的人群中,瞬间便有人扑了出来,连滚带爬的上前,跪在地上:“老师,我在。” 兼元头也不回,只是抬起手,指了指面前的墙壁:“你看,这诗写的如何?” 瞬间,存灵的冷汗就如同瀑布一般渗出,汗流浃背。 鼓起勇气抬头,看了许久,一遍又一遍,最后,颤声回答:“狗、狗屁不通!” “确实。” 兼元点头,回过头来,瞥着自己的学生,忽然问:“你说,我这两天忙,工坊的诸事纷繁,你可一力承担, 现在看来,你承担的怎么样?” 死到临头,存灵却不慌了,慌也没用,自绝望里,趴在地上: “一塌糊涂。” “不,起码还有亮点呢,不是吗?” 兼元轻声笑了起来,指了指墙壁:“这不是你养出来的麻烦么? 教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求成问果上,没有半点长进,造祸养乱之上,你倒是大有天赋。也算是我看走了眼。” “老、老师垂怜,老师,老师我……” 存灵的涕泪横流,颤栗着叩首:“学生……” “放心,我不至于拿自己学生当出气筒。在我看来,此番之祸,倒是与你没多大关联,你充其量只是无能而已。 被人看破了虚实和习惯之后,和那帮乌合之众一样,牵着鼻子一步步走……” 兼元垂眸俯瞰:“既是无能,那便受罚吧。” 那一瞬间,存灵大喜,感动的泪流满面。 叩首越发疯狂。 “多谢老师!多谢老师!” 兼元漫步而去,再不曾回头,众人纷纷跟上。 只有存灵在空空荡荡的收藏室里,兀自叩首,涕泪横流。 十分钟后,在兼元的命令之下,各层的主管和部门头领,都汇聚在了四层之上。 庄严的门厅之中,所有人都呆立着,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互相交换着眼神,惶恐又不安,低声窃窃私语。 在所有人里面,反而孙赐的神情最为轻松。 一方面他是昨天才刚刚上任,就算有什么麻烦,根本和他无关。况且,就算是管理,他也是管垃圾堆的啊…… 只要臭水不翻上来,谁特么管垃圾堆里的虫豸牛马? “好严肃啊,发生什么了?怎么大家神情都这么……” 他的助理站在他身边,低着头,好奇的左顾右盼。孙赐悄悄挥手,示意他压低声音:“出事儿了,这么大阵仗,宗匠恐怕要降下绝罚了。” “什么绝罚?”季觉好奇。 孙赐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浮现出惨白,不敢再多说: “……你看着就好。” 自死寂里,季觉再一次听见了脚步声,如此低沉。 兼元自门后缓缓走出,坐下。 一言不发。 而就在所有人最后,一个铁架子被缓缓推到前面来。所有人见状,顿时惊恐的避开,让出好大一片位置来。 再然后,赤裸上身的存灵在两位工匠的押送之下,颤栗着,一步步,走上台子,被束缚在铁架之上。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令人头皮发麻的沸腾声,从铁架之下的虚无黑暗中响起,再然后,隐隐的眼眸从黑暗里张开,粘稠的黑暗如同触须一样,蜿蜒而出。 缠绕攀附在了存灵的身上。 嗤嗤作响。 深入骨髓。 存灵脸色惨白,死死的咬着牙,强忍着,终于再忍不住,惨烈嘶吼,纵声呐喊,喊破了嗓子,那沙哑凄厉的哭号也未曾停歇。 自漆黑触须的纠缠和侵蚀之下,他的右臂迅速干瘪,收缩,变化,褪去了皮肤的色彩和质感之后,浮现出诡异的木纹。 而血肉蠕动里,干枯破裂。 在他的背后,血肉拱起了一个大包,还在迅速膨胀,抽取着他的灵魂和赐福,饥渴吞噬,最后,撕裂血肉。 骨骼之上,长出了一个遍布血色纹路的木头娃娃,惟妙惟肖,面孔和存灵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是一者惊恐颤栗,一者狂笑狰狞。 仅仅只是长出了半截,下半截还没有孕育完成。 狞笑的傀儡双臂抱着他的脖子,饥渴的看向周围。 在倒吸冷气的声音里,季觉屏住呼吸。 毛骨悚然! 孽化…… 余烬一系的孽化! 兼元直接催发了存灵体内的大孽恩赐,激化平衡,从他的灵魂里孵化出了一个用存灵的灵魂和血肉打造而成的畸变造物! 可却偏偏不允许造物将存灵的灵魂抽干,完成转化,反而刻意将进度卡在一半的位置上,恰到好处的最大程度上施加痛苦。 被夺走一半的灵魂和血肉,未曾生长完成的孽变造物从此之后就是存灵的心腹大患,但凡有一夕懈怠,都会在不可挽回的孽化中被彻底抽空。 可同时……倘若存灵能够在这一场角逐中,获得胜利,彻底掌控自己灵魂所催化出的孽变物的话,以一为二,恐怕自身的技艺和能力也将获得飞跃一般的蜕变,而且同滞腐的联系也将有质的提升。 但可能性呢? 有多高?近乎于无…… 考验太过苛刻了,也过于残忍。 简直就好像一脚将快要渴死的人踹下悬崖,然后在边缘摆上了一瓶水。 进则生,不进则死! 是死是活,你自己选吧…… 季觉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就这样眼看着哀嚎抽搐的存灵,好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下去,再也不见。 所有人,都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低着头,越发恭谨。 有人顶锅了,有人顶锅就好啊! 太哈人了,得亏不是自己…… 再然后,他们就听见了,兼元的声音。 自从走进来之后,第一次说话。 “混进来挺不容易,螺蛳壳里做道场,最显高明。手段也足够漂亮。心狠手辣,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这样的人,没想到,不去投白鹿,反而选了余烬。” 兼元托着下巴,碧眼之中焰光阴燃,好奇的问道:“不过,人都救走了,你为何还要留下?” 一瞬间,死寂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瞪大眼睛互相看着,不明白宗匠的意思,明白了之后,也不敢明白,装作不明白,仿佛缩头的鹌鹑。 恐惧颤抖。 当兼元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人群就向着两侧惊恐的分开。 季觉也学着躲避目光。 却发现,那目光已经粘在了自己的身上…… 随着自己。 一颗心,顿时彻底的沉入谷底。 “……” 他的疤脸抽搐了一下,低眉顺眼,仿佛鼓起勇气:“兼元宗匠?您是跟……” “对,跟你。” 兼元不等他说完,便点头回答。 咚! 在季觉旁边,呆滞的孙赐已经仰天倒下,在恐惧中,彻底晕厥。 “年纪轻轻,胆子倒是不小。” 兼元瞥着他装模作样的姿态,品评道:“虽然应用上有些散乱,但基础打的很牢固,真不错。你身上的余烬之息虽重,但不多,应该是刚刚做工匠没多久吧? 一年?不对,一年不到……”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轻叹:“还真是块好料子啊。” 季觉惊恐颤栗,倒在地上,语无伦次: “大师,我实在……” “我耐心不是很好,建议你不要浪费时间。” 兼元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你同伴的时间也不多了。” “……” 那一瞬间,季觉的神情阴沉了下去。 终究是,无可奈何的,一叹。 “你这种老登是真不要脸啊……搁这儿钓鱼呢是吧?” “持家度日,谨慎为先,觉察到不对,总要有备无患。”兼元嘲弄一笑,“老而不死是为贼,不就是这个道理?” 对此,季觉赞许点头。 “真巧,我们作奸犯科的也一样。” 那一瞬间,兼元的眼瞳微微眯起。 工坊之外的远方,一辆辆撞在废墟之上的卡车被截停下来,再然后,自各色造物和工匠的环绕之下,仔细搜寻。 驾驶席、车厢、车底…… 一个个箱子被打开了,空无一物。 甚至就连一颗炸弹都奉欠! 而就在工坊地下,回收部,带队的工匠们砸门而进,拿下了每一个学徒,一路向前,砸碎了办公室的那一层隔断时,终于看到了那一具空空荡荡的箱子。 乃至,地板上直通下水道的大洞…… 臭水涌动里,一只只水银蜘蛛往复爬出,背上沉甸甸的燃素炸药闪烁着警报的红光,滴答声如此刺耳。 又如此的紧迫。 令最前面的人面色瞬间惨白。 再然后…… 轰!!!!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有备无患(感谢天命之上SSR的盟主 轰! 震荡传来的瞬间,旋即戛然而止,爆炸发生,爆炸停滞…… 工坊地下的车间里,无以计数的碎片停滞在半空中,旋即,宛如倒流一般,回归自己原本的位置。 修复如初,完好无损。 只有一只只水银蜘蛛被无形的压力压扁,残灵湮灭,消失不见。 再然后,无形的力量奔流,向下,瞬间蔓延,顺着残存的痕迹追逐,反复扫荡,可是却毫无所获。 只有一堆故布迷阵的脚印。 还有一堆拖着鞋子到处乱爬的蜘蛛…… “你把人藏哪儿了?”兼元面无表情的发问。 “什么人?我不道啊。” 季觉笑了,毫不在意:“您贵为宗匠,话可不能乱说,不然我去漩涡告你诽谤嗷……况且,您刚刚不是讲了吗?” 他说,“总要有备无患。” 永远要有备用计划。 甚至,永远要有备用的备用计划。 在这种状况下,再怎么麻烦和折腾都不怕。 机械降神确实万能,但在兼元眼皮子底下,也不过是雕虫小技。 有准备的工匠才是真正万能的,在自己工坊里有准备的工匠,更是能所不能。他不能确定自己的计划会在哪里露出马脚,出现纰漏。 更不能让植物他们因为自己的错误而被兼元的素材库喜加七。 只能,多想点办法。 此时此刻,兼元的手指微微弹动,瞬间,投影显现,这两天地下回收间所支取的材料物品清单和递交的作品记录浮现。 两相印证的刹那,诸多缺口和出入就在宗匠的眼眸之下浮现。 他的手指敲打了一下扶手。 瞬间恍然。 略微的错愕和茫然之后,再忍不住,抚掌大笑。 前合后仰。 在这之前,几分钟之前,工坊之外。 幽暗泉城的废墟里,沉重的钢铁被从下水道中拖出,一只只水银蜘蛛爬上去,拧动螺丝,拖曳焊枪,将最后的工序完成。 水银傀儡抱起楼偃月,将她放进预先准备好的凹槽里,转达创作者的话语:“替我向植物问好,以及,再您马的见!” 啪! 盖板合拢,焊枪扫过,严丝合缝的封锁。 再然后,傀儡后退了一步,看向眼前的发射架……乃至,用诸多废料和工件打造而成的导弹! 执行命令——叉腰站立,感叹一句:我真他妈牛逼! 再然后,仪式感十足的大红按钮拍下! 伴随着远方工坊里传来的爆炸轰鸣。 发射架上,‘山寨导弹’的尾部,焰光骤然喷薄,迸射,狂风席卷,轰鸣浩荡,呼啸而去,转瞬间,冲上了夜空! 宛如遥远的一点星光骤然亮起。 在虹光流转的诡异夜幕之下,一闪而逝,再然后,尾部脱落,轰然爆炸。而就在璀璨焰火的掩饰之中,纯粹以燃料增量这种力大砖飞的狂暴模式提至音速以上的火箭残骸,朝着选定的方向,歪歪扭扭的疾驰而去。 亦或者,坠落…… 奔向自由。 轰! 废墟震荡之中,巨响轰鸣,风暴扩散。 而在周围的阴影中早就等待了不知道多久的小牛马,早在坠落的瞬间,便疾驰而出。 在念动力的迅速开掘之下,很快,残缺破损的导弹残骸被挖掘出来,泄露的缓冲水银之中,死锁结晶。 先后经过了恐怖加速、爆炸、超音速的航行和坠落之后,结晶之上都已经浮现裂痕。 楼封第一个扑上去,手脚并用,扯开了歪曲的铁板。 脸色惨白。 直到看到结晶裂痕之后,呛咳的楼偃月时候,脸上才终于多出了一丝血色。似哭似笑,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自绝大的惊喜和惊吓之下,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姓季的,我谢谢你! 我特么谢你八辈儿祖宗……” 可看着姑姑身上如此惨烈的创伤时,眼眶便不由得一红。 再然后…… 嗷呜一声,抱着肚子,滚到了一边去。 “哭什么哭?欠揍么?” 楼偃月没好气儿的收回了自己的拳头,微微歪过头,漆黑的眼洞朝向了童山:“童秘书?多谢了,以后要看不惯许朝先的话,可以找我。” “就你一个么?”童山的神情严峻,反复检索碎片。 “那家伙……” 楼偃月呛咳一叹:“现在怕是危险了。” 童山没有说话,弯下腰,捡起了一块导弹上残存的铁片,上面的刻痕——【情况有变被盯上了另有计划别来找我】 啪! 铁片自怒火之中歪曲,坍缩成了一团,碾成粉碎。 “要不要杀个回马枪?” 刚刚脱离险境,楼偃月却没有丝毫苟安的想法。面孔之上的裂痕渗出血水,仇恨一笑,“兼元那老东西可以留给我。” 童山面无表情摇头,瞥向天空之中流转而来的诡异虹光,很快,收回了视线。 “先走。” 他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楼偃月身上,将她背起。 他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黑暗里。 再也不见。 工坊内,漫长的死寂里,没人胆敢说话。 只有季觉束手,和兼元,沉默对视。 “行了,所有人都下去吧。”兼元挥手,遣散了那些惊慌失措或者凝重阴沉的面孔,“我来陪这位少年英雄聊聊。” 顿时,人群一哄而散。 最后走的几个人甚至拽着孙赐的腿,将他拖走了。 不留下丝毫的渣滓和垃圾。 看的季觉啧啧称奇。 到底是工匠,素质奇高啊! 事到如今,他也就只能寻思点白烂话儿了,多余的,再无能为力。 自环顾之中,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总裁,又平静的扫过,只是示意它不要上前。 “怎么了?” 兼元走在前面,忽然问:“不见刚刚的成竹在胸了,为何一言不发?” “到底是宗匠,厕所被炸了都还这么淡定,实在佩服。” 季觉在后面亦步亦趋,眼神扫视着周围的一切,找不到什么可利用的破绽,似乎也没有什么路留给自己逃跑,只得一叹:“实话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不知您是否大慈大悲,向我开示一番?也好让我做个明白鬼。” 兼元头也不回的问:“你觉得,工匠会搞混手边的素材么?” 得,真就同行盼着死同行是吧? 合着刚进工坊第一天,就被当做素材了…… 季觉惆怅叹息。 这年头,工匠的人均素质到底还是太低了。 “工坊内一共三百多人,其中两百多个学徒里,哪个可堪一用,哪个烂泥扶不上墙,我一清二楚。” 兼元缓缓说道:“就算是我再怎么瞎,也不至于将眼皮子下面的良材美玉和残砖瓦砾弄混。也只有存灵那样的蠢货看不清‘现在’,会跟我说什么,‘未来’可期。” 季觉瞥了他一眼:“那会儿就在点我了是吧?” “也点他。” 兼元推开了自己私人工坊的大门,感慨:“可惜,他没懂,你也没。” 季觉跟在后面,昂首挺胸,踏步而入。 反正都是要死,怎么也要死出个趾高气扬的猖狂感来。 丝毫不见外的左顾右盼,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的样子。只可惜,他妈的不论是什么物件,一个回应自己的都没有。 反而是旁边的兼元,背着手瞥着他。 似笑非笑。 你倒是摸啊,能摸出一个有反应的,我跟你姓。 连机械降神都被看穿了。 季觉遗憾的松开手,“宗匠似乎很欣赏我?” “为什么不?” 兼元笑起来了:“敢在我眼皮子下面耍花枪,敢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潜入到我的工坊里来,既非自不量力,也不是利令智昏。 处处条理,丝丝分明,甚至事后还胆敢继续回到我眼皮子下面来,以备将来……才能天赋、机变胆识,一样不缺。” 兼元反问:“我为何不欣赏?” “说得我都佩服自己了。” 季觉大笑。 然后,就笑不出声。 无形的力量瞬间冻结了他,将他拔升至半空,再然后,层层扫描检索,从头发稍扫到脚后根儿,没一个空隙放过。 自外而内,深入灵魂。 “哪算什么夸奖?和你本身的特殊性比起来,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兼元的手里浮现出一枚单片眼镜来,灵质光芒浮现交织,将季觉的一切底细尽数洞彻: “滞腐、白馆、狂屠、绝渊,你应该还是个荒墟的受咒者……唔,居然还有将生未生之塔、未诞将诞之狼? 已现之孽,已经有四个在你身上做了标记,未存之孽三个全部和你气息缠绕。更不要提九个上善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还有墨,非攻?” 他啧啧感慨着:“能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汇聚一身,你还真是……嘿,群英荟萃,前途广大啊。” 啥玩意儿? 季觉心中一滞,眼前一黑。 感觉好像活了一辈子,忽然发现自己这么多年都在光屁股逛街,然后屁股上还盖满了认证标志一样…… 合着还是个集邮册! 这什么上善亲选、大孽精造? 滞腐和白馆就算了,狂屠你什么时候……哦,自己拿大群尸体培养孽变毒的时候,是吧? 那绝渊呢? 得,化邪教团打赏的大火箭! 季觉勉强维持着表情的平静,只能应付说道:“宗匠过奖。” 兼元看完之后,挥了挥手,季觉顿时掉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半天没爬起来。 水银外骨骼都被剥掉了,现在他的腿还是断着。 看着他死去活来的样子,兼元倒是无声咧嘴,似乎愉快:“你的老师是谁?” 季觉冷笑,“您都知道这么多了,不妨再猜猜看?” “这还用猜么?” 兼元说:“外面协会里来了那么多人,能教的了你的也就那么几个。 段穆那个自暴自弃的死脑筋教不出你这么油滑的继承者;周重那个只会压榨学徒的家伙,也不会放任你这么好用的工具到处乱走;孔青雁虽然有点气魄,但那点控制欲,压不住你的反骨…… 余者碌碌,没一个配得上这块好料,也教不了你。 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一个。 何况,你那一手破坏警报序列的技巧也只有独此一家。” 他断然说道: “你的老师是叶限,对吧?”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吸细雾者为俊杰 “啧。” 季觉无话可说。 到底是成名多年的老登,越老越贼,更何况是幽邃一系中地位贵如宗师的宗匠?扫了一眼之后,看得比开盒还准!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季觉也懒得反抗了。 瞥了一眼老登的单片眼镜,他躺在地上,大字摊开:“你杀了我吧!” “杀了可惜。” 兼元说:“不如废物利用一下,也算余烬正途。” 有一说一,确实。 对于余烬来说,天选者浑身都是宝。 对于兼元这种滞腐老登来说,更别提什么道德底线了。 血肉骨骼和灵魂另说,妙手天成和精神第一性都是难得的好货,更何况还有绝版的非攻。 这么一刀杀了,未免也太暴殄天物。 而就在季觉准备鱼死网破一下的时候,却看到,兼元挥手,顿时一大堆素材从半空中哗啦啦的落下来,像是雨一样,将他淹没了。 只露出了一个支起来的脑袋。 懵逼。 兼元指了指熔炉,“时限之内,把这些处理好。” 处理? 季觉都快给气笑了:处理个叼毛! 爷是来卧底的,死则死矣,你特么还想我打工?! 做梦! 季觉冷哼,“如果我说不呢?” 嘭! 他倒飞而出。 毫无征兆和迹象,半空中,灵质交织,回路重叠,化为了一颗钉子,贯入他的喉咙之中,将他钉在了地上。 再然后,消失无踪。 只有一行细密且阴冷的符文锁链,从脖颈之上浮现。 钳制肉体和灵魂,桎梏赐福和矩阵。 瞬间,掌控所有。 就像是一把抵在季觉喉咙上的刀锋,随时随地,都可以取走他的性命。 “这么多年以来,别人称我为滞腐凶炉,一方面是对我难及天炉的嘲笑,另一方面,是承认我,确实擅长因材施教。” 兼元垂眸,瞥着他的模样:“对于不听话的学徒,我总有办法。” 他问:“你想试试么?” “我投降!” 季觉不假思索,举起双手:“余烬短浅,还是滞腐之道博大精深啊!我弃暗投明了,我喜迎大孽啊! 就只有一个问题,我现在压根站不起来……” 他试探性的问,“能不能劳烦您把我的拐杖还我?” “你是说那两个半成品?” 兼元的笑容越发嘲弄:“那把刀还不够你用?况且,你不是有非攻在手么,自己去做一根吧。” “哎,我投孽发自真心啊!” 季觉心里一紧,笑容愈发谄媚:“在您老的眼皮子下面,我这种蝼蚁,哪里翻得起风浪呢?何必如此提防?” “不试试反抗?” 兼元和煦建议:“说不定我喜欢硬骨头呢?” 季觉断然摇头:“哪儿的话,良禽择木而息,吸细雾者为俊杰哇!能在您这里当牛做马,可是我不知道多少辈子修来的福分。” 越说越是激动,他拍着胸脯,梆梆作响:“我可太喜欢了,喜欢到极啊!” “很好,我也开始喜欢你了。” 兼元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加油吧,我期待你的反扑。” 我扑你马呢! 季觉翻了个白眼,仰天倒下。 完蛋,歇逼! 计划之中最糟糕的状况出现了——自己暴露在了兼元的眼皮子底下。 工坊、工坊、工坊…… 为什么每个工匠每天做梦梦里都想要盖个自己的工坊出来?在自身工坊之中的工匠,那便是无所不能的! 而工坊里的蚂蚁,哪怕是再小的蚂蚁,也是在工坊里。 平时不注意也就算了,一旦发现,想要拍扁搓圆还不是一个念头的事儿? 季觉从未曾有过任何的侥幸,就算是在老登眼皮子下面耍花枪,也只有一次机会——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他原本想的是借着这个机会将存灵干下来,然后另寻机会攀附个工匠,最好能找机会接近天轨引擎。 结果唯独没想到,兼元如此警惕,自己刚搞出一点动静来,马甲就掉光了。 赢了计划,输了自己。 而不幸中的万幸是,自己没被丢进牢房里,等待一个核突的死。也没有被大卸八块拆成角色碎片,送上流水线。 反而被兼元栓在自己的眼皮子下面…… 颇有一种,美女调查官暗访黑工厂的美。 面对穷凶极恶的犯罪者们,她的身份不慎暴露,等待着她的只有……嗯,被拴在流水线上做工做到死?你们这剧情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啊? 大家想看的是这个吗! 还有,兼元那老登究竟在耍什么花枪? 何必呢? 对自己这种小卡拉米,需要玩什么花招?总不至于真的打算把自己收下来当学徒吧? 季觉光想想都快被自己逗笑了。 如今,虽然身陷囹圄,倒是暂时不用担心自己被扒皮放血送上流水线来做罐头,扫过一次ct之后,虽然被兼元看了个底儿掉,可是…… 这不还有东西没有看出来么? 他翻检着地上的素材,眼皮子微微抬起,余光瞥向角落里,蹲坐在那里的总裁,百无聊赖的抬起手来,舔着爪子。脖子的项圈上,还挂着他的手表。 静静等待。 季觉的视线扫过,又看向其他地方,收回。 猫玩老鼠的游戏,是吧? 您老小心点,别被自己看不起的耗子咬掉耳朵。 他深吸了一口气,无视了双腿的剧痛,扶着墙站起,一步步的走向素材库——耗子的当务之急,是先给自己搞两根拐棍来。 兼元比自己预想之中的还要慷慨。 同时,比他想象中还强出太多。 工坊的四层内外,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外面充其量不过是个工场,而在内部,却仿佛兼元所打造的世界。 一门之隔,推开之后所能看到的幽深遥远到看不到尽头的一层层货架。种种素材琳琅满目,分门别类的存放,一直延续到季觉感知的尽头。 而转过身再推开一扇门之后,虚无的空间里,一点火光自半空之中摇曳,悄无声息的燃烧,却感觉不到半点温度。季觉站在警戒线之外,面无表情的关上了门。那是湮灭炉。 再打开一扇门,门后面便是一个风暴雷霆阴雨延绵的山谷,模糊的人影自其中漫步,察觉到季觉的目光,仿佛回头看过来,很快,便收回视线,跋涉而去。 季觉关上了门,放弃了探索的想法。 这种不知道倾尽多少代工匠的积累和心血打造而成的工坊,简直就是一个完备的独立领域,鬼知道兼元还塞了多少鬼玩意儿在里面。 开奖开出个哥斯拉来的话,那可就乐子大了。 而当他低下头之后,才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幻影,若有若无,仿佛魂灵。看不清面目,只是静默等待着,注视旁观。 季觉沉思片刻,指向了那个残影:“你,给我去炒俩菜。” 残影毫无反应。 啪的一声响,两包压缩饼干从天而降,掉在地上,还附赠一瓶水。 菜? 你在想屁吃! 季觉再想了一下,说:“给我找个拐杖来。” 瞬间,几根钢材便从天而降,边缘的切角上还带着毛刺,砸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当啷作响。 哦,想要什么,自己动手,是吧? “这么点东西,糊弄谁呢?”季觉皱眉:“橡胶。” 啪! 一整块橡胶拍在他的脸上,意思是差不多得了。 到底是宗匠的工坊,连人工智能都有? 季觉嗨然一笑,倒也没再说,非攻和妙手天成双重加持之下,短短几分钟,一架轮椅就成型了。虽然没有电机不能自动,但他还顺带着做了套悬挂。 只可惜,条件有限,扶手太窄,放不下两把霰弹枪…… 季觉坐在轮椅上支悠悠的转了几圈之后,回到了大厅里上,翻检着那一堆材料,倒是泉城的孽化环境里催生出来的常见素材,对于协会的工匠来说十足的污染物,可对滞腐一系的孽化炼成倒是不错的辅助。 根据物性和灵质特性,季觉倒是大略分辨出了其中一些东西的作用,只是很快,便皱起眉头:“光说整理材料了,规格呢?要求呢?切丁还是切块?这不耍流氓么?图纸都没一张,让工人怎么干活儿?” 残影一动不动,啪的一下,一张需求表凭空浮现。 丝毫不在意他的试探举动和对兼元传承的窥伺,甚至不用他说,两本素材处理流程和要求就已经丢进了季觉的怀里。 再然后还有两本孽化造物制作的基础理论详解乃至砖头那么大的孽化炼成理论综述与基础浅论。 嘭的一声,季觉甚至反应不过来,就砸在他肚子上,好比干脆利落的一拳! 最后,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闹钟。 倒计时四个小时,开始读秒。 意思简单直白。 四个小时。 如果四个小时之后,如果你还没入门把活儿干完的话,那么咱们就有乐子可以看了。 “你什么意思!哪里有逼着人作奸犯科的!” 季觉勃然大怒,手里捧着孽化炼金术的基础入门,气愤之下,一阵冰冷,浑身发抖,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老子可是正儿八经的协会工匠学徒,流体炼金术的传承人,清清白白的余烬天选者,至于学你们这种狗屁倒灶的玩意儿么?脏了脏了,我脏了……诶,不过这一段写的还挺有意思嗷,批注倒是一针见血,老鬼有点东西啊…… 结果,反应过来之前,书就已经被翻开了。 糟糕,身不由己,余烬哥,救救我,身体自己动起来了,你可不能怪我……这是不可抗力啊!一定是兼元那个老登干的! 季觉满脸嫌弃的低头凑上去,逐字逐句的看了起来。 反正来都来了…… 再不学点,那不就白来了么?!. 三个小时四十分五十一秒 所有的素材处理完毕,送到了忽然出现的兼元面前,碧绿的眼眸一扫而过,然后,手指挥洒:“凑合,可以,凑合……这几个还行,剩下的垃圾,重做,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 季觉大怒瞪眼:“我特么才刚学俩钟头,书都没看完呢,天底下哪里有这种道理的,你不要太为难人!” “你自己知道自己究竟磨蹭了多长时间。” 兼元面无表情,“做不到,斩你一根手指。” “……” 季觉沉默,许久,将书丢到了一边,无可奈何的叹息。 “何必如此呢,宗匠。”他衷心劝告道:“不如少点麻烦,干脆把我杀了吧,让我这种祸害活着,将来说不定就是您的心腹大患呢。” 兼元闻言,瞥着他,漠然的面孔终于微微变化,仿佛在看一个小丑:“放心吧,倘若有朝一日你真能有幸为我之患,我开心还来不及。” “说得好,说得妙,说得余烬呱呱叫!” 季觉鼓掌赞叹,发自内心的钦佩:“只不过,此世祸患如此众多,不如您趁早统御幽邃,杀上协会,什么狗屁三大宗师,先杀食腐者、再灭铸犁匠,最后扬了天炉的骨灰,证就余烬绝巅,岂不美哉! 何必和化邪教团这种虫豸混在一起,又何必在这里白费功夫呢? 嗯?” 季觉撑着轮椅扶手,好奇探问:“难道是您不喜欢么?” 恐怕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有胆子在兼元跟前说这种鬼话了。 就算是兼元下一秒钟勃然大怒,抽出铜头皮带来把自己抽成小陀螺都不奇怪。 可出乎季觉预料的是,兼元依旧淡定,毫不在意,只是反问: “你安知我没有过?” 一瞬间,季觉呆滞。 僵硬在原地。 因为就在他的面前,兼元咧嘴,抬起了手,就这样娴熟无比的在季觉的面前,摘下了自己的面孔来。 那一张宛如面具一般的面孔之上,戏谑的神情依旧。 可面具之下的头颅,却浮现出一道道惨烈的缺口,深邃的裂隙,乃至缠绕其上盘踞着的诅咒流光。 在人的外壳之下,仿佛一切都被掏空了,其中所暂存寄居的灵魂饱受创伤和折磨,不断变化着,展露出真正的面容。 “生命学博大精深,小子,你还差得远呢。” 那一张合拢的面容之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嘲弄笑容,最后提醒,“你还剩下二十五分钟。” 残影从兼元身后浮现。 手捧着雪茄剪,展示。 卡擦卡擦。 倒计时开始…… 第二百三十三章 倒计时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更何况,还有童植物这样的人深入敌后,时刻传递第一手消息。 季觉头天晚上被兼元活捉,天还没亮,加密的消息就送到了前哨站,由吕盈月亲自交给了叶限。 并准备了一肚子安慰的话。 遗憾的是,根本没派上用场。 “哦,我知道了。” 叶限低头凝视着熔炉,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放那儿吧。” 无动于衷,毫无反应。 漠然之色根本无从作伪,倒不如说,好像是难得的真情流露……一时间令吕盈月都微微愕然,怀疑余含光那顿打是不是挨得有点冤枉。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她不解发问。 “就算是担心难过,也只会被你看热闹吧?”叶限不耐烦的回头一瞥,令吕盈月嘴角的笑意越发无奈:“我可不是那种人。” “自己作的死,自己承担后果,我是当老师的,又不是做保姆。” 叶限冷淡:“况且,换成其他人我可能还会注意一下,兼元的话,就算了吧。救援什么的,也不必了。” “你确定?” 吕盈月追问,“孤身潜入兼元的工坊,救出了偃月那孩子,不止是潮城和楼家,这份人情,安全局也要认,如今失手而陷,指不定要被怎么折磨呢。” “折磨?” 叶限冷笑:“我看怕是乐不思蜀吧?你又不是没打听过我的底细,难道就不清楚?” 吕盈月微微耸肩,一副我怎么会那么做的神情,可看起来又好像‘这你也猜到了,好了解我’。 “你就是来看这个笑话的,是吧?” 叶限揉了揉眉心,疲惫轻叹:“得亏破门破的早,不然见了兼元那个老东西,说不定还要叫声师叔呢。” 协会之内,叶限的名头可以说在高层之间凶名赫赫,能够让诸多遭了老罪的工匠闻名止啼。 可以说,她的崛起之迅速、之残酷、之强硬,往上追溯七十年,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 遗憾的是,七十年前……有个兼元。 二十四岁出师,三十一岁成就大师,四十五岁的时候自成一派,在帝国和联邦之间的千岛一路杀出了赫赫声名,手下所锻刀剑无人能及,甚至诸多,位列天工。譬如那一把被闻雯撅成了两截的宵暗,就是他早年之作。 而在五十六岁的时候,一夜之间,投向滞腐,事到如今,统御幽邃,已经从协会的心腹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大患。 按道理来说,就算余烬幽邃水火不容,可看在同出一门的情分上,总会手下留情,不至于这么残忍。 很遗憾,就算同属一脉,也毫无情分。 就算叶限破门而出,也抹不掉那一层血仇。 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事情从不少见,更何况,和睦友爱这四个字儿说起来简单,可真上头了,别说师兄师弟,就算亲生父子可能也要把狗脑子都打出来。 意气之争、理念之别、高下之分。 当年兼元因此和叶限的老师三次交手,三度败北,却偏偏三度都没占到半点便宜,甚至最后一次还被高抬贵手饶了一命…… 倘若雅量宽宏之辈,说不定会迷途知返,可都特么做工匠了,哪里可能会有那种度量?就算是有,又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败一死而动摇自身之执? 但凡会因为外物而犹豫自身,都不可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别人倒也罢了,他要是知道季觉是我的学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叶限摇头:“他巴不得靠着这个机会给我那位老师几个耳光,来证明自己才是正路呢。” 当年你说我取奇弄巧、滞与陈腐,可如今老子桃李满天下,你最得意的学生却叛门而出,就连她的学生都转投在我的门下,谁又才是正路? 况且,其他不论,单纯以季觉的才能,兼元就绝对不可能放过如此送到面前的良材美玉。 至于季觉能不能遭得住滞腐的侵蚀和兼元的引诱…… 那关自己什么事儿?! 被各种幺蛾子折腾了这么久,做季觉老师这么好的事情,也该让别人享受享受了! 况且,自己的学生究竟有多麻烦,难道她自己不知道么? 有些事情上面,杀他简单,可真想要让他心甘情愿的低头,叶限这个正牌老师都没这个能力,你兼元觉得日子过得太好了,想要给自己添点堵,那我只能祝福并理解。 也正好让季觉那狗东西多吃点苦头。 不然这次就算不死,也早晚浪死在别人手里。 “那你就这么放着不管?”吕盈月疑惑发问。 “这不是还抽不出空么?” 叶限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向了熔炉之上,那无数宛如星辰一般明灭的灵质回路和一重重赐福。自璀璨的辉光映照中,那一张肃然的面孔也浮现出了某种凌厉的辉光:“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我的学生,等我和我那位师叔过完了手之后,自然会顺手带回来的。” 吕盈月沉默。 如此认真的模样……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在自己这位老朋友身上见到过了。 “到底是余烬啊。”她轻声呢喃。 此刻陡然明白的是,或许心里憋着火的不止是兼元一个。搞不好,叶限也想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那位老师一个好看。 只是可怜季觉,怕不是就要成为这两位余烬之间斗法的工具。 自从入门以来,全部都是野生放养,半点师门福利没享受过,结果师门留下的债和锅全都堆在头上了。 到底是由衷一叹:“做你的学生,真是倒霉到家了。” 对此,叶限只是淡然的收回视线。 “彼此彼此。” 此刻,前哨站会议室的争论也告一段落。 会议结束,参会者四散而去。 “嗯?盈月呢?” 白发的妇人看向空空荡荡的位置:“今日没来么?” “恐怕是吵烦了吧。” 旁边的童听微微一笑:“无非是翻来覆去那点事情而已,吕局长胸怀大略,自然不愿意同其他人计较,让我代劳了。 倒是阿山那小子,倒是实打实的让我这个做叔叔的露了回脸。船城那边平日说话眼高于顶的样子,今天倒是没话可说。连楼夫人对我说话时也少见这么平和啊。” 楼夫人瞥了他一眼,“人情固然有阿山一份,更多的不是叶大师那位高徒么?况且,你这懒鬼,平日里不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从不露头,还在乎我这个老东西说话好不好听?” “老爷子从小耳提面命的教我,遇事退一步海阔天空,事事争先,反而不美。真不到火烧眉毛的时候,谁不愿意安安稳稳的蹲在家里过日子呢?” 童听愁苦一叹,“如今状况已经不是一家一地之得失,海州、联邦都被扯进来了,搞不好又是一次善孽之争,我这个抛头露面的代理也是如芒在背,做个应声虫罢了。倒是楼夫人您这样的女中豪杰,时常令我汗颜。” “家里没个掌舵的青壮,让我这个妇道人家出来抛头露面,做事蛮横一些,显得威风八面,和童家一比,反而外强中干。 吹捧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楼夫人微微一叹,凝重问道,“我今日才到,状况有所不明,你代表童公来这里,总要给我句准话吧?” “事已至此,没甚么好说。”童听转述着家里老人的话语:“善孽之别,不容混淆,总要打过一场的。 楼家阿公难道不是同一个意思?” 此刻闻言,楼夫人神情依旧平静,毫无动容。 倒不如说,反而松了口气。 只是打一场而已,多大点事儿啊,大不了就是死,充其量家里的人死的多一点。 显得好像谁家没死过人一样。 天选者之间的斗争如此残酷,家大业大,自然不免死伤。 只是如今事涉海州,各家也退无可退,如今菁英尽出,怕的不是打,反而是不打。真要这么旷日持久的对峙下去,日子还过不过了? 况且,谁家闲着没事儿在门口放个炸弹玩啊?鬼知道卢长生什么时候脑子毛病了,掏出遥控器来按着玩? 倘若在之前,对于泉城,各方还有所动摇的话,卢长生的一举,已经彻底让所有人统一了共识。 打,必须打! 而且要按着化邪教团,往死里打! 就算是联邦再怎么无能,也不能让卢长生把基地拍脸上。 可关键在于…… “陶公的状况如何?” 童听沉默片刻,一声轻叹:“精力充沛,神智明晰,昨日一见,倒是愈发的健谈了。” 楼夫人没说话。 两人对视,不由得齐齐一叹。 陶公能就任海州镇守,各家也是出了力的,难得能来一任不刮地三尺反而想着给海州解决麻烦的镇守,简直就像是过年一样。 大家巴不得陶公长长久久,最好长命百岁千岁。 可遗憾的是,如今看来,已经是时日无多。 昔日遭受了重创和整个泉城的侵蚀之后,陶公就已经晕厥多年,醒来之后如非必要,其他时候也是昏聩老钝的模样。 神智似灯,人性如油,陶公早已经是无源之火。 一缕残光尚可长久延续,可如今灯火燃烧的越是旺盛,越是光明,时日就越是短浅。 同时,也就越发的贴近天元…… ——愈衰愈强! “做好准备吧,楼夫人,陶公不是甘于屈居邪魔钳制的人。”童听缓缓起身,最后说道:“互相试探了这么久,应该就是这两日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楼夫人无声的轻叹着,许久,眼眸垂落。 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几年之前,和陶公的那一次会面。 老人最后对自己所说的话语…… ——为天下故,何惜此身?! 好不容易出次门,早上出门赶上早高峰,晚上回家赶上晚高峰,来去五十多公里,我居然被成都堵在路上一整天…… 第二百三十四章 老登的恩情还不完 “这都多少天了啊……” 季觉瘫在轮椅上,长吁短叹:“安全局怎么还没动静呢?好歹来点大新闻啊……” 总不至于真让自己去投孽了吧? 在抛光完毕的镜面之上,浮现出一张枯瘦憔悴的面孔。 皮肤苍白,仿佛已经多年不见阳光,瘦到皮包骨头,呼吸迟缓,躺进icu里都不会让人觉得离奇。 可偏偏,一根根浮现苍白的头发之间,愈发漆黑的眼瞳里,却隐隐有诡异的光芒浮现。自不经意的扫视和垂眸之中,无声的阴燃。 就像是寄宿在尸骸之中的鬼类妖魔,阴气逼人。 现在就算童植物在跟前,他恐怕都已经认不出季觉了。 过了多久了? 完全搞不清楚…… 好像仅仅只是过了短短几天,可在体感之中,却漫长的好像有一两个月。 每日重复着填鸭和制作的循环,不得喘息。 就连梦里都难以解脱,自无数杂乱的理论和萃变公式之间,这辈子的无数噩梦和往事轮番浮现。 那些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梦和繁忙到就呕血的现实交替循环,以至于季觉已经彻底丧失了对时间的实感。 或许,这就是兼元的目的之一。 更或许,工坊里的时间……原本就和外面的不同…… 幽邃的理论和技艺可不是高数那样纯粹枯燥的美好课程,恰恰相反,其中不乏灭绝人性但却廉价可行的方便法门、包含血祭、牺牲和折磨在内的诸多素材处理和获取方式,乃至更多潜移默化的污染…… 即使是卷狗如季觉,如今也被这粗暴的填鸭式教导给搞的身心俱疲,满脑子都是放假。不能放假没关系,死了也行。 一刀杀了我,痛快点! 要说这狗屎的生活里唯一一点好的就是,素材管够,而且不在乎损耗,即便是季觉假公济私拿兼元的东西练自己的手,老登似乎也毫不在意。 原本缺乏氪金导致拖后腿的萃变一项,进步神速。 至于诸多滞腐技艺和孽化炼成的操作,虽然说起来很不好意思,但季觉已经完全上手了! 不止是上手,简直是突飞猛进! 前有杜登和连云的矩阵碎片和诸多零星技艺垫底,后有兼元老登倾囊相授与整合,季觉的进度一路狂飙猛进,短短几次练习的功夫,就已经学完了入门的基础和后续的延展。 甚至,已经足以开始赐福造物的制作。 余烬哥别难过,都是老登逼我的,我也不想的,我的心里其实只有你一个,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我只是犯了任何一个工匠都会犯的错误而已! 反正余烬没说不让,季觉就当祂已经默许了吧。 只是你说,自己好好的余烬英才,怎么就忽然变成了幽邃栋梁了呢? 万一传出去,老师应该不会亲自提着刀来清理门户吧? 等等,这难道也是兼元的计划么! 说不定自己日后成了工匠、大师,甚至宗师的时候,再遇到兼元,老鬼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来:季觉君,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季觉倒吸了一口冷气。 忍不住想要跺个脚骂两句脏话,只可惜,现在跺跺脚的自由都快没了。 左臂、右肩、心脏、右腿…… 都浮现出一条条锁链一般的漆黑痕迹。 只是稍微动一动,就感觉到钻心的痛苦和折磨。 这都是季觉这段时间以来不自量力的反抗亦或者试探的结果。 轰!!! 自熔炉之中,巨响骤然迸发,猩红的血色漫卷,粘稠的色彩喷薄而出,化为狂潮,几乎吞没了炉前那个枯瘦的身影。 季觉面无表情。 自走神的恍惚之中,随意的向着那一片舞动的猩红抬起了手,捞出。 五指收紧。 “差不多得了。”他说。 转瞬间,爆发的血色消散无踪,蠕动的猩红迅速收缩,而充斥熔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仿佛怪物被捏住了七寸一样。 而就在季觉的手中,五指之间,熔炉之中破封而出的造物还在剧烈的震荡着,迅速的褪去高热,显现出钢铁的质感。 只是在铁色的寒光之中,却有丝丝缕缕的猩红流转,时而显现出血肉一般的质感。 落入手中的瞬间,便饥渴的想要吞食季觉的血液和灵质。 可惜,在非攻的压制之下,宛如不自量力的小卡拉米一样,迅速的,偃旗息鼓。 最终,乖巧如鸡。 “孽化炼成?就这?就这?就这?” 季觉嗤笑,随意的将造物丢进了轮椅旁边焊着的盒子里,毫不在乎:“一般货色。” 短短几天的尝试和练习,他已经发现了现代炼金术相比,兼元所改造的孽化炼金术最大的不同。 ——倘若现代炼金术是以扬升、萃变、纯化和统和四部,赋予死物以魂灵的话,那么兼元博采众长而自成一派的孽化炼成,就是直接制造凶灵! 和刚刚出生的小白兔相比,肯定饥渴的狮子老虎更凶残威风,用起来肯定也更加的顺手和酣畅淋漓,即便是代价惨重…… 其本质在于,如何人为的引发孽化、催生畸变! 在季觉看来,这跟窨井盖子上面玩炮仗没什么区别,响动是肯定比一般的时候要大,走的时候,也肯定比平常更加迅捷和安详。 稍微一不注意,就容易失控崩盘,再一不留神,从炉子里蹦出个什么鬼玩意儿来,可就不是工匠说了算了。 掌握了相关的技法和理论之后,确实能够跨越自身的位阶和极限,创造出超出自身极限的造物。 可问题在于,可控性近乎于无。 活儿是好活儿,就是有点废工匠。 倘若毫无准备的去进行的话,简直就好像暴风雨之夜在高架上飙车油门踩到死,别问爸爸去哪儿,走就完事儿了,哭也没用,大不了带你一起走! 因此,在更要求工匠的控制、应变和才能。 无能者和废物,在入门这一关就死绝了,而倘若能够登堂入室的话,那么自身成长的速度就会如同坐火箭一样的狂暴蹿升…… 正因为这样,季觉越是学,越是特么的不对劲。 因为这些理论和技艺,他压根就没在别人身上见过! 杜登这种朽木不可雕的废物也就算了,连云好歹也算是你的亲传弟子呢,怎么一星半点的都不会? 自己学的这套教材,该不会是你个老东西一拍脑袋现编的吧! 不对劲,十万分的不对劲! 季觉沉思着,很快,抬起眼睛看向了身旁的残影:“老登呢?我要见老登!” 残影沉默了片刻,很快,抬起手指向了他背后的一扇门。 门扉开启,走廊显现。 “谢了。” 季觉调转轮椅,慢悠悠的向着走廊而去,没管身后的一片狼藉。 整个工坊好像都是不断变化的,即便是同一扇门之后的空间每次看的时候都有所不同。这一条走廊有时候通向的素材库,有时候是季觉的地铺,有时候是厕所,而现在又变成了兼元的工作室。 哪怕走了不知道多少次,依旧能够感受到,阴暗之中所投来的目光和窥伺。 仿佛一举一动都在无数人的眼中。 卡擦。 不远处,一扇门缓缓关闭。 一个佝偻的身影点头哈腰的后退而出,恭敬的为自己的老师关上了门,笑容谄媚。 只是回过头,看到不远处的季觉时,笑容便僵硬在脸上。 渐渐铁青,渐渐狰狞。 双眸之中,一根根猩红的血丝缓缓浮现。 咬牙切齿。 “是你……” “哎呀,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不存灵老兄么?” 季觉瞥着那佝偻狼狈的模样,还有肩头那和血肉生长在一处的傀儡,啧啧感叹:“几日不见,怎么这么拉了?” 嘭! 孽化的工匠面色铁青,一脚掀翻了季觉的轮椅,然后,扯着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起来,砸在墙上。 手指如铁钳,寸寸收紧。 “听着,狗东西,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迷惑了老师,你的好日子不会太久!” 存灵逼近,死死的盯着季觉的面孔,一字一顿的警告:“总有一天,你会落进老子的手里,到时候,就是咱们算账的时候了! 自窒息中,季觉张口,却无法呼吸,眼前迅速昏黑。 直到他看够了季觉狼狈的样子,手指缓缓松开了一隙。 听见了沙哑的呛咳和喘息,乃至,戏谑嘲弄。 “老兄,冤有头,债有主,你沦落到这副样子,可不是我害得啊,你得想想动手的是谁,对不对?” 季觉喘息着,咧嘴:“真要这么有骨气的话,不妨回头,一脚踹开那扇门,然后把那老登乱刀捅死,也算酬谢师恩、报仇雪恨?” 存灵的表情抽搐起来,克制着下意识的颤栗,勃然大怒:“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碎尸万段!” “是吗?” 季觉好奇:“我感觉自己可以多说好几个字,但你或许不行……嗯,或许就快不行了。” 自怜悯同情的话语中,那一只掐着他脖子的手掌却渐渐的,失去了力气。 不可抑制的颤抖着,松开了手。 季觉掉在了地上。 他扶着墙和地板,撑起自己的身体,将轮椅重新扶好,最后,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终于爬了上去。 出了一身汗,气喘吁吁。 而此刻,在地上不断翻滚挣扎的存灵,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口吐白沫,奄奄一息,本能的痉挛抽搐着,徒劳挣扎。 却挣脱不开…… 那两只扼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掌! 来自他自己的背后,那一具从血肉中生长出的傀儡,此刻毫无征兆的掐住他的脖子,迅速的合拢。 在被撕裂的皮肤裂隙之后,渗出粘稠的血水,可还没有流出,便被傀儡的双手饥渴吸食。 不止是肉体,此刻体内的一半血肉、一半矩阵、一半赐福和一半灵魂,瞬间狰狞,狂暴的发起进攻,饥渴的想要将他彻底吞吃。 不论他如何的安抚,都毫无反应。 窒息、冰冷,还有徒劳挣扎。 只有幻觉一般的狂笑声响起,愈发清晰。 直到在翻滚和挣扎里,他终于看到了轮椅之上那一张笑脸,还有冷漠俯瞰的漆黑眼瞳,好像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存灵惊恐的瞪眼,手足并用的匍匐上前,拽住了季觉的裤腿,张口想要哀求,却发不出声音来。 只能祈祷一般的叩首,额头一次次的敲在了地板,鲜血淋漓。 含糊哀嚎。 自始至终,季觉面无表情。 无动于衷。 直到他彻底绝望,再没有力气挣扎,才听见了,清脆的声音。 季觉的手指敲在了轮椅的扶手上。 瞬间,傀儡掐在他脖子上的双手,终于松开了一隙,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了生命和世间一切美好。 存灵剧烈呛咳,吐出粘稠的血沫,涕泪横流。 已经动弹不得。 “你看,有了相同的境遇之后,就会体会到彼此的难处。” 在昏沉之中,他只看到轮椅从眼前经过,耳边传来了更高处的声音:“咱们可一定要好好相处啊,存灵老兄。” 就这样,毫不停留的,从他身上缓缓的碾过。 最后和他背后的傀儡击掌道别: “bye,bro~” 傀儡狞笑,热情的挥着手,目送他远去。 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才回过头来,看向了奄奄一息的宿主,宛如宝石雕刻而成一般的眼眸中,流露恶毒。 游戏继续! . 门在季觉的面前被打开了。 门后,工作室里,无以计数的零件悬浮在空中,起落如飞鸟,成千上万,不断的汇聚又分离,环绕的那个苍老的身影。 “何故喧嚣?”兼元头也不回的发问。 “大概是发挥老带新的传统吧?” 季觉微笑,就好像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衷心赞扬:“咱们幽邃工匠的职场文化真是太棒了。 和睦友爱,携手共进……你不觉得哪里有点问题么?” “余烬残虐,不恤凡庸。滞腐之暴虐,更甚于此。你们本来就是竞争者,何必浪费时间在毫无意义的伪装之上? 令事物的本质以最明晰的方式显现,才是工匠之道的真髓。倘若你喜欢做梦的话,应该去寻求镜与心枢。” 兼元弹了弹手指,令眼前无数零件聚合成的庞然大物再度分散解离,许久,才漠然的回头发问: “何事?” “喏,大功告成。” 季觉打开扶手上的工具箱,将刚出炉才没多久的孽化作品拎起来,直接向兼元投出。 破空之声炸响。 旋即,一线银光就停在了兼元的面前,展露出自身的轮廓和模样。 细长的握柄,略宽却短小的前端,大约有寻常的单手剑的长度。 握柄笔直,可前端却微微弯曲,分裂如爪。 表面血色流转不休,只是看着,就感觉到戾气铺面,心头恶寒! 可兼元,越是看,眉头就皱的越紧。 “这是个什么东西?” “一件礼物。” 季觉体贴的说道:“我看你最近老是龇牙咧嘴的样子,怕是脚痒了当着别人的面不太好抠,所以专门给你做了个痒痒挠!” 兼元的神情越发阴沉。 “作用何在?” “痒痒挠还能用来干什么?当然是挠痒啊。” 季觉兴致勃勃的解释道:“不过,宗匠你别看它样子平平无奇,有一点,它特别厉害——” 他停顿了一下,卖足了关子,钓足了胃口: “——它越挠越痒!” 第二百三十五章 灰烬之梦 想象一下,当你后背痒得不行的时候却发现挠不到,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根痒痒挠的时候,发现怎么挠都不对劲儿,越挠越难受,越难受越挠。 小痒变大痒,痒到最后,七年之痒。 联想到惨烈的现实,死去活来,不得解脱。 最后,倒在地上,抱着痒痒挠涕泪横流,悔不当初。 杀伤力不可谓不大,用心不可谓不恶毒。 而效果也不可谓不废物…… 以至于,兼元此时此刻,只想问一句: 你是怎么做到的? 程序全对,步骤全对,思路全对,答案却全错! 明明用了这么多戾气充沛的素材,采用了那么多激化畸变的技艺……为什么孽化的程度如此浅显粗陋? 本应该是即便只有些许擦伤都会夺人性命的凶戾刀兵,如今却变成了这么个搞笑玩意儿! 就好像心血来潮打算把旧项链融了做个手镯,结果送进炉子去之前还是24k足金足两,出来之后怎么只剩下外面那一层了?! 剩下的呢? 你给我吃了? “孽化何在?” “我不道啊!”季觉瞪眼:“这不就正常做出来的嘛?你教的理论,你给的书,你的材料,最后做出这么个玩意儿来,我还想问你呢!” “遇事不要怪别人,你是不是应该检讨一下自己的问题?” 季觉的笑容渐渐消散,到最后,再不掩饰冷漠:“或者,你能不能大发慈悲告诉我……你教我的究竟是什么?!” 兼元没有回答,只是掂量着手中的痒痒挠,感慨一叹。 ——工于心计的掌控孽变方向,执着认真的调整效果和强度,最后,终于恰到好处的将作品变成了一件废物。 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对此他早已经有所领会。 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件了…… 在这之前,还有威武狰狞但毫无防御力,而且穿上之后会浑身出湿疹的护甲、给鼻子戴上之后会狂笑不止的红色小球、拿在手里就会异常容易戳中自己而且百分之百破伤风的拆信刀。 还有这根越挠越痒的痒痒挠…… 全是搞笑。 正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遇到这种良材美玉,当老师本应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授课啊——本来他还怀揣着如此天真的想法:第一次收到资质这么好的学生,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孽化炼成的道路上进步这么神速,两分快乐叠加在一起……下略。 以至于,兼元忽然很想打开他的头盖骨,仔细往里面看看到底是不是反骨倒着插进脑仁儿里了——你他妈的怎么就不学好呢! 有句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真传多么可贵,自不必说。 兼元作为宗匠,含金量自然经过了协会和幽邃双重验证。可如今,偏偏眼看着已经到门口了,季觉却开始在门口左右横跳,然后给你鼓捣出点小动静出来。 哎,我进来啦~哎,我出来啦~哎,我又进来啦~看不惯的话打我呀~ 如此肆意的挥霍天赋。 实在遗憾。 但没关系…… 总有办法。 “很好,完成的不错。” 他随意的甩手,将季觉的作品抛进了湮灭炉中去,懒得再看一眼。 倘若一场考试里,学生如果能得一百分的话,说不定只有一百分的水平。 但当他每次都能精准卡在六十分的时候,就说明如今的考卷对他已经没有任何难度可言了,纯属玩具。 理论、实操、构想、创意、理念……无一短板! 如此良材,如何能荒废闲置? “基础学到这里就可以了。”他说,“也该进行下一课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 季觉无所谓的伸出手来,“书呢?” “真遗憾,这节课,没有书里教过。” 兼元笑起来了,满怀着期待:“你需要去,身体力行。” 只是挥手,就好像有无形的力量把持一切,再然后,将触目所及的一切全都扯到了一边。 季觉眼前一花,便仿佛在瞬间穿越了重重门扉和走廊之后,抵达了阴暗颓败的空间。 广大而荒芜,黑暗悠远。 大地崩裂,青砖之上满是裂隙。 昔日的殿堂破碎,残垣断壁倾颓,就连正中央那一座庞大的熔炉也残缺不全,熄灭经年,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而在天穹之上,纷纷扬扬的灰烬如灰白的雪一样,间歇的洒下来,夹杂着些许的火星,闪耀熄灭,最终,堆积在地面上。 轮椅碾过地面,跟在兼元身后,便划出了两条细长的印辙。 向前。 停在了熔炉的废墟前面。 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个破败的……工坊? “这是我叛离协会之前的居所,当时和那个家伙打了一架,彻底弄乱了,索性废弃……虽然熔炉之火已经熄灭,不过,这么多年的薪烬汇聚之下,勉强还算可以废物利用一下吧。” 兼元漫步其中,黑色的长袍拖地,却一片灰烬都不曾沾染。 反观季觉已经渐渐的变得灰头土脸。 抹了把脸,闻了闻,熟悉的味道。 灰烬…… 这是熔炉之灰! 他抬起头,看向漆黑的顶穹。 兼元的工坊内,所有工匠熔炉的焚尽之灰,都被送进了这里。 一丝一缕尚属寻常,可这么多年如此规模的灰烬堆积在一起之后,自无以计数的冶炼和创作之中,其中所蕴藏的气息也变得浩荡恢弘。 令人窒息。 “季觉,你知道工匠为何执迷于火焰么?” 兼元站在破碎的熔炉前面,挥手,无形的力量清理着周围杂乱的废墟。 不等季觉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发展至如今,工匠已经不必仰赖火焰来进行制作,恰恰相反,越来越多的工具被引入了炼金术——水、气、尘、光,乃至人身和双手……可熔炉,依旧是主流中的主流,甚至一个工坊倘若没有熔炉的话,就称不上工坊,其意义何在?” “合适?方便?” 季觉随意的答道:“前人用习惯了,诸多规格因此而生,后人继续延续也没什么意外的吧?” “除此之外呢?难道你不能目睹余烬之炉的宏伟?” 兼元似笑非笑:“难道你不曾亲眼见过余烬君临时,那以群星为炉的辉煌焰光?” 季觉一时沉默。 “这就是火啊。” 兼元抬起手指,轻轻的吹了口气,些许的尘埃扰动着,扩散,可那轻柔的吹息却回荡在地下的空间里,不断的扩张,化为肆虐的飓风。 到最后,将无以计数的灰烬尽数掀起,狂舞,震颤,而那其中,不知熄灭了多久的火星,居然再次燃烧! 千丝万缕的火光汇聚,在他的指尖。 浩瀚的薪烬,再度整合为一缕纯粹的焰光,舞动,跳跃,照亮一切黑暗。 “看到了吗,季觉。” 火光映照之中,兼元的神情仿佛也尽数褪尽,无悲无喜,庄严如神佛:“最初的炼金术,就诞生自其中。 当人世最早的火焰被诸王之中的窃火者所点燃的那一瞬间开始,一切皆已注定。引火者自焚,追随者们薪火相传,以火焰为标记,创造所有,同样,又以火焰焚尽一切。 余烬之道,自此而生。 滞腐之孽,因此而成。” 他说:“你所要学的,就在其中——” 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高亢巨响,骤然从黑暗的最深处向前,仿佛源自四面八方,可当他们彼此汇聚时,就仿佛充斥了魂灵,压服了意志和魂魄。 驱散了一切杂念余响。 当兼元的指尖的火光无声消散的瞬间,熔炉之内的,烈光万丈,奔流而出,喷薄,扩散,笼罩所有。 薪光烬火,于此显现。 譬如风暴。 季觉甚至来不及反应和躲闪。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形骸和魂灵都在那狂潮之中淹没,崩溃,剥落,一片片的飞往了不知名的所在。 支离破碎。 血肉、生命、自我、灵魂,一切都在光的潮水之中褪尽。 可存留在这里的,又是何物呢? 无以计数的幻影和显像从火光之中浮现,充斥了季觉的视界,强硬的灌入了他的灵魂里——崩裂的天穹、破碎的大地、流转的星辰,乃至造化无穷。 世界于此运转。 展露真容。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看到了,焰光尽头,一切的来处。 仿佛有一只碧绿的眼眸缓缓睁开。 向着此处,向着季觉。 无悲无喜、无惊无忧,如此高远,又如此漠然,俯瞰着尘世一切乱象,战争与和平的轮转,斗争与携手的交错,见证着一度度徒劳循环的重演。 已有之事,势必再有。已行之事,势必再行。 日光之下无新事,所谓万象更替,又不过是一轮纷争和杀戮的循环。 ——自那秘仪的感召之下,尘世大孽·滞腐炉心,俯瞰而来! 在那一瞬间,再无法控制的痛苦呐喊,自火焰之中,迸发! 季觉已经被火焰所点燃。 尘埃升起,落下。 飘入了兼元的掌中,如此脆弱。 又被面无表情的,碾为虚无。 “凡物有穷,难承天命。”兼元冷漠的望向炉中,“让我看看,你这块料……究竟是否又足以领受天命之工?” 崩! 仿佛有崩裂一般的幻听响起,充斥耳边。 或许,那便是灵魂破裂的声音,亦或者是世界在分崩离析…… 季觉好像坠入了看不见底的深渊。 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啸……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还在原地,沐浴光明,可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他的灵魂告诉他,他正在坠落,向着看不见尽头的深渊,可是他却无从挣扎。 甚至,难以思想。 意识已经被更加浩荡而狂暴的力量所充斥,掌控。 仿佛暴雨逆着大地,升上天空。 在他的记忆之中,无以计数的理论如活物一般的浮现,脱离他的掌控,自行变化、重叠、耦合、蜕变。 这些日子以来,兼元强行印刻在他的记忆之中的所有孽化炼成的理论,倾囊相授的一切技艺和操作,此刻居然都仿佛活物一般,自行延展,彼此衔接,联通……就好像真正的被赋予了生命! ——扬升! 莫名的,这样的想法,出现在了季觉的意识里。 点石成金,予死物以灵质,予凡物以奇迹,令平庸之物褪去旧形,这是炼金术的第一步。 再然后,是萃变,于是,所有技艺和理论交织,重叠,彼此碰撞,激化,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天才一般的灵光,闪现,自行发展,蔓延…… 紧接着,纯化—— 无数散乱扩张的理论和遐想,此刻骤然震荡,彼此交错,剪去芜杂、修去谬论、抹除弊病。 最终,是统和! 当那一个个自行显现的闪光、灵感和诸多理论串联在一处时,一条浩荡的前路就自季觉意识之中浮现。 十二个大孽徽记、三类十六种染化技艺、三十一种灵质构造、七十七种杀生之物的变化与真谛…… 高屋建瓴的阐述精妙深危,平铺直叙的指引方向,又巨细无遗的列出了所有阻碍和疑难,他只需按部就班的向前……孽变之妙,唾手可得,畸变之深,俯身可探! 通天之路,就在眼前! “向前。” 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说:“你只需向前。” 可季觉伫立不动。 甚至,不愿意抬头去看。 他挣扎着,想要回头。 却动弹不得。 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血水所吞没了,哀嚎如潮水,覆盖了一切。 畸形的世界在他的面前运转,歪曲的星辰运行在天穹之上,照亮夜幕的裂痕和破碎的大地。 他仿佛化为了神明,自天穹之上俯瞰,一切都在以千万亿倍极速变化、流转,可最终,却归于绝望的循环。 一度兴盛,一度灭绝,一度复苏,一度衰退。 辉煌逝去,满目疮痍;鼎革之变,迎来废墟;宏伟大愿,荼毒世间;美梦破灭,只余空虚。 尘世万象如潮水一样,涌入了他的意识里,他却无暇铭记和思考,只能呆滞的见证这一切,到最后,迟滞的,迎来领悟。 苦恨从血中扬升,仇怨自泪中纯化,所谓的热爱和美梦自火中焚尽之后,便只剩下绝望和虚无彼此萃变,世间芜杂和破败统和在一处,化为混沌的大海。 一次次的毁灭,一次次的重来。 变革之道行至尽头,所剩下的,便只有这徒劳又丑陋的循环。 到最后,一切的一切,都汇聚在了一起。 当季觉低下头的时候,便看到了,那一双自绝望和诅咒之中化为漆黑的双手。 粘稠的血腥从指尖落下。 源源不断,流之不竭! 万般恶孽,皆为此心所成,一切苦痛,皆为双手所造,尘世之恶,皆为十指所行……这便是非攻之罪! 在恍悟的那一瞬间,季觉再一次听见了,自四百年轮回之中无数次重演的悲鸣。 非攻暴动,震怒,徒劳的挣扎,可最终,又在泪水的幻光里,归于沉寂。 “世界由人所造,季觉,地狱也一样。” 有漠然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可你的地狱,又在何方?” 于是,一切渐渐明晰。 季觉抬起头,再一次看到了灼红的天穹,脚下是漆黑的大地,尘世之间飞扬着灰烬的雨,远方的风声里传来幻觉一样的悲鸣和哀嚎。 如此熟悉。 自焰与火中,那些逝去的魂灵大笑着,起舞,彼此撕咬、残杀、蹂躏,无止境的彼此折磨,永恒苦痛。 焰光自地狱的尽头燃起,照亮了季觉的眼瞳,充斥意识和灵魂的所有。 “这不正是造就你的一切么,季觉?”嘲弄的声音响起:“可倘若这个世界是地狱,你又是什么?” 地狱在他的耳边大笑着,倾诉鼓舞,告诉他: 自始至终,你都在地狱里! 所以,不应沉默,不应忍受,不应再停在原地…… 去痛恨,去燃烧,去毁灭!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迫不及待想要投入其中,拥抱这理所当然的天命。 可莫名的犹豫中,却又忍不住看向身后。 即便那里空空荡荡,一片虚无…… 只有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歌声。 如此模糊,但却无法被哀嚎和悲鸣所覆盖,执着的延续,仿佛回荡至永远。 就像是黑夜尽头所升起的星辰一样。 闪耀辉光。 是她在看着自己。 于是,季觉恍然一笑。 “别担心。” 他抬起手来,擦掉眼泪,向着她展颜一笑:“我很好。” 就这样,再一次从地上爬起。 背离了所谓的地狱和世界的真理,他向着那一片虚无,大步奔行,再不犹豫。 即便徒劳,即便毫无意义。 不论身后的通天之路如何高远,不论再重复多少次都没有关系。 ——他要去的地方,不在这里! 好像有震怒的咆哮声从天穹之上响起,无穷碧火喷薄,涌现,要阻拦在他的前方。 可紧接着,璀璨的群星再度亮起,运转,汇聚,到最后,天炉倾覆,万般薪火如瀑布一般洒下,洒向世间。 两者碰撞在了一处,又泯灭于无形。 混乱的浪潮之中,有一线银光骤然横过,如利刃,将一切,尽数斩断! 那一瞬间,季觉睁开了眼睛。 炉中残光无声消散。 一切戛然而止。 死寂里,纷纷扬扬的灰烬洒下,像是雪,落满了季觉的肩头。 他的手掌徒劳的悬停在空中。 好像只差一点,他就可以再一次握住那只手……当梦的泡影消散之后,掌心中,就只剩下一片虚无。 “真是一场久违的美梦啊。” 季觉恍然的轻叹,垂眸,凝视着掌心中所剩的那一缕余灰。 “谢谢你,兼元。” 他回过头来,衷心的致以谢意:“请问,我又应该如何回报于你?” 明明在笑着,可却毫无温度。 死寂里,那一双眼瞳里,只有幽暗无穷,宛如深渊。 “恭喜你,季觉!” 兼元微笑,如此欣慰:“你已经学会了掌控孽化、主宰畸变的第一课——憎恨和恶意……不,应该说,你终于不需要再掩饰自己。” 就这样,拍了拍叛逆学徒的肩膀,告诉他: “明日,我们继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惊喜与惊吓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依旧是足以令脑浆沸腾的填鸭和一次又一次的铸造,依旧是苛刻的要求和残酷的严惩。 之前季觉曾经忧心于自己熬不到明天,亦或者无法坚持,可如今,他却渐渐的开始习惯,这看不见尽头的煎熬。 不,应该说,如鱼得水。 或许兼元说得对,当季觉再不掩饰自己的憎恨与恶意,甚至主动将它释放而出的时候,便已经登堂入室,将这一门技艺把控在了手中。 他甚至不在意这一份憎恶所对准的,究竟是别人还是自己。倘若要铸造出真正的天工之锋,又如何会怕双刃剑割伤自己?恰恰相反,寒光越是凌厉狰狞,便越应该快慰非常才对! 完全不在意季觉是否会摸鱼和划水,亦或者徒劳反抗。 在经过了那一次熔炉之前的秘仪之后,季觉如今炼金术的进度就开始了再一次的蹿升,简直吃饭睡觉都在涨进度。甚至有时候发个呆都能灵光一现,想通若干关节。 甚至不只是孽化炼成,就连现代炼金术和流体炼金术,乃至刚刚摸索到方向的固体炼金术也一样。 而作为代价就是,这些日子以来所学的技艺也一同顺畅的融入了季觉如今正在渐渐梳理完成的体系和习惯之内,成为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绕不开,躲不过,也否定不掉。 他教的全部都是真才实学,所传授的也都是诸多幽邃工匠都难以得知的隐秘和神髓。 就像是做木工需要敲钉子的时候一样,顺手摸向工具箱里的时候,便会自然而然的将锤子拿了出来一般。即便是可以摒弃锤子不去用,也只会给季觉自己添麻烦。 数十年以来,兼元麾下所有的工匠所铸造出的作品不知究竟有多少,光是连日以来在泉城的作品恐怕就已经成千上万。 如此众多的余灰汇聚,其中所包藏的神髓在旧炉之火的激发之下显现凝聚,给季觉带来的远远不止这么一丁点变化,更重要的是……赐福的质变! 自秘仪的侵蚀和重压之下,【精神第一性】的赐福迎来了预料之外的蜕变,全面强化了季觉的精神对孽化侵蚀的抗性之后,如今的他居然能够以自身的灵质,对炉中造物的畸变和孽化进行干涉了。 即便只是如此的些微。 可在关键时刻,毫厘的差距便足以决定作品的成败,堪称为孽化炼金术如虎添翼,更加得心应手…… 本来孽化炼金术一旦入门就进步神速,如今直接给自己按上了飞机发动机,哪怕只是稍微研究一下,进度就突飞猛进,快的吓人。 可代价呢? 当兼元开放自己的图书馆权限给季觉之后,他就开始接触内部收录的其他孽化炼成的理论和著作——然后,便愈发的感觉到自己所学的这一套究竟有多邪门。 这完全就是个实验版的理论! 就连丝毫的成功先例都没有…… 精简了诸多无关的细枝末节之后,提纲挈领,直入本质。 删除了诸多同上位之孽沟通的内容,完全不需要像其他工匠一样供奉上主,祈求恩赐。而是……自己动手去拿。 不止要在孽物嘴里抢肉吃,甚至还要把孽物都要直接塞进嘴里! 代价就是,没有了庇护之后,翻车的概率比别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自身孽化的可能性也在迅速增加。 包括现在。 季觉垂眸,看向了双手,指甲盖上,隐约灰黑色的痕迹。就好像一张张人面在无声的狂啸,尖叫,狰狞亦或者痛哭。 变换流转,从无定型。 在水银之镜的倒影之中,他模样几乎和以前完全不同,不仅仅是纵横交错的丑陋疤痕,粗暴剥离皮肤所引发的肌肉坏死和皱纹。 原本漆黑的头发,已经隐隐透出苍白,如此斑驳。 而在垂落的短发之间,眼瞳也在秘仪的侵蚀和孽化影响之下浮现出诡异的色彩,不同于兼元的碧绿,而是一片若隐若现的猩红。 就像是未曾熄灭的炭火。 自轻叹里,他挥手,散去了水银之镜,感受到双手之上传来的阵阵刺痛,非攻的矩阵流转游曳,灵动的辉光渐渐暗淡,仿佛蒙尘,如此疲惫。 却依旧执着的为他剔除侵入了双手的诸多侵蚀,一次,又一次,不允许他投向孽化之路。 “放心吧。” 季觉活动着十指,无声呢喃。 非攻之荣,非攻之罪,皆为自己所成。 不论是流体炼金术的传承还是往后的诸多馈赠,圣贤水银在自己身上倾注的期望众多,自己又怎么可能蠢到因为一梦之见而否定自己坚持至今的人生? 轰! 刺耳的哀嚎骤然迸发。 熔炉剧震,就像是有看不见的人在里面疯狂的冲撞,敲打炉门,呐喊,哀嚎,求饶。 “有人吗?有人吗?!救救我,救命……”那个凄厉的声音绝望呐喊:“放我出去,求求你,求求你,有人吗?啊啊啊啊……” 求救和呼喊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大笑,乃至歇斯底里的诅咒和悲鸣。 粘稠的血液源源不断的从炉门之后溢出,涌动,又消散无踪。 焰光之中,嘶鸣怒吼声渐渐消散。 到最后,伴随着炉门的开启,最后的哽咽声,消散无踪。 伴随着季觉的招手,破空的凄啸声迸发。 一把匕首骤然从炉中飞出,落进了他的手里,嗡嗡作响,凄厉的啸声所过之处,所有的金属居然都震荡起来。 耳膜刺痛。 粘稠的猩红从匕首的锋刃之上,缓缓滴落,永无休止,但又消散无踪。 “出炉了?” 兼元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垂眸俯瞰:“倒是又有了点长进。” “废物而已。” 季觉拿在手里,挥舞了两下之后,回头看了兼元一眼,瞥向手里的匕首,遗憾摇头:“过于追求锋利和毁伤,伤人之前恐怕就会形毁神散,不堪一用。” “那也要分目标吧?” 兼元伸手,握紧了他手中的锋刃,满不在乎的拿起来,在自己手上割开了一条血口,欣赏着自己的血液异变硬化,甚至活化,如怪物一样钻向自己掌心的模样。 只可惜,割开一条血口之后,就在矩阵和气息的反震之下,匕首崩裂。而异化的血液仿佛遇到了更加恐怖的怪物,迅速消散。 到最后,血口弥合,仿佛未曾存在过。 “确实,还差了点。” 兼元将碎片丢到一边去,回眸,看向了空空荡荡的熔炉:“炉子里还有什么?” “唔……” 季觉沉吟片刻,微微耸肩:“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宗匠有兴趣?” “浪费了这么多素材,总要让我看看去哪儿吧?”兼元嘲弄一笑:“当然,如果你打算为我准备点惊喜的话,我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季觉随意的招了招手,炉中的灰烬和碎屑之中,便有一缕猩红的光芒浮现,升起,落入了兼元的手中。 “这是……赐福造物?” 兼元的眉毛微微挑起,下意识的品评和鉴识,却发现,以季觉如今的水平,完全找不到任何的疏漏。 甚至其中构造之复杂,更在寻常工匠之上,甚至还带有加密。他并不愿意以宗匠的境界压人,因此在刹那之间的分辨中,也只能结合季觉所提取的素材,判明其中的赐福来自心枢。 在他的掌心里,是一颗猩红的颅骨。 只有拳头大小,仿佛血玉雕琢而成,毫无斧凿的痕迹,圆润天成。一切催化的畸变和孽化都被封存在其中,毫无失控的痕迹和征兆。 完美。 “这是又弄了什么把戏?” 和季觉斗智斗法这么久,他早已经习惯了季觉偶尔的反抗和毫无征兆的袭击,完全不以为意,甚至仿佛乐在其中。 居然主动将自己的灵质注入其中,唤醒造物。 “宗匠哪儿的话,这可是我得意的作品。”季觉微微一笑,忽然问:“只是,如果做不好的话,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人总要有犯错的机会。” 兼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正准备说什么,可他话音刚落,手里的骷髅就张嘴,发出了声音来:“哈,那你这小臂崽子可要倒大霉咯!” “……” 短暂的寂静中,兼元的眉头皱起,仿佛明白了什么。 可季觉依旧微笑,忽然问道:“说起来,宗匠怎么看待贵方的泉城同盟?” 兼元挑了挑眉头,直白说道:“合作而已,能有什么看法?” 而话音刚落的瞬间,他手里的骷髅便狂笑出声:“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于是,兼元的神情越发的意味深长。 “……有意思。” 仅仅是两句话,他就已经完全破解了完成的灵质封锁,读取到内部的状况,心枢一系的赐福·【两心知】。 而在经历了畸变异化之后,赐福的力量也完全失控,会无时不刻的读取使用者的灵质,一旦脱口而出的话和内心所想有所偏差,就会自行将使用者心中的话语说出。 不,如今看来,似乎还带点添油加醋。 “就为了这个?” 兼元端起骷髅来,好奇发问。 “不敢不敢。” 季觉摆手一笑,可话刚说完,就发现,自己的灵质不知何时,居然也被兼元牵引着,导入骷髅之中。 然后,骷髅咧嘴: “呵呵,你▇死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图穷 零帧起手,毫无前摇。 直抒胸臆,振聋发聩,以至于躲无可躲,防无可防。 于是,在兼元渐渐微妙的眼神里,一片尴尬的寂静突如其来。 “……” 季觉的笑容抽搐了一下,“意外,都是意外啊,宗匠。” 骷髅翻译:“这下好了,满意了,大家都尴尬了?” “呵呵。” 兼元只是微微一笑。 骷髅同样发笑,只可惜,个中意味似乎有所不同。 “某些时候,倒是件好东西。” 他说,“很好,你已经开始学会利用工匠的好奇心了。” “除此之外,我倒是还有一点,颇为好奇。” 季觉轻叹一声,终于图穷匕见,再不掩饰:“宗匠不辞劳苦、兴师动众的跑来泉城,同那帮家伙混在一起,又忙里偷闲把我这种小卒子折腾这么久,究竟又意欲何为?” “只为如此,何必大费周章?” 兼元轻蔑一笑,托起了手中的骷髅,“无非都是穷尽余烬滞腐之道的一步而已,又有什么稀奇可言?” 寂静之中,骷髅沉默。 其中灵质回路毫无触动的痕迹,更无任何的防备和掩饰,更不屑于谎言和伪装。 季觉也沉默着,许久,无声一叹。 “何至于此?” “为何不至于此?” 兼元嘲弄咧嘴:“不论身处协会还是幽邃,更不论余烬和滞腐之别……从远古的窃焰之贼到炼金术师,再到如今的工匠,都只不过是换了个名字罢了,难道会有什么区别么? 不,历数上善亦或者邪愚之辈,但凡有所成就的家伙,无一不是这般将自我之野心、愚念和美梦凌驾于现实之上的疯子、蠢货与祸患。” “世界正是由这样的人所创造,季觉。” 兼元断然的说道:“终有一日,倘若你有幸站到这样的位置上来时,说不定比他们还要更加疯狂。倘若学不会、受不了、忍不下的话,便趁早放弃幻想,回去做个普通人吧。 至少那样对你而言,还称得上‘幸福’。” 季觉没有回答。 兼元也微微回过头,仿佛侧耳聆听着什么,许久,莫名嗤笑一声,对什么人说了一句:“那就后果自负吧。” 通讯断绝。 而兼元则微微昂起头,视线穿透工坊,眺望向远方。 “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 他将骷髅丢回季觉的怀里,挥了挥手指,“干脆让你看看吧,所谓的上善和邪愚,又将这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模样。” 那一瞬间,无形的屏蔽被抹除了。 再然后,未曾有过的高亢轰鸣自远方迸发,此起彼伏,震荡如潮水那样,浩荡而来,令整个工坊都隐隐震动起来。 尘埃簌簌落下,落在季觉斑驳的头发上。 他抬起眼睛来了,看向缓缓从墙壁上浮升起巨大落地窗,还有窗外,那烈光纵横的天空,苍白之色和幽暗的虹光碰撞,激发无以计数的涟漪和碎光,落向大地。 轻盈如雪的光点落地,无声崩解,可紧接着,便有浩荡的波澜扩散,肆虐,将所过之处的一切尽数‘分解’。 没有声音,没有动荡。 只有悄无声息的坍塌和散逸。 “看到了么?那就是天人的时楔,陶成领受天元同化这么多年,人性散失,时日无多,可彻底归于天元之前,到底是能拖上几个垫背的。 下定决心之后,只一个人,就能把卢长生和无漏寺的那几条老狗压着打。” 浩荡纯白近乎无穷,充斥天穹,是无以计数的幽暗虹光压制在正中,向内寸寸推进。泉城的天穹因此而两分,重重色彩重叠,彼此之间犬牙交错,看着让人头晕目眩,难以理解。 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天元之律令和大孽之气息所碰撞时的余波。 仅仅只是余波,便足以令整个泉城,地动山摇。 而就在那开辟的窗前,兼元袖手旁观,不时抬起手,指指点点:“北方,那一片涌动的白雾,应该是楼氏的圈境·五楼十二城。 立足于升变,统御镜和熵的赐福,以构成而论,足以位列历代楼氏天选者的顶层,应该是如今当家的那个女人吧? 嗯,朝着这边过来了,应该是冲着我和你来的。升变一系的死心眼,到底是恩仇必报,可惜,太远。” 兼元轻蔑一叹,并没有放在心上,眼神落在西方那一片诡异云层,“余氏的矩阵·霜降,倒是有点冬气肃杀的感觉,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徒有其型。 唔,左边那边的倒是更有看点一些,童家的圈境·往世来书,凡物分作黑白两色,任意书写修改引导,倒是个得了真传的。 我记得似乎是叫做,童听?借力打力,自己却不露头,稳坐裁判席,倒是和他老子一个模样。” 季觉顺着他所指看过去,那一片褪去一切色彩只剩下黑白的区域里,根本看不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波澜不惊,宛如背景板一般。 可是却在悄无声息的侵蚀和扩展自身的区域,任由闯入的邪物和灾兽肆虐和破坏,可越是深入,破坏的越多,自身的色彩和模样就越是古怪,到最后,再没有力气挣扎,融入墨境之中,化作大写意的一角。 而更醒目的,是一丛丛血火色色彩,宛如陨星一般,长驱直入,纵横来去,肆虐冲撞。 “联邦军部的狗,看起来声威煊赫,都是批量化生产的货色,充充场面倒是可以,真要到了关键时候,不值一哂。” 兼元甚至懒得看一眼,视线反而落在更远处。 泉城的主干道上,那一条蜿蜒向前的血路,还有自诸多孽化者的围攻之下,信步向前的身影。难以分辨男女,仿佛笼罩在无数幻影之中,看不清晰。 所过之处,尸骸狼藉,随意的弯下腰来,从死者的尸体上拿起武器,信手拈来的挥洒,施以破坏,不论刀枪剑戟,生冷不忌,以自身的能力强行压制了一切炼金造物的反抗,粗暴驾驭。 只是在对炼金造物损耗的效率上…… 季觉这个工匠看的眼皮子直跳。 “又一个藏藏掖掖的。”兼元摇头。 “那是谁?”季觉好奇。 “崖城安全局的局长,吕盈月。” 兼元的视线看向街道尽头,几个浑身如金铁铸就宛如巨人一般的僧侣,“那边,是无漏寺的秃驴,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不知究竟是在说哪边。 可季觉总感觉那一拨和尚凶多吉少,满脸写满了死相的样子。 而就在另一边,层层幻光涌动,空气中充斥着无以计数的影像,升腾变化,化为潮水,渗透现实,颠倒虚幻和真实的边缘,一个又一个残缺的身影自那个窈窕少女身后的阴影之中爬出,仿佛无穷无尽。 “天心会的神经病,这次倒是拿出真格的来了。”兼元淡然说道:“圈境·他化自在。” “龙祭会呢?”季觉好奇。 “谁知道?” 兼元满不在意:“那样首鼠两端的家伙,这会儿恐怕正盘算着什么待价而沽的把戏吧,指望不上。” “那你呢?” 季觉问。 友军冲锋在前,我部不动如山? “还不到时候,不过,也快了。” 兼元束手旁观,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翻天覆地的景象。 在过于漫长的互相试探之后,安全局终于悍然发动攻势,在陶公的压制之下,化邪教团这么多年来暗中的渗透和污染不断的暴动,却难以冲出。 上位之孽的气息如柱,撑起这一座城市,可现在一座座支柱却动荡不安,浮现裂痕。 以一人之身同如此众多的上位之孽角力,甚至还尤有余力对卢长生发起猛攻,甚至,看上去仿佛游刃有余,存有底力。 那恢弘浩荡的气息充斥所有,宛如烈日一般,灼烧着泉城的黑暗,正面承担了所有来自化邪教团的压力。 如今只是天穹之上变幻的烈光和纯白,就让季觉为之神魂摇曳。 “这就是天人么?”他轻声呢喃。 “不止。” 兼元摇头:“被上善同化至此,居然还能保有人性,着实不易。 你看到的,是他在反向利用上善的同化,假借天元之神髓所施行的力量。他位列其中作为支点,翘起己身数倍上的重量,所要做的,反而不多。” “代价呢?”季觉追问。 “代价不就是你眼前的这一切么?” 兼元抬起了手指,隔空伸出,仿佛没入了天穹之中,当再度收回时,手指之上便燃起了不灭的焰光,嗤嗤作响。 按灭,又迅速重生,执着的蔓延。 直到兼元挥手,断去一根手指,未曾落地,就化为尘埃。 “人性如灯,就算是天人之强,又能再释放多久这般的光芒?”兼元垂眸:“他已经踏上了死路,再不顾后果,也不会再停下了。” 他怔怔的看着那漫天的辉光,遗憾摇头: “可惜。” “何故惺惺作态呢,宗匠?”季觉再忍不住冷笑,“这难道不是拜诸位所赐?” “正因如此,不才更显得可敬可叹么?” 兼元面无表情:“对待此等可敬之敌,就应该不择手段、不计代价、不顾后果,全力同他作战才对。” 那一瞬间,天穹之上,原本被炽热白光寸寸绞杀、步步收缩的诡异虹光骤然动荡起来,剧震,再不拖延。 无穷幽暗里,有狂暴气魄冲天而起。 鲸吞着泉城之中的一切孽化气息,壮大自身,悍然和天元之律碰撞在一处。 居然在陶公最为恢弘强大的时候,无限接近于天元的时候……自不量力的,发起了挑战! 过于鲁莽,过于不智。 可世间万物,怎么可能单纯以利害相论? 卢长生大笑。 沙哑尖锐的声音响彻天地,回荡不休。 “等了这么久,今日终于有幸,能同陶公打过一场!” 放着陶成这样的英雄对手在眼前,倘若避而不战,龟缩拖延,又和鼠辈有什么区别? 陶公无言,耀光炽烈。 于是,星辰摇曳,天穹剧震,霓虹崩裂,又不自量力的卷土重来,无数残光碎散,洒向大地,溅射起一片片妖艳的光晕。 而在天穹之上的浩荡斗争里,大地之上的厮杀渐渐白热化。 太快了,也太多了。 甚至,看不过来…… 所能察觉到的,只有身首分离、尸骸破碎的那一瞬间,所迸射而出的猩红,像是擦不去的染料一样,涂抹在残破的道路和废墟之上。 完全无法忽略。 以至于,触目所见,一片猩红。 倘若自己未曾被俘虏的话,此时此刻,是否又在其中? 童植物他们如今又如何? 季觉努力的沉思,却又感觉心乱如麻,脑中空空荡荡。 浓烟滚滚,烈焰扩散,时隔了漫长时光之后,泉城好像又一次被点燃了,就像是来自噩梦里一样。 死亡像是潮水一样蔓延,崩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点点滴滴的猩红弥漫,重叠在一起,就像是四条向着正中笔直延伸而来的裂痕一样,要将整个笼罩在孽化之中的城市再度切割,拆分,最后…… 彻底肢解! 自始至终,兼元漠然旁观,一动不动。 冷眼的看着安全局长驱直入,摧枯拉朽的将一切布置尽数毁坏,直到最后,好像终于听见了远方的声音。 “也好,火候虽还欠点功夫,但不妨碍。” 他说:“可以开始了。” 那一瞬间,庞大的工坊,浮现裂隙,骤然扩张! 季觉触目所见的一切纷繁变化,大厅收缩,走廊扩展,建筑膨胀,整个介于有无之间的工坊之内,一座座早已经预热完成的灵质炉轰然震颤,浩荡灵质奔流,充斥一切。 警报的声音响起,无形的力量扩散,将所有人压制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允许有任何脱离。 就像是一具庞大的机械在顷刻之间启动,所有零件按部就班的运转,顶穹裂开,千万条灵质回路蔓延而出。 盛放如莲花。 而整个工坊,却化为巨柱,节节上升,在大地之上,投下了漆黑的阴影。 而在工坊最上层,兼元的身旁,季觉再一次看到了千疮百孔的界膜,那一座被封存在裂界之中的废墟。 乃至废墟正中,被无数漆黑锁链束缚的钢铁残骸。 自孽化的侵蚀之中化为漆黑的引擎如心脏一般激震,运转,掀起狂潮。 它在呼唤,它在悲鸣,它在等待。 向着自己…… 那一瞬间,季觉几乎忘记了呼吸。 第二百三十八章 毒与药 万丈高空,狂风呼啸。 大地之上传来隐约的震荡和轰鸣,死亡和毁灭,如此遥远。可高天之上你死我活的厮杀和争斗,却又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向上眺望,天穹晦暗,仿佛神明君临,可神明却在彼此斗争。 向下俯瞰,尘世皑皑,一切都渺小如蝼蚁,可蝼蚁却自无休厮杀之中咆哮或哀鸣。 天上地下,动乱的世界,一切都被斗争所充斥。 宛如棋盘。 可究竟又是什么样的无形之手在操纵这一切? 更高的天穹之上,又有何人? 难道说,这也是所谓的天命? 季觉抬起头来,看向兼元面前破碎的界膜,乃至那一具嘶吼的庞大引擎,却不由得心乱如麻。 兼元忽然回头,碧绿的眼眸中焰光升腾,审视: “你似乎很紧张?” “是啊。” 季觉眼眸低垂,无声的按着轮椅的握柄,“此情此景,如何不紧张?” 兼元瞥了一眼他的轮椅,仿佛看得见轮椅之中所隐藏的利刃,提醒他:“现在不是最好的机会。” “我知道,所以才紧张。” 季觉微微一笑,并不掩饰,视线看向他的身后:“这是什么?” “曾经辉煌的遗留,仅此而已。” 兼元伸手,抚摸着炽热运转的引擎,感慨道:“卢长生以此为酬,请我助阵——最后一代矩子之遗留,据说就在这里。 后人追寻了那么多年,却又徒劳无功。” 季觉嘲弄一笑:“这种东西,你做不出来?” “就算能做得出来,又能如何?” 兼元摇头,“它所可贵的,不是这一具形骸,而是它自身的使命,它背后,曾经一度联通整个世界的天轨……” 有那么一瞬间,季觉想要扑向引擎,跨越近在咫尺的距离,唤醒囚笼之中挣扎的残灵。 可他却动弹不得。 理智克制着身体,强迫他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 当他视线的余光扫视周围的时候,却发现,总裁消失无踪,心中愈发沉重——狗是真的狗,狗领导还特么是狗,而且还是个领导。 世界上最讨嫌的俩玩意儿,它都占全了,自己怎么还瞎了心指望它呢? 兼元就在眼前,引擎就在眼前,机会只有一次。 他必须等。 可自短暂的寂静里,他却听见兼元嘲弄的声音:“你难道不正是为此而来?” 死寂。 他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 “昔日墨者不过是一个总括的称呼而已。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反而来自永恒帝国之内,譬如最后一代矩子,在他舍身拦在皇帝面前的时候,谁又能想到皇帝之手会对皇帝拔剑相向?” 兼元回眸,望向季觉,他紧握着扶手的双手,戏谑嘲弄:“你既然身怀非攻,背负圣贤的传承,又怎么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季觉未曾沉默,只是不以为意的摇头: “倘若我真的一无所知呢?” 兼元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他。 这究竟是季觉在故弄玄虚?亦或者戏谑调侃? 他都不在乎。 “不论是否知晓都无所谓。” 他发自内心的没有将所谓的矩子遗产放在眼里,“往者已去不可追,更不可倚。真想要开创时代,又怎么可能寄望于曾经的余辉?” 兼元抬起了手,向着天穹:“今日,就让你看看吧——以我兼元之造,又能重现几分昔日的天轨之辉煌?” 那一瞬间,无穷幽暗之光奔流,自工坊之中喷薄而出,冲上天空,洒向大地,仿佛通天彻地的巨柱,贯穿了天和地的轴心。 恰似举世正中。 所谓,天元之位! 界膜彻底崩溃,坍塌,消融如雪,而自其中,引擎高亢运转的轰鸣如雷,响彻天地。 雷鸣之中,季觉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可紧接着,眼前阵阵昏黑。 动弹不得! 脖颈、心脏、双臂、双腿、右眼、肺腑…… 曾经兼元施加的所有惩罚,那些阴冷漆黑的符文此刻骤然运转,仿佛活物一般,自行变化,当彼此接续在一处时,就瞬间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化为了一把锁,贯穿血肉和灵魂,将他彻底锁闭,桎梏其中! 再然后,他便看到了,兼元抬起了双手。 自那那一具千疮百孔的残破躯壳之中,纷繁茂盛宛如巨树根系一般的矩阵延伸而出,自空气之中变换,化为了繁复的灵质构造。 骤然之间,贯入了引擎之中,把控一切。 恰如钥匙插入锁孔。 严丝合缝。 咔! 那一瞬间,清脆的声音响彻天地。 引擎的噪音和杂响消失不见,曾经的一切反抗被尽数压制,抹除,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以计数的钢铁震颤重叠在一起,所显现的宏伟颂歌! 泉城剧震。 再紧接着,天穹崩裂。 一道紫黑色的裂隙,无声开启,横贯整个泉城之上,再然后,又是一道,彼此交错,仿佛血染的十字。 世界的伤口。 伤痕之后,是无穷阴暗和诡异流光所汇聚的庞然大物,仅仅只是显现出微不足道的一分边角,便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彻底吞没。 那一瞬间,季觉终于看到了。 所谓,【漩涡】! 焚烧亦或者冻结、坍塌亦或者破裂,倾覆亦或者湮灭……只是看着,便有无以计数的幻想亦或者曾经的历史从眼前浮现。 触手所及,只有无穷幽邃渊暗。 就像是,坠向了看不见底的深渊…… 当那引擎所喷薄出的流光向着四方飞射而出的时候,便落入了泉城之内,将埋设在各处的庞然大物接续其中。 令一座座巨大的炼金造物过载运行,焚烧至灼红,将无以计数的流光散播向四面八方,突破了天元的封锁之后,顺应着看不见的轨道,飞向了早就架设在整个海州各处的设施…… 刹那之间,遍及所有! 那是……兼元所再造的天轨! 不知究竟为此筹备了多少年月和时光,化邪教团工于心计的流转游走在城邦之间,在城市里,在荒野中,在废墟里,埋下了一座座沉寂的炼金造物,架设秘仪。 等待约定之日的到来。 此刻,只是弹指,一根根无形的流光之轨如网,将整个海州彻底笼罩在内,还不够,甚至向着无尽海还有各方延伸…… 泉城幽暗之下,诸多活祭和尸骸供物之间,赤裸着上身的老僧缓缓抬起了眼睛,嘴唇之上的经文缝线根根断裂,张口,吟诵着早已经被孽化污染的经文,眼眸之中迸射雷光。 听不见他的话语和声音,只有海量灵质奔流。 而当延续了七日的诵经结束的那一瞬间,无以计数的话语仿佛自此刻重叠在了一处,升上天空。 投入到交错的创口之后。 于是,自无穷邪念邪见邪闻邪想交织而成的赞颂里,漩涡震荡,迸发轰鸣。 恰如钟声被敲响。 阴暗狰狞,顺着兼元所造之轨道,响彻整个海州,扩散。 发起呼唤…… 于是,举世一滞,万般寂静。 钟声所过之处,所有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在城市间,在荒野中,在废墟或者是田亩,曾经的战场和埋骨之地,泥土里、尸骸间、坟墓中、地下教会的所谓圣堂里,甚至人身之中,丝丝缕缕的漆黑如雾气一般升起。 天元桎梏之苦、白鹿暴虐之怨、升变不得之渴、机关算尽之贪、纷争所造之痛、灾害荼毒之死、沉迷虚幻之妄…… 漫长时光以来,那些沉寂在土地和灵魂中的恶孽,仿佛潮水一般的涌动着,响应呼唤。 再然后…… ——四海之孽,向此而来! 那一瞬间,天穹之上,在烈光绞杀之下岌岌可危、濒临崩溃的幽暗虹光里,传来了一声叹息和轻笑。 “陶公,这一局,是我赢了。” 伴随着卢长生的话语,大地动荡,无穷之暗喷涌! 沉孽如海、众恶如潮。 当穷尽数百年来整个海州所存之孽,汇聚于一处的时,就化为了将整个泉城都笼罩在其中的漆黑天瀑! 笼罩所有,寸寸降下! 浩荡烈光未曾有任何的迟滞,转瞬间抵挡在漆黑天瀑的正前方,死死的撑起整个海州的恶孽,就像是曾经撑起整个泉城时那样! 毫不犹豫。 此刻,泉城之内,所有的人抬头仰望天穹时,便不由得颤栗。 倘若天瀑降下,连同泉城一起爆发……海州偌大,又有多少地方能够幸存? . 世界好像在下一瞬间就将毁灭。 末日降临了。 天穹崩溃,大地动荡,一切都在分崩离析。 正如同数十年前,这一座城市里所迎来的一切那样…… 那些埋藏在九地之下的哀鸣,那些被废墟所掩埋的哭号,还有无人收敛的尸骨,徘徊不去的残灵,此刻好像再度活过来了一样。 在未曾有过的孽化侵蚀之下,往日的残影重现在了眼前,又迅速消散,恰似浮光掠影,一闪而过。 就在季觉的面前。 破碎的面孔之上,鲜血缓缓流下,落入看不见的泥土之中。升腾的烈焰里,一个个哀嚎的身影消失不见。 仿佛有哭声响起了,在践踏之中,无人在意。 跌坐在地上的孩子徒劳的挣扎,茫然四顾,呼喊,所看到的只有一片废墟。直到有踉跄又纤细的身影扑过来,跌倒又爬起,手足并用的向前,将她抱紧了。 那么用力。 低下头,柔声安慰,她微笑着,仿佛说了什么,可是却听不清晰。 只有眼泪,从那一张苍白的面孔中缓缓落下。 划过笑容。 折射出最后的残光。 季觉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想要触碰,可幻影又迅速消散了。 他们早就死了。 死在了很多年前。 被人所遗忘,被人所忽略,被人所掩埋…… 自死寂里,他失神的环顾着四周,沙哑的问:“……海州会怎么样?” 兼元思索片刻,“污染尽半吧。” “崖城呢?” “运气好的话,会躲过,毕竟距离那么远。” 兼元满不在意的回答,“可就算如此,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季觉抬眸怒视,想要说话,却看到他的笑容。 如此嘲弄。 “你真的如你所想的那样在乎吗?还是说,你又真的挽留住了什么东西?” 幽邃的宗匠傲慢的抬起眼眸,俯瞰:“非攻之造,实乃天授,万物为十指所成,无所不能,无所不有。 可缺点在于你,因为你把手伸向虚无的地方,所以才抓不住任何东西——你所见的,你所选的,便只有一片荒芜。” 他说,“这就是你的本质。” “时至如今,宗匠还指望用那一套滞腐之说动摇我么?” 季觉冷声反问:“言语何其无力,不如故技重施一番,也好看我是否会向你低头?!” 兼元的眉毛,缓缓挑起。 疑惑,恍然,乃至,抹不开的嘲弄。 再忍不住咧嘴,大笑。 前合后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件事情,我忘记告诉你了……” 兼元几乎笑出眼泪,断续的说道:“或许是你有所误解了,可之前你所经受的烛照之式并不是指向滞腐的秘仪啊。” 他停顿了一下,笑意越发狰狞: “恰恰相反,那是余烬之道传承了数千年的精髓才对! 即便是我这个主持者,也难以知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因为它所映照出来的,是你所想要看到的未来,你所想要创造出的世界。 它所指引的,是你心中想要走的路…… 可你所看到的,又是什么?” 他嘲弄质问: “——是毁灭还是死亡?!” 季觉毫无动摇,冷漠怒视,“在这之前以滞腐之说灌输的,难道不是你么?” “区区三日之功,如何同你诞生至今所坚持的人生相比?如何比叶限对你日积月累耳提面命的教导?” 兼元踏前一步,俯瞰着他,一字一顿的发问:“这其中有几分是我的引导?有几分,是你心中的真实所想所求?又有几分,是你的本质所流出? 你所看到的,难道不正是剥去粉饰和伪装的自己么?!” 就这样,在季觉的沉默和呆滞里,他欣赏着那一张漠然神情所隐藏的动摇和怒火,笑意更甚,如同看着炉中渐渐淬炼完成的利刃一般。 “我早说过,工匠从不会弄错素材。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怪物——” 兼元弯下腰来,和季觉对视,碧绿的眼眸之中光焰涌动,戳破一切伪装:“我从未曾见过如此扭曲的灵魂,从未曾见过如此矛盾的构造。 你的心里是空的,你对一切冠冕堂皇的东西嗤之以鼻,以一个不存在的东西为支柱,如同囚徒一般,画地为牢。 我看得见。 你就像传说中的西西弗斯那样,日复一日的循环,疲于奔命的向前,却不知去往何方,又不敢停下。 直到有一天,自己彻底面目全非为止…… 正因为如此,你才会如此痛苦,如此渴望死亡!” “无怪诸多大孽如此钟爱于你! 同你这样追逐虚无的家伙相比,我这种丧心病狂的家伙又算得了什么?” 兼元伸出手,指向季觉的心脏:“滞腐的傲慢,绝渊的虚无,狂屠的疯狂,漩涡的荒芜、塔的扭曲,狼的饥渴,都在这里…… 你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即便看似多么顽强的挣扎,总有一天,谁的生命你都不会在乎,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你终将成为这样的怪物!” 季觉沉默着。 没有回答,宛如冻结。 自这寂静里,他像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自哀鸣的间歇起落,如此低沉。血液流淌在血管中,像是潮汐冲刷海岸,回音空旷。 以至于,没有听清兼元的话语。 或许他说得对,这就是自己的本质,这就是自己隐藏在笑容之下的丑陋模样,他就是这样的怪胎。 他不能再去逃避。 可那些都不甚重要了。 他的视线被更重要的东西所吸引了。 就像是穿过了兼元的阻碍一样,他专注的凝视着,那些孽化污染之中显现的飘忽幻影,逝去者们最后的残留。 那些陌生又模糊的面孔。 争斗推搡,亦或者是后退逃亡。 哭喊、咒骂、呼唤亦或者呐喊,却听不见声音。 就像是在泥潭中徒劳的挣扎,徒劳的向外伸出手,一次又一次,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只有彼此相拥时,眼泪坠落。 穿过了他的手掌,落在地上,溅起最后的一缕幻光。 季觉低下头来,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再次伸出的手掌。 空空荡荡的掌心,依旧一无所有。 如此徒劳。 可他却忽然笑起来了。 嘲弄咧嘴。 嘲笑兼元,也嘲笑自己。 “不。” 他抬起头来,向着眼前的宗匠展示空无一物的手掌,告诉他: “我在乎。” 死寂,兼元没有说话。 只是俯瞰着他,眼神渐渐冰冷。 就像是看着一颗终究不可雕琢的朽木,炉中的利刃覆锈蒙尘,自得其乐的溶解为扭曲的模样。 终究是…… 不可救药! . 轰!!! 九天之上,天瀑喷薄,漆黑的孽潮漫卷,洒下,渐渐吞没那一片稀薄黯淡的白光。轰鸣声里,天元之律令浮现裂隙,一道,又一道…… 千疮百孔。 于是,漆黑的雨水落下,渐渐淹没整个残破的城市废墟。 落入卢长生的手中。 “看啊,陶公,尘世之肮脏,人心之恶孽,譬如海洋。” 幽暗虹光之下,卢长生垂眸凝视着掌心中那一滴滴宛如毒液一般的孽化精粹,好奇的发问:“为何汝等上善之辈,却不愿意去看一眼?” 陶公沉默,依旧无言。 只有卢长生抬起头,沐浴着邪孽之雨,漫天虹光扩张,愈显幽深和诡异。 如是,俯瞰着渐渐被雨水所笼罩的世界,那一道道冲天而起的孽化狂潮,再不克制,仰天大笑。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问题。” 那低沉的笑声自天穹之上扩散,响彻泉城,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既然此世由上善所造,那孽物又因何而成?” “直到我终于想明白另一个问题——不是人投身于孽,而是孽铸成于人! 只有活不下去、想不明白、走不通路、容不得身的人,才会投身于孽中…… 可这些人是孽物所造就的吗? 难道在那之前,他们所领受的,不是汝等上善之恩德么?!” 无人回应。 只有悲鸣如潮,哀嚎如雷鸣,回荡不休。 化邪教团的祭主圣人提高了声音,质问:“灾难最先发生的时候,放弃这里的是联邦;畸变扩散开来的时候,选择封锁的是安全局;而令一切沦落至如此境地的,则是你们习以为常又引以为傲的世界!” 卢长生昂起头来,环顾四方,轻蔑的展开双臂,“泉城、畸变、沉沦…… 这些都是你们不要的东西。 可既然你们不要,为何便不能留给你们所不容的人呢?!” 那一瞬间,天地之间偌大,却又突兀死寂。 自天穹之上,更高远之处,宛如雷霆一般的震怒和杀意垂落,如此冰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卢长生大笑着,沙哑又狂暴,最后发问:“倘若上善是此世之理,那么邪孽也应该是世间的一环才对! 为何又不能容我与你们,同台竞技?!” 轰!!! 刹那间,伴随着他的气息升腾,狂暴的压力从天地之间降下,仿佛要冻结一起。 那并非是人为的干预,而是上善之铁律被触动的瞬间,所降下的绝罚。 诸孽升腾,烈光霹雳。 就在漩涡的投影和现世之间,卢长生毫不掩饰的,展露出自身的灵魂,伴随着灵质的浩荡奔流,邪愚之属的天人此刻近乎疯狂的抽取着天地之间无穷恶孽,甚至…… 更进一步! “再无需陶公烦忧……” “——此世众恶,我一身担之!” 漫天虹光,骤然溃散。 卢长生的身躯分崩离析,异化增长,转瞬间,化为了一团不定型的庞然大物,隐隐勾勒出了诡异的身躯,沐浴着无穷的天瀑,褪去旧型。 亦或者,显现出真正的模样…… 仿佛骸骨和血液所铸就的圣像,四首三眸,紫青靛蓝流转不休,和往昔截然不同,唯独那一张面孔之上的嘲弄微笑,一如既往。 如此,立足于现世,向着漩涡伸出手。 隔空握紧。 那一瞬间,泉城之上的庞大漩涡剧烈震荡,浩荡奔流。在漩涡之后,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垂死哀鸣,分崩离析。 于是,漆黑的神髓奔流而出,落下,融入了他的身躯之中,令那身躯愈发诡异。 神圣且狰狞。 此刻,在他的呼应之下,天穹之上那两道原本渐渐开始弥合的现世创口,居然再度向着两侧开启! 在掠取了数个上位之孽的神髓之后,将自身化为上位之孽! 就这样,以自身为锚,孽化泉城,扎根现世! 从现在开始,泉城便是漩涡在现世的延伸,邪愚之属的圣所! 无需同其他上位之孽一般龟缩桎梏与现世之下的漩涡里…… 他自身,便是人间的存世之孽! 此刻,举世静寂之中,卢长生昂起头来,俯瞰所有,最后回眸,看向身后那一片黯淡光芒之中渐渐浮现的模糊身影。 “看起来,我赢了。” 卢长生肃然发问:“陶公,要反悔吗?” 倘若想要扫除孽化,挽救泉城的话…… 这就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时至如今,伴随着事态的一次次变化,昔日彼此所约的赌局已经再不能桎梏现状。陶成大可一把将桌子掀掉,打破最后的默契……然后,令这一切斗争,彻底升级! 此时此刻,看似风雨飘摇的泉城,已经几乎吸引了不知道多少视线。 即便是陶成甩手走人,一旦胜负判明的瞬间,就将化为又一场残酷战争的导火索。 自四方幽暗里,上位之孽,在世圣贤、天人亦或者孽物,帝国亦或者荒集……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迫不及待的想要下注。 等待抉择。 此刻,当那个苍老的身影自天穹之上显现时,便感受到了,不知多少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看不出堂堂天人容光焕发的模样。 眼瞳浑浊,白发斑驳。 就像是个随处可见的糟老头子。 可偏偏就在陶成出现的瞬间,卢长生却瞬间警惕,如临大敌。 “未曾想到,会沦落到这般境地,但似乎……也不奇怪。” 陶成轻叹:“论及人心鬼蜮,你胜过我不知多少。以你之气魄和化邪为正的野心,这么多年的筹备和等待…… 如今一朝发动,天时、地利与所谓的‘人和’尽在你手。 而我,却退无可退。” 他看向卢长生:“只论今日你统合诸多,搅动风云的模样,便几近邪类之天元,未存之塔成型的话,恐怕也要为你投下一缕阴影吧?” 卢长生摇头,“这不是多亏陶公身体力行的教导么?” “错了。” 陶成的笑容渐渐古怪,亦或者,可以称之为嘲弄。 “我从没能教过你什么,卢长生。” 他环顾着阴暗的世界,遗憾说道:“否则的话,你就会明白——世间虽然混沌,可有些时候,黑白从来分明……即便是戴上再冠冕堂皇的帽子,扯出多么振聋发聩的道理,也还是一样。 邪就是邪,魔便是魔,丑还是丑!” “……” 卢长生沉默片刻,遗憾轻叹:“士可杀不可辱,陶公不愿意同我这种人为伍,实乃当然。” “别那么可怜啦,卢长生,你嘴上说的阴沟里的蛇鼠要和我们这种无能之辈一决雌雄,要翻天覆地,化邪为正。 可正道从来就在那里,你却不曾走,当自倨为蛇鼠时,便玩弄鬼祟,不屑于理解活在阳光之下的道德,反而要所有的东西一盘子打翻,将一切否决。 这里最傲慢的,难道不是你么?” 陶公抬起眼睛,看着他,倏无愤怒,只有悲悯。 如同看着一个明明晒着太阳,却要否定阳光的盲人。 “所以,你才不懂啊……” 他最后释怀一笑,闭上眼睛。 令卢长生,勃然色变。 看好了,卢长生,这才是我所要教给你的第一课! 那一瞬间,陶成微笑着,抬起手。 向着自己的脖颈…… 斩落。 ——所谓,杀身成仁! 第二百三十九章 地狱与天元 “决定好了么,陶公?” 往日的午后,撑着拐杖的工匠轻叹,“这一步踏出,就再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后悔?” 垂垂老矣的天人轻叹,仿佛自嘲一笑,“那样的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工匠沉默。 陶成怔怔的凝视着窗外的阳光,许久,“你说,倘若泉城能够挽回的话,真的能够弥补曾犯下的错误么?” “是非对错,对工匠来说,并不重要。” “可对我很重要。” 陶成回过头,看向他:“总不能,一错再错。” “我会尽力而为。” 撑着拐杖的工匠颔首,让开了道路:“你要明白,不论成功与否,从今往后,你恐怕都将作为天元的容器,领受煎熬,活在地狱中。” “地狱?” 陶成恍然的回头,望向熔炉里升腾的焰光。 焚烧不休,火焰舞蹈。 照亮他的眼瞳。 回过神来,他已经撑起枯瘦的身体,再忍不住,欣喜而笑。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就这样,他昂首阔步,走进了烈焰和地狱之中。 再也不见。 . 回忆中的焰光消散,扑面而来的风里,世界好像在旋转。 一切都在上升。 扑面而来。 微风如此惬意。 从没有想过,坠落时的风景会如此愉快。 自恍惚中,他好像看到夜幕之下的霓虹灯光亮起了,风声呼啸,仿佛街道喧嚣依旧,远方传来人声和呐喊。 车水马龙。 恰如很多年之前…… “一辈子兜兜转转,居然都在这里啊。” 他轻声呢喃着,遍布皱纹的面孔之上,浮现笑容:“大家,别来无恙?” 无人回应。 泉城死寂,宛如尸骸,沉默沐浴着漆黑的雨水。 再无曾经的温柔灯光。 如此冷漠。 为何和这里扯上关系呢? 就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明明只是厌烦了和中城那些家伙打交道,心血来潮的出门远行,既无目的,也无方向,四处漫游。 喜欢海边的气候,却又不耐潮湿,所以落脚在泉城。 只是在这里暂居几日。 既无亲朋故旧,也没有刻骨铭心的故事。甚至难以称得上喜爱和留恋,一切都普普通通,平平常常…… 直到自己以为会延续到地老天荒的日子,毫无征兆的迎来坍塌和毁灭。 要走吗? 应该离开,应该痛下决心的果断远离才对。 他为此而犹豫。 而当他为此心如刀割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一分钟。 仅仅只是一分钟。 于是,或许可以挽回的一切,都彻底从他的迟疑中远去。 他们都死了。 暴晒在阳光下的榕树,宁静幽深的巷子,马路上传来的喇叭声,学校里的广播,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柜台后面悄悄打瞌睡的店员,还有半夜蹲在河边徒劳等待的钓鱼人,连带着这一座城市一起。 那些平和普通到令人厌烦的一切都消失不见。那些乏味且平淡,当年对每个人而言都胜过一切珍宝而言的人生,到此为止。 所剩下的,只有悲鸣和呐喊,从此,永远回荡在他的耳边…… 救救我,请救救我吧。 那样的声音,带着无人回应的眼泪,埋葬在黑暗里。 对不起。 甚至就连忏悔和恳请,都再无意义。 从那一天开始起,他就活在名为惭愧的地狱里。所谓的牺牲和壮举,所谓的坚忍和慈悲,同那样的痛苦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从醒来之后一直到今天,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再敢回到这里。 他害怕从无数风化的尸骨之中辨认出那个面目全非的自己。 可此刻,当高远的天人从空中坠落的时候,他却感觉平静的不可思议,大地的重量在呼唤自己,曾经他所无法挽回的一切,好像又再度回来了。 煎熬和惭愧不再。 如此安宁。 在渐渐破碎和解离的坠落之中,他沐浴着扑面而来的风,最后一次的张开双臂。 有那么一瞬间,一切好像都变得不同。 午后的蝉鸣好像再度响起,熙熙攘攘的街头,人潮汹涌,迎面吹来了潮湿的热风,带着草木和海洋的气息。 人群中,离去多年的旅人背着行囊,茫然的环顾着左右。 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一切。 渐渐恍然。 “嘿,真是好时光啊……” 陶成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任凭潮声响起。 吹散过往的旧时光。 . 滴答。 清脆的声音响起。 当天人崩解的耀眼潮汐扩散,纷纷扬扬的飘摇落下,千丝万缕,照亮了被掩埋在黑暗中漫长时光的一切。 于是,一切好像再一次的被赋予了色彩。 青色的砖石,坍塌的灰色商厦、落满尘埃的黄色招牌、遍布蛛丝的黑色废墟,苍白的遗骨和宛如血液一般蜿蜒流淌的恶孽之雨。 最后,当辉煌的光芒散尽,最后仅存的一切,坠向大地。 譬如澄澈的雨露。 如此轻盈。 璀璨的轨迹划过黑夜,没入大地。 死寂的黑暗里,所掀起的,便是一道道招荡摇曳的海啸狂潮! 自轻盈的滴水声里,璀璨的金色洪流拔地而起,扩散,向着四面八方,恢弘浩荡的潮水喷薄,席卷,笼罩一切! 那一瞬间,天平之上,最后的砝码就此落下。 卢长生想要阻拦,可一切已经再来不及。即便是在世之孽,又有什么力量能够挽回一位天人的最后牺牲? 轰! 卢长生的身躯骤然一震。 令人牙酸的崩裂声音响起,回荡在天穹之上。 仿佛万钧重担凭空显现,耸立在天地之间的人世之孽,竟然被压弯了脊梁,几乎,难以为继。 光芒奔流,冲刷,像是潮汐。 轰! 四首之中,一张无眸的面孔之上骤然浮现裂隙,蔓延。 他张口,震怒咆哮。 根本无从摆脱这凭空浮现的恐怖重压,却又丝毫不能放手…… 仅仅只是一人之死,以燃尽之灵所换取来的微薄筹码,却瞬间,令局势反复,一切陡然逆转! 就像是一根稻草,压垮骆驼。 此刻,陶成最后的灵魂彻底燃尽,残存的一切仿佛楔子一样,卡进了孽化的泉城之内,融入这一座城市之中。 再然后,自从陶成仓促晋升天人开始起,源自天元的同化,便在早已经准备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余烬造化之中,扩散向四面八方! 当至善之药中落下毒汁一滴,也将功亏一篑。 而此刻,当滚滚毒汁之中,上善之药浮现的瞬间,一切便再也无法纯粹。 这就是陶公的最后方案。 从一开始,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只剩下己身一人,哪怕牺牲所有,纵然从此再不存于世间,也要将未竟之事,彻底完成! 为此,甚至不惜利用天元的同化,将自己更进一步,制作成上善的容器…… 如今,在连日以来的不断试探和毫不保留的激烈斗争之中,属于陶成的人性之火彻底焚烧殆尽,而他的灵魂、他的矩阵、他的所有都在天元的同化之中,成为了上善的一分! 连带着,如今的整个孽化的泉城! 此刻,伴随着陶成的逝去,天元之律令非但没有丝毫的崩裂和松懈,反而伴随着宏伟的烈光,愈发稳定而庞大。 尽数倾泻在了泉城之中。 扫除一切孽化,镇压所有的畸变。 令铆钉着泉城和漩涡的卢长生,再也无暇他顾,唯一能做的,便是奋尽全力的去撑起,这一片突如其来的恐怖压力。 正如同昔日,泉城陨落时,陶成所承受的重量一般! 这便是现世之重! 以我残躯,敬献天元! 此后一切,尽赠于你…… 自狂风的呼啸中,仿佛传来了逝者的嘲笑。 区区此世诸恶的分量,又有何难呢,卢长生? 现在,轮到你来体验这一份擎天之重了! “到底是陶公,到死都不把我这种邪魔外道看在眼里……” 卢长生死死的撑起那一片降下的烈光,咆哮,向着虚空,早已经逝去的老者质问:“可区区重担,难得到我吗!” 逝者无言。 存世之孽怒吼,一条,又一条的手臂自虹光的聚散之中显现,强行,桎梏住了奔流的烈光,将一切,尽数封锁在阴云之上。 硬碰硬的,将天元的同化之光撑起! 可那一瞬间,伴随着远方的崩塌声,大孽之躯剧震。 脊梁居然再度向下……弯曲一分! 卢长生回眸。 自震怒之中,渐渐恍然。 就在刚刚,泉城之内,诸多再度统和加固的上位之孽所形成的支柱,居然倒塌了一根……然后,再一根!. “谨遵陶公遗命,克复泉城,就在今日!” 当漫天流光如泪坠落的同时,吕盈月面无表情的从天穹之上收回了视线,拿起通讯器:“各部突进,凡属邪孽,尽杀之! 退者杀!迟疑者杀!藏私者杀!” 冷厉肃然的声音伴随着灵质波动,回荡在所有天选者的耳边,带来了染血的讣告与命令:“我死之后,崖城童听为继,童听之后,船城蒋非为继……各部有进无退! ——以邪愚之血为陶公殇祭!” 无人回应。 频道之中一片死寂。 而响彻泉城的,是无以计数的咆哮和嘶吼。 烈光如潮回荡,照亮了一张张染血的面孔,自悲悸和震怒之中,所升起的,只有杀意与狰狞。 天元之剑自血中再度出鞘,天人之遗光,遍照所有! 临时营帐之中,一片死寂。 即便是吕盈月关闭了对讲机,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在远方的轰鸣和震荡里,有隐约颤栗的喘息从角落里响起。 好几次,来自中城的特使,张口欲言。 却说不出来。 先是陶成之死,然后是吕盈月出示陶公遗命,自行摄权节制局面,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行云流水,就好像早已经安排妥当。 可堂堂海州镇守的职权,居然如此私相授受,就算是杀了他,也不能当做看不见。 就在他张口之前,吕盈月的冷漠眼神瞥了过来。 “放心,授权,我有。” 她说,“按照联邦先例,镇守牺牲,状况危机,所在州的各城可自行表决选举,签名都在这里了。” 说着,甩过去一张轻薄的纸页,“如果格式不对的话,就让许朝先再来给你写一张!” 特使慌不迭的接住,哆嗦着手,仔细观看。 看着那一个个早就写好了的签名,他眼前一黑,看到最后的落款和盖章的时候,再忍不住一口老血。 “这……这是否会有失……稳妥……” “有吗?” 吕盈月疑惑的回头看过来。 脚下,还踩着一颗不久之前刚刚砍下来的人头,遍布泥垢的面孔之上,依稀残留着少女的模样,可再不见那蛊惑人心歪曲现实的诡异魅力。 “事到如今,中城难道还对海州局势有何见解?”吕盈月发问,“特使不妨明言。” 特使沉默,噤若寒蝉。 “这就对了。” 吕盈月颔首,不耐烦的挥手:“既然没话说,就不劳各位老爷们为边鄙之地烦心了。” 嘭! 邪物之颅,自践踏之下,分崩离析。 吕盈月推门而出,走向了血色奔流的战场,只留下最后的话语: “——海州之事,海州自为之!” “哈哈,哈哈哈哈哈……死,死,死,死,死!给我死!” 血雾和孽流蠕动,崩裂,炸碎! 狂笑的声音不绝于耳,自坍塌的楼宇之间,庞大的祭坛分崩离析。 那个残缺的身影抬起手,向着虚空伸出,紧接着,便有万顷雷光汇聚,自灵质变化之中塑造成型,破空而去! 飘摇的尘埃之间,圣像崩裂。 阻拦在前方的孽化者自雷光洪流中化为灰烬,而上位之孽所留下的赐福和支柱,在连续不断的火力轰炸之下,彻底的,分崩离析! 可狂笑声未曾休止,无穷雷霆的结晶脱手而出,一直到将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化为废墟,蒸发成灰烬和尘埃为止! 当脚步声渐渐靠近,在坍塌的断墙之下,有尖锐的惊恐声音响起:“楼……楼偃月!!!” “嗯?你认识我?” 楼偃月的‘脚步’停在原地,轻蔑垂眸,俯瞰着奄奄一息的孽化者,端详着他眼瞳之中的惊恐、绝望和震惊。 再不由得咧嘴:“怎么?只是毁了容而已,不至于连这副样子都分辨不出来了吧?” 双腿,左手,原本已经齐根而断。 此刻,居然不可思议的得到了补全,以自身灵质所重塑之型,宛如纯白的水晶,隐约能够看到内部血液的奔流。 而就在那一张依稀残留着些许稚气的面孔之上,横过的裂痕依旧狰狞。 对于灵质塑形而言最为重要的双眼,却已经再度回归了原本的位置! 即便看上去,总是有些许的不协…… 因为粗暴移植而造成的血泪,自眼角,缓缓划下,令那一张稚嫩的笑容,越发狰狞,宛如猛兽。 “丑是丑了点,可不成器的侄儿哭哭啼啼的二十多年,总算爷们了一次。我这个做姑姑的,总不能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她抬起手指,敲了敲那一双借来的眸子,忽然问: “兼元在哪里?季觉在哪儿?” 废墟里,那一张被掩埋的面孔瞬间一滞,旋即狂喜:“我……” 轰! 雷光如刃汇聚,斩落。 瞬间,尸骨无存。 “谎话。” 楼偃月漠然的收回视线,环顾四周。 不在这里…… 但没关系。 城里还有这么多地方,一处一处杀过去,总能杀到该杀的家伙,一处一处找过去,总能找到那个想找到的人。 舞动的尘埃里,她抬头走向远方扩散的战争和动乱。 所过之处,满目猩红。 “山哥,你说回去之后,做点什么好呢?” 寂静的走廊里,传来了水滴的声音。 童山的脚步停滞了一瞬,他很想说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干活儿的时候喊队长,叫代号都行,强调过很多次了,为什么你们总是不听? 可此刻,却不敢抬头去看。 他闷声说,“做什么都行。” 于是,蒋悬笑了起来,“到时候,大家一起,多喝两杯吧。” “嗯。” 童山迟滞的回应。 “阳台上的花送给许观,有机会的话,替我谢谢小季。还攒了点钱,捐给福利院吧,给大柳也行,就当扶贫……” 蒋悬颠三倒四的絮叨着,依靠在墙上,撑起身体。 可血水从胸前贯穿的裂口缓缓流下,落在地上,浅浅的,汇聚成水泊,蜿蜒,蔓延…… “我走不动了。” 蒋悬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轻声说:“后面的,就交给你们啦。” 童山没有说话。 只听见来自朋友的,最后道别。 “你该走了,山哥。”他说,“前面还有路呢。”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童山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可那一张崩裂的面孔之上,只有灿烂的笑容,毫无阴霾。 就像是下班时,打卡机前的道别一般。 轻松又释然。 童山愣了一下,缓缓点头。 “再见。” 于是,蒋悬无声的笑了起来,倾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 直到走廊的另一头,混乱的脚步声匆匆而来,仿佛暴雨,紧追。 当孽化者们闯进这里来的时候,便看到了,那一张豪迈又愉快的笑脸,最后,向着他们招手。 今日我为顽石。 有劳各位,在此一绊! 那一瞬间,狂暴的轰鸣冲天而起,无以计数的钢铁之光如暴雨,扩散,向着四面八方,贯穿所有,撕裂一切。 巨响回荡着,自狂风之中吹向了远方。 尸骸破裂的声音响起。 “死!” 汤虔怒吼,从一具残缺的颅骨中拔出了斧子,回头,横扫,腰斩,然后死死的拽住了一把贯穿而来的利刃,残缺的六臂已经再无武器。 甚至腿都断了一条。 但没关系…… 染血的面孔之上咧嘴,然后,张口! 向着毫无防护的咽喉。 撕咬! 再然后,大群咆哮饮血,咬碎了最后对手的脖颈。 血雨喷薄,染红了那一张苍白的面孔。 “老板,前面全特么是埋伏啊。” 他喘息着,手里捏着一枚自己山寨的粗劣金币:“撤吧,我还有俩祖宗能摇出来,保你平安的!” 童山没有说话。 只是撑着崩裂的旗杆,踉跄而来。 在一张早就写好的欠条上按上血色的指印,交到了他的手中,双手:“大柳和阿雪,麻烦你了。” 汤虔沉默,看了一眼身后奄奄一息的兄妹,咬牙点头。 于是,童山便笑了起来。 “保护好他们。” 他回头,看向阴影之中所笼罩的圣堂,“我去去就回。” 偌大的圣堂之中,狂暴的气息,升腾而起…… 在警报的传达之下,严阵以待,各处的天选者接连赶来,拱卫泉城的大孽之柱。闭上眼睛,能够感受得到,心枢之孽·未央、熵之孽·幽霜、以太之孽·染秽…… 三个重生,七个蜕变,还有二十九个感召! 很好,很公平。 一对一。 天元一个,蛇鼠一窝! 他无声大笑,拖曳着旗杆,大踏步的走向那一片洞开的幽暗。 黑暗吞没了他的身影。 再也不见。 地动震震,天穹之上,焚星之相烧尽幽暗,再度高悬! 顷刻之后,猩红的星辰之轮剧烈动荡,点滴浓墨凭空浮现,迅速扩散,散播污染,扭曲,改写,直至浩荡显相分崩离析。 自上位之孽的神髓呼应之下,粘稠的孽化之雨从天穹之上洒下,遍及所有。 千丝万缕,延绵一线。 如幕布,遮蔽所有。 可紧接着,幕布再度自无声的狂潮之中,剧烈震颤,近乎沸腾一般,扰动,歪曲,四散各方,再难成型。 “第一个?这么快?” 汤虔回头一怔,可很快,神情变化,震惊。 第二个了…… 轰! 圣堂崩裂,血红的龙卷激射而出,扩散,渲染出大片的猩红,无以计数的骨片和碎肉洒落,喷薄。 而自上位之孽的压制里,原本干涸的念动力,竟然宛如狂潮一般,再度升起。 再不苛求精准和细致,狂暴挥霍,即便是将自己也绞入其中也无所谓……粉身碎骨,再所不惜! 举世一滞,漫天孽化之雨冻结在原本的位置,再难变化。 再然后,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第三个! 圣堂的阴暗中,顶穹轰然坍塌,无以计数的碎片坠落,像是暴雨。 灯光闪烁,点亮了血海泥犁。 满目猩红。 触目所及见的一切,只剩下残肢断骸,血痕泼洒,坍塌废墟。譬如风暴驰骋而过,所过之处,一切邪愚之属,尽数碾碎成泥! 此刻,最后幸存的主祭呆滞着,跌坐在地,手足并用的向后退出,不顾重创的伤口血液流出。一直退到圣像之下,退无可退! 不论如何呼唤,上位之孽的神力都再未曾显现。 仿佛他们已经被彻底放弃。 被自己所供奉的神明,打入真正的地狱里! 所听见的,只有仿佛来自噩梦深处的破裂声。 仔细的,认真的,一丝不苟的,将所有反抗者尽数碾成粉碎,一个又一个,一块又一块,一缕又一缕…… “嗯?还有,一个……” 黑暗里,那个佝偻的身影,踉跄向前。 就这样,带着那两把贯穿的身躯的断刃,一步步的,踏过尸骨。 千疮百孔,脚步蹒跚。 宛如爬行一样,涉过血水,跨越尸骸。 向着他,一步步的走来。 直到,那惨烈的模样也被残光所照亮…… 就像是,将支离破碎的尸骸以念动力,强行缝合,维持完整,催发作用。 不知道被摧垮了多少次,又重新拼凑了多少次。 交错的裂痕之下,破碎的内脏早已经错位,歪曲断裂的双腿用拔出的钢筋撑起。 在孽化的污染之下,漆黑的血液从脖颈的裂口之上缓缓渗出,滴落,落在地上,嗤嗤作响。 唯独裸露白骨的面孔之上,那一双眼睛,燃烧着更胜过炼狱的焰光。 死死的盯着眼前最后的敌人。 “还有一个。” “嗬……嗬……” 主祭疯狂的挣扎,瞪大眼睛,可脖颈却像是被看不见的铁钳所桎梏,寸寸收缩,哀嚎和哽咽的声音渐渐断绝。 卡擦,一声轻响。 再无声息。 轰! 伴随着尸骸的炸裂,圣堂哀鸣着,最后的支柱,分崩离析。 无以计数的碎片坍塌,堆积,坠落,从童山的身旁落下,可他依旧未曾停下脚步,手足并用,爬上尸骨残骸所堆积而成的山峦。 直到将断裂的圣像,踩在脚下! 他已经踩在了圣堂的最高处…… 回头,望向身后飘摇的世界。 漩涡的投影笼罩之下,孽化如雨,激荡泼洒,淹没一切。 沉寂颓败的城市,此刻再度笼罩在动乱之中,哭嚎和悲鸣如潮水升起,仿佛曾经的末日再度重演。 一切都在渐渐沉没。 落向再也看不见光的地狱。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嘴唇抽搐了一下,想要奋力的嘶吼。可即便是用尽全力的呐喊,也听不见回声。 所以,他屏住了呼吸。 用尽最后的力气,再度举起旗帜,向着眼前晦暗的一切,动荡的世界。 残旗如钉,贯入圣像之上。 任凭狂风呼啸,孽雨泼洒,孽物之血染红的旗面再度招展,猎猎作响,宛如火焰,焕发出耀眼的焰光。 于此,昭告所有: ——天元之旗,仍旧耸立于现世之上! 第二百四十章 爱,死亡,机器与人。 残旗光芒炽热。 自穹空之上俯瞰,宛如一片漆黑和烬火之中,所升起的一缕耀眼星光,挥洒光芒。 可在那一片庞大的投影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更高处,那笼罩遮蔽了整个泉城的恐怖阴影。 “已经太晚了。” 幽暗之中,一声轻叹:“四海之阴霾汇聚,存世之孽作为支柱,整个泉城都在沉入漩涡的阴影里。 卢长生在赌,赌他撑得住陶成的天元同化,赌他完得成自己的野心。我早跟你们说过,那疯子赢了一局,就还想赢一局,尝了甜头之后上就想要吃更多。哪里有什么适可而止可言?” “那你们又还在磨蹭什么?” 五座环绕投影的席位之中,焦躁的中年人发问,“天轨的遗产被滥用,联邦那边不断在发信息过来质询。 搞的像是我们故意违反t5协议一样。 天轨崩溃的时候,谁又知道失落在外的还有这么一具万象引擎?” “又丢烂摊子给我们?” 穿着白大褂带口罩的医生模样的人缓缓说道,“t5协议跟个狗绳子一样挂脖子上,都快勒死了,做摆设做了这么多年,每天就这么点业务,审来审去审不明白,出事儿了有病了之后想起来了,医生快来救救我……早干嘛去了?” “还有个更麻烦的消息——” 烦躁的中年人缓缓说道:“两分钟之前,联邦中城议会的紧急状况办公室和帝国的元老院之间的紧急沟通线路被接通了。 目前双方正在对状况进行判断,状况一旦继续恶化的话,很有可能动用编号外的无上天工,进行清洗。” “那还催我们做什么?” “别忘了,t5同盟为一体,一存具存之约,职责是我们共同承担的。”发起召集的老者敲了敲桌子:“再这么下去,一旦天轨崩溃,影日之封失控的话,后果又如何收拾?”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只有阴影之中的老者,按灭了烟卷,忽然抬起了手:“永继银行发起提案,解决目前天轨遗产被滥用的状况,启用【尘埃】。” 一时间,死寂里,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尘埃,听起来微不足道。 实际上如今存留的分量,在永继银行的保险库里,也只剩下0.81克。 昔日混沌诸王时代,山光之龙所遗留下的毁灭级武器——源自【荒墟】的无上天工,状若粉尘,可却是世间一切有形之物的天敌。 只需要0.1克不到分量,就足以将整个泉城连带着方圆数千公里内的一切,从地图上,彻底抹除。 就好像从未曾出现在世界上一样。 而作为代价,有形之物的消失,将有同等的无形之物自其中诞生。 有形者为物,与世长存。 无形之物为灾,来去无踪…… 倘若整个泉城被彻底抹除的话,又将从其中诞生出多么恐怖的灾难? “……何至于此?” 就连最不耐烦的中年人都陷入犹豫。 “联邦已经授权,况且,这是符合t5协议附加条款第四条紧急状况的规定。” 老者叹息,“我已经通电联邦,倘若提案通过的话,半个小时之后尘埃将投放完成,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完成撤离。 我知道后果惨重,可事到如今,两个后果,你们总要从其中选一个吧?” 于是,再没有人说话。 “各位,t5的使命早已经完成,我们终将逐步退出历史。而我们要做的,是维持最后的尊严和力量不被滥用。 请开始表决吧——” 老者率先举起手掌:“永继银行,通过。” 一盏绿灯亮起。 自始至终都沉默在阴影之中,看不见具体模样的席位上,文员模样的人放下电话,抬起手:“寰宇重工暨伟大创造,通过。” 第二盏绿灯。 中年人沉默着,许久,无声一叹:“无界通信,弃权。” 第三盏灯熄灭。 “以后杀人放火的事儿能别来烦我么?” 医生摆手,“希望医院,通过。” 第四盏绿灯亮起。 三票通过,一票弃权。 “既然这样,那就散会吧。”老者起身:“准备工作就交……” 哔! 那一瞬间,刺耳的声音响起。 第五盏灯光亮起,是耀眼的赤红! 令所有的人愣在原地,呆滞回头,看向那个空空荡荡的席位。 【——天轨交通,否决!】 按照t5协议,五方统合立场,共担职责,但为了避免互相干涉,在针对各方内务的提案时,主理方均具备一票否决权! 此刻,落满尘埃,空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席位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主动的往前凑了一下,坐在灯光照的到的地方。 是一只牧羊犬。 就好像跋山涉水而来,柔顺光亮的毛发之上,满是机油和尘埃,湿漉漉的,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如此狼狈。 只有两颗黑溜溜的眼睛,依旧澄澈闪亮。 映照着灯光。 无声恳请。 无界通信的中年代表愣了一下,顿时勃然大怒:“喂,死狗,你搞得清状况么?” “总裁,这不是开玩笑哦。” 医生伸手,仔细的为它擦掉脸上的灰尘:“不可以乱来,明白吗?” “那帮家伙究竟怎么想的?我早说让一条狗来代持投票权这事儿就不靠谱!”老者神情阴沉,怒视:“状况已经来不及了,我要求强行更换代理!” 自诸多视线里,总裁失落的低下头。 耷拉着耳朵,呜呜了两声。 “等,等。” 它匆忙探出身子,鼻子戳在桌子上的发声按钮上:“我!我!我!说话!” “集团!申辩!必须!” 它抬起头来,看向所有人,祈求,爪子按动:“问题,总裁,好,员工,一起,解决!员工,好,很好,总裁,相信!” “大家,相信,总裁,请,相信!” “……” 老者一时沉默,有一瞬间想要张口,可看着那一双人类所无法比拟的澄澈眼眸时,无声一叹:“你真的清楚后果吗?这不是你应该负担的职责。” 总裁的眼瞳亮起了,像是在笑一样,爪子按在按钮上:“总裁,喜欢,人类!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总裁,爱,人类,比什么都爱!” “比,自己,都爱!” “请人类,不要伤害人类!” 它慌忙又着急的寻找着按钮,按下,恳请: “——总裁,一定,会,保护人类!” 寂静里,再没有人说话。 时隔二百年,天轨交通再度向t5同盟,提交申请。 特许运营权限开放! 时间,三分钟! 世界创造时的景象,很多人都有不同的见解,可世界毁灭时的模样,却仿佛大同小异。 就好像很多年之前一样。 大地是漆黑的,天空被烧红了,天地之间飘散着灰烬的雨。 宛如逝去者们的遗恨,名为死亡的余灰…… “真像啊。” 季觉眺望着眼前的世界,忽然感觉,兼元所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或许,自己从未曾能摆脱过往的地狱。 或许,这只是一个孩子在濒死之前的幻想,一场飘忽的梦,以至于会如此的荒诞和离奇。 十余年前的那一场灾害,毁灭和焚烧来得太快,以至于自己的一切都被撕裂了。 有一半被埋葬在过去,沉眠在永恒的寂静里。 而另一半,却仓促向前,渐行渐远。 时至如今,他再度见证这一切,却忽然开始好奇,这风中余灰里,是否有一部分,源自曾经的自己? 明明地狱这么可怕,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创造更多的地狱? “为何投身于滞腐呢,兼元?” 季觉回过头,好奇的发问:“明明从不曾受孽,明明你压根就不在乎所谓的大孽才对。” 就在他启动引擎,展露灵魂的瞬间,季觉分明看的清清楚楚。 兼元的身躯之内,上善和大孽的痕迹同存,可没有一个能够占据主轴。正如同他口中对大孽和上善同等的鄙夷一般。 他将一切都当做素材,单纯只是利用,却没有任何站队的打算。 可为何又如此执着于毁灭? “真那么重要么?我不在乎。” 兼元的手指挥洒,轻而易举的调动着自己所创造的天轨,维持着泉城的稳定,漠然反问:“为何,我便不能投身于孽呢? 又为何,善孽两分?” “无能之辈总会划下一条条界限来,欺骗自己,总有人力所不能及,以坦然面对自身的渺小和无能,如协会的迂腐无能之辈。 可有些人,却会将那些借口和谎话信以为真,自以为至理名言,如你。 可界限从来都是用来被跨越的,所谓的规则,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过! 故步自封,怠惰不前,蒙住眼睛就当做没发生,遮住耳朵当做听不见,自欺欺人,又算得上是什么工匠!” 他回眸,就像是受够了痴人梦呓,愚者自扰的丑态和笑话:“上善也好,大孽也罢,皆为世间之理。 既然理在彼处,我便去往彼处寻之。 我倒要问你,为何,世上有物我不能知!?” 季觉漠然,只是发问:“即便因此而流毒无穷?” 那一瞬间,兼元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洪水滔天,与我何干?” “不,与你有干。” 季觉摇头,郑重的告诉他:“雪山崩落,洪流决堤,千万片雪花里,或许就会有那么无辜的一两片来到你的面前。 无穷洪流里,难道就不会有一滴报复,落在你的头上?” 譬如现在—— 那一瞬间,狂暴的轰鸣,自兼元的脚下炸响。 烈光冲天而起。 与之相比,季觉眸中所显现的银辉,却又如此渺小。 仅仅只有一缕,可自流转之间,却仿佛热刀切蜡一般,摧枯拉朽的将兼元所架设在自己身上的所有封锁,尽数破坏。 摧枯拉朽! 彻底耗尽了曾经变革之锋留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缕气息,季觉复返自由。 毫不犹豫的,扑上! 他一直在安慰自己,状况还没有到最麻烦的时候,一切或许还没有那么糟糕。要耐心,要稳住,要等一个机会 可是他已经等不了了。 “他妈的跟你爆了!” 不知何时,遗落在兼元脚下的骷髅,愤怒咆哮着,完成了自己最后的翻译工作。 再然后,锁闭的颅骨之内,隐藏在【两心知】赐福之下的连锁灵质结构仿佛骨牌一般的倒下,引发了不可逆的链式反应。 连日以来,季觉自炉中所窃取的一切烈焰和温度,自非攻纯化到极限的燃素炸药之中,轰然爆裂。 可遗憾的是,屁用都没。 烈焰爆炸升腾的瞬间,就停滞在原地。 充其量,只是浪费了兼元伸手,向下一指。 荒墟·静滞带! 可足以为季觉争取到,至关重要的瞬间,挣脱束缚的同时,坐在下面的轮椅就陡然咆哮,怒吼,手搓出的电机狂转,结构运作,隐藏在钢管之下的水银奔流,变化,扶手、坐垫乃至车轮之中,一道道孽化利刃自水银的封锁之中出鞘,劈斩。 宛如钢铁的风暴,笼罩所有,将兼元千刀万剐! 可惜,依旧没用。 余烬之道的上位统治力几乎是绝对的,对于兼元这样的宗匠而言,季觉的一切把戏都逃不过眼睛,更何况,是早已经看在眼皮子地下,一直详装不知? 甚至此刻就连季觉的暴起,都不出他的所料。 唯一失算的地方在于…… 季觉的反扑,太弱了! 他没有找到更好的机会,甚至没有耐心等到自己露出破绽,如此鲁莽且毫无意义的冲上来,根本没有任何结果。 更何况,区区如此,雕虫小技! 轰! 只是弹指,无数利刃和刀锋,连带着整个轮椅,都分崩离析,坍塌成粉尘。 天元·动力冲击! 于是,终于……图穷匕见! 自轮椅的遗骸之后,那一缕灰色的荧光,照亮了他的眼瞳。 令这一具创伤累累的躯壳,居然都不寒而栗! 那是自大师周重的手里狠心割肉,强行给季觉昧下来的…… ——心毒之箭! 在浮现的瞬间,它便已经解离为无以计数的细微光芒,汇聚为一缕,彻底激活,锁定! 不对,明明自己没有任何灵质流露在外作为锁定的媒介,它又是如何作用? 电光火石之间,兼元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骷髅的残骸,再不由得想要,恍然大笑——原来如此么? 早在创造出这种用来搞笑的作品、引诱自己尝试的时候,就已经筹备到了今天? 还真是,有几分能耐! 可,还是不够! 甚至不屑与调动赐福,更不屑与防御,他冷漠的抬起头,任由心毒之箭灌入身躯,无穷怨念和苦恨乃至畸变涌入灵魂。 可那又如何? 下一瞬间,便被饱经创伤的灵魂,彻底吞噬! 区区心毒,不过如此! 啪! 利刃贯穿血肉的声音响起。 兼元的冷笑僵硬在了脸上。 他缓缓的低下头,看到从胸前吐出浅浅一截的刃口,贯穿,然后,自己所精心教导而锻造而成的孽化之毒,扩散,荼毒血肉。 那是……骷髅的裂片。 在爆炸时,从骷髅的主体之上落下的碎片。 可伴随着主体结构的崩溃,从其中显现的,居然是另一道大群的赐福! 【历战淬锋】? 哪儿来的?什么时候? 那一瞬间,他眼前浮现的,居然是那一把完全是废物的痒痒挠…… 刻意将痒痒挠做成废品,却将残缺的赐福,藏在了骷髅里? 看起来拳头大小的造物,居然是双重赐福的造物,依靠隐藏的炸药,在结构上完全骗过了他的眼睛。 密室之下,还有密室。 变化之下,还藏着变化! 碎片飞迸的瞬间,第三只无形的灵质之手接住了飞迸的如刀裂片,紧握。 再然后,毫不犹豫的从他身后,贯入心脏。 原本短短不过一寸的锋刃在刹那间,抽尽了他的鲜血,增殖自身,再然后,数十上百道猩红的利刃,从他的身躯里炸裂,扩散。 斩成碎片! 倘若,这样做真的有意义的话。 轰! 季觉的身躯倒飞而起,刚刚愈合的双腿寸寸碎裂,肋骨自压力的蹂躏之中断裂,刺入肺腑剧痛扩散。 可双手却偏偏,毫发无损。 嘲弄的为他留下了反抗的可能。 兼元四分五裂的身躯自空中,再度重组。 区区重生,尚且生命力旺盛无穷,缘何如此小觑自己? 还是说,早就知道了后果,根本无从为敌,垂死一搏,只为了将那点滴的洪水和雪片撒在自己头上? “实在是,小看了你啊。” 他挥手,轻易搅碎了那一只灵质之手,将残存的利刃夺过,自手中,仔细端详,瞥着季觉惨烈的模样时,便再忍不住‘敬佩’感慨: “我怎么今天才发现……余烬之道里,居然来了个舍身一搏的正义使者?不畏权威的猛士?” 兼元冷笑,“我又该如何称呼你?” 季觉沉默着。 就像是走神了一样。 可不知为何,却想起了不久之前时墟里不死的病人们。 他们的哭声,呐喊,无声的悲鸣,回荡在雨水和黑暗里,同眼前的其他人的一样。 如此熟悉。 就像是当年的自己。 大地焚烧,灰烬如雨。 火焰奔流,带着地狱,带着更多的痛苦,从荒芜的世界里穿过,流入眼泪的大海,再也不见了。 可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么多痛苦的人里,特殊的家伙未必要多季觉一个,那么多死去的无辜者里,也未必就一定非要少自己一人。 自始至终,他只是幸运而已。 他只是恰巧运气好,被全世界最好的人,被……她所爱着。 所以,大可不必有一个特殊的称呼,也不必用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字去概括。 正因如此,才感觉到如此的遗憾和惭愧。 抱歉,钱主任。 他自嘲一叹:“我果然不是个好医生啊。” 那一瞬间,季觉的手中,骨刀自血肉之中伸出,落入五指,半透明的刀锋之上,慈悲不再,锋芒毕露。 指向了兼元的面孔。 可紧接着,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调转。 刺下! 贯入心脏,扭转! “随你怎么叫吧,兼元。” 自幽邃宗匠的错愕神情之中,季觉,坦然一笑:“叫什么都可以。” 不曾怀有大爱,也不具备什么慈悲。 假仁假义、瞻前顾后、冷漠凉薄,徒有一腔愤怨和怒火,丁点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做不了正义的使者,当不成妙手仁心的医者,更不是百折不挠的勇士…… “我是你们的敌人,兼元。” 他轻蔑的抬起眼瞳,瞥着兼元的目光,告诉他:“仅此而已!” 那一瞬间,骨刀自胸腔之中拔出。 再然后,仿佛无穷尽的猩红喷涌而出,扩散,蜿蜒,挥洒,落向四面八方,飞迸,自千万缕之中的一滴,落在了兼元的脸上。 恰似雪崩时落下的雪花,洪流肆虐时蹦出的泥水。 血债之中的一滴洒下。 如此渺小,微不足道。 却足以,奠定时局! 那一瞬间,随着鲜血的奔流,慈悲之刃哀鸣,季觉的气息彻底衰微,生命流逝,无可挽留,死亡应约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兼元未曾想象的变化。 骤启! 当察觉到诡异的瞬间,兼元不假思索的伸出手,调动所有的力量,再无任何爱才珍惜之心,要将季觉碾成粉碎。 可紧接着,天地剧震。 钢铁咆哮。 万丈灵质狂潮,呼啸而来,化为洪流,浩荡席卷,冲刷,砸在了兼元的身上,令他的身躯寸寸后退。 引擎变化! 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向季觉。 或者说,在季觉身后,引擎的表面,一缕猩红缓缓落下,自炽热中蒸发。那自无数锁链桎梏之下的引擎,骤然震动,喷涌浓烟和烈焰,震怒呐喊。 就仿佛自沉眠中,倾听到了暌违二百年的呼唤…… 于是,逝去之灵,再度,睁开了眼睛。 无以计数的锁链在瞬间,自引擎的反噬之中,寸寸崩溃。 兼元所缔造的钥匙被瞬间弹出,扭曲成了一团。 此刻,结合了整个人造天轨所有力量的核心中枢,悍然向着自己的掌控者发起反扑。就好像……被赋予了生命和灵魂一样! ——【机械降神】! “一直以来,靠这个,靠那个,靠别人,全然忘了,我还有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啊……” 季觉依靠在引擎之上,自嘲一笑。 那一瞬间,伴随着生命的逝去,他眼前,熟悉的弹窗再度浮现。 【侦测到生命危险,标准紧急求生协议启动——协议生效时间内,天选者能力将向上质变一阶——双重质变完成!】 再非感召,自协议的拔升之下,踏入蜕变期的【机械降神】,作用于此。 譬如济慈医院之中所发生的那样的景象重演,只不过,这一次能力的对象已经不再是一座座造价不过几百上千块的电动车。 而是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 真正的,赋予引擎以生命! 狂暴运转的引擎,根本没有对他的能力有任何的抗拒,恰恰相反,就像是等待了不知道多久一般,主动开启了所有内部的灵质序列和验证。 殷切的等待。 他所需要的,只是将钥匙拿出来…… 仅此而已! 无以计数的灵质结构在瞬间重叠,验证锁闭,当这一切完成的瞬间,便有浩荡又恢弘的高亢尖啸迸发,冲天而起。 嘹亮而高远的回声,仿佛列车即将启动时的汽笛声,昭告四方。 自质变之后的机械降神的转化之下,狂喜的引擎之灵鲸吞着人造天轨之中的一切灵质,超载运转。 原本渗入每一个零件和构成之中的孽化自天轨的操纵之下被抽离,钢铁鸣叫之声不绝于耳,燃烧的废墟里,一道道铁片和残骸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落入了引擎之上,弥补残缺。 就像是时光逆转! 而伴随着汽笛声的呼唤,虚空之中,骤然有一道又一道的门扉毫无征兆的洞开。 毫不犹豫的,倾尽仓库中的一切储备。 在总裁的兴奋嚎叫中,钢构骨架、传动轴杆、管道线缆、仪器……无以计数的零件如洪水那样,如雨降下,浩荡而来。 一度逝去的巨兽咆哮着复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生内脏和肢体,再度长出血肉! 庞然大物自废墟之中,拔地而起。 而自无数升腾的烟尘前方,季觉却淡定的坐在台阶上。 他低下头来,好奇的研究起了胸前的创口,伸手,摆弄着破碎的心脏,仔细端详,于是,越发的疑惑。 大孽何存?上善何在? 他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无非是一腔血水罢了,又有什么傲慢空虚可言? 就这样,从心脏之下掏出了那一块染血的手表,当着兼元的面,戴在手腕上:“不劳宗匠烦忧挂碍,这血中有什么东西,我自己来选!” 无需来日,兼元。 更不必等待什么样的大患出现…… 此刻,你所渴求的敌害,就在你的眼前! 第二百四十一章 工匠、工匠和工匠 猝然之间,肘腋生变。 人造天轨失去控制,偌大泉城陷入动荡。 自心脏要害之处失守。 原本最为稳固的幽邃工匠之处,居然率先迎来了预料之外的打击……不,或许,从一开始,这便已经注定。 即便是自己不曾养虎为患,虎也会翻山越岭、不惜代价的来到自己的面前,展露爪牙! 兼元沉默无言,却忍不住想笑。 就好像感受到,这一份来自天命的嘲讽。 不曾受孽的自己在毁灭眼前的世界,而本来最应该享受这一切的怪物,却阻挡在自己的面前? 这又是什么滑稽剧?! 不,如此正好,既然这一场失败的教学在学徒的愚昧中结束,那么,接下来便是工匠之间不择手段的厮杀和对决了。 “很好……” 那一瞬间,兼元嘴唇无声开阖,神情之中再无阴冷亦或者怒火,取而代之的是仿佛令整个世界冻结的肃然。 身后的阴影骤然扩张,化为门扉。 只是伸出手,再向前指出,幽暗门扉之后的广阔领域中,便有隐约的轮廓浮现。 铁光流转,天工出鞘,便掀起跨越了大半个泉城,几乎令一切观测的目光都为之撕裂的肃冷辉光。 一切铁器尽数鸣叫,利刃震颤,崩裂缝隙。 虚无的刀锋自指尖显现一瞬。 斩! 阴云雷光骤然中断,幽暗霓虹之上,浮现出一道深邃的缺口。 难以弥合。 自瞬间的理智评估和谨慎考量中,全力以赴的一击! 铁光破空而至,又停滞在了季觉的面前! 在引擎的运转之中,一道又一道界膜毫无征兆的浮现,拔地而起,将季觉笼罩在其中。仿佛数十个裂界叠加在一处的恐怖防御,化为铁壁,将一切都阻拦在外。 守卫自己的主人。 引擎的运转之中,昔日天轨贯穿现境,统合万象的气魄显现一瞬,将两人之间的咫尺之遥化为了天渊之隔。 倘若是其他人的话,或许会骤然暴怒,依靠外物又算得了什么真本事? 可作为余烬一系的天选者而言,简直理所应当。 凭借工具,掌控工具,创造工具,倘若失去了工具,又和失去了手足有什么区别? 顷刻的碰撞里,小试一手,兼元已然洞彻了防御的本质——昔日天轨穿行自裂界之间,将分崩离析的现世再次弥合唯一的时候,所依靠的,便是这翘曲空间、操纵界膜、破开孔洞,任意穿行的能力。 永恒之门的赐福序列,诚然罕见。 但并不意味着无解。 予以针锋相对的克制便好! 兼元漠然,身后的门扉之中,无以计数的造物轮廓轮转,顷刻之间便浮现出了最具效果的作品——歪曲空间作用于目标身体内部的错光钉、强制性的将双方之间的阻拦尽数破除的妖枪·击限、颠倒时间后发先至的天工·凭露、锚定空间锁死一切变化的天下名剑·国津……数不胜数,选不胜选。 既然如此,那不妨…… 兼元咧嘴,狂笑,向着季觉伸出五指,猛然握紧。 一起来吧! 那一瞬间,工匠在工坊内的绝对统治力和近乎无所不能的变化和出力显现,仅仅是一把便足以抽尽天人之灵质的狂暴武器,转瞬齐出! 漫天碎散辉光如荧,细小的长钉不断的破空显现,毫无轨迹,自虚空之中辗转挪移,如漫天萤火,妖艳闪现。 仅仅一米有余的诡异枪锋凄啸贯穿,自重重界膜之上贯出笔直的裂痕、一缕如梦似幻的波荡铁光在启动的瞬间,便已经出现在了季觉的脖颈之后,斩落! 而从天而降的沉重太刀已经钉进铁石之中,令万象冻结。 不够! 仅仅如此,仍旧不够。 一道又一道狰狞的利刃侧影自阴影之门后显现,凝聚,成百、上千、上万……触目所见,凌厉如烈日的铁光遍及所有,笼罩一切。 每一缕细微的余波都足以将自己碎尸万段,碾压成尘。 快,太快了! 毫无任何的征兆和蓄力,以至于,在季觉反应过来的瞬间,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再无余地。 此时此刻,最后那仿佛宽容一般所留给他的那一瞬间里,他所能做的,只有遗憾耸肩。 打得不错。 可惜…… “晚了。” 季觉轻叹。 那一瞬间,他身后,浓厚的烟雾尘埃里,骤然有一道道烈光迸发。 譬如怪物睁开了眼睛,纵声嘶鸣! 时隔二百年之后,昔日再造现世的末日专列,再启动完成! 暴雪一般的弹窗从眼前浮现。 【注册更迭,登陆完成,车长权限验证完毕】 【特殊运营权通过,下发】 【执行人:总摄代理·季觉】 在最后一个宛如签名一般的爪印认证之下, 【——全领域流转管控开始!】 于是,虚空之中,繁复的灵质回路延伸而至,满天银辉流转,千丝万缕,贯入了季觉的身躯,接入非攻之中。 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就仿佛,一切本应该就是如此那样! 那一瞬间,季觉的意识和感知已经从渺小的躯壳之中再度解脱,扩张,如光芒一般奔流,正譬如昔日在水银工坊之中所感受到的一切那样。 不对,这特么…… 就是那一套!!! 之前被天轨的紧急回收程序给全部薅走了的工坊和内部一切构造,居然再度映入了他的感知之中,甚至,不止如此。 就像是,借此接入了更加庞大的系统之中,更匪夷所思的宏伟巨构里。 宛如遍及整个世界。 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瞬,季觉甚至感觉整个世界都纳入了自己的掌控,可那充其量不过是过于膨胀所产生的错觉。 倾尽他自己的灵魂极限,所能覆盖和掌控的,也不过是泉城一域,所能感知到的,不过是偌大的海州中,此起彼伏的灵质波动,如此遥远和模糊。 可已经足够! 当非攻运转的瞬间,便有无穷灵质洪流自背后的庞大的巨构之中运转,遵从调遣,下达要求,执行指示,完成命令。 以他为轴心,千万、万万道无形之手显现,顷刻间,呼啸而出,覆盖所有,掌控一切。 所谓,全流域流转管控—— 轰!!! 那一瞬间,伴随着工坊顶端所传来的震撼巨响,整个海州仿佛都微不可觉的一震,肉眼可见的波澜自季觉的脚下掀起,隔着整个工坊,落入了大地之中,扩散,所过之处,一道道细微的裂隙浮现。 无以计数的尘埃升起,琴弦断裂一般的钢筋破碎声不绝于耳。 偌大泉城,就像是在瞬间凭空矮了一寸。 远方,轰鸣。 宛如天柱一般支撑着漩涡和泉城的人世大孽,再度弯下了一分,面孔崩裂,三眸震怒睁圆:兼元!你在做什么!!! 为什么会忽然之间倾尽全力的一击,作用在整个泉城之上! 巨响散去,烟尘扰动。 季觉依旧神清气爽,毫发无伤。 不,应该说,原本的伤势已经过于惨烈,以至于再增添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两道伤口,也完全看不出来! 面对着足以将自己粉身碎骨不知道多少次的恐怖攻击,季觉唯一所做的,就是摊开双手。 非攻矩阵之上,辉光流转升腾,显现无穷变化! 万物繁荣,乃此手所造 世间一切所有,皆为十指而成。 即便仅仅只是局限于双手十指所能干涉到的范围内,可这一份无穷的可能性,倘若能够妥善发挥的话,便近乎无所不能。 而当被重重拔升之后的非攻,同天轨的【全领域流转管控】的权限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便足以将这一份恐怖的效果,扩展到季觉所能感知到的一切范围之上! 全领域流转管控的权限实在是太过于庞大和恐怖,理论上,在全域之中,任何的移动和变化,都将受到季觉的控制。 即便以季觉如今的极限,根本无法掌控它的完整效果,可倘若只是些微的利用,将创伤和破坏通过流转,运送到其他地方的话…… 那简直,轻而易举! 不好意思,虽然你没关,但我也开了! 此刻,当着兼元的面,那摊开的双手缓缓抬起来。 非攻的辉光覆盖之下,无所不能的十指弯曲又伸展,为那手势的变化也赋予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神妙。 到最后,那一双碧绿的眼眸倒影之中,两根笔直的中指赫然显现。 “再您吗的见!” 季觉微笑着,微微欠身,恭谨的道别。 刹那间,他身后,无数升腾的浓烟里,庞然大物的狰狞轮廓,终于显现,仿佛钢铁巨兽一般,猛然张口。 就仿佛将季觉吞入了腹中。 再然后,掀起风暴! 悠远的鲸歌声响彻死寂的世界,遍及所有。 浩荡的狂潮之中,昔日被称为末日专列的庞然大物,冲天而起! 举世一滞。 就像是有铁的星辰逆着重力,升上天空。 当祂升起的瞬间,整个世界的轴心仿佛都随之而变化。 漫天阴云自烈焰的焚烧之下化为灼红,自正中,分崩离析,撞开了一道缺口,铁幕破碎。 无穷黑雨,自那浩瀚的焰光里消散,弹开,根本无从触碰。 璀璨的光芒自阴暗的尘世之间亮起,洒下如梦似幻的光芒。 庞大如楼宇,庄严如圣殿。 仿佛巨舰扬帆,破除一切浪潮和阻碍,轰然向前,当祂升起的瞬间,尘世间的一切便注定笼罩在祂的光芒之下,无形的双翼展开,就将万象笼罩在己身的阴影之中。 一瞬的失重,祂已经挣脱了凡尘、重力乃至一切微不足道的束缚,高踞于天穹之上,无限制的向上升起。 展露出全新的面貌。 永恒的焰光环绕之下,是一座肃穆狰狞的飞空艇! 那耀眼的光芒,不知刺痛了多少观测者的眼眸。 遥远的黑暗里,自短暂的寂静之后,传来感慨的轻叹:“时隔二百余年……好久不见啊,天轨!” 无人回应。 此刻,静寂的世界里,所传来的只有接连不断的破裂声。 自引擎的拖曳和蹂躏之下,遍布泉城辐射海州的一个个人工天轨结点,接连不断的崩裂,脱离出了原本的位置…… 伴随着末日专列的腾空,原本虚无的网络,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拽紧了。 粗暴拉扯。 要将它们……连根拔起! 而它们原本之间紧密不可拆分的连接,甚至是兼元亲手所捆上去的。 崩裂的巨响之中,一道道裂痕自天穹之上的漩涡投影之上浮现,交错的庞大创口无以为继,居然开始了渐渐的收拢与弥合。 诸多上位之孽所构建的支柱之上,浮现出一道道无可挽回的深邃裂隙…… 曾经稳固如山的一切,此刻迎来了无可挽回的坍塌和破裂。 在陌生的驾驶席之上,依旧残存着诸多裂痕和破碎,火花飞迸。 季觉伫立在巨窗之前,垂眸俯瞰着眼前的世界。 再度,伸出了手—— 丝毫不理会震怒的兼元,再度,对他所构建的一切成果,施以蹂躏。 想要让兼元死,很麻烦,即便是背靠着天轨的全流域管控,但依旧阻拦不了他离开,很有可能折腾到最后,只会浪费时间。 可想要让他输的话,那就太简单了…… ——只要将眼前的一切尽数砸碎,便已经足够! 破坏、毁灭、绝望和死亡,这难道不是你想要我去拥抱和承认的本质?现在,我将它们全部送给你。 真想不到,你的样子会有多开心! 轰鸣声如怒吼。 大地之上,宛如天柱的庞大工坊剧烈震荡,变化。 无以计数的漆黑锁链仿佛暴雨,腾空而起,向着此处席卷而来,瞬间,层层缠绕,令天轨的升腾竟然迟滞一瞬。 “痴心妄想!” 兼元漠然,无穷灵质回路变化里,工坊层层变化,根植在泉城的脉络之中,再度稳定动摇的一切。 不允许现实脱离自己的掌控…… 倘若有傻子觉得,背靠着天轨那一套二百年前的工具就能够和自己角力的话,那就,领受教训吧! 可在那一瞬间,泉城之外,烈光如如柱,交错而来! 东南西北,四面八方,一座座高塔凭空显现,林立,环绕锁闭,上接天元之律令,下达九地之阴暗。 所掀起的,便是宛如海啸一般的高耸潮汐! 碰撞! 不,甚至,通过相同的规格和频率,反向接入了兼元所构造的庞大结构里,开始了逆向的入侵和解析…… “总算赶上了。” 孔青雁跌坐在地上,汗流浃背,几乎已经站不起来。 连日以来,在协会不计代价的增援之下,预定的桎梏和封锁终于完成。 此刻,除了在场的所有大师之外,还有超过十位以上的大师自天南地北的各处,通过协会的中转,远程支援,分担压力。 协会和幽邃的角力,自此刻开始。 即便是兼元,也感受到了些许的错愕。 那群废物,居然能拿出骨气来,在这个时候露头? 偏偏在这个时候… “人力有穷,有时候,不能光想着双全其美,总要学会放手。” 感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献上嘲弄与忠告,“不然的话,最后手里两样都不会有。” 虚空之中,一道笔直的裂隙陡然蔓延开来。 宛如剑创! 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样的方法,绕过了工坊的外层防护,开启通路,直达兼元的面前。 而当裂痕向着两侧开启之后,便展露出那个背着手的消瘦身影。 “……” 兼元缓缓回过头,面无表情,凝视着那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样的神情,毫无任何的温情与和煦可言。仿佛永远冷漠,永远轻蔑,永远在判断眼前之物的价值。 清晰且直白,恰如其分的彰显出工匠的本质,毫无伪装。 令人心情舒畅。 “从负担中解脱,未必不是好事……” 来者挥手,合拢了身后的裂隙,孤身拜访,“这下,宗匠也算能腾出手来,指点一下后进了吧?” “叶限?” 即便是从未曾见过面,可在对方到来的瞬间,在看到那样的眼神的瞬间,兼元便是彻底了然。如此纯粹之物,除了那个该死的家伙之外,还有谁能教的出来? “还未曾谢过。” 叶限颔首,“我家学生,承蒙照顾了。” “不必。” 兼元漠然,“良才美玉,吾亦甚惜。” 即便是再如何,不可造就!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宗匠……” 叶限轻叹,“我的良材,我的美玉,于你何干?” 那一瞬间,宛如利刃交错,火花自虚空之中飞迸。 毫无征兆,却又不约而同。 刹那之间,双方已经试过了一手! 此刻,自虚空中显现的三道剑锋彼此交错。 一者沉重,巍巍如山,不可动摇,源自兼元。 而其余两者,一者漆黑如墨,仿佛延伸无穷。一者澄澈如光,介于有无。 黑白交错流转,虚实变换,宛如无穷。 “剑?” 兼元的眸中,焰光阴燃,“在我面前?” “听说时至如今,在千岛之间,兼元的名字依然代表剑中天工。” 叶限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指,两把虚空之中显现的剑刃流转,展露锋芒,环绕在她的身边:“不过,在我看来,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也麻烦,两把就够用了…… 宗匠若是有意见的话,不妨让我开开眼吧!” 那一瞬间,在她的挥洒之中,鬼工球抛出,悬浮在半空中,层层解离破碎,再然后,海量的灵质结构自压缩之中展开,扩散,延伸,甚至反向接入了兼元的工坊里。 辉光奔流,如一座虚无的半透明圣殿。 凌驾于季觉想象之上的临时工坊构建完成! 篡取序列,启动! 现在,叶限的手中,保温杯拧开。 倾倒。 苦涩浓郁的茶水流尽之后,所流溢而出的,却是源源不断如梦似幻一般的雾气与闪光,噩兆之兽们自笼中脱困,阴影和闪光粘稠蔓延,升起无以计数的狰狞轮廓。 再然后,伴随着工坊之鞘的脱落,天人之矩阵自漆黑的剑刃之中升腾而起,矩阵圣物·干将,显现! 再然后,自从她身旁,纯白流转的剑刃之中升腾显现的,是第二道天人之矩阵! 矩阵圣物·莫邪! 繁复辉煌的矩阵蔓延扩散,又重叠在一处,毫无任何的冲突,反而爆发出凌驾于常人想象之上的威严焰光。 分离与融合,排斥与吸引…… 干将莫邪,本为一体! 只不过,很少有对手,值得他们展露出真正的模样。也从没有过任何工匠,值得叶限如此大费周章…… “后学末进,潮声叶限!” 工匠拔剑,向着敌人致以最后的问候: “——请宗匠赐教!” 第二百四十二章 血与泪,铁与钢 轰!!! 破碎崩塌的声音好像笼罩一切,天穹之上,虹光流转,大地之上,烈焰奔行。高耸的工坊被黑暗和烈光所覆盖。 死寂吞没了那一片领域,看似风平浪静,可任何周边领域内的存在,不论是废墟、云层亦或者是活物,都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干脆利落的斩成碎片。 亦或者,直接粉碎为尘埃。 形骸崩塌、物性失控,溃散为一缕青烟亦或者灰烬。 一切都被囊括在无形的熔炉之内,随意的重塑亦或者摧毁,自两位工匠的对决之中,没有第三者插足的余地。 也不会再有不开眼的人前来搅扰了。 烽烟处处。 尘世沉浸在毁坏和破灭之中,难以自拔。 泉城在崩溃。 不论是这一片徒留残垣断壁的废墟,还是化邪教团这么多年以来的改造和积累。伴随着支柱一根根坍塌,源自天元的无形之重越发狂暴,难以支撑。 令天穹阵阵动荡。 幽暗的虹光如同潮水一样奔流,充斥在天穹之上,仿佛沸腾一般和天元之律令激烈冲撞,刺耳的尖啸声不绝于耳。 在泉城的正中央,存世之孽的身影宛如天柱,高耸在天地之间,轻蔑的俯瞰着天元的反扑和席卷而来的狂潮。 毫不动摇。 当此刻,铁的鲸歌中,沐浴着焰光的飞空艇升上天空的瞬间,便被三只眼睛瞬间锁定,洞悉了然。 “……天轨?” 瞬间的困惑和恍然里,卢长生再忍不住嗤笑出声,“我还以为t5会干脆一点给我一个好看呢,倒是想不到,时至如今,还有这么多老古董残存在这世上!” 无人回应。 就好像,毫不在意。 也不屑于应答。 宛如汽笛的高亢鸣声里,沉睡了二百余年的钢铁飞鸟展开无形之翼,升上天空。 就像是不存在于此处的幻影一样,穿透了层层封锁,无视了大孽和上善之间碰撞的余波,再度俯瞰尘世。 所过之处,只留下一道耀眼猩红的灼痕。 经久不散。 那一瞬间,卢长生终于看到了,在遍布裂隙的窗户之后,驾驶席上,那个近乎支离破碎、奄奄一息的年轻人,仿佛似曾相识。 季觉。 季觉也在看着他。 如此冷漠,毫无波澜。 那样的视线,漠然的从他身上掠过,落向了更高远的地方,望向天穹……那无数沸腾一般的幽暗虹光。 纷繁变化,无穷无尽,大孽神髓自其中显现运转,同天元的律令碰撞时,就迸发出宛如世界崩裂一般的尖锐回声。 太耀眼了。 也太过聒噪。 “闭嘴。” 季觉说。 于是,巨响轰鸣不再,死寂毫无征兆的到来,笼罩所有。漫天涌动的虹光好像被突兀遮蔽,世界暗淡。 伴随着他的话语,仿佛有无形的手掌自大地之上升起了,展开五指,覆盖大地,遮蔽天穹。 整个世界都冻结了一瞬,迎来短暂的寂静。 可是,耳边熟悉的悲鸣和哭喊,却变得越发刺耳…… 此刻,当他居高临下的俯瞰所有,却发现一切都变得如此熟悉。 当昔日的城市付之一炬,褪去伪装和粉饰之后,所谓的尘世纷繁,所剩下的,也不过是地狱的惨烈模样。 和噩梦里所见的,并没有区别。 无非是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 或许兼元所说的没错,在烛照之式中的所见的一切,便是自己的本质。 正因如此,才能看见这样的世界,才能听见那些绝望的回音。 那些悲鸣和哭喊,来自过去,来自焚烧的天穹之下,来自泉城中那些早已经逝去的死者,来自他的灵魂里。 自始至终,他们都同在一起。 诞生自同样的烈火,埋葬在同样的黑暗中,同为焚尽的余灰,又落入了同样的地狱里,未曾片刻分离。 彼此拥抱时,落下眼泪。 所以,哭声才会如此的清晰。 只是…… 季觉闭上了眼睛,疲惫轻叹:“你们又为何要为我落泪呢?” 难道我曾有慈悲和馈赠予你? 无人回应。 轰!!! 巨震扩散,停滞的世界被打破了,世界再度运转,毁灭和坍塌无可挽回。 虹光奔流之下,存世之孽狂笑,再度夺回了自己应有的一切,掌控所有! 天轨之庞大,诚然可怖,可惜,所托非人…… 根本发挥不出这一份力量的万一! 可季觉已经毫不在意。 他再一次的,伸出了手,向着遥远的地狱。 向着……哭声传来的地方! 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那一瞬间,有幻象一般的焰光,从大地之上升腾而起,遍及所有,肆虐奔流,吞没泉城,但却毫无温度。 无穷的灰烬如雨水那样从天穹中洒下,笼罩天空,覆盖一切,可又无从触摸。 就好像,地狱的大门被打开了! 然后,无人在意的悲鸣,无人听闻的哭喊如同潮水般,升腾而起,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涌现在他们的灵魂里。 烈火和悲鸣之中,无以计数的魂灵抬起眼瞳,眺望着天穹之上的那一轮如烈日一般的光芒,猩红的眼泪从脸颊之上流下,落入了血泊里。 于是,废墟和灰烬中、血和死亡的阴霾里,数之不尽的无形之手显现,张开,握紧了他们的手掌。 即便只剩下一片虚无。 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高亢的鸣叫,自天穹之上奏响。 虚空之中,有无形的波澜显现,扩散,笼罩所有,无穷辉光如暴雨,洒向尘世。 全领域流转管控的干涉之下,无穷灵质的供应之中,非攻的矩阵自虚空中蔓延,扩张,过载运转,焚烧至灼红。 那是规模前所未有的…… ——【机械降神】! 自这短暂的刹那之中,救赎的辉光流转在地狱之中,将这一份馈赠,送到了每一只紧握的手掌之中去! 带来了,最后的祝福: “你们,自由了。” 再然后,世界骤然死寂。 当火焰和灰烬的幻象消散无踪的瞬间,所有人都未曾能够感受到些许的轻松,自胸臆之中所升起的,只有未曾有过的惶恐和压抑。 “什么声音?” 圣堂之中,化邪教团的信徒错愕的回头。 无人回应。 死寂里,只有一缕尘埃从阴影之中升起,惊恐舞动,再然后,在大地的震颤中,无数杂响汇聚成的潮声骤然掀起! 废墟长街之上,一盏落满灰尘的灯光骤然闪烁。 残破的灯泡中,有光芒亮起。 刺目猩红! 宛如亡灵自地狱投来的饥渴目光,看着他们,目不转睛。 再然后,钢铁摩擦的声音迸发。 锈蚀破碎的车壳之下,报废的引擎再度运转,凄厉咆哮,刺鼻的浓烟从其中升起,扩散。 仿佛有无形的生命力自死物之中扩散,降下慈悲,令沉寂在黑暗中的钢铁造物们再度运转,睁开眼睛,看向眼前创造自己的地狱。 “救……救……” 沉寂的杂货架,破碎的收音机再度启动了,电流声刺耳嘈杂,传递着逝者所存留的回声,泣血,质问:“为……为什么……” 无人回应。 于是,悲鸣越发刺耳,高亢。 到最后,化为了歇斯底里的嘶鸣! 自角落和间隙,自荒凉的街道中,在混乱的战场和焚烧的火焰里,在每一盏亮起的猩红灯光之下…… 在泉城的每一寸空间和领域之内。 幽暗的一切再度被照亮了,自一盏盏绵延向远方的闪烁灯光里。就像是看不见的鲜血自脉搏之中奔流,充斥所有,遍及一切。 再然后,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此起彼伏。 在每一具机器的裂隙和缝隙之后,粘稠的血水喷涌而出,扩散,哭声里,火飞迸,锈蚀的铁壳崩裂,遍布铁锈的面孔和爪牙抬起。 凄厉咆哮! 未曾注意的第一个化邪教徒错愕回头,紧接着,就被扑倒在地。 再然后,在废弃的钢铁和造物之中,一只又一只畸变的怪物爬出,癫狂的嘶鸣着,扑上,张口撕咬,肆意的啃食,胡乱的挥舞着新生的利爪和牙齿,饕餮血肉!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遍及各处,笼罩在泉城的每一个地方。残破的卡车抖落尘埃,化为巨兽,奋不顾身的撞破墙壁,践踏,残暴的啃食脚下的血骨。 哪怕下一瞬间就在反攻之中分崩离析,可扭曲的残骸之中,宛如血眼的灯光依旧执着的闪烁不休。 一具具聚合拼凑在一起的诡异造物宛如飞鸟,展开钢铁的双翼,升上天空,彼此汇聚,到最后,就像是灰黑色的风暴。 所过之处,铁锈之间,只留下一片废墟。 而大地的震颤里,裂隙骤然蔓延,扩散,畸变孽化的列车从隧道之中钻出,张口,闯入了圣所,肆虐驰骋,纠缠在圣像之上,扰动身躯。 还有更多的,更多的淅淅索索的声音从通风管道、下水和阴影之中响起,不知究竟用什么样的零件和残骸拼凑而成的渺小怪物,成群结队的穿行奔流。 明明只有巴掌大小的身躯,可汇聚在一处的时候,就化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海潮,数不清数量,看不到尽头。 分不清究竟是来自谁的哀嚎和哭喊。 当它们奔流而过之后,干涸的血水之中,剩下的只有碎骨和残骸。 当安全局的队伍警惕的收缩阵型,戒备防御的时候,却看到,那铺天盖地的钢铁浪潮从身旁驰骋而过,根本,不屑一顾! 此时此刻,放眼望去,整个泉城都被那无穷尽的潮水所笼罩。无数金属和残骸被粗暴的拼凑在一处,勾勒出狰狞的面目,癫狂的破坏着一切触目可及的对手和敌人。 不管如何摧毁,碎片之中,都有饥渴的怪物再度凝聚成型。不论如何破坏,残骸之下,血水和奔流的怒火不休。 即便是兼元,恐怕都未曾想象,自己所传授给季觉的技艺,究竟能创造出多么恐怖的后果! 此刻,地狱如炉。 不熄的遗恨在此炉中焚烧。 眼泪和死亡,所成就的,难道不就是这样的怪物么? 无需抗拒孽化,不必恐惧畸变。唯一要做的,只要肆意的倾泻这一份心中的苦痛和仇恨便够了! 以此遗恨为源,非攻之造,遍及一切。以孽变炼金术激发所有的狂暴和狰狞,以流体炼金术,赋予其本质最契合的变化和模样…… 扬升苦恨、萃变血仇、纯化绝望、统合所有! 雪崩之时,每一片无辜的飞雪都来自绝望的灰烬,决堤之后,每一滴不由自主的泥浆,都自血泪中而成。 一切苦难,皆有源头。 可那些高高在上的野心家们,又何曾在意每一片雪发出的悲鸣,每一滴血水中落下的眼泪? 现在,终结的时候到了—— 一切都将迎来最后的清算! 自始至终,季觉从未曾对它们有所控制。 倾尽所有的灵质,超越自己的极限,他只是将这一份注定只会创造地狱的力量,送进了每一个地狱中的亡者手中。 然后,将地狱所教给自己的,教给每一个人…… 不应沉默,不应忍受,不应再停在原地! 去痛恨,去燃烧,去毁灭! 去随心所欲的倾泻这一份苦恨和怨毒! 去向造就绝望的这一切…… ——大施报复! 此刻,自恨的潮汐里,烈焰扩散,钢铁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响彻所有。自天穹之上向下俯瞰,数之不尽的机械怪物化为潮水,肆虐奔行。 看不见起源,也看不到尽头。 在终于无人胆敢忽视的哭声和悲鸣里,他们残暴的毁灭着所有。 崩裂的巨响不绝于耳,响彻在天地之间。 面对无孔不入的孽物之潮,原本严防死守的诸多圣所和殿堂在转瞬间被淹没,覆盖,蚕食。 坍塌的楼宇之中,有震怒的咆哮声响起。 “滚开!” 孽化者挥洒着电光,升上天空。 残破的断壁之上,奋不顾身的钢铁怪物猛然飞身而起,张口,啃食,又被火焰焚烧殆尽。可自嘶鸣之中,孽化者上升的趋势陡然停滞一瞬。 就好像被拽住了。 践踏着同类的遗骸,犹如猎犬一般的怪物腾空而起,死死的啃住他的脚背,不肯放松。即便下一瞬便分崩离析。 可在这之前,早已经有更多的同类践踏着他的身躯,攀爬而上! 直到,阴影笼罩了面孔上残存的狰狞。 完了。 在恍然的瞬间,那一座蠕动的钢铁之山便猛然升起,张口,合拢! 轰! 血浆、残骸、烈焰和电光自裂隙之中飞迸而出,染红了大片的钢铁和齿轮。 血肉的弥合之下,无数怪物聚合在一处,伴随着流体炼金术的转化之下,化为了崭新的模样,仿佛重生。 残破钢铁和机械聚合而成的面孔之上,依稀还残留着野兽一般的狰狞模样,一颗颗猩红闪烁的灯光仿佛眼瞳。 死死的凝视着废墟中四散的身影。 猛然扑上! 一个又一个,一只又一只。 当一只怪物自践踏中破碎时,便有更多的怪物自染血的机械之中再度睁开眼睛,饥渴爬行,啃食恶孽,无止境的膨胀身躯。 啼哭声如此清脆,哀嚎声也变得如此悦耳。 天穹之上,阴暗的虹光震怒涌动着,不断的降下一道道耀眼的光柱,碾碎那些肆虐奔行的怪物,可却完全徒劳无功。 一次次的清理环伺在圣所之旁的庞大怪物,可是却无从阻拦支柱的崩裂和坍塌。 原本擎天立地的存世之孽,此刻已经被现世之重压弯了脊梁,再难支撑漩涡的投影,那一片裂开的庞大创口渐渐收缩,背后的庞大漩涡,也变得虚幻飘渺,难以触及。 四首之上,再难掩饰震怒。 虹光如暴雨,洒下,搅碎大片的钢铁怪物,可无数飞迸的碎片里,却有更多的怪物自血水和仇怨里再度爬出。 贪婪的啃食孽化,迎接畸变,再然后,毫不理会上位之孽的压制和控制,反口相噬! “感觉如何?祭主圣人阁下?” 自巨响之中,好像有遥远的声音传来。 当卢长生冷眼回眸时,便看到了,飞空艇之中,那个撑着扶手、支离破碎的身影,那一张遍布疤痕和裂口的面孔。 白发斑驳,身躯残破,可眼眸如同地狱的熔炉,灼红涌动不休。 似是疑惑那样,漠然发问:“这一份大孽所缔造的苦恨和绝望,是否甘甜可口?” 轰!!! 卢长生再无顾忌,抬起手,向着那碍眼的眼光,猛然握紧。 漫天虹光收束,奔流,瞬间千万道延伸而出,侵蚀、碾压、转化、渗透、冲击、撕裂……难以计量的海量攻击在瞬间显现,可季觉只是挥手。 全领域流转管控,一切蹂躏和冲击,尽数被转移至泉城之中,碾碎了一个又一个兼元所造的结点。 到最后,狂暴的力量余势不休,悍然撞击在化为天柱的工坊之上。 地动山摇。 幽暗之中仿佛传来了震怒的低吼,可是却听不清晰。 紧接着,季觉再度挥手,下达指令——【聚合】! 转瞬间,大地之上,无数驰骋的怪物里,骤然有庞然大物升起。 海量机械拼凑在同一处,彼此嵌合,数之不尽的狰狞面孔悲鸣哀嚎着,重叠,蜕变为崭新的模样。 就像是畸变的巨兽一样。 一条条肢体将沉重如山峦的身体撑起,悍然撞击在卢长生的大孽化身之上,即便这一份力量同卢长生相较,又是如何的渺小和薄弱。 “虚有其表!” 自坠落的天穹之下,卢长生猛然挥手,自千头万绪之中抽出一份的精力,便将扑面而来的庞大怪物碾成粉碎:“除了长的大点,有什么用?” 可紧接着,无数碎片落在地上之后,却有崭新的轮廓从其中显现。 一度破碎,一度重组。 吞噬同化了更多的同类之后,那一具身躯越发的清晰和分明,就像是癫狂的野兽,纠缠不休! 当张口时,便喷出无穷孽毒。血液流出,炽热的燃料之中火星迸发,化为了烈焰的洪流。冲撞,纠缠,撕咬,啃噬。 再紧接着,第二只庞然大物从地上升起,然后是第三只…… 轰! 自大孽的轻蔑俯瞰里,又一只宛如楼宇的怪物化为粉碎。 徒劳无功。 可不知何时,无以计数的点点猩红,已经悬浮在了空中。海量的怨毒和遗恨如同星火一般,焕发光芒。 季觉再度,伸出了手。 全领域流转管控的权限之下,曾经充斥泉城,把持所有的千万无形之手,自此刻再度浮现,彼此重叠。 到最后,就好像昔日圣贤的形象再度重现。 所还原的,不过是万手中的其一! 但现在,当那一只手掌随着季觉的动作而一同抬起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那五指的运转之下停滞。 当那五指展开时,大地之上数之不尽的金属碎片升起,重组,拼凑,落入掌心中,化为了一把粗粝又沉重的庞大手枪。 漫天遗恨和血光陡然一震,收缩,汇聚,浩荡奔流。 坍塌,凝结。 孽化炼金术于此显现,无以计数的灵质回路编织,流转,到最后,化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子弹。 咔擦。 一声脆响,子弹落入弹仓,随着娴熟的甩手,弹仓合拢,旋转,子弹就位,击锤按下。 漆黑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存世之孽的面孔。 就这样,无视了席卷而来的漫天虹光,随意的瞄准了头颅之中最为碍眼的一颗。 “你们要领受应得的一切,因为我要与你们为敌。” 风中仿佛传来了冷漠的声音,“就以此为开端吧,卢长生……” 季觉,扣动了扳机。 ——自今日起,你我之仇,不死不休!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 美梦与幻光 扳机扣动,子弹飞出。 譬如惊雷霹雳,一缕猩红的轨迹骤然自天穹之上浮现,随着轰鸣声的扩散,笔直的残光之中渗出无以计数的猩红,向着两侧扩张开来。 就像是一道利刃从虚空中划开的伤痕。 无休遗恨自此刻焚烧。 血雨倾盆。 在子弹飞出的瞬间,庞大的手枪完成了使命,伴随着那巨手的隐没,化为飞灰。而那一道地狱所喷涌而出的灼红则向前,笔直延伸。 瞬间,撕裂了无穷漫卷的虹光,破裂之声不绝于耳。 宛如琉璃一般的子弹自空中回旋,时间好像被放慢了无数倍,一寸寸的向前,所过之处,自无形的屏障之中凿出了一道道扩散的裂痕。 撑起天穹的大孽化身漠然瞥来,终于,抬起了一只手。 挡在了子弹的前面。 轻而易举的,将那无穷遗恨抵御在外。 可就在那一瞬间,泉城之中,原本黯淡的璀璨流光,骤然升腾而起,迸发,扰动,暴起! ——那是陶公残躯所化的现世之楔! 仿佛昔日那个宽宏高远的老者再度出手。 这一份那同大孽实在相较过于薄弱的残留余力,只是微微的变化,轻描淡写,却又仿佛以无厚入有间,自节骨眼上,截断了一根至关重要的脉络,便令大孽的灵质供应,骤然波动一瞬。 卢长生的三眸睁圆。 错愕。 轰鸣声过后,封锁分崩离析,裂痕扩散。 那一只挡在子弹前面的庞大手掌之上,浮现出一个贯穿的血洞,碎裂的骨骼和血肉如此分明,血色如雨洒下。 创口之后,错愕的面孔之上,已经浮现出深邃的弹痕,无穷遗恨、怨毒和苦恨自裂隙之中扩散,如焰光升腾焚烧, 就仿佛,三目之外,再多一目! 轰!!! 在地动天摇的巨响之中,他身后,那原本高耸入云、宛如天柱的工坊陡然动摇一瞬,再然后,伴随着笼罩泉城的接连不断破裂声,无数维系至今的脉络,轰然断绝。 黑暗消散,显现出工坊最顶端的惨烈模样。 无以计数的灵质回路自虚空之中显现,消散,星星点点的上善精粹和幽邃神髓如血那样,从工坊之中升起,喷出,消融不见。 兼元,后退了一步。 在他面前,叶限依旧漠然,染血的面孔之上满是裂痕,右手已然齐根而断,而就在她脚下,断裂的刀剑碎片几乎堆积如山。 全部都是兼元的杰作。 最后,兼元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前。 那个贯穿的大洞,乃至,濒临极限、不堪重负的灵魂。 无声一叹。 余烬的字典里没有仁义道德。 恰恰相反,讲究的就是打瞎子、骂哑巴、猛踹瘸子那条好腿。 寡妇门好踹,绝户坟才容易挖。 就在季觉靠着天轨,疯狂机械降神遍洒泉城,猛猛背刺举重冠军卢长生的时候,叶限也毫不客气的抓紧了机会。 外有协会的入侵和角力,近有叶限的突入和袭击。为了维持泉城的稳定和人工天轨的存在,还需要分出大量的心神去维护支持…… 内外交攻之下,兼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虚弱。 终于,一着不慎…… 在枪声响起的瞬间,毫无征兆的,叶限右手中紧握的莫邪之剑骤然崩溃爆裂。 玉石俱焚! 就连兼元都没想到,手握着这种已经迈入天人之境的矩阵圣物,叶限居然说砸就砸,说爆就爆。 将这种足以世代传承的天工当做一次性消耗品,直接用在了兼元的工坊之上。 解离术破坏过不知道多少别人的作品之后,叶限自然心得众多,甚至将自身作品的解离也当做了另一种破坏的方式。 即便是兼元,也未曾预料…… 死寂里,幽邃宗匠遗憾一叹,摇头。 “可惜了。” “无非是工具罢了,毁了再做就是。” 叶限淡然,面无表情的抛下剑柄,“当断则断,当弃则弃,这还是我破门而出时学到的经验呢。 宗匠和那家伙斗了这么久,为何又寡断如此?” 兼元没有说话。 许久,挥了挥手,便有一堆杂物从工坊破碎的墙壁里飞出来,落在地上。其中,两块水银尤其显眼,一块坚硬如铁,一块柔韧如绸。 “还给他吧。” 他说,“倒灶玩意儿,留着实在碍眼。” 叶限不解:“宗匠这要走了?” “不然呢?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卢长生撑不住了,难道我要留在这里给他垫背?” 兼元漠然:“在一个小鬼的身上输了一阵。居然又在他老师的身上,再输一阵。短短一天,脸已经丢的够多了。” 叶限冷淡摇头,“宗匠若能不执于全,舍弃一二,今日也不会如此狼狈吧?” 就像是她一开始所说的那样…… 总要有所取舍。 有时候,想要两全其美,徒劳到最后,只有可能两样都得不到。 兼得兼有,全知全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昔日兼元就是因为执着于‘全’,才会偏执入魔,不惜投身滞腐。如今也因为执着于‘全’,不肯放手,才会在叶限的手中输了这一手。 某种程度上来说,即便未曾受孽,兼元这一份傲慢之心,也已然注定是滞腐之属了! 在同一时间,不仅仅维持人造天轨和泉城的幽邃脉络,而且还在抵御协会的反扑和侵蚀,同时,还分出心神来,对抗叶限的入侵和攻击…… 这里面每一样,都足够寻常工匠耗尽心力,可偏偏在全盘崩溃之前,这三样他都未曾落在下风,甚至游刃有余的压制着后学末进的猛攻。 直到卢长生受困现世之重、安全局全面反扑,而后有个叫季觉的倒霉催的,还在骆驼的后背上再洒下十万根稻草…… 靠着天轨,直接来了一手机械降神的ddos攻击,无孔不入的增加海量的压力。 以至于,一损俱损,一失俱失。 何至于此? 此刻闻言,兼元再忍不住轻蔑嗤笑:“不愧是那家伙的学生,说起话来,和你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师简直一模一样。 我一生求全,起落至今,可汝等安知我不能全? 我若见难而退,又和那个家伙有什么区别?!” “谁知道?” 叶限摇头,满不在乎:“宗匠执着于正统之名,请去和他分说。 我一个自立门户的破门叛徒,连籍册都除名了,麻烦请别再把我跟这些东西扯上关系可以么?” “唯独这时候,你却最像那个家伙。” 兼元摇头,嘲弄一叹,却不知道究竟在嘲笑叶限、她的老师,还是他自己。 只是在抬头时,不由得望向那一点高悬的幻光,忽然问: “他叫什么名字?” “季觉。” 叶限回答,“我的学生,季觉。” 兼元了然点头,最后回眸,看向一眼面前的对手,却不由得想笑。 为了正统,自己和那家伙斗了一辈子,可偏偏那家伙最钟爱的学生,却破门而出,对此弃之如敝履。 不屑于幽邃滞腐之道的老师,却又教了个徘徊在上善和大孽之间的邪门学生。 而还有的人,明明追逐着死亡和毁灭,却又沉浸在辉光四射的上善之梦里……偏偏自己一个幽邃宗匠,居然还会因此而惋惜。 所谓命运,总是如此离奇。 不,所谓的工匠,或许就是如此。 即便是舍弃了道德与良心,却放不下一心之执,至死不休。 “工匠啊……” 他轻叹着,挥了挥手。 潮水一样的阴影升起,吞没了他和工坊,无声消散,再也不见。 自渐渐稀疏的孽化之雨中,叶限抬起头,望向崩裂动荡的泉城,仿佛沉向地狱中的一切,最终,视线望向了天穹之上那一点宛如星辰的闪光。 倏无自幽邃宗匠手中赢下一手的欣喜和得意,反而忍不住摇头,无声一叹。 摊上这种学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要不找个机会,把他开除了吧? 也省的将来再捅出什么弥天大祸来,牵连了自己这个无辜的老师…… 天穹之上,庞大的创口无声的合拢。 辉光遍照,漫卷,失去了漩涡的投影之后,现世之重再度暴增,崩裂之声从大孽之躯上迸发,裂痕蔓延。 “事已至此,难有作为了。” 老僧的幻影自卢长生的面前显现,端起手中的鱼缸,缸中的鱼儿懒洋洋的摆了摆尾巴,老僧说道: “它问你,何必再执着不休呢?” “这是我所发起的战争和挑战,又岂能虎头蛇尾?” 大孽化身淡然一笑,瞥着眼前数十年心血的崩溃,忽然平静下来:“倘若此刻丢盔弃甲,抱头鼠窜,岂不是让天元笑我? 他日命丧九泉,又有何颜面对陶公?” “死不悔改啊,卢长生。”老僧轻叹。 “难道这不就是我么?” 卢长生毫不在意,抬起头来,眺望着夜幕之外的天穹之上,那一道道激荡的烈光,咧嘴一笑:“兼元已走,各位且去吧,不必挂怀。” 他说,“我还有下一场呢!” 此刻,泉城之中,所有的幸存圣所之内,居然整齐划一的迸发出高亢的钟鸣。 诸多上位之孽的恩赐和神髓流转,落入了卢长生的身躯之内,他随意的挥手,任由下属们四散奔逃,毫不在意。 只是抬起手来,透过指掌之间的裂口,望向天穹之上,那高悬的闪光。 季觉。 只可惜,隔着这么远,除了一张脸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不过,那样的眼神…… 确实分明! 即便是他日有幸在茫茫人海相逢,必然也不会混淆吧? “毒恨血仇,纯粹如此,实在是,难能可贵。” 能够感受到,此刻依旧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中,诸多大孽的气息和性质流转变化,滞腐、狂屠、绝渊、塔与狼…… 幽邃之道,何时又多了这么一个种子? 来日现世与幽邃,怕不是也要被搅得不得安宁了。 不想今日除了天元之外,还能再多一大患。 实在可喜! 实在可惜…… “我没机会了。” 他收回视线,遗憾一叹,“你也没有。” 那一瞬间,卢长生终于松开了手。 放任这一份陶公所馈赠的现世之重,从手中落下。 浩荡天光如暴雨洒下,就在泉城的最深处,陶公所馈赠的天元之律令如潮水扩散,辉光纵横,瞬间,剥去了化邪教团的一切残留,斩断一切大孽残留。 就此,奠定胜负之分! 可伴随着这一份沉重桎梏的松脱,大孽的气息升腾变化,恢弘扩张,伴随着他缓缓起身,无穷虹光再度汇聚,笼罩一切。 即便深受重创,可那残虐凶暴的气魄,却仿佛更胜以往! “天元之大,现世之重……陶公这一课,我领教了!” 他伸手,抚摸着胸前那一道裂痕,贯入大孽之躯的天元之创,却不舍抹去,回眸,望向天上:“有劳各位久等,不知哪位来让我领教一下厉害?” 来者无言。 一道道森冷的眼神自天穹之上投下,漠然俯瞰。 楼氏、童氏、蒋氏、于氏,甚至中城姬氏、荒州李氏……十数位天人现身于此,杀意狰狞! 伴随着泉城孽化的功亏一篑,赌局的胜负揭晓,天元通吃。联邦一地的大孽之属遭此大败,再度溃散为一盘散沙,投下重注或是迫切观望的的各方一无所获,只能悻悻而去 譬如天命流转,卢长生潜伏爪牙数十年筹备这一日,一跃而成足以决定现世未来走向的关键一子。 倘若能一举功成,自然万孽来投,成为现世的漩涡代言人也不在话下。可如今,却又在这一日之内,满盘皆输,自然再无任何助力和侥幸可言。 可有一点没有改变……只要他还活着,但凡还有一口气,都将是现世的祸患! 清算的时刻到来了。 那一瞬间,霹雳惊起,虹光奔流。 自狂笑之中,人世之孽再度变化,悍然升上天空,毫不犹豫的一头撞向了早已经为他准备好的天罗地网! 自寻死路! 转瞬间,阴云消散之后的混沌夜空之中,五光诸色变化,狂风浩荡,烈光冲撞,惊心动魄的灵质狂潮扩散向四面八方。 自癫狂的笑声里,那一道宛如焚烧的诡异虹光左右冲突,针锋相对冲撞,血如暴雨洒下,可未曾来得及落地,便被尽数蒸发。 顷刻之间,不知多少圈境和时楔封锁笼罩,虹光漫卷又被寸寸碾碎,绞杀。 到最后,宛如焚烧的群星之间,一双浩大宏伟的眼睛缓缓睁开。 俯瞰而下。 只是凝视,仿佛就令群星停滞,万象冻结,一切都化为尘埃蝼蚁,都再难自那至上之力的面前造次。 那便是天元之道的顶点,上善之力自人世的显现化身。 ——所谓,【天督】! 再然后,绝罚降下。 漫天虹光冻结,停滞。 再然后,沙哑的笑声戛然而止,死寂之中,大孽之躯分崩离析,神魂湮灭,彻底从整个世界上被抹去…… 再也不见。 死寂之中,天督之眼自尘世掠过,自天轨之上停滞一瞬,又毫不在意的远去,到最后,漠然合拢,消失不见。 诸多天人四散而去。 一切异状都再也不见,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难以想象,刚刚此处还存在一个自命不凡想要搅动尘世的邪愚之孽,一个想要跳出棋盘掌控天命的野心家…… “有如此伟力,又何必等到现在?” 季觉站在残破的窗前,凝视着空空荡荡的夜空,昂首发问:“尘世如棋,下起来难道就这么爽快么?!” 无人回应。 就好像尘埃的困惑话语太过渺小,以至于听不见。 亦或者,天命高远,不屑回答。 季觉闭上了眼睛。 当一切迎来结束,你死我活的厮杀告一段落。 泉城再度陷入了沉寂,救赎亦或者堕落到来又离去,废墟却还是废墟。 只有最后的哭声,消散在遥远的风里。 在残破的街道,坍塌的砖石之间,怪物们徘徊在旧的家园中,却无处可去。可此刻,一切好像都不再重要。 自尖锐刺耳的摩擦声里,它们挪动着身躯,一步步的走出了阴影之中。 狰狞的面孔之上还残留着血水,爪牙之上牵连着尸骸。 此刻,却怔怔的抬起头,望向天穹,那如梦似幻一般的闪烁辉光。 在令人心安的高远夜幕之中,点点星光闪烁,彼此汇聚,化为浩瀚的河流,奔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望向尘世时,便洒下温柔又澄澈的闪光。 丝丝缕缕,汇聚在一起。 宛如轻柔的抚摸。 照亮了那些满盈着癫狂和痛苦的面孔。 那些猩红的眼眸仿佛被这温柔的光芒所刺痛了,惊恐的后退,收缩,却又舍不得离去。 只有漆黑的泪水缓缓滑下,落入尘埃。 有光。 无休的遗恨在漫长的黑暗里焚烧殆尽,当太过漫长的噩梦迎来尽头时,逝去的魂灵们呆呆的凝视着星辰的模样,满怀着恐惧,又心醉神迷。 哪怕看不见太阳。 寂静里,破碎的声音再度响起。 当奇迹的馈赠迎来结束,蜿蜒的裂隙从锈蚀的钢铁之中浮现,残缺的身体渐渐崩溃,坠向大地,在最后的瞬间,怪物们昂起头来,纵声嘶鸣着,向着天穹之上的那个孤独的身影。 眼泪流尽了,哭声不再。 当终结到来的时候,为何这声音仿佛欢笑一般呢? 季觉沉默。 在屏幕上,倒计时渐渐结束的时候,他再一次的伸出手,向着静寂的世界。 最后一次调动了天轨的力量。 轻柔的波澜扩散。 一盏盏街灯,自挣扎中再度亮起,照亮蛛丝、尘埃、破败的一切。 温柔的光芒自残破的街道之上绵延,行走在空空荡荡的小巷之中,点亮了沉寂的商场和破碎的楼宇。蒙尘的塑料模特伫立在橱窗里,得意的展示着落满尘埃的裙摆。写字楼的格子间里,暗淡褪色的文件在微风中微微掀起。 夜幕之下,灯火霓虹如潮。 自灯光之中,一切都仿佛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广厦林立、草木清翠,远方吹来了潮湿又凉爽的风。仿佛有喧嚣的人声自街市之上再度响起了,看不见的人流自街道上穿行,喇叭声扩散,宽阔的道路上,汽车奔行。 苦难和绝望的雨已经落尽了。 一场幻梦的尽头,辉煌如旧。 季觉抬起手,擦掉眼角湿润的痕迹,看向自己所创造的一切。 于是,便和他们一样,轻声笑了起来。 “真美啊,这个世界。” 第二百四十四章 终点站 在太过漫长的昏沉和沉睡里,长梦好像迎来了尽头。 童山的眼皮眨动着,睁开眼睛。 看到窗外午后的阳光,前哨站里,人声喧嚣。 “哎呦,植物醒啦?” 有一张满脸疤痕还裹着纱布的面孔探出来,咧嘴,是姬柳,挤眉弄眼:“其实你昏迷了二十年,现在已经是二十年之后了,你说是不是啊,小雪。” “啊对对对!” 轮椅上的姬雪疯狂点头,眉开眼笑:“医生说有些地方损伤太严重,没救了,就帮你切了……山哥你已经是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啦!” 童山嘴唇艰难开合,气若游丝:“你……” “嗯?” 姬柳愣住了,挥手示意姬雪去找医生,凑近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童山气若游丝:“你……坐我的氧气……管上了……” 姬柳惊恐低头,却发现屁股下面空空荡荡。 回头,看向童山,才看到他嘴角的狡黠笑容。 再忍不住,大笑起来。 “欢迎回来,山哥!” 他弯下腰,用力的拥抱。 混乱持续了一小会儿,同事们的探望和医生的探查结束之后,他终于轻松了下来,听见了清脆的敲门声。 “不好意思,刚刚还在开会,来的有点晚。” 她挥了挥手里刚从会议室薅来的鲜,随手投进瓶里,坐下来:“没想到只睡了两天就醒了,状况还好么?” “有点,使不上力。“ “矩阵受创,孽化污染,正常。” 吕盈月叹息:“如果不是楼夫人赶到的早,你恐怕已经死了…… 你真该听听当时她骂童听的话,你四叔脸都绿了,还还不了嘴,哈哈哈,我还是头一次见他那么狼狈。” 童山勉强的笑了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 “泉城如何?” “重归平静,陶公毕生之望也算功成。 这几天,孽化的痕迹已经消失的差不多。据说已经有拾荒者在周围出现了,胆子大点的,已经开始琢磨着翻过隔离网来搞笔横财。 恐怕再过不久,等安全局的岗哨撤离之后,就会有很多当年泉城里逃出去的幸存者们再迁回来了吧? 海州各地的同乡会都在发动人手,寻求支持了。只不过,目前孽化残留还有一些,当年之事未远,还难见效果。 再过个十几年,等大家忘记曾经的过去之后,就会有新的聚居点出现。再过上几十年,往日的繁荣说不定能恢复一二。” 吕盈月停顿了一下,感慨一叹:“只是到时候,未必还叫做泉城了吧?” “可,过去的事情呢?” 童山轻声问:“陶公的牺牲呢,也要被人遗忘了么?” “陶公不在乎。” 吕盈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人世苦痛太多,所以人才要学会遗忘。否则的话,不堪过去的重负,就没办法向前。” 童山沉默,许久。 “很多事情,本可以避免的。” 他说:“倘若……倘若联邦早一点……不,倘若中城早一些……既然能掌控天督,为何就不能早做决断?” “决断?” 吕盈月再忍不住摇头,“有时候,痛下决心只需要一夫之勇,可有时候做出决断,却需要万众同心。 更何况……” 她停顿了一下,再忍不住轻蔑和嘲弄:“倘若那群老东西,真能驾驭天督的话,联邦又何以分裂至此?” 联邦创立四百年,延续至今,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辉煌繁盛似乎更胜以往,可内部的分裂和动摇又何曾停过? 一轮又一轮的洗牌,一次又一次的斗争,总统一个又一个的换来换去,派系一个个挤上舞台。 时至如今,早已经面目全非。 已经超过上百年,未曾有人能够得到联邦真正的至上大权——【天督】的认可了。 做不到合众为一,无法统合北陆诸州、重整联邦的话,就注定不可能得到天督的回应。可倘若不能得到天督的认可和支持,就绝对不可能重整联邦、合众为一。 这是无数乱麻纠结而成的死循环。 正如同帝国的【地御】一样。 两道作为上善之器的矩阵,如今只能空置,尘封在武库之中,必要的时候用来充当门面和威慑。 之前的惊鸿一现,背后又不知道要支付多大的代价呢。 不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中城的老爷们又怎么可能为他们这不识大体的边鄙之地下这么大本钱? “最近经常有人说,天元白鹿,本身就是世间恒定的循环和轮回,四百年的天元世代过去之后,说不定白鹿的荒野世代就要到来了呢。” 她长叹了一声:“好好休息吧,童秘书,崖城诸事纷繁,后面的麻烦事儿还有一大堆呢。” 卢长生死了。 可卢长生的死也只不过是个开始。 有时候惨烈的前车之鉴会震慑蛇虫鼠蚁,可有时候,鲜血淋漓的代价,只会唤醒更多的野心家。 一个卢长生死了,谁又敢说,没有百个千个卢长生再冒出来? 他已经身体力行的证明了,黑白并非不可颠倒,现世之定则,并非不可动摇。 从今往后,还不知道要又有多少蛰伏在阴暗之中等待时机的野心家,和多少自诩公义和正统的乱群之辈会蜂拥登台。 多事之秋延绵煎熬。 此世如柴薪高积危累,可偏偏最不缺的便是迸射的火星。有朝一日,烈焰滚滚扩散时,便有不知道多少烽烟遮蔽天穹。 联邦、帝国、中土、千岛……大家都早已经,迫不及待。 “对了,最后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起身离去之前,察觉到童山的郁郁之气,吕盈月回头,告诉他:“季觉找到了。” 童山愕然瞪眼。 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可是却没爬起来,又摔了回去,顾不上自己狼狈的样子,匆匆发问:“他在哪儿?没出什么事情吧?状况呢?状况如何?” “地方就在你隔壁。不过,状况倒是称不上乐观。” 吕盈月遗憾摇头:“不知道之前在兼元的工坊里被折磨多久,如今侥幸逃出来,灵质透支,肉体重创,灵魂也濒临破碎。 据说被搜救队在废墟里找到的时候,已经快失血而死了。抢救了这么久,刚刚脱离了危险期,还没醒呢。” 说着,她伸手,将童山按回了床上去,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好一些之后,就去看看他吧。” 门,轻轻关上了。 寂静里,童山回过头,怔怔的看着窗外的阳光。 许久,轻笑起来。如释重负。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在漫长的旅途中,总是能听见车轮敲打铁轨的声音,可令人奇怪的是,却并不觉得烦躁,听习惯了之后,便会感觉心安。 就像是在一步步的跨越道路,走向远方一样。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外洒进来,带着水印和尘埃的细碎扰动,纯粹又澄澈,为所有的东西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一切都好像沉浸在回忆之中,那宛如琥珀一般永恒的温柔光芒里。 未曾改变。 “然后呢?然后呢?” 她托着下巴,笑吟吟的问:“后面怎么样了?” “然后啊,然后就厉害了!” 季觉回过神来,继续说道:“我立马就站了出来,指着他老鼻子骂,说老东西真不要脸,我代表余烬,代表天元,今天就要除了你这个大害! 然后那个叫兼元的家伙就立刻吓的坐在地上哭起来了,开头磕头求饶,说什么嘌呤很高未奉皿煮,要磕头拜我做义父,可不要脸,被我一脚踢到一边去了。 可惜,跑得太快,没能一刀剁了他的狗头…… 还有什么化邪教团,什么大孽,都是土鸡瓦狗,踹两脚就全都跑了,根本一点难度都没有!” “太厉害啦。” 她赞叹的鼓着掌,满怀着欣喜和愉快。 不论季觉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多么荒诞和离奇,都毫不犹豫的给予信赖,温柔的抚摸他的头发:“真是辛苦你啦。” “只是一点小事情而已,哪里算得上辛苦呢。”季觉笑起来了,“况且,还有那么多人帮我呢。” “交了很多好朋友啊。” “嗯。” “虽然漂亮的女孩子似乎有点多……” “男人也不少的。” “还是少点比较好吧?” “妈……” 于是,她再度笑起来了。 拥抱着他,长发如水,自阳光下流转,焕发着璀璨的光芒,如此美丽。 直到许久之后,当铁轨敲打的声音戛然而止,远方的城市渐进了,扑面而来的景象自掩面的荒原,变成了房屋,远方的大厦楼宇林立。 广播里传来了声音:“前方到站,终点站,崖城,请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衣服要多穿点。” “嗯。” “照顾好身体,不可以再弄的乱七八糟啦。” “嗯。” “好好学习,但你学习已经很好了,所以,多给自己放个假吧。” “好的。” “早点找个女朋友?”她亲昵的凑近了,蹭了蹭他的脸颊:“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孤独啦,再大的事情,也不会害怕。” “嗯。” 季觉低着头,沉默倾听。 无视了渐渐抵达的站台,还有一遍遍催促的发车铃。 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抬起眼睛看她。 她也在看着自己,就好像等待许久一样,满怀着期盼和鼓励。 季觉说:“妈妈,我要走了。” “我知道。” 她抬起手掌,抚摸着他的脸颊,指尖轻柔的掠过每一道伤疤,感受着渐渐变化的轮廓,眷恋又释怀。 “想好要去哪儿了吗?” “暂时还没有。” 季觉迟疑着,看着她:“你觉得,我还能继续往前吗?” “当然啊。” 她断然的点头,毫不犹豫。 “旅行就是这样,对吧?总有会累的时候。想不清楚、找不到方向的话,就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她伸出手,最后一次,轻盈拥抱:“倘若准备好了,就继续踏上新的路,鼓起勇气往前走,不必担忧,也不用害怕。” 季觉闭上眼睛,拥抱着她。 直到她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 微笑着,看着自己。 季觉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伸手触碰她,她就站在原地,握住了自己的手,那么温柔。 “该出发啦,季觉。” 她说:“不要让属于你的那班车,等待太久。” 远方,传来了汽笛的声音。 季觉站在门前,回头,看向那个车厢里向自己挥手的身影,她在看着自己,一如既往的期盼凝望。 有那么一瞬间,他再无法克制,想要转身冲过去,拥抱她,告诉她即便不出发也没关系,自己可以永远留在这里。 可她却在看着自己。 缓缓摇头。 如此郑重和坚决。 直到他终于往前踏出了第一步。 自她祝福的笑声里。 车厢外,阳光如瀑,呼啸而来。 吞没了一切。 季觉,睁开了眼睛。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五章 礼物 不论天南地北,似乎每个病房的天板都是相同的,从无例外。 就好像吊顶都是一家公司做的一样,根本没有什么变化和审美可言,千篇一律,乏味的让人无奈。 空气中漂浮着消毒药水的味道,嘴里泛着药物残存的酸苦。 手腕上还残存着留置针,角落里的仪器滴滴作响,浑身上下痛的要死,完全动不了。 更重要的是,午后的阳光笔直的拍在脸上,耀眼又炽烈。 太晒了! 护士?护士呢!能不能拉一下窗帘? 可惜,没有护士。 没有温柔善良的大姐姐和无微不至的关怀。 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只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手边放着熟悉的保温杯和鬼工球,正淡定的低头看着报纸。 “老师?”季觉愕然。 “唔?” 叶限回头看过来,只是了然的点头:“醒了吗?” “嗯。”季觉的声音嘶哑:“有水吗?好渴啊。” “在桌子上,自己倒,倒不了就按铃。” 毫无温情可言,冷淡一如既往,反倒是让季觉松了口气。倘若叶教授忽然温言细语、细心照顾,他才会觉得自己中了什么幻术呢。 只是,稍微动动手指,就感觉钻心的刺痛。 不止是身体,还有灵魂。 端着杯水,哆哆嗦嗦的,撒了一半。 还喝不进嘴里! “矩阵过载,正常现象,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叶限瞥着他狼狈的模样,弹指,一根空气吸管就落进了杯子里,免得他再继续端着杯子洗脸。 当费了好半天劲,终于喝下一口水的时候,他才察觉到,空气中氤氲的浓郁香。 环顾四周的时候,就终于看到了摆在临时病房里堆积如山的探视束和果篮。 烫金的束带纷繁多样。 有写着童山的、有写着童听的、还有写着姬柳姬雪许观,还有的写着崖城安全局和潮城安全局,还有写着楼封的,那字迹怎么看怎么不情愿。有的写着楼偃月,果篮特别大,几乎快能把季觉装进去。还有的没有落款,果篮最小最便宜,还有俩烂的,只写着早日还钱,应该是老汤的,行,你小子想要尾款?等着求爷爷告奶奶吧! 还有一个,上面写着‘回收处理部全体同仁’的…… 兄弟们还记着我呢? 更多的,是季觉根本没听过的名字,或者一面之缘,太多了,多的有点吓人。 “呃,这是不是夸张了点?” “这还是已经清理了一大半的,这几天,前哨站里的水果店都要被买空了,店老板做梦都在给你磕头呢。” 叶限说:“童家、楼家,都欠了你天大的人情,崖城、潮城的安全局,都为你颁发表彰。就连协会的专员都对你赞不绝口,如果不是你还是个学徒的话,都要给你颁发金绶了。 出出风头就这点好处,从今往后走出去,没人会再觉得你是谁的学徒,而是会记得你的名字了。” “……” 季觉沉默着,许久,自嘲一笑,回头看向叶限。叶限低头看着报纸,依旧淡然,毫无反应。直到他终究是鼓起勇气发问: “老师没有问题要问我么?” 于是,报纸后那一双眼睛抬起瞥过来,眉头挑起。 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从来只有当学生的向老师提问,哪里有老师向学生请教的道理?” 叶教授冷漠的告诉他:“学生是学生,老师是老师。签了合同就老老实实做牛马,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啊?”季觉呆滞。 “还有,我如果是你,以后走夜路就小心点。” 叶限收回视线,嘲弄道:“兼元老东西心眼很小的,走的时候再怎么洒脱,恐怕心里还在对他手里逃走的良材美玉念念不忘呢。 当然,你若是实在有心幽邃,我也不勉强,明天把你开除了就是了。” “别,千万别!” 季觉惊恐摆手,疼的嘶哑咧嘴:“老师,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但愿如此。” 叶限冷笑,淡漠如故。 病房里,重归寂静。 季觉闭上眼睛,感受到衰微的灵魂,还有流光黯淡的矩阵,状况前所未有的衰弱,仿佛奄奄一息。 可自衰弱之中,矩阵流转的辉光却好像愈显强韧,结构越发的复杂,宛如生长一般,已经顺着双手蔓延到了上臂,几乎快要爬上肩膀。 而就在灵魂之内,原本妙手天成和精神第一性的赐福旁边,赫然多了一道崭新的轮廓,笼罩在光晕中,和矩阵衔接如一体。 于是,一切灵质都变得井井有条,所有的细碎变化都变得清爽明晰,心脏的跳动、脉搏的律动,血液的运转和神经的反射,仿佛尽数都在掌控之中。 他成为了自己的主宰…… ——天元赐福·统御轴心! 不知何时,来自天元的慷慨恩赐,已经出现在了季觉的灵魂之中。 说来就来,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个。 也没问自己同不同意,就楞塞,就楞给。 元子哥实在是有点不讲规矩了嗷! 此刻,三道赐福彼此衔接,仿佛自矩阵的引导之下构成了崭新的结构,令季觉的灵魂和肉体仿佛都迈上了崭新的台阶,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 在历时四个半月,度过了并不算漫长的感召期之后,以如同坐火箭一般的恐怖极速,季觉迈入了蜕变期的领域。 只可惜,一时半会儿并没有精力去感受机械降神的变化和崭新赐福的效果了。 回忆起泉城的动乱,乃至自己亲手所缔造的无穷机械怪物们,季觉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昔日兼元的话语,再一次的心头浮现。 到最后,自己最擅长的,居然还是创造地狱…… 这又算什么? “老师……” 季觉自嘲一笑,“搞不好,我有可能是个坏东西呢。” “我不信。” 叶限手中的报纸翻过一页,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依旧像是看一个傻子:“工匠怎么会弄错自己的素材呢?” 于是,季觉就笑了起来。 他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再无忧虑。 等季觉恢复到能够勉强行动,回到崖城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之后了,期间诸多事情不一而足,诸多夸赞和嘉许多的能让一头猪膨胀起来飞到天上去。 画出来的饼多的吃不完,免费的漂亮话换成钱的话,能让他不自量力的去挑战一下童家崖城首富的位置。 而经历了漫长的繁忙之后,他终于再度回到自己的生活里,脚踏实地。只是,偶尔低头看向手中沉寂的腕表时,总会有所忧虑。 自从上一次天轨运转之后,他最爱的表哥哥陷入沉寂,再无任何的回应,就连储备灵质库都彻底锁闭,连带着总裁也再一次不知所踪。 一切的一切,总让季觉怀疑……自己上次是不是哪里乱搞过头,把破产公司的最后一点余粮给祸祸完了之后,把公司搞炸了。 坏了,自己不会稀里糊涂的做了法人了吧?! 可这事儿实在是过于麻烦和过于敏感,就连叶教授都懒得听,他也更没底,更不可能到处逮着人就问:你知道天轨怎了吗?对就是二百多年前破产的那个…… 只能徒劳等待。 每天夜里对着沉默的表哥哥,情不自禁的掉起了小珍珠:曾经有一份真挚的兼职工作摆在我的眼前,可我却没有珍惜,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说不定也要再考虑考虑。 可总裁呢? 总裁不会出事儿了吧? 直到有一天,当他毫无征兆的从床上惊醒时,看到趴在自己身上嘿嘿傻笑的熟悉面孔,口水都滴了下来,落在他脸上。 “总裁?” 季觉惊喜瞪眼,双手将它叉起,仔细端详:“你没事儿吧?唔,怎么感觉毛掉了好多?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 总裁跳下了床,蹲在地上,呜呜做声,看着他。 察觉到季觉一脸懵逼之后,便低下头,张嘴,从虚空里扯出了一个大口袋来,松开口,便掉出了一堆发声按钮。 “总裁,要走了。” 它抬起爪子,在乱七八糟的按钮中间,匆匆按下:“之前,违规,犯错,总裁,坏。天轨,失控,不好,总裁,工作,努力!” “……” 季觉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茫然。 感觉隐约听明白了一些,但有一大半听不懂。但当听说早已经养熟了的狗子忽然要离家出走,却不由得愣在原地。 “走了?为什么!” 他笑不出来了,大怒瞪眼:“老子为公司出生入死,你怎么把我给优化了?你是人么?不对,你就算不是……你……” “礼物,给,好,员工。” “员工,开心,不,难过。” 总裁凑过来了,张开嘴,将个盒子放进他的怀里,再一次的咧着嘴笑起来了,耳朵翘起:“总裁,喜欢,你!” “……” 季觉呆滞着,下意识的捏着盒子,眼看着总裁低头扯着口袋,收起按钮来,转身要走了。 明明早就盼着和天轨‘人生有梦、各自精彩’的这一天到来,就算是已经怕死了它忽然给自己塞工作,还有它背后所隐藏的巨大麻烦,可此刻,眼看着孤零零的总裁垂着尾巴离开,却又再克制不住的,喊住了它。 “喂,总裁!” 总裁回头,看着他。 “那什么,忙工作就忙工作吧,我知道你的麻烦多,还有天轨什么的……我是说,我……其实挺闲的。” 季觉犹豫许久,终于还是痛下决心,“还会来找我吗?” 他低头,从床下面翻出早就准备好的盒子来,展示着其中没有送出去的礼物:“我还给你买了新的铃铛呢,总不好浪费的,是吧?” “……” 寂静里,总裁愣愣的看着他。 渐渐的,瞪大了眼睛。 它不会说话,可眼睛里却亮起了无数更胜过一切话语的闪光,星星点点,如此璀璨。 猛然之间,跳了起来了。 扑进了他的怀里。 甩着舌头在他脸上热切舔舐,拱来拱去,尾巴把桌子上的摆件和纸笔都甩到了一遍,满地狼藉。 我就是如此的喜欢你!. 总裁终究还是走了。 昂首挺胸的戴着脖子上崭新的铃铛,甩着尾巴,消失不见了。 也没说什么时候再来。 好似任何一个画完饼之后就消失不见的领导一般。 留下季觉看着总裁疯狂攒动彻底捣乱的屋子,无可奈何的叹息,口水还沾了一脸,低头,看向手里小小的盒子。 蝴蝶结系的歪歪扭扭,一边大一边小。 礼物。 “咩啊?” 季觉打开之后,凑近了,看着里面那一把样式古怪的钥匙,忍不住挠头:“这啥……车钥匙?我要车干啥?!” 这要让小牛马知道了,不得绝食上一两个月跟自己赌气? 之前抛下它去浪了这么久,它就已经很难哄了! 别了吧? 他苦笑着,抛弄了两下,可手里的钥匙却骤然之间,化为了一道流光,落入了沉寂的腕表之中。 转瞬间,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腕表的表盘之上,凭空浮现出复杂的图案和徽记,而消失许久的面板再度展开,可这一次,所有报错的弹窗都消失不见。 在面板最前面,多了一个全新的按钮,上面空空荡荡,毫无标记。 纯粹出于下意识、好奇或者手欠。 季觉按了一下。 再然后,字面意义上的,眼前一黑…… 就好像有一扇无形的门在他眼前打开了,他的意识自腕表中灵质回路的引导之下,向上奔行,瞬间,不知道跨越了多么漫长的距离。 突破现世的封锁和笼罩,抵达了未曾预料的虚空里。 现世的辉煌闪光之外,宛如宇宙一般的无穷黑暗里,数之不尽的大小裂界环绕着现世运转,一道道闪烁的银色辉光宛如罗网,覆盖所有,只是显现一瞬。 而就在季觉的感知之中,熟悉的轮廓从庞大黑暗的一个渺小角落中浮现。 自永恒的死寂里,再度奏响了浩荡的鲸歌! “我叼……” 瞬间的变化里,眼前的一切又变得不同。 季觉呆滞回头,看着眼前的驾驶席,残破的仪表盘,似曾相识的陈列,内部庞大的空间和陈列,还有高歌运转、仿佛热烈欢迎的引擎。 这分明是之前的那一艘末日专列! 怎么忽然就随随便便把这玩意儿给自己了?! 在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的浪潮里,季觉的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破垫子上,爬不起来。 坏了! 这下就算说自己不是法人,也没人信了吧…… (本章完) 一卷结束啦~ 啊,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你,写完一卷,惯例的得意和空虚一会儿。 感谢追更读者们的订阅和支持,养着的朋友们也可以趁此机会开杀了。 最近总是拖这么晚,真是抱歉。 可卡文总是寻常,虽说偶有顺畅,但更多时候还是和自己的缺陷和不足徒劳斗争。心有多高,手就有多潮,徒然挣扎和奋斗,然后再一次次被打的头破血流,跪地磕头。 鼓着劲儿写完最后的部分之后,现在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脑子里空空荡荡,耳朵边嗡嗡作响。 一时半会儿,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请让我找个地方先躺上几天,摸一会儿鱼和狗,划一下水和船。 那么,通向未来和救赎的末日列车整备完毕,即将再次出发! 还请大家稍待。 休息一下,很快回来! 《天命之上》一卷结束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多事之冬 多事的秋季结束之后,多事的冬天又到来。 在连日的细雨之后,崖城少见的迎来了一个晴天。午后澄澈的天穹之下,街道被阳光照亮,脚下的水泊映照着湛蓝的天空,浮现出一丝暖意。 季觉坐在折叠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惬意的长出了一口气。 他记得小时候在蜀州时,冬天的时候会穿的很厚,但冷风依然会飕飕的从衣服的缝隙里往骨头里钻。每天睡醒的时候,从被窝里爬出来摸向衣服的那一段距离简直艰难如地狱。 实在可怕。 相比之下,海州的冬天,却好像只是象征性的降了几度而已,甚至薄夹克下面还可以继续穿t恤。即便是本地人会非常有仪式感的套个羽绒背心在衣服外面,但不论怎么冻,脚下的人字拖却是绝对不肯换的。 就算这么多年了,勉强的混成了半个本地人,这种上刀山、下火海都对人字拖不离不弃的长情,季觉依然是学不来。 某北山区的张姓老头儿,一年四季还手提溜着大蒲扇穿着背心大裤衩全城乱晃呢,你以为是艺高人胆大,实际上本地的画风就这样。 平平淡淡才是真。 此刻,午后的阳光下,远方吹来了潮水的回声。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天气啊。” 季觉打了个哈欠,靠在折叠椅上,眯起了眼睛。 砰!砰!砰! 远方,仓库厂房的另一头,有敲门的声音响起。 剥落锈迹的铁门外,容貌姣好如女孩儿的纤细少年抬起头,对比着手机上的地址,再次确定,然后抬起手来。 又一次的敲响。 直到门后的仓库里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 “谁啊,没点外卖!” 观察窗被拉开了,一张胡子拉碴的面孔从后面探出来,凶芒毕露,可看到那一张堪称可爱精致的脸颊时,便不由得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身后:“马勒戈壁,谁叫的娘们?” 再然后,脖子一凉。 他的神情僵硬在了脸上。 因为有一根手指轻盈的抬起,穿过观察窗,抵在了他的颈动脉上面,如此轻柔,可那些微的冰凉触感,却带来了更胜过一切噩梦的恐怖寒意。 “李勇?”安然问。 李勇吞了口吐沫,僵硬着,表情抽搐了一下,强行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来,点头,张口正想要说话,听见了冷淡的声音:“里面有几个人?” “三,不,四……五……五个……真只有五个。”李勇努力的眨眼:“大、大哥,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是交了钱的,龙头……” “龙头的钱交了,安全局的钱就不用交了吗?”安然虽然不解,但还是学着季觉哥的口吻反问道:“谁给你们打的包票?许朝先吗?” “我……” 李勇的表情抽搐了两下,背在身后的手疯狂的给同伴打手势,正想要说什么,可再没有机会了。 那一根轻盈的手指已经从他的脖颈之上抽回。 连带着,带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嗬……嗬……” 李勇的面孔之上,瞬间青筋暴起,眼瞳遍布血丝,挣扎着,想要哀嚎,却发不出声音来。像是烂泥一样顺着门,滑向地面。 最后,只听见少年的声音。 他说:“你不老实。” 季觉哥说,这种搞走私混海上的,还敢对安全局不老实,那就不是好人。 既然不是好人,那就随便了。 但季觉哥还说了,随便杀人不好,坏人也有家人,也会伤心难过。人死了还要写报告,很麻烦。 所以,弄成不死不活的植物人就好了。 送去给一位热衷医学研究的朋友,不但可以再赚一笔钱,还可以让他们为人类的幸福和未来发挥余热。 季觉哥想得好周全,他觉得很有道理。 所以从那之后就能不杀的话就都不杀了,反抗的人只要打到脑死亡就可以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雯姐和画画姐总是神情很复杂的样子,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啪! 他袖中的银光一闪,仓库大门上的厚重门锁和门杠就瞬间一分为二,铁门吱扭扭的缓缓开启,再然后,清脆的钢铁摩擦声就从仓库里响起。 仓库里,刚刚收到同伴警示的亡命徒们,毫不犹豫的拿起了手中的武器。 悍然开火! 脚步声、枪声和心跳的声音,超过十六个人,根本不是五个! 安全局上门,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开火向自己发起攻击……诶?不对,我说过我是安全局了吗?好像说过了……吧? 无所谓,既然开火了。 干脆全部都杀掉吧! 短暂的瞬间里,少年的苦恼在长年累月所养成的惯性之下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袖中滑落的寒芒。 猩红的铁片凄啸,破空而出! 昏暗庞大的仓库里,一缕猩红的轨迹骤然浮现,自安然的手中飞出,逆着枪火的闪光,笔直向前,贯穿墙壁和货箱的阻碍之后,没入了重重防御之后,撕裂身躯,随着血雾而一同飞出。 再然后,宛如雷鸣的巨响才从少年的指尖迟迟迸发! 狂暴的火力仿佛都停滞了一瞬。 所有人错愕回头,看向最后面,那个藏在重重壁障之后默默蓄力的熵系天选,此刻已经呆滞着,低下头,只看到将身躯彻底贯穿的恐怖大洞。 内脏碎片飞出,迸射在被血色染红的墙壁之上。 “救……救……” 他惊恐的抬起头,表情抽搐了一下,就在所有人的眼前,拦腰而断。体内淤积的能量彻底失控,轰然爆发。 火光扩散,浓烟滚滚,尸骨无存! 而轰鸣声依旧不绝于耳。 破空而至的凄啸未曾停歇,在短暂的迟滞里,一个个躲在屏障的人被贯穿墙壁的铁片精准的取走生命。 甚至最前面,那个试图冲出去的荒墟都在瞬间,四分五裂。 宛如死神降临。 手握着季觉赠送的‘小玩意儿’,安然的眼瞳越发的闪亮。 不愧是季觉哥,好厉害! 即便看上去平平无奇,可一旦剑鸣激发,趁手的程度和破坏力,简直比之前自己花那么多钱买来的东西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么好的东西,姐姐也用不到吧?! 一想到这一点,他不由得就得意了起来,心情愉快,再度甩手,可动作在挥洒之间却忽然停止了一瞬,眉头微微挑起。 居然落空了? 轰! 巨响里,越亭瞪大眼睛,瘫软在地,看着头顶那一道灌入铁石之中的猩红铁片,只感觉到裤裆里传来的湿润热意,不由自主的颤栗。 这他妈的什么鬼? 倘若不是【蝉知】的直觉让他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脑袋的话,现在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不止是那帮从千岛上用钱招揽来的乌合之众死伤狼藉,就连这么多年一起在海上出生入死的兄弟都已经折损过半! 在前所未有的冲击之下,他眼前阵阵昏黑,下意识的看向远处,那个看着还瑟缩着低头等死的下属,就再忍不住,勃然大怒。 “楞、愣着干什么?!”他怒视着呐喊:“把笼子里的那个东西放出来,别傻站着了,快!不然大家都要死!” “可……” 下属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神情,手里提起半截断裂的锁链:“笼、笼子……已经被砍开了,亭哥。” 瞬间,凄厉的吼声从毡布之下的庞大笼子里响起。 挣脱枷锁的灾兽幼体狂暴嘶吼,猛然冲出,仿佛蝮蛇巨蟒和昆虫一般的诡异结合体拖曳着长尾,飞扑而出。 猛然张口,就吞下半截了下属的身体,肆意咀嚼,血浆飞迸。 而裸露在外面的下半身,还惊恐的伸着腿挣扎。 很快,就被囫囵着吞进了肚子里。 一颗颗复眼之上,凶芒毕露,当注入体内的镇定剂随着血水的吞咽而渐渐排出体外之后,气息就越发的狰狞狂暴。 野兽本性的影响之下,率先看向了整个仓库里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个体。 那个在它面前,好奇的抬头端详的少年。 歪头,看着它。 明明是一张毫无威胁的面孔,却偏偏令它毛骨悚然,阵阵颤栗,不假思索的想要掉头离去。可紧接着,一道血芒之中,铁片就钉在了它前面的墙上。 “嘘,嘬嘬,回去,回去!” 小安抬起手,向着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灾兽幼体比划着,指了指原本的笼子,只可惜,对方根本听不懂狗话。 在意识到无法逃脱的瞬间,便悍然回头,垂死反扑! 轰!!! 巨响不断的从身后传来,越亭几乎手足并用的在地上爬行,跌跌撞撞,跑的却比用两条腿还要更快。 这次是栽了,栽到底了。 但逃命是第一位的,钱没了可以再赚,货没了可以再买,可命要是没了,那可就一了百了了…… 就好像任何一个股权变现了之后就会毫不犹疑舍弃‘兄弟’的‘大哥’一样,察觉不对的瞬间,越亭丝毫没有和兄弟们共同进退的想法,立刻掉头跑路! 反手锁上了密道的大门,以期冀拖延背后追逐者那么一会儿,他的动作越发迅捷麻利,跑路跑的行云流水,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 再忍不住脸上的笑容。 直到灰头土脸的顶开了下水道的盖子。 再然后,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就在下水道盖子的周围,四个红白相间的交通锥上,还挂着黄黑相间的封锁带,正如同早就准备好的陷阱一样。 等待走投无路的兔子,送上门来。 “不好意思,请回吧。” 身后,有人打了个哈欠,提醒他:“市政维修,请改路绕行。” 越亭僵硬着,回过头,看到了一张早就支起来的折叠椅,还有椅子上懒洋洋躺着的年轻人,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堪称俊秀的面孔之上,带着一条蜿蜒的疤痕,平白多出了几分瑕疵。头发并不算长,只是齐耳,可却像是褪色一样,隐隐透露出一丝灰白。 膝盖上横着一根古怪的拐杖,仿佛不良于行。 可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低垂的眼眸,漆黑之中,带着隐隐的猩红,瞥来的时候,便令人隐隐发毛。 就像是熔炉中不熄的炭火。 越亭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勉强克制着鱼死网破的冲动,“兄弟,江湖救急,让条道,我承你情。” “怎么承情?刷卡还是付现?”季觉笑起来了,“我这边可没帮人分期的习惯啊。” “……” 短暂的死寂里,越亭的表情渐渐狰狞:“想学人黑吃黑,也要有命才行,别不知死活!” 季觉顿时笑了。 “你看到那个了么?” 季觉伸出手,指了指他身旁,其中一具交通锥上,银光闪烁,那是一具早就挂好了的手铐:“数三个数,我让你戴上去,你信不信?” 越亭的面色铁青,藏在下水道出口下的手掌拔出了半截漆黑的刀锋,杀意迸发:“你特么自寻……” 啪! 清脆的响指声从折叠椅上响起。 再然后,漆黑的阴影,笼罩了那一张呆滞的面孔。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那个年轻人身后,那一辆模样诡异又狰狞的庞大装甲越野车忽然一震,仿佛巨人舒展身躯一样,无以计数的机械丝滑的运转,扩展,一条条手臂张开,狰狞的兽面自褪去的装甲之下浮现,升起。 转瞬间,化为了一具五米有余机械怪物,锋锐如刀的巨爪抬起,一具刚刚从车厢里拔出来的机炮杵在了他的脸上。 黑黝黝的炮管里,吹来了地狱的风。 “三。” 季觉说。 咔! 短刀坠入下水道底部和手铐合拢的声音瞬间响起。 “爹,我错了!!!” 越亭跪在地上,拷起来的双手抱头,近乎光速的完成了这一切,疯狂磕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条狗命! 第二百四十七章 要饭养家 “唔?这么快就伏法了?” 季觉挑起眉头,衷心建议道:“这么慎重的事情,不好好考虑一下?试试嘛,说不定这玩意儿外强中干,只是一副样子货呢。” “不了不了。” 越亭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谄笑:“账本都在我手机上,资料都在网盘里,永继银行的不记名账户,密码是四个零两个一……” “啧。” 季觉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又是一个给了机会又不中用的。 挥了挥手,顿时,小牛马的另一只巨臂抬起,枪口对准,巨响之中,弹壳飞起,水银喷出,在半空中就化为了一条条纤细的绑带,从头到尾的打包完毕之后,从下水道里捞起一条不知道泡了多久的烂抹布塞进了他嘴里,丢进后面的货厢里去。 敞开的货厢里,另一个不断呜呜做声徒劳蛄蛹着的天选者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又一个同伴被送进来。 目光两厢交错,几分错愕,几分惊喜,几分悲凉,又再无别人知晓。 等十几分过后,确定再没人从这边跑出来之后,季觉收起折叠椅,开着车从正门开进仓库里,便看到满目狼藉和一个个奄奄一息的亡命徒。 嗯,进步了! 至少还有几个没死的呢! 看来自己的教导还是卓有成效的嘛! “季觉哥,辛苦你啦。” 在原地等着的小安微笑着挥手。 “小问题,东西呢?” 季觉探头。 小安抬起手指了指,笼子里只剩下上半截的灾兽幼体,如今正闭着眼睛装死,瑟瑟发抖。 “嚯,这帮搞走私的,越来越开门了啊。” 季觉看过了那一具价值不大的灾兽幼体之后,视线从一个个巨大的箱子上面掠过,径直的走向了中间,敲了敲,里面空空荡荡的回声。 还插着电线。 撬开了门之后,便有冷气扑面而来。 在冷藏库的保存里,一具具躺在泡沫箱里的肢体和内脏,便浮现在眼前。季觉面不改色的伸手,拿起一条胳膊来看了看,顿时了然。 “人造器官和肢体?” 季觉说:“内部都带着非法强化……看来背后还有个涡系的克隆农场呢。” “不、不知道啊!” 被小牛马从货箱里提溜出来的越亭终于吐出了嘴里的烂抹布,一个劲儿的喊冤:“误会,都是误会啊,我只是收钱负责运输的,这些东西也都是医疗,纯粹医疗用的!” 在得知来者的身份不是黑吃黑,而是安全局之后,他居然转而抖擞了起来,敢还嘴伸冤了。 “医疗用的,能骨骼金属化?肌肉,嗯,密度也增加了不少。”季觉嘲弄一笑,抬起了肢体的手腕来:“这上面还打着军部的标呢,你告诉我给谁医疗?” “这……我们只是运输,运输。”越亭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是有点不太那个合法,可……” “那这个呢?” 季觉手里的肢体甩出,遥遥指向了笼子里同款装死的灾兽幼体。 “观、观赏!这个是客户特殊需求,观赏用动物哇!”越亭开了个头儿之后,就越来越顺畅,声泪俱下:“我们是有特种运输证件的,长官!误会,都是误会……我也是崖城人,我为海州立过功,我为崖城也流过血,我要见海关,我要……” 眼看着季觉一脸微笑毫无动容的样子,他忽然卡壳了。 吞了口吐沫,明智的吞下了自己靠山的名字, “两位大哥,规矩,我懂,我都懂!” 他蛄蛹了两下,向前,挤出谄媚的笑脸:“是我们不长眼,脏了北山区的门前宝地,我交钱,交,一定交!我们认罚……” 眼看他如此上道,季觉笑容顿时浮现出一丝温度,笑摸狗头,宽慰道:“放心,交钱是肯定要交的,咱们走流程,别怕,海州是公正的,是清白的,怎么能让无辜的受害者流血又流泪呢,是吧?” “啊对对对,是,没错,没错!” 越亭瞪眼,震声呐喊,把满肚子脏话咽进肚子里,配合着季觉的剧情,可紧接着,就看到季觉的手,摸在了旁边的金属箱子上。 轻轻的,拍了拍。 空洞的回声里,季觉慢悠悠的说道:“只是,我看这箱子不太一般啊……” 那一瞬间,越亭的脸色骤然变了。 惨白。 “一般来说,这个大小的铝制合金箱,重量不至于这么重才对。” 季觉的手指哒哒哒弹起落下,敲在箱子的边缘,清脆的声音扩散,越亭的脸色渐渐惨白:“回声轻灵,震动细密,声音、触感、密度、质量,都不对。” 他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发问: “——你们真正向外走私的,是首山铜吧?” 山铜、首山铜。 一字之差,其实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金属材料。 山铜只不过是通过通过复杂熔炼之后能够使素材本身的韧度和强度提升数倍的灵质导体,虽然昂贵,但依然随处可见,并不算稀罕。 而首山铜不一样。 因其无与伦比的特殊性质,如今联邦的所有能够出产首山铜的区域,都在中城的严格管控之中,海州唯一的一条矿脉,就在海州驻军总基地的旁边。 出入验证之苛刻,到连沟子都要掰开看清楚才行。 除了凌驾于寻常材料之上的优异性能之外,它还能够完美的适应绝大多数上善赐福,并且承受工匠九次以上的重复加工,并保持每一次加工时赋予的特殊效果。 正因如此,才会被用来制作顶级动力装甲的反应室和精密部件,但凡能用得上它的型号,无一不是正面战场之上千军万马之中足以一锤定音的真正武器。 不折不扣的战略物资。 而且还是漏出一点,一条链上就有不知道多少人要死全家的那种。 “不是我说,这么下饭的熔炼方式……应该是找了哪个学徒,唔,不对,应该故意做成这个样子吧?” 季觉敲了敲箱子的铁皮,轻蔑点评。 倘若熔炼方式再好一点,也不至于隔着一层漆皮就让季觉察觉到不对了。可就是因为这种不完全的熔炼,才最大程度上避免首山铜和其他金属发生反应。 精心控制了火候,停在反应的临界点,以保证其性质完整。 可惜,水平依然一般,只是掩饰熔铸者自己不精于萃变的弱点罢了。 可见接收方的水平也一般。 不然,就算是熔铸成合金,完成反应过后,也应该可以再通过其他方式置换出来。 这么两箱,算算分量,也够这哥们在牢里来个疾风扫落叶一般的核突自杀了。 只是这背后的水究竟有多深…… 事情有点麻烦起来了。 本来只是帮忙打个野,怎么每次都能捅出这么多事儿呢? 季觉想了想,无视了越亭呜呜做声的样子,伸手一指,水银绑带往嘴上多缠了几层之后,走出仓库,打了个电话。 半个小时后,两辆卡车便已经呼啸而来。 停在了门前面。 确认过身份之后,几个精装汉子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就开始将现场所有的东西往车上搬,至于那几个死有余辜的亡命徒,话也没给机会说,提前送上路。 与此同时,原本北山区的这一次抓捕行动也在崖城安全局的记录中被彻底删除。 “哎呀,小季这一次干得不错哦。” 随车一起过来的老张拍着他的肩膀,眉开眼笑,“得亏你在,不然的话,这堆玩意儿带回去,这个月怕不是都要加班背锅了。” 得知了前因后果之后,哪怕是躺在分部沙发上躲懒摸鱼的老张也吓了一大跳,莫名其妙的躺着查个走私贩子,怎么还那么多坑?! 他算是怕了。 倒不是怕区区一帮走私贩子,而是崖城里这两天仿佛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的各种牛鬼蛇神,就算只说走私,和上次那个装了好几船孽化污染物咔咔往外拉的家伙比起来,这才到哪儿啊! 多事之秋结束了,可冬天也省不了事儿。 按照他这么多年以来摸鱼打混的经验,只能说:先别急,这才到哪儿?恐怕大的都还在后面呢! “最近风头不太对劲,你也要小心啊。” 老张叹了口气,看着那两个搬上车的箱子,无奈摇头。 季觉微笑着点头。 然后……把口袋里刚刚顺手用非攻抽出来的首山铜锭塞的更深了一点。 正所谓雁过拔毛,难得碰到送上门来的素材,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溜走? 你不拿,我不拿,童专员怎么拿? 童专员不拿,大家怎么进步啊? 况且,童植物在电话里已经暗示过了,没有行动,没有走私,没有箱子,更没有首山铜。 就算是带回去也是要销毁的,为了目前状况的稳定,这两个箱子一根毛都不能留在这个世界上。 就算雷要炸,也不能在崖城这一亩三分地儿上炸开。 爱哪儿哪儿! “你这也算是给童家干活儿了?”散漫闲谈之中,老张感慨。 “都是朋友,互相帮个忙而已,谈不上。” 季觉满不在乎的摇头,“况且,我一个学徒,连工匠证书都没呢,搀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 老张的笑容顿时愈发欣慰。 孺子可教。 有钱就赚,麻烦事儿滚一边,这才是过日子的道理。 童家再有钱那又怎样? 麻烦越远才越好。 “啊,对了,差点忘记了。” 他一拍光溜溜的脑门:“乔迁新居,恭喜恭喜啊!” “别笑话我啦。” 季觉叹了口气:“只是原本家里地下室装满了,施展不开,额外搞了个小作坊,这才刚搬进去,什么都还没收拾呢。 等收拾好了,请大家喝酒庆祝一下。” “那你可得早点。小闻这次戒酒快一个星期了,我看她快忍不住了。” 两人顿时笑了起来。 仔细检查现场没有遗漏之后,老张临走之前还顺带着给季觉检查了一下身体。 确定恢复的差不多,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之后,嘱咐了两句他自己感觉都没什么用的‘多休息’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了。 临走之前只说等他的工作室正式搬迁完成之后,北山区大家伙儿还有礼物送你。 搞的季觉心痒痒的。 可惜,这次小安的嘴也严了,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再问就开始眼神躲闪。 “真的假的,搞这么神秘?” 季觉挠头。 他算是怕了。 上个忽然塞个礼物过来的,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呢…… 小安眨着眼睛,可怜巴巴:“闻姐不让我说。” “行吧行吧。” 季觉叹气,踩下刹车,将小朋友放在游戏厅门口,看着他走远了之后,才掉头,一路走到北山区外围。 临海的另一处仓库区。 在叶教授工坊旁边,没隔几百米,就是一座有些年头的二层小楼。 崖城房价自从十年前海焚日之后,就彻底崩盘,原本一座造价不菲的临海独栋,如今也已经多少年无人问津。 回了崖城之后,童植物补发的各种工资、津贴和各种补助加在一起,足够买上十栋这样的旧楼还带全部精装修,季觉手里也是难得的阔绰了一次,遂大手一挥……跟原房主砍价砍了俩钟头之后,在原本就足够可怜的数字基础上,七折全款拿下了。 在经过四五天的改造之后,如今里面已经堆满了各种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乱七八糟。 泉城里毛来的废品,回收来的素材,几台不知道过了多少手的车床铣床和原本地下室里堆积的杂物。 都在箱子里,杂乱堆积,根本就还没收拾。 季觉扛着包关上门之后,确定外层灵质封锁完整,自己离开前没人进来过,便径自走向了地下室。 相比楼上的面积,这里的地下室宽阔的惊人,已经摆上了一座他从泉城废墟里刨出来的炼金熔炉。 忽略掉几乎不存在的各种配套之外,几乎已经可以捏着鼻子强行说,这里是个工坊了。 只可惜,除了个报废的炉子,要啥没啥。 有一种创业公司濒临倒闭的美。 “穷啊,还是穷……” 目睹着眼前一穷二白的景象,季觉轻叹着,伸手,将身后的门缓缓关上。 咔擦。 一声轻响。 再紧接着,伴随着清脆的秒针声转,仿佛火烧一般的漆黑痕迹从把手的位置,向着四面八方扩展开,瞬间,将整个地下室的一切,彻底吞没。 转瞬间,一切截然不同。 就在死寂之中,顶穹升起,地面降下,略显空荡的地下室更进一步的拓展,化作了残破的月台。伴随着雾气消散一般的光景,一列遍布裂痕的古老列车仿佛幻影一般,无声的从轨道上显现。 温和的暖光自车厢内亮起,照亮了季觉的面孔。 清脆的摩擦声里,车门缓缓开启。 沉默恭候。 季觉扛起包里的首山铜锭,喜气洋洋的挥手: “嗨嗨嗨!家人们,又要到饭啦!” 第二百四十八章 破产边缘 无人回应。 仿佛‘家人们’也在为主人的贫穷而悲泣落泪。 车门在身后开启,柔和的灯光下,看不到豪华的包厢和无微不至的服务,只有被掀开的天花板,一根根垂落的线缆闪烁火花。 车厢的舱板之上,一块块残破的铁板后面,遍布锈蚀痕迹的零件。还有脚下还没有盖上去的地板后,错综复杂的结构。 就好像走进了造船厂的巨型工作车间,触目所及,无一不是问题和麻烦。 “难搞啊。” 季觉叹息着,将包随手挂在墙壁上凸出来的一截螺丝,坐在破破烂烂的驾驶舱座椅,看着眼前的场景。 不论看多少次都感觉头皮发麻。 腕表滴答的运转之中,弹窗浮现,再然后是一长串数不清的损坏警报——【中央调度中心无响应】、【灵质燃料储备告急】、【前传导机构无响应】、【群星导航系统无响应】、【底仓损坏警报】、【紧急维护过期警报】…… 警报警报警报,全特么是警报。 整个末日专列上,唯一完整度在及格线上的,居然只有核心的万象引擎,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腕表的提醒紧随而至——引擎已经超过二百年没做过保养了哦亲,超载运转模式已经限制锁死,目前只能维持低功率状态运行,哦,没事儿,你不用担心……因为你连燃料都没有哈哈哈哈哈。 燃料仓,空的! 明明看上去都是正儿八经的书面报告,可季觉怎么看都觉得字里行间透露出了一种对穷逼二手车主的嘲讽。 在腕表的面板上最终的归纳显示:专列完整程度百分之四十一。 原本是百分之四十,就这涨的百分之一,还是季觉这些日子不眠不休连轴转缝缝补补之后的成果。 充其量也只是敲敲打打焊了几条裂缝敲了两个补丁,表面功夫。 恐怕真开起来,稍微一不注意,就又要掉回去了。 而且说不定掉的还更多。 没办法,能有百分之四十一,还都是因为之前在泉城,总裁不计成本的开仓供应和紧急维修,外加季觉的机械降神和全领域流转管控的权限,愣是从一大堆不同型号的零件里拼拼凑凑缝缝补补,从无到有的把架子给搭起来了。 在有天轨的灵质、权限和诸多供应的时候,自然无往不利。 可自从总裁把这一艘末日专列从天轨之中剥离出来,给季觉公车私用之后,苦日子就开始了。 失去了无限量的灵质、无所不能的权限和诸多珍贵仪器,季觉反而要开始收拾之前急就章的紧急维护和重组所带来的诸多后遗症。 内部错综复杂的灵质回路如同迷宫,他到现在才理清最外围的状况,甚至还没敢处理。 这就是一座自己开挂之后为所欲为搞出来的屎山代码,优点就是能动,而唯一的缺点就是…… 除了能动之外再没别的优点了。 鬼知道自己解决了一个bug之后,会不会再冒出十万个来? 水平不够,他是没那个胆子下手。 倘若专列之灵的脾气差一点,恐怕都指着鼻子开始骂了:你是我带过的所有车长里,最差的那一届! 可惜引擎哥太好了,就算残破到这种程度,也无怨无悔。 车长,好,贴贴! 没关系,就算是住小隔断也已经很厉害了,不要听外面的人瞎说,不着急,慢慢来,我煮面给你吃,只要让我跟着你,我什么都愿意的…… 在之前的短暂激活之中,它不但在没有足够的灵质燃料和没有虚空轨道的状况之下,自行关闭了体内绝大部分功能,而且还将自身降级成为最节省能源的列车状态。 在燃料仓彻底耗尽之前,将自身转为了停泊模式。 最大程度上为季觉减免了后顾之忧。 在停泊模式之下,列车将以近乎没有消耗的状态之下休眠,同时,引擎力量最后翘起塑形的界膜将整个专列纳入了一个人工的超微型裂界之内,彻底锁闭,避免了外界的干扰和窥探。 以季觉目前的灵质,攒了好久之后,堪堪让将停泊区域固定在了这一间工作室的地下区域。 就相当于在自己家地下室里开辟了一个单独的空间,而腕表、非攻和他自身的灵魂,三重验证就是钥匙。 到底是天轨集团的宝贝,就连停个车都这么有排面,都快把季觉嘬光了。 从此之后,末日专列脱离了中央调度中心,不再响应任何命令,进入了离线巡航的状态。唯一的主人、使用者、管理人,就是不久之前在泉城被总裁火速提拔为车长的临时工季觉。 这就是总裁送给季觉的礼物。 就算是脱离了整个天轨的系统,但末日列车的车长依旧具备权限,甚至更多。 包括他一直以来依赖的隐藏蓝条·储备灵质库。 嗯,经过季觉的仔细排查、认真分析和郑重研究之后发现……腕表直连的储备灵质库,就是列车的燃料仓! 换而言之,之前季觉动用储备灵质的时候,就好像拿了根橡胶管插进油箱里蹲在外面使劲儿的嘬。 偷感委实太强了一点了。 现在好了,因为他可以直接坐在车厢里面嘬了。 最起码样子好看了不少。 除了没东西可嘬之外,简直毫无缺点。 但这反而最好解决,楞攒就行,日积月累水滴石穿。经过季觉计算,他发现自己只要不额外耗费灵质,不挥霍储备的话,靠着自己的灵质恢复效率,大概攒上个一年,就足够末日专列最在最低消耗的状况之下运转个……一分钟,左右。我们天轨是这样的,就算是贫民玩家,靠福利和靠肝,也是一样能玩的! 可你要着急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引擎也不挑,必要状况下,除了单纯的灵质之外,也是支持燃素的。 配方就在季觉手里。 只需要若干上善精粹、若干价格你看一眼都心里打鼓的素材,再佐以纯化燃素作为载体,经过转化和加工之后,就可以制作成燃料啦! 忽略掉季师傅你的人工、上善精粹的获取之外,一升燃料整合下来,只要八十万不到呢,实在是物美价廉! 可惜,末日列车不是小牛马,只靠吃鸡腿就能行。 真要运行起来,消耗燃料的速度,是按照吨来计算的…… 光是想想,季觉就感觉眼前阵阵发黑。 这什么极限返贫计划?! 这么烧钱,你不如烧我的血算了! 可不烧还不行…… 从狗腿子变成个体户,他现在必须自负盈亏了。 往日无所不能的孽化抽取,本质上则是非攻所衔接的庞然大物和全领域流转管控的权限里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就算如今没有权限也没关系,那只是对外才需要的程序,而车长对专列内的把控是绝对且必然的。 季觉自身作为车长,自然也在专列的领域之内,但想要使用,就必须启动引擎。 包括季觉最爱的紧急求生协议,本质上它就是车长所专有的特权——在必要的状况下,万象引擎过载运转,强行拔升自身的位阶,进行能力的质变。 同样也要烧钱,还不是一点,强行过载运转之下,就算忽略掉对引擎的损伤,所消耗的燃料成本他也没勇气去算。 唯一的好处,恐怕就只剩下不用季觉再自己抹脖子了…… 除此之外,腕表上还有一大堆目前根本用不到或者缺乏相关支持根本启动不了的功能和权限。 其中对目前季觉最有用且最容易启动的,就是第一条——【回归指令】。 必要状况之下,引擎启动,激发转移程序,翘曲界膜,打开空洞,帮助使用者瞬间回归列车内。 一键回城。 所消耗的燃料成本也只需要十来升,折合下来,只要一千万联邦币左右。 在季觉发现自己面对千万级数字的时候,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念头居然是真便宜的庆幸时,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没指望致富了。 不穷困潦倒就算胜利。 就算是他把咬牙跺脚绑了童植物和童憨憨兄妹去跟童家勒索个几十亿,也补不上这么多坑啊!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把泉城里赚来的所有的钱,几乎全都投入到这个无底洞里去了,如今也不过是堪堪将内舱修补完毕。 在别人看来,季师傅手握巨款,肆意挥霍,买买买从不眨眼,天平商会的vip卡都要升钻了,可谁能想到,只要再过两天,他就随时有可能撸完亲友之后铤而走险投向网贷然后变成失信人员了呢? 光是为了凑燃料,他都快疯了。 否则也不至于病假还没结束,就跑到北山区打零工。 赚多赚少不重要,主要是黑吃黑回上一波血,顺带多杀几个犯罪分子,通过解离术来抽取上善精粹。 今天的这个大单,可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不但赚到了不少不义之财,还毛到了能够用来修补引擎残缺的首山铜。 越亭留下的赃款秉持着大家吃饱才是真的饱的原则,季觉也没独吞,转手丢给植物的憨憨妹妹,自己的那三成还没到家就到账了。 在崖城,有童家帮忙洗钱实在太方便了,简单快捷而且还没抽水,用起来光明正大,甚至不用交税! 一同到账的,还有童画用童家的渠道转交给天平商会委托拍卖的古董货款,这年头有钱佬太多了,十几件永恒帝国时期的花瓶、油画、钟表,都能拍出几千万的价格来。 季觉看着仓库里那一堆没办法变现、堆积如山的垃圾,眼睛都绿了。 可惜,一次性放出来太多只会砸盘,而更多譬如皇帝禁卫军仪式甲之类的重量级藏品,还得慢慢找合适的买家。 其他的,也只能分批放出,细水长流。 季觉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么一笔巨款打进自己账户里之后,心里的感觉居然会是太好了,一时半会儿饿不死了! 还没焐热几分钟呢,就全都在天平商会变成了素材,凑够了最后的缺口。 算算手头攒下来的上善精粹,应该足够先做出九十升左右的燃料来了。 字面意义上的,千金散尽。 引擎哥对自己有情有义,自己总不能始乱终弃。 即便目前一时半会儿,末日专列还无法启动,只能作为仓库和回城点存在。 不提日后修复完成之后,它能否恢复曾经串联现世、行走诸界的能力。、季觉预计,等自己突破蜕变位阶,抵达重生的时候,灵魂应该就足够负担列车停泊所带来的荷载,到时候,就可以随身携带。 到时候,它对于自己而言,就不再仅仅只是仓库和耗费高昂的列车。 而是一座随身的工坊!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九章 使命与过往 光是想象那样的场景,他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别的不说,水银留下来的所有工坊灵质构造可全都在货仓的保管库里存着呢! 只要季觉将末日专列修复完成,就随时能够投入资源进行重构——足以催发支撑裂界轮回的掌控力、圣贤同款的熔炉和设备,水银留下的诸多技术和成果,有了万象引擎的供应,再搭配上末日专列的机动力…… 到时候季觉还怕什么? 就算天崩地裂,大不了带上朋友和家里人跑路。即便再遇上兼元那个扛着工坊到处跑的老登,就可以让他尝尝工坊对对碰的滋味了! 虽然距离那一天还很遥远…… 但不着急,慢慢做。 路就在自己脚下呢,总有一天。 咔! 层层锁闭的大门从他眼前洞开,他已经直入核心,抵达动力舱。 在周围一道道勉强接驳的管道上,还存留着季觉用来临时应急的焊接痕迹和补丁,还有更多临时搭接的线缆散乱的落在地上。 此刻,伴随着最后的封锁开启,缓缓从黑暗中升起的,便是比季觉还要高的钢铁心脏,列车的真正核心。 ——万象引擎! “几天不见,你还好吗?” 季觉伸手,按在引擎的外壳之上,能够感受到其中沉睡的庞大魂灵,乃至那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亲和与依赖。 悠远的鸣动自引擎之中响起,回荡。 仿佛自昏昏欲睡中睁开了眼睛。 凝视。 “找到了个好东西给你。” 季觉晃了晃手中的首山铜锭,告诉它:“总算能帮你把四个反应炉维护一下了,等一下我会把外面的部分拆开,你不要害怕。” 引擎无言,摩擦的声音响起,外围封锁全部解开。 再然后,季觉的夹克下面,银光奔流,渗出,笼罩在他的身上,垂落,再构成,仿佛一件钢铁长衣。 就在他的背后,有一节节机械臂浮现,构成,展开,一条又一条,撑起了他的身体,来到了引擎的上方。 季觉甚至不必动手,重塑的水银构造臂就有三条延伸而出,端头变化,像是千斤顶一样,撑开了缝隙。 然后,一具小型的龙门吊构成,挂起沉重的外壳,放到了一边。 露出了繁复的内部。 季觉小心翼翼的绕过了那些复杂的灵质构成,避免造成损坏,专注于物理上的操作,层层拆解,终于露出了核心之外四个庞大的反应室。 燃料的燃烧和转化就是在这里完成。 只不过,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遗弃和曾经的粗暴使用之后,内部残存的污垢和损耗已经太过严重,已经影响到了运行效率。 可即便是焚烧不完全留下的灰烬和油污对于如今的季觉而言,都是能重新利用的好东西。尽数被流动的水银剥离清理,保存在另外的容器中。 短短的几分钟过后,乌黑一片的反应炉内已经恢复洁净,宛如水洗,甚至就连任何的灰尘都没有留下一颗。 然后,惨烈的损耗才映入眼中。 反应室内,原本的镀层,几乎已经全部都消失无踪,甚至还有大片金属腐蚀和凹陷的痕迹,细小的裂隙不知多少,而失控的高温一度都快要泄露,将整个引擎烧穿了。 看看留下来的痕迹,推算一下时间…… 作为罪魁祸首,季觉的心头越发沉重。 引擎无言,细微的鸣动回荡,仿佛悠远鲸歌,毫不在意。 “我知道,不必安慰我。” 季觉长叹,心中浮现出一丝庆幸,得亏这一次准备的足够,不然又要丢人了。 稍微测试了一下反应仓的主体结构,发现除了被腐蚀和烧化的部分之外,依旧稳定如山,不需要更换,只要使用规格足够的材料对损坏部分进行修补就足够了。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季觉都在列车内外往返搬运,甚至加急摇来了一次天平商会的紧急配送。 数百年的时间,材料学的发展也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耐热和稳定的方面,也有了不少新的选择,无非就是花钱,难度不大。 季觉所要做的只是塑形和修补,并对原本的灵质构造进行迁移和染化,避免冲突而已,就像是泥瓦匠一样。 最重要的,是最后首山铜所构成的镀层。 极度的纤薄和稳定,在经过季觉九次的加工之后,本身的稳定性已经几乎完美,耐热和抗腐蚀性根本就是它的本职工作,如今在非攻的加工之下,先后经历了流体炼金术和现代炼金术的诸多工序,再无一丝纰漏。 可即便是如此,在试启动的时候,季觉的心依旧忍不住悬起来。 直到低沉的鲸歌自细微渐渐高亢。 兴奋高歌! 自无数金属的和声里,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后退一步,观赏着眼前的景象。 投入了如此众多的时间和资源之后,这一座列车,总算能最低限度的运作起来了。万一失败的话,他可没有足够的灵质储备或者燃料,再支撑下一次的试启动了。 只可惜,列车之灵依旧孱弱昏沉。 曾经一度坠机陨落,被遗弃了数百年之后,经历了诸多折磨和蹂躏,即便自季觉手中再度重生,也依旧消耗太甚。 只能等季觉的技艺和能力提升之后,再缓慢进行疗愈和修补。 随着引擎试启动结束,那灵智即将再度昏沉长眠。 在那之前,季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知道,天轨里面现在状况怎么样吗?” 细微的鸣动再度响起,隐约的回复传来。 代表着茫然的意味。 随之而来,浮现在脑海中的,是往日的景象。 在无穷阴云之间,濒临崩溃的末日专列彻底失去动力,创伤累累,无以为继。自崩裂和焚烧中,坠落。 它用尽全力,发出最后的鸣叫。 可远方,却无人回应。 一片死寂。 就这样,撞破了一层层界膜之后,无数流光消散,只剩下一片荒芜。 它孤独的坠落,砸进狭窄的裂界之中。 分崩离析。 这就是昔日末日专列最后的景象。 “……” 季觉感受着脑海中浮现的第一视角画面,包含着列车内部的状况和景象,乃至仪表盘上所显示的时间。 二百多年之前…… 距离《万象通识》之中提到的,天轨交通破产倒闭的日子,相差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在那之前,末日专列就遭受了重创…… 不,恐怕那时候,天轨的状况就已经称不上乐观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追问。 昏沉的灵魂艰难运转,零散的词汇自机械降神的沟通之中浮现在季觉的脑海。 【任务、职责、使命】它说,【必须,完成。】 伴随着磕磕绊绊的话语,无以计数的破碎画面和片段,涌入了季觉的脑中,拖曳着他,瞬间,坠入了数百年之前的时光。 那些记录和过往实在是过于复杂和庞大了,又难以拼凑。 不止是末日专列一个,还有更多的视角,更多不同的庞然大物所见的景象。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庞大的现世就在自己的脚下,辉煌光耀,如此璀璨。可紧接着,无数碎片之后,那澄澈庞大的世界却被阴霾所笼罩,无以计数的裂隙从其中浮现。 一道道虚空轨道彼此交织,宛如血管,可血管却在渐渐的破碎和断裂,消散无踪。 无穷尽的黑暗喷涌。 而在黑暗里,一道道耀眼的光芒浮现,仿佛星辰闪耀,包括‘他’自身在内! 浩荡的鲸歌此起彼伏,充斥虚空和黑暗,遍及一切! 再一次的牵引着无以计数的虚空轨道,运转。 景象再度变化,便是无穷尽的坠落和破裂,维修时的景象,焚烧的建筑,坍塌的裂界,一个个争论的身影,尸骸、废墟,还有荒芜的大地,涌动的火焰…… 可不论再如何变化,那恢弘的鲸歌声始终不绝于耳。 只是渐渐的,从浩荡化为飘忽,自高亢落向低沉。 同伴们的响应,越来越少,越来越远。 最后所浮现的完整景象,是末日专列在虚空中驰骋的模样,就好像奔行在宇宙之中,可却看不到星辰。 只有永恒的虚无。 在一道道仿佛星辰一般的烈光之后,拖曳出耀眼的轨迹,经久不散。 正因如此,才勾勒出黑暗的最深处,那渐渐升起的庞然大物。宛如烈日一般,散发着狂暴的焰光,令空间也为之扭曲。明明如此妖艳,可光却没有任何颜色,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洞。 那是比黑暗更加纯粹的虚无。 只是自回忆之中感知,都令季觉的灵魂阵阵颤栗,难以窥见真正的模样。所能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祂就在身后,紧追不放! 虚无之中的风暴席卷,冲击,令外壳不堪重负的哀鸣,不断有破碎的声音传来。界膜破碎和空间湮灭的声音像是怒吼和咆哮,扩散。 然后,季觉才发现…… 不是祂追在它们身后。 而是,它们在拽着祂,向前! 天轨运转,无以计数的光芒轨迹,就像是锁链一般,死死的纠缠在那一片难以形容的黑暗星辰之上,就像是数不尽的飞蛾想要桎梏巨人,徒劳扑火。 爆裂的声音响起,不绝于耳。 鲸歌之中的哀鸣回荡。 而它,还在拖曳着锁链,一次次的展开无形的双翼。 断续的鲸歌声里,有成百上千的专列高亢运转,执着的高歌。 必须向前,不可停下。 使命……必须完成……任务……必须完成……世界……必须完成!!! 天轨必须运转,即便牺牲所有! 直到奇迹到来为止,直到灰飞烟灭为止! 直到一切自终结中重塑,万象将在绝望的尽头新生! 它们自黑暗中飞翔,拖曳着锁链,永无休止。 向前。 直到庞大的裂隙宛如牢笼一般,自前方展开,渐渐的,将那喷薄无穷黑暗的星辰所吞没,渐渐合拢。 属于它的使命,迎来结束。 孤独的鲸歌回荡在虚无之中,再无任何的响应。 它目送着一道道星辰抛下了自己,继续向着永恒的职责而去。 自疲惫之中,开始了坠落…… 回忆到此为止。 季觉睁开了眼睛,剧烈喘息。 引擎最后的轻柔歌唱回荡在耳边,渐渐消散。 不必恐惧,不必害怕。 这仅仅是曾经属于它的回忆和职责。 可还有太多的疑问难以解明,太多的问题找不到答案。 “总感觉,未来的麻烦越来越多啊……” 季觉叹息,瘫在椅子上。 可事情多了不慌,虱子多了不痒。 就算是麻烦,也太过遥远了。 毫无实感。 还不如银行卡上的余额吓人呢…… 他叹息着,闭上眼睛,疲惫睡去。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到来。 手机屏幕亮起。 来电。 “你那些事情忙完了吗?”叶教授直截了当的发问。 “嗯,差不多。” 季觉起身,揉了揉脸:“还有点手尾,不过不碍事了。” 然后听见了来自老师的声音: “来一趟工坊。” 电话挂断了。 季觉,瞬间清醒。 爬起。 来活儿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章 二度质变 匆匆洗了把脸之后出门,赶往了叶教授的工坊。 就这么点距离,小牛马的油门还没轰起来呢就刹住了车,两颗大灯幽怨的看着他。 最近也不叫人家小亲亲小宝贝了,每天蹲在地下室里,出来的时候身上好像还有别的车的味道。现在好不容易开个车,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一脸应付的样子…… 所以爱是会结束的对么? 季觉一巴掌拍在它的引擎盖上示意它戏别那么多,前天才特么给你升级过悬挂,怎么又惦记上新的氮气灯了? 一天到晚上网不知道在看什么,再不管管,恐怕就出去找网约车了! 回头就给你把车库的网线掐了。 上台阶推开门之后,就看到睡眼惺忪的叶纯,懒洋洋的坐在厨房里喝奶茶晒太阳,一副散养观赏动物的样子。 每次水完论文都是这副样子…… 季觉递了个眼神,问她什么事儿? 叶纯同样递了个眼神,没好气儿:你事儿发了!赶快把手里提溜着的肠粉献上来,我给姨妈吹风保你狗命! 可惜,俩人除了在互相标二作之外,委实没有什么心有灵犀,互相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出来。 直到书房方向传来了无可奈何的叹息。 “俩人瞪眼瞪够了么?” 有脚步声响起。 拜访的客人被送出了书房,她似乎上了年纪,但并不显老态,笑容和煦,总有一种长辈的亲和感。 “季觉?”她好奇的看了过来。 季觉顿时顾不上和叶纯瞪来瞪去谁先停下谁先输的幼稚游戏了,挺直身体,郑重点头:“您好。” “这么长时间了,倒是第一次见面。” 拜访者笑了起来,伸出手,自我介绍:“吕盈月。” “呃……” 季觉愣了一下,没想到老师的书房里忽然刷新出一个安全局局长,如今节制管辖海州一地所有异常事物的代理镇守,顿时慌不迭的伸手:“镇守好。” “只是暂时代理而已。” 吕盈月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他两眼,点头:“确实是一表人才,童秘书和小雯跟我形容的有点保守了。” “过奖过奖。”季觉低着头,如所有晚辈一般含蓄微笑,悄悄窥视着老师的态度,实在摸不清这位大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么,我就不多打扰了。”她回头道别。 只可惜,等不来‘慢走’的寒暄客套,叶教授依旧万年的冷脸:“本来也不应该打扰。” “那可不行。” 吕盈月笑起来了:“出门靠朋友,像你这样的朋友,还是多靠一靠才好。” 说着,最后颔首。 推门而去。 “这是……”季觉问。 “乱七八糟的事情罢了,倒是和你有点关系。” 叶教授深深的看了一眼,仿佛对自己家的旅行爆破蛤蟆的本质已经无可奈何,怎么只是一天没看住,还瘸着呢,都能捅出篓子来? “我?” 季觉茫然,回忆,旋即恍然:“昨天的首……” 叶教授抬起手,示意他打住。 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还是别再在叶纯跟前说出来了。 “陶公已逝,泉城的事情平定了,可海州的麻烦越来越多。吕盈月攥着代理镇守的位置不撒手,那接下来的风波崖城就躲不掉。” 她背着手转身走进书房,“安全局能收到风声,恐怕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不论东西查不查得出来,都是麻烦。 事儿你做的不错,这个节骨眼上,麻烦越少越好,倒是让吕盈月那家伙又欠了我一次。” 季觉低着头,发现自己没捅出什么麻烦来,顿时松了口气,低头恭维:“都是老师教得好。” “……” 叶限看了他一眼,神情越发麻木——这特么是我教的么! 光是想想未来有季觉这种宝才,自己在教育界的名声会如何黯淡无光,她就忍不住有点胃痛…… 能把这种家伙抢到余烬里来,余烬多少是有点嫌日子过得太好了。 跟这狗东西扯闲篇也只会搞自己心态,她懒得再铺垫什么了,直截了当的问道:“身体状况如何?” “嗯,基本上都好的差不多了,就是后遗症有点麻烦,跑步的时候还有点使不上力。” 泉城的透支实在是太过于严重。 更何况还有感召和蜕变的进阶,身体也在不断的变化,受伤所造成的破坏带来了刺激,反而加速了整个流程,以至于到现在,还称不上恢复完全的状态。 感召期是对能力的补完和提升,而蜕变期开始,天选者的灵魂和肉体就将迎来再一次的进化,向着上善更进一步的靠拢。 这个阶段各有不同,肉体和灵魂各个方面也各有先后。 很明显,非攻更倾向于灵魂的提升,以至于随着灵魂的蜕变和提升,汲取了太多的灵质和精粹,以至于肉体有点衰弱了。 但这对季觉没什么影响,有流体炼金术和水银的辅助,他现在基本上能二十四小时保持动力外骨骼的辅助了。就算是跑全程马拉松,也跟坐在沙发上没什么区别。 习惯了之后还挺爽的。 之前因为体力问题困扰着他的重体力活儿,如今也在水银的辅助之下,根本算不上什么了。 就连手里提溜着的拐杖,也并非单纯的样子货。 而是金铁之质和至韧之型两道截然不同的赐福水银所构成,有了它们在手里,连工具箱都省了。 如今叶限瞥一眼,就能够感受到,季觉身上隐秘的灵质波动。丝丝缕缕流转在夹克和衣服之下的水银脉络。 千丝万缕的复杂构造随时能够转变为辅助动力的外骨骼亦或者其他工具,两道截然不同的赐福毫无间隙的统合在了同一个意志之下。 明明在任何看来都是蹩脚货色难以掌控的两个半成品,偏偏在季觉手中变幻随意,宛如奇迹。 “统御轴心?” 她了然的发问:“这么快就上手了么?” “目前来说,只是刚刚掌握,还有很深的潜力可供挖掘。” 即便到现在,季觉也不敢说完全掌控了这一赐福,就好像妙手天成和精神第一性一样,它所提供的仅仅是一种全新的方向和可能,具体如何运用,完全在于自身。 上限有多高,下限就有多低。 对于任何天选者而言,它的存在,都是至关重要的枢纽和节点。 季觉之前的两个赐福一样,它同样是无法带来任何攻击和防御能力的辅助,可正因为它独特的性质,才令如今的季觉彻底形成质变。 统御轴心的效果其实很简单,如同字面意义的描述一样,将自身彻底的变成统御范围内的核心。 它能够提升自身所属的掌控能力,包括自身在内,不过提升的范围依旧有限,做不到【金科玉律】、【生杀予夺】、【翻云覆雨】等等天元赐福所具备的恐怖掌控力,更做不到对任何非自身所有物进行干涉。 唯一能够影响的,就只有自身所属的范围。 它所强调的并非是‘统御’,而是‘轴心’! 效果很简单,将自身和自身所属的一切,紧密的连接在一起,并视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并藉此,自整体的范围内,实现任意的灵质、赐福,甚至是矩阵效果的流转! 不论对象是生是死,完整亦或者残缺。 换而言之…… 季觉可以将非攻的徒手炼成、妙手天成的精密操控,乃至精神第一性所带来的灵智补强等等自身所有的一切被动效果,任意的显现在任何一个受到自己操控的造物之上。 就好比现在。 当季觉伸出手,指向角落中的那一台古老的座钟。 机械降神,启动。 瞬间,清脆的摩擦声自钟表之内响起,无以计数的齿轮摩擦回旋,杠杆运转,外壳分裂再重组。 笔直的座钟骤然拦腰倒下,在坠地之前,两条宛如走兽的肢体就从分裂的外壳之中伸展而出,撑在地上。 金属的外壳塌陷,覆盖,包裹在精密的骨骼之上,原本沉重的钟摆如长尾一般蜿蜒而出。 而精心烧制拼凑而成的拼贴玻璃画,则化为了繁复的斑纹一般,覆盖在身躯之上。 铜钟昂首,张口,锋锐的牙齿自口中显现。 短短的弹指之间,沉重的钟表就化为一只在室内游曳的黄铜猎豹,栩栩如生,蹲坐在了季觉的身旁,享受着他的抚摸,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宝石所成的眼眸映照着窗外的太阳,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死物自此化为了活物。 自季觉手中。 这便是机械降神在经历了感召期的三重赐福之后,所迎来的二度质变! 不必再依赖紧急求生协议,仅靠着自身的能力和炼金术,他便足以做到这一切,而所耗费的,不过是和往日相较稍微多了那么一丁点的灵质! 即便是早有预料,再度目睹这一切的叶限,也不由得沉默。 摘下了眼镜,无声轻叹。 作为老师,她哪里还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甚至比季觉还要清楚。 赐福和赐福之间存在着互相干涉和影响的现象,固然有如同精神第一性和物质第一性、金石之质和至韧之型这样水火不容的存在,可同样,也存在着相辅相成甚至彼此之间形成质变的特殊组合。 譬如大群最臭名昭著的三件套【饮血】、【鏖战】和【摧坚】,三个赐福组合搭配在一起,血条越低破坏力越强,破坏力越强吸血就吸的越多……用过的人都说好,被揍过的人都说孬。 再更进一步,搭配上其他的赐福,还能构成连锁效果·狂猎,锁血狂战,不死不休,但凡遇到一个,都得从头麻到脚,是人是鬼都得挨俩巴掌。 评判矩阵的规格上乘与否,就在于其中所指向和锁定的赐福类型,乃至,构成的赐福连锁的数量。 正如她所具备的【莫邪】,仅仅只具备两条赐福连锁,最大程度上增强了分隔和排斥的效果,不过是中等而已。 【干将】同样也如此。 恩,普普通通,只要你保持现有的观念,把它们分开看的话……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一章 赐福连锁 即便是放在所有的矩阵之中,考虑到一切特殊的需求和不同的变体乃至各种奇葩,【非攻】也是属于最为特殊的那一部分。 作为墨者们工于心计所打造的工具,它的存在本身,就是瞄准帝国心脏的一把枪,挖倒帝国墙角的那把铲子,用来砍断皇帝脖子的那一座断头台。 不仅仅在感召、蜕变、重生和超拔四阶,各自存在着由三个不同的赐福所构成的连锁,一旦超拔境界完成,四个赐福连锁还能再合并为一,再度质变。 更恐怖的,是它依然存在着和矩阵·【兼爱】之间的互动和补全,更不必提专门为此而诞生的‘天鬼’、‘尚同’、‘非命’等等天工的存在。 越是小作坊下料就越是厉害,更不要提墨者那帮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和皇帝对着干的疯子,猛料直接塞爆,塞不下的还做成赐福造物、矩阵圣物甚至上善之器,搭配着一起使。 为非攻这一双手而打造的工具和武器简直多不胜数。 偏偏还遇到季觉这种圣贤的隔代传承都揣身上,九个上善君临不知道多少大孽垂涎的怪胎。 她都不敢想象以后季觉真的发起癫来,能搞出多大的乱子来。 此刻季觉所显现出来的,便是【妙手天成】、【精神第一性】、【统御轴心】三者搭配所形成的连锁,非攻所有赐福组合之中,最为上乘,独一无二的序列! 昔日的墨者按照四大位阶之分,直接将其命名为‘感召’,其意为,非攻双手所及,一切尽数为己身所属! 故此,万象感召而来! 妙手天成的精密操作、精神第一性的赋予灵质增强和引导,搭配上统御轴心的扩散和衔接,乃至非攻的效果,就将能够忽略掉一切前提,直接对操控之物进行炼成和改造。 效果之强弱、改造和炼成的变化,一切尽数取决于使用者自身对炼金术的造诣。可墨者那帮工匠起家的疯子里,能得到非攻青睐的,哪里有水平不行的?更不要提季觉这种流体炼金术、现代炼金术和孽化炼金术三路齐通的家伙。 在自己这个老师跟前,他还收敛着呢,不知道还有多少丧心病狂的东西没拿出来。 曾经的对手们在面对非攻的墨者时,要小心的不过是工匠随手在自己脚下搞个炸弹,吸进去一口气里有多少猛毒,眼前是否会凭空浮现烈焰或者寒霜。 而季觉的敌人要面对的,就是经过机械降神的活化之后,再以炼金术增强、不知疲倦和恐惧,更绝对不会畏惧死亡的机械怪物了。 现在都算好的,机械降神的极限范围也不过上百米,充其量考虑一下会不会撞大运和跟油罐车自爆兵来个热情的拥抱。 等将来的季觉进一步赋予的时候,就轮到对手开始祈祷,今天的对流层上不会凑巧路过一架飞机了…… 光是想想,叶教授都罕见的为季觉盯上的倒霉鬼同情起来。 同时,也为自己这个做老师要背的锅而隐隐胃痛。 更重要的是…… “这是帝国那边的传奇工坊‘钟楼’,在最早期的一具作品,虽然不是赐福造物,但意义可贵。 上一次拍卖会上的价格是两千一百万。” 她面无表情的端起茶杯,友善提醒,“你最好能把它恢复原状。” 瞬间,季觉得意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干涩的,吞了口吐沫。 “这……么贵么?!” “我倒是没花钱,顺手抢来的。” 叶限抿了口浓茶,淡然说道:“可如果恢复不了的话,就要有个最近赚了不少的幸运儿要破产了。” 咔! 一声轻响。 黄铜猎豹在主人的命令之下,火速回归了原本的位置,恢复原状。 分毫不差! 就算是拿着放大镜去看,也找不到任何瑕疵。 回火重塑,递归本源。 不仅仅是机械降神所带来的质变效果,操控者的炼金术造诣和精密操作也可见一斑。 可以,这一关算是过了。 也省得自己再去检查作业。 叶限放下了茶杯:“既然感召连锁已经凑齐了,接下来应该就是‘蜕变’了。” 不同于之前感召期的补全,去各路上善那里蹭饭,作为余烬一系的矩阵,接下来非攻在蜕变阶段,就清一色全都是余烬一系的赐福了。 甚至不看使用者的区别和水平高下,任何一个人来了,也都是同样的三个赐福。 分别代表着天选者至关重要的三个部分,三度至关重要的蜕变。 生命、心智和灵魂! 分别是【熔炉之血】、【不熄之薪】以及【天授之灵】。 每一个赐福的完成,都代表着一度质变,脱离凡物,走向重生,三度蜕变完成之后,就好像踏过至关重要的三个台阶,得以推开重生的门扉。 这三个,无一不是余烬梦寐以求的赐福,同时,也是令诸多工匠雄心壮志的竖立野心最终折戟沉沙遗憾放弃的悬殊考验。 有一才又有二,有二才有三。 倘若不能获得最初的熔炉之血,那么后面的不熄之薪和天授之灵就永远不会响应天选者的呼唤和恳请。 而想获得它的方法很简单。 无需机关算尽,也无需上下所求,只要完成工匠的本职工作就行了。 只要靠肝就好! 夜以继日的熬炼和打磨,自熔炉之前创造和工作,工匠借此洞彻炼金术的本质,在日积月累的同无数上善精粹的变换和转化的接触之中,工匠的身体也将潜移默化的迎来改变。 直到最后,在漫长的时光之中,不知道完成多少创造和冶炼,那丝丝缕缕的微小精粹融入血脉,直到有一天,迎来彻底的质变。 熔炉之血自此而成。 自此之后,工匠的血液宛如炉中的烈火,温度堪比熔岩,在创造时,只是些许的注入都将引发不可思议的变化,大大提升炉中作品的完成度和效果。 在全力激发之下,甚至可以作为燃料使用…… 三个赐福,每完成一个,从此之后的作品下限都将得到质的提升,到最后,即便是随手所造之物,恐怕也具备无穷玄妙。 按道理来说,如此简单的方法,工匠们应该会趋之若鹜。 可实际上,在不知道多少人筋疲力尽的在中途放弃之后,所有人都已经明晰了它的本质——对于凡庸而言,这就是一场穷尽一生都无法完成的苦行! 倘若一辈子跟下脚料打交道,那么几百年恐怕都完成不了熔炉之血的要求。而越是向后,需要满足的条件就越是苛刻,要创造出的作品,就越是精良和罕有。 到最后,天授之灵的前提,是在机缘巧合之下,遵从天命,完成一件不折不扣的天授之工。能完成熔炉之血的工匠,百中无一,能获得不熄之薪的工匠,百中再取一。而最后的天授之灵,已经不能用数据去计算了。 自从现代炼金术诞生以来,也不过寥寥几个而已。 故此,工匠们在进行尝试的时候,也会量力而行,即便只能获取熔炉之血的赐福,也不亏,况且,和熔炉之血相关的赐福连锁也并不少,想要掉头,什么时候都来得及。 可偏偏非攻不同。 它仅仅有此一条道路往前,再没有其他的选择! 这就是曾经墨者倾注了太多期望和构思的后果,倘若不能完成至关重要的蜕变,那往后的重生和超拔也不必再考虑。 非攻之路注定艰难,凡庸者退下,无能者难以触及。 只有万中无一,字面意义上的天选者,才能够真正的掌控它的真髓。 而现在,考验已经来到了季觉面前…… 偏偏这家伙还在傻乐。 仿佛一无所知。 但这根本不可能,这种常识,季觉不可能不清楚,他只是习惯了而已,或者说……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无法完成的可能! 叶限无声轻叹。 余烬之傲慢啊…… “季觉。” 短暂的沉吟之后,她忽然开口。 季觉精神一振,挺直了身体,正襟危坐,等候指示。 “不用这么严肃,不,算了,你还是严肃一点吧。” 为了避免他火速就又要在椅子上瘫成一坨,叶限顿时悬崖勒马,及时制止:“有件事情,我需要你的协助。 这并非强制,也并非没有任何后患。” 她停顿了一下,轻叹:“甚至有可能对你的生活造成不可逆的影响……这已经脱离了老师和学生之间的义务和权力,实话说,已经强人所难。 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够慎重考虑。” 季觉顿时错愕。 从未曾见过叶教授如此谨慎的样子,顿时原本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下意识的紧张:“老师你不会要把我给兼元那老登送回去吧?!” 那不行! 他真的要提桶跑路了! 回答他的,是叶教授一如既往看傻子的眼神。 令他心情顿时明朗了不少。 嗯,看来不是。 “难道……” 他回忆起上午刚刚来拜访的吕盈月,顿时压低了声音,稍微凑近,手指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您跟我一样,对许朝先,有点小意见?” “……” 叶教授的眼神越发严肃。 嗯,看来也不是。 那能是什么?! 季觉眼睛一亮:“难道……” 不等他说完,叶教授抬起手,隔空合拢。 捏住了季觉的狗嘴。 再让他说下去,他们师徒俩说不定就要杀上中城夺总统鸟位了。 看这不着调的样子,还是先别说了。 说了也只会给自己添堵。 “这件事你是否有资格参与其中,现在还说不定,你只需要做好准备就好了,到时候考虑完给我答复就好。 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情你不论情愿与否,都必须完成!”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问道: “你来工坊多久了?” “唔……” 季觉板着指头,翻来覆去的算了半天,依旧有点不确定,试探性的问道:“四……四个月?” 由夏入秋的时候他加入工坊,如今已经由秋至冬,算上前后,四个月应该没错。 这四个月的时间,比他前面二十年过的都特么精彩太多了。 总感觉搞了好多事情啊! 刺激! 至于四个月的感召进蜕变传出去有多耸人听闻,他根本半点都没察觉。 “嗯,进度也差不多了,理论和积累也足够了。这会儿也还赶得上今年最后一批报名。” 叶教授思忖片刻之后,最后点头,抬手指向了季觉。 作为老师,向学生下达命令: “——你,去考个工匠执照回来吧!”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这是跑,这是跳,这是宗师,干掉他。 “啥?” 季觉失声。 恰似垂死病中,惊坐而起。 愕然的看向叶教授,确认她没有开玩笑,依旧有些难以置信,抬手指向自己的面孔:“我?!” 我打宿傩?认真的吗? “对,你。” 叶教授颔首,平静又淡然,一如既往,毫不留下任何转圜和推移的余地。 你,去把那个和尚和他养的猴子、猪还有那个扛包的一起除掉,我在泰国有条路,风险是大了点,今天就出发,来去六个小时,再留两个小时给你吃饭摸鱼和睡觉,把工匠执照拿来给我。 “是不是有点……太那个,快了?” 季觉擦着冷汗,“我才入门四个月啊老师。” 根本不够四个月。 这四个月里,起码有两个半月他是在外面胡逼乱晃到处浪的,充其量只能算个函授,剩下的一个半月里,有半个月他躺在医院里。 真正安安心心呆在工坊里接受教导的时间,也只有一个月多一点。 而且还包括入门的那一段时间。 况且,就算这四个月里他在工坊里夜以继日、焚膏继晷的卷叶纯,也太短了点啊! 实在是,过于离谱。 常规来说,在余烬一系的传承里,从学徒入门到工匠,倘若耗费六到十年的话,便能够称得上一句余烬翘楚、工匠良材、天赋异禀了。 几百年来,现代炼金术逐步发展,太一之环内部的程序演变,工匠们之间的彼此倾轧乃至利益集团为了把持特权而特地设下的限制,导致工匠考试的难度实际上已经比一开始难出了数倍有余。以至于八十多年前在诸多工匠的抗议和联名声讨中,好歹把难度稳定住了。 但依然难到离谱,笔试、命题创作、自作评议和单独审核四个环节,不知道卡死了多少风华正茂的学徒,卡秃了多少长发浓密的头顶。 即便是如此,依旧有源源不断的余烬天选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 不挤不行。 不像是星芯协会那样,只要是永恒之门的天选者,那就无任欢迎;也不像是荒集一样开局一把刀装备全靠爆;更不像是天元一样有需要就可以随便开编制…… 余烬一系内部生态实在是太过于恶劣和残酷了,以至于只分成两类。 ——工匠,和不是工匠的废物垃圾。 不光是为了飞黄腾达和吃喝不愁,仅仅为了获得基本人权,就有不知道多少天选者夜以继日的努力,只为了在金字塔的系统里再往上爬一步。 龙门一道又一道,能跨过去,自然是‘余烬慷慨,造化无穷’,跨不过去,那就是‘余烬残虐,不恤凡庸’。 和那么多全日制本科外加硕博连读的学徒比起来,季觉这种狗东西,充其量只能算个夜校学生。 怎么同台竞技? “……” 在听完季觉的牢骚之后,叶教授沉默,许久。 似是疑惑,许久,无可奈何的抬起手来,捏了捏眉心:“你,是不是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 “啊?” 季觉不解。 叶限问:“在我说‘工匠’的时候,你拿自己对比的,是谁?” “那当然是……” 季觉的回答卡在了中间,戛然而止,目瞪口呆。 还能有谁? 那当然是眼前教导自己的老师,裂界之中的圣贤,数百年前的墨者,会议室里的大师们,乃至泉城黑暗之中幽邃宗匠兼元! 相比之下,纵然是季觉,依旧渺小如尘埃,卑微如蝼蚁。 可除此之外呢? 或许还有比自己更渺小的尘埃和更卑微的蝼蚁,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想过半点。 一时间,他无言以对。 “余烬之傲慢啊。” 叶限轻叹着,忽然冷笑,“你配么?” 季觉无话可说。 “我时常劝人眼光要放长远,可你的眼光是否太过不自量力的一些?” 叶限的手指敲打桌面:“作为你的老师,我已经确定你的能力已经足够满足工匠考试的需求,你的才能已经超出同类的范围,你的实操和创作,就算是一般工匠也难以比拟。 唯一欠缺的,不过是一些需要死记硬背的理论和长时间积累的经验而已。 偏科略有严重,但并不妨碍。对你而言,拿回一张工匠执照,虽然有些难度,但并非办不到。可你又在磨磨唧唧个什么? 难道这辈子比不上我,比不上大师,比不上兼元,就永远做个学徒了?” “……只是,有点突然。” 季觉尴尬:“这不是,毕竟时间有点短么?” “你自找的。” 叶限面无表情,看着他,“你知道吕盈月今天来我这里做什么吗?除了另外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外,她临走之前,忽然问我: ——你的学生季觉,是否就是几个月之前出现在崖城的天选征召?” 季觉紧张起来。 “她知道,我讨厌撒谎,所以根本没有遮遮掩掩的试探。” 叶限自嘲一叹:“我告诉她,你不是。” “……” 寂静里,季觉好几次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叶限也懒得听,只是摆手。 “她是否相信,我懒得理会。我作为老师,已经表明了态度。她不会再打你的主意。可除了他以外呢?你觉得整个天底下只有她一个聪明人?” 就像是叶限所说的那样。 这都是季觉自找的。 泉城的事情太大了,也太乱,即便是没有人知道末日专列升起时里面坐着的是谁,可季觉的履历依旧太过于闪耀和吓人。 叶限的学生,流体炼金术当世唯一的传承者,崇光教会的至善勋章的获得者,余烬一系的天才学徒。 作为学徒,加入崖城探索队,跟着童山深入泉城,而且还隐藏身份跑到兼元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枪,救出了楼偃月,最后还能囫囵着跑出来。 这还是兼元吃了亏,没有到处宣扬,更没人敢打电话问。 而他前面还有个童山,主动站出来,一个人出完了风头,在报告里遮掩掉了诸多季觉有关的记录。 他或许猜到了什么,但绝对不会说。不论季觉是或者不是,都是童植物和童憨憨的朋友,都是童家的朋友。 这就足够了。可其他人呢?即便是有所怀疑,难道就没有人会付诸行动么? 要知道,就算是天选征召,就算是前程远大,也毕竟不是在世天人,除了还无从兑现的潜力和才能之外,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保不齐有个颠佬会觉得哇,天选征召者诶,好厉害,好牛批,杀来试试! 升变想要抽出他的灵魂,心枢一系想要操控意志,天元想要拿来作为工具,而余烬一系,他整个人都可以被扔进炉子里烧着玩……浑身上下都突出一个良才美玉。 当然,如今的季觉已经今非昔比。 他已经有了勉强自保的能力。 他大可以站出来主动迎接属于自己的荣耀和热度,然后一头扎进风暴的漩涡里,做个光芒四射的弄潮儿。 可代价呢? 代价又是什么? 如今他所拥有的一切,他的诸多软肋,是否又能经得起风暴的摧残?他的能力是否又能震慑那些有所图谋的魑魅魍魉? 当然,他还可以低头装鸵鸟,万事不掺和,绝不抛头露面,从此庸庸碌碌、虚度时光…… 可倘若季觉从此之后还想要有所作为,还想要继续往前,那就必然会吸引到越来越多的目光,招惹到越来越多的敌人和对手,引发越来越多的怀疑。 叶限的一张登记表,已经难以保证季觉的安稳生活了。 除非…… 找个足够大的组织,让他们心甘情愿为季觉的履历背书,证明他早在一年前就成为了天选者! 就比方说,全世界最大的炼金术研究、发展和管理机构,所有工匠的工会,余烬一系里说一不二的庞然大物。 ——【太一之环】! 那么,怎么能让太一之环心甘情愿的为季觉证明呢? “我不喜欢说谎,尤其是为了别人说谎,更加无聊且无趣,除非——谎言具备令我满意的价值。” 叶限欣赏着他愁苦无奈的样子,看够了之后,才缓缓说道:“我的学徒季觉,可以是在一年前就已经自主觉醒,并加入我的工坊开始学习炼金术的资深学徒,我不会有意见,你也不需要别人相信。 只要……太一之环的那群眼高于顶的蠢货们信了就行了。” 说着,她的手掌按住一张表格,缓缓的推了过来。 摆在了季觉的眼前。 《太一之环炼金技艺执业资格考试报名表》 “工匠考试,三年一次,这一次的截止时间是这一周的周五,考试时间下周开始。 在这之前,公认的史上最快的从入门学徒到获取执业资格的记录是五个月,至今没有人能够打破这个记录。 也就是说,只要你能通过执业资格考试,那么我的登记表上面,你之前作为学徒接近一年的履历也将得到认可。 到时候,一年前就自主觉醒的你,又和半年之后的天选征召有什么关系呢?” “卧槽?” 季觉目瞪口呆,终于恍然大悟,又难以置信:“还能这样吗?”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行?” “不对啊,老师!” 季觉忽然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你也才说了,最快的记录是五个月啊!我只有四个月不到啊!” 短暂的寂静里,叶限的神情顿时复杂起来,许久,轻叹:“实际上,最快的记录是一个月才对。” “啥?!” “一个月。” 叶限说:“因为记录最快的那个家伙,在成为学徒之后,就请假去考帝国公务员了,直到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考公失败之后,才想起自己假期到了,回头开始研究炼金术…… 据他本人的说法,工匠考试比公务员考试那种莫名其妙的玩意儿简单多了,有脑子就行,一遍就过。” 季觉沉默了,说不出话。 浑身从头麻到脚,许久,涩声问道: “……什么人这么离谱?” “只不过是一个满脑子荒唐想法又喜欢装模作样的虚伪老东西罢了。” 叶限冷笑一声:“别人总觉得他天资纵横无所不能,将那样的家伙尊为当世三大宗师之首。嗯,他的上善之名,你应该听过……叫做【天炉】。” 天炉。 简简单单两个字,一般人听都没听过,可倘若是工匠,谁能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不从椅子上站起来? 当世三大宗师。 食腐者、铸犁匠、天炉。 称号各有不同,都源自他们自身的风格和特点,并非是由人所起,而是在他们登峰造极的时候,由余烬所降下的上善之名。 千年以来,历代宗师无不是如此,之所以能够成为宗师,所依赖的不是门生弟子也不可能是众望所归,而是源自余烬的认可。 而在这其中,唯独一个例外。 唯独天炉这个上善之名,世代传承。 它所代表的意思很直白,简单明晰四个字。 ——余烬最强。 世间余烬造化绝巅,天命所钟的创造者,屹立于所有工匠头顶的存在。 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寂静里,季觉再没有说话,发不出声音来,连喘气儿都没了动静。 就仿佛,已经轻轻的碎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终于体会到了,被人拿‘别人家的孩子’来比较的感觉……不对,这是别人家的祖宗老子啊! 鸡娃就算了,可你不能拿这种规格外的变态来鸡我呀,老师! 你认真的吗? 除了碾死人之外,起不到任何激励效果吧?! “放心吧,季觉,我相信你。” 叶教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告诉他:“我尤其相信你为非作歹、倒行逆施、招灾取祸的能耐。 这你都能活到现在,多少都是有些潜能在身上的。 只是个执照而已,不在话下。” “我会期待那天的。” 难得的,她露出了微笑,如此和煦:“将来倘若能得知自己的记录是这么被人所打破的话,那个老东西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吧?” “……” 季觉瑟瑟发抖,再不敢说话。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飘出了书房,躺在沙发上哭喊哀嚎了许久之后,十分不情愿的在叶纯的催促之下爬起来擦掉小珍珠,一步三磨蹭的出门,去崖城的协会办公室递交报名表。 二十分钟之后,坐在了装饰豪华精良的雅致办公室内,等待回音。 办公桌之后,戴着眼镜的负责人端着报名表,沉吟许久之后,遗憾摇头。 “抱歉,按照规定。” 她说,“不行。”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人在河东走,怎能不湿鞋? 不行? 你不早说? 老师,你都看到了,不是我不愿意考,是协会不让嗷! 季觉闻言,下意识的嘴角翘起,可旋即又皱起眉头,神情渐渐凝重。 ——为什么不行? 就好比和‘接受礼物不代表我同意’是一样的道理,我觉得自己没办法考,和你们不让我考,这是两回事儿啊! 况且,嘴上再怎么说没把握,可季觉心中,未尝没有过‘工匠考试而已,努努力就搞定’的想法。 正如同叶教授所说的那样。 他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分的家伙。 无法忍受自己归于凡庸和无能,也无法容忍自己无所事事的煎熬时光。 倘若老师觉得自己能拿下执照,那他断然没有畏畏缩缩的道理。 抛去协会的背书所提供的效果不提,昔日宗师天炉记录就在眼前,有可能的话,谁又不想努力超越一下? 就算天炉有三个月的时间莫名其妙的去忙着考公,自己不也是夜校函授么? 乱七八糟的顾虑和考量再多,一旦决定开始,那就要抛到一边去,奋力向前才对,哪里有稍微碰到点问题就甩锅放弃的道理? 季觉的神情微变,渐渐肃然: “能否告知我原因呢?” 协会内部的倾轧?被老师揍过的那帮家伙设下的限制?还是说,背后和这些日子崖城动荡的波澜有关,有的人不希望叶限的学生这时候成为工匠? 总要有个说法吧? 办公桌后面,协会的负责人李芸是一位中年的女性,妆容严谨,态度平和且友善。 虽然不是工匠和天选者,但作为协会在崖城的全权代理,她所负责的是所有和太一之环有关的事物,并维持本地工匠和协会的联系。 季觉在老师的书房和雷武业的葬礼之上都见过,虽然并没有打过太多交道,但她和叶教授之间的关系应该不差。 况且,老师还接受了协会委派的任务,解决了泉城的麻烦。 这还没过两个月呢,卸磨杀驴也不至于这么快。 “请不要误会,季先生,这不是刻意为难。” 李芸也不想因此而产生误会,干扰到自己未来的工作,顿时起身,自身后的书架上翻找,许久,找到了一本档案过来,找出了季觉的登记表。 放在他的面前。 她复杂一叹:“而是根据记录,你的研修时间,实在是有点太短……从去年冬季开始,到今天,记录在册的时间,才刚刚一年。” “……” 季觉一愣,没想到卡住自己考试的,居然还是时间。 “一年就不能考么?” “不止是一年。” 李芸回答:“按照常规,协会是不接受研修时间在三年以下的学徒报名参加考试的。” 归根结底,这个锅,要甩的话,还得怪天炉。 不仅仅是天炉。 还有另一位当世宗师·铸犁匠! 当代的这位宗师天炉成为工匠所创造的时间记录在协会内一直不是秘密,长时间以来,这一份才能也一直都被诸多后继者所钦佩。 而自从几十年之前,又一位仅仅通过一年的时间自学就通过考试的工匠成为了宗师之后,所有人赞叹中,学徒成为工匠的时间似乎也隐隐成为了衡量才能和未来的标准。 试图缩短时间出风头的学徒就根本没少过。 在一夜成名、齐名宗师的诱惑之下,大家前仆后继的开始冲击起记录来。 众所周知,卷是没有尽头的。 如果只是单纯卷则罢了,可问题在于,里面的水货实在太多了! 一般来说,这种水货在答卷环节就被筛下去了,可余烬实在是太能背了……更何况还有各种赐福和造物,灌出一个答题机来也不算什么难事儿。 而每一次工匠考试的评定环节,都需要若干位大师组团评议,多一个废物就多浪费一个的时间,多消耗一个的资源。 要知道,为了保证公平,工匠考试所需要的一切材料都是协会提供的,报名费就算收到季觉心惊肉跳的四十万一次,也依旧是纯亏本买卖! 而且,根据事后统计,这种速成的学徒,就算侥幸通过成为工匠,也不过是个发育不全的畸形儿。 基础严重不足。 甚至十几年前还有个头天拿到工匠证书,第二天自己把自己炸死的倒霉鬼…… 更重要的是,长此以往,所形成恶劣风气。 在当时短暂的繁盛之后,协会仿佛进入了百花齐放的天才时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美好的要命。 可到最后,这里面能拿到一条金绶的都寥寥可数! 成为大师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不仅如此,还出现了诸多因为虚荣吹捧而迷失自我,最终美梦不愿醒,为求寸进而投向幽邃滞腐的案例。 因此,在协会内四位理事和诸多学派的紧急会议之后,这股风气才被刹车叫停。 不只是如此,从那时候开始,考试上对于研修时间太短的学徒,考核就会更加慎重和严苛。 同样的水平模棱两可,能评甲乙,就一定是乙。 如果是勉强合格,那就一定不合格。 一分之差,就足够刷掉不知道多少人。 同时,为了避免滥竽充数的状况再发生,还有某些大工坊为了凑工匠数量而彻底不要脸,从当时开始,协会就下发新规——研修时间未满三年的学徒参加考试,需要三位工匠的签名和担保,以避免资源的浪费和损耗。 当然,就算考不过也没什么问题和明面上惩罚,但结果会进行单独的公示。 你们这些担保的家伙乐意丢人的话,协会也无所谓。 更何况,协会内的派系门阀之间的斗争之激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怕不是隔天就上头条了。 借题发挥,攻击你的人品、能力和眼光,你又能怎么辩解? 从那个时候开始起,就再没有工匠会放任自己家中二病发作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的学徒跑去考试了。 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更何况,一般的学徒又不是楼大少这种门阀贵子,哪里拉得到三个工匠给自己担保? 且熬着吧! “当然,我并不怀疑叶大师的眼光和对学生的要求,她能让你来,肯定是对你有信心。不过,规矩就是规矩,就算我这里通过,上面也会打回来的。” 李芸拿着箱子底下翻出来的古老通知文件放在季觉面前,衷心的劝道:“你还这么年轻,等两年如何?”????“……” 季觉没有说话,只是轻声一叹。 并没有浪费口水再恳请高抬贵手。 协会就是协会,规矩就是规矩,而这么多年下来,所有人习以为常之后,共识也就是共识了。在自身微不足道的时候,挑战规矩、颠覆共识,是一件非常不理智且没有性价比的事情。 到了河西之后,才有资格说三十年河东。 金丹吞进肚子里,命才由我。 在这之前…… “三个签名?”季觉问。 “对。” 李芸颔首,就好像早有预料。 并不意外。 “打扰您了。”季觉缓缓起身,礼貌道别:“我明天会再来的。” “随时恭候。” 李芸颔首,目送他转身离去。 寂静里,她再度投入到文书的工作里。 正午的阳光下,季觉坐在广场的台阶上,叹了口气。 三个工匠的签名啊…… 有点难搞诶。 他也不认识什么工匠啊。 毕竟,出道以来,见过的工匠数不胜数,奈何,活着的很少,死掉的众多……早知道就少杀几个留下来签名了。 只是不知道幽邃那一边的签名顶不顶用就是了。 这问题倒是不难,就是麻烦点。 老师让自己来考这个执照,不可能不知道这一条规矩,也就是说,完全不觉得这对季觉是什么阻碍。 实际上确实…… 他考虑清楚之后,直截了当的掏出手机来,拨打电话。 没几秒钟,电话就接通了。 季觉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喂?在吗?” “滚!” 另一头,传来不假思索的骂声。 是楼封。 季觉:“……” 楼封:“……” 沉默突如其来。 由于导致本能、阴影亦或者是ptsd太过强大,以至于双方都陷入了尴尬。 直到季觉一声苦楚长叹。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他遗憾的笑了笑:“在泉城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了,没想到……我还以为我们能组一辈子的搭档,不好意思,是我一厢情愿了,打扰了你,知道你过的好就够了。” 空气中骤然充斥着沁人心脾的茶香,呛的楼封快喘不过气儿来了。 窒息。 遇到这狗东西之后,楼家的教养和素质算是白瞎了。 他只能白眼翻到天上去:“你特么有事儿说事儿!” “不麻烦你吗?” 季觉弱弱的问:“本来打扰到你就不好意思了,万一被人发现,楼家和我这种穷光蛋有联系,一定不好吧?” “姓季的,你特么没完了是吧?我……” 楼封的额头青筋迸起,一连串娴熟的贯口就忍不住脱口而出,直到发现饭桌对面的父母兄弟姐妹投来的震惊视线时,已经来不及了。 啪! 最上面,老头儿目瞪口呆,筷子抖了一下,两粒米饭落在了桌子上。 似乎欲言又止。 死寂。 楼封闭上啦眼睛,克制着就地上吊的冲动,放下筷子,缓缓起身:“我吃饱了。” 然后,低头缩着脖子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出了餐厅里去。 宛如逃亡。 直到许久才回过劲儿来,手里捏着的手机屏幕上都浮现出两道裂隙。 恨啊!!!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四章 相逢一笑再记仇 “季觉——” 楼封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特么要是没事儿,老子今天就去崖城跟你同归于尽!!!” “这不是你先嫌弃的吗!” 季觉震惊,从听筒里听到的乐子已经够多了,不再逗他:“帮个忙,帮我联系一下你老——” “做梦!” 楼封勃然大怒,不等他说完,当即断然拒绝:“不可能,我就知道你贼心不死,还惦记我姑姑……等等,你特么说啥!” “我说……” 季觉无可奈何的叹气,深吸了一口气,近乎呐喊:“帮我联系一下你老师!!!” 于是,又一阵尴尬的死寂。 直到楼封杀死了过去那个丢人的自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再度开口,声音依然颤抖:“找老师什么事儿?” “帮忙签个名。” “签名做……” 楼封的话,说了半截,忽然卡壳了。 好像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电话里良久的沉默。 不知究竟是错愕还是羡慕,他问:“这么快?” “我也想这么问,可我委实没这个胆子。”季觉耸肩:“只能请你帮忙了。” “我知道了。” 楼封没再说纠结什么,只是最后说道:“老师那里我去说,地址等一下发给我,今天之内会送到你那里的。” 电话挂断了。 滴滴的声音传来,令季觉也好久没反应过来。 今天? 估算一下潮城和崖城的距离,这年头野外交通的难度,恐怕得专门派人坐当天起落的飞空艇才行…… 到底是楼家,送个签名都这么奢侈。 第二个签名就此轻松解决。 然后,又一个问题来了…… 老师,孔大师,三个签名现在就有俩了,还剩下一个,去哪儿找呢?主要是前面就有俩大师了,后面一个也不能太拉胯…… 不然岂不是拉低了担保的含金量了? 就在他蹲在台阶上捏着下巴哥布林式思考的时候,手机,忽然一震。 来自叶教授的消息。 仅仅是一个定位和地址。 然后,季觉开始挠头,和之前童植物之前发给自己的地址反复对比,根本没任何区别。 这位置好像是…… 童家啊? “喂?憨憨在吗?” 季觉拨通电话,理所当然的听到了另一头的羞恼声音:“谁是憨憨?你说谁是憨憨?!季觉我警告你哦,注意点态度,昨天我才往你账户上转了几千万呢!” 啧。 混熟了就这点不好,连季觉哥都不叫了。 奈何大家朋友一场,都这么熟了,以后还要靠憨憨大小姐销赃呢,总不好再吓唬人玩。 可不等季觉说话,另一头就有幽幽的声音传来:“你是不是又啧我了。” “没,没有!哪儿能呢!” 季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天生敏锐的以太小鬼,我这就亲手把你……的瓜子果仁全部薅掉! 为了避免再继续掰扯,他索性直入正题:“你在家吗?” “啊?我?” 另一头睡迷糊的声音瞬间清醒,旋即惊慌起来:“你……你想干什么?!你最近这么缺钱吗?” 啪! 季觉的巴掌盖在自己的脸上,彻底麻了。 怎么从今天早上开始起,每个聊天的人都对不上电波呢?! “童家!童家!” 他无力的辩解:“有事儿上你家拜访一下,看你方不方便带个路,要不要提溜点水果牛奶什么的,也算是给童部长行个贿了。” “……” 于是,又一次漫长的尴尬沉默到来。 许久,另一头传来心虚的声音,“地址发你了,到了打我电话。”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季觉挂掉电话,叹了口气。 现在世道这么艰苦么,怎么求人办个事儿这么难呢?一个两个的不是觉得自己是色中饿鬼就是法外狂徒,要么就是两者兼有。 求人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就快变成绑票勒索了。 自己在别人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 小牛马一路狂飙疾驰,二十分钟之后,季觉已经抵达了崖城的边缘,青山之上向后回望,远方城市历历在目,港湾之间船舶起航或是回归,浩浩荡荡,络绎不绝。 沿着山间那一条罕有人至的平坦道路,一路向上,郁郁葱葱的树林里,远方坐落在山间的巨大院落渐渐映入了眼中。 并没有在外面铺设多么豪华的装饰,甚至警备都稀松的近乎于无,在古色古香的大门前面,只有个干巴巴的老头儿穿着崖城标准的老汉三件套,懒洋洋的躺在摇椅上喝着功夫茶。 这才刚过中午,就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旁边泡完的茶渣在盘子上快堆成山了。 “大爷?” 季觉探头,挥手问:“不好意思,车停哪儿啊?” “随便停咯。” 老头儿随意的指了指门前的那一片空地,看了一眼小牛马的样子,啧啧感叹:“车不错啊……后生仔一表人才,哪里来的?” “城里,北山区那片儿。” “来来来,坐下,饮茶饮茶。” 眼看他提溜着大包小包的样子,老汉热情招手,娴熟的注水,盖碗里山一样高的茶叶看的季觉眉头直跳,竹夹捏着拇指大的杯子烫过之后,很快盖碗出水,浓郁的茶汤上飘着一层茶油,几乎照出他的影子来。 看的季觉眼皮子直跳,又不好拒绝。 只能说,联邦有自己的浓缩了。 “哎,这两年,少见这么年轻的后生仔来串门啦。” 老汉感慨着,热情招待:“多大年纪哦,二十出头,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我二十的时候,还推着车全城卖鱼蛋呢,老了也就只能来给人看门,风华不再啊。 哦,找画画啊,画画这会儿恐怕才刚刚睡醒,你往里面走就好啦,走到后面那个岔口,右拐,再往前一截就到了。 哎,没什么规矩的,就外面的人乱讲。????去吧去吧,年轻就是好哦……” 喝过一杯茶之后又陪着寂寞老汉唠了半天之后,季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老汉带进门了,还热情的指了路。 走了好半截回头,还能看到老汉在热情挥手呢。 直到在弯弯绕绕的路中间,遇到了打着哈欠好像梦游一样的童画。 俩人都愣住了。 “你怎么进来了?”童画震惊瞪眼。 “啊?不是说,随便进吗?”季觉茫然,看了一眼身后已经看不到的大门:“门房大爷让我进来的啊,还给我指了路呢。” “哪个门房大爷?”童画的神情僵硬。 “就是那个穿着背心裤衩和人字拖儿的那个,精神头儿真好。” “……” 童画的神情,顿时越发复杂,一言难尽。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深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问:“你说的那个精神头旺盛的门房老大爷……是我家太公呢?” 再然后,寂静里,轮到季觉麻起来了。 “你太公?” “对。” “就是童家的……老太爷?”他的眼角开始抽搐:“你确定?” 童画幽幽反问:“你觉得在童家大宅里,除了太公,还有谁敢穿着背心裤衩人字拖到处乱晃荡么?” “……” 季觉沉默许久,吭哧半天,只能说:“真精神啊。” 堂堂天人,童家太公,跑到自己家门口做门卫,这特么算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还带逗人玩的! 事到如今,只能庆幸刚刚唠嗑的时候没有拿‘狗日的许朝先’来起手了…… 好歹是以太一系的强者,季觉也没敢在背后小声区区,想也不敢想,只能搜肠刮肚的在童画跟前夸太公雄姿英发又不拘一格,平易近人且返璞归真,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豪杰英雄,令人钦佩敬仰如南渡江一般源源不绝。 直到他走路忽然毫无征兆的绊了个跟头之后,才乖巧住嘴。 “签名?” 等从季觉嘴里听了前因后果之后,童画了然,“我知道了。 最近童植物的装备在重制,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牛逼轰轰的家伙来,忙了很久了,就在后面赵叔那边的工坊里。” 季觉眼睛一亮:“那应该就是了。” “你确定?”童画怀疑,“听人说挺喜欢摆谱,鼻孔翘到天上去了,你这么过去,可别吃了闭门羹。” “那不可能。” 季觉断然摇头:“我其实我最擅长和工匠打交道了。一般人觉得工匠高冷,那都是错觉,大家其实都是外冷内热,只要敞开心扉,互相增进了解,没什么不能谈的。” 然后,五分钟后,他就在工坊门口看到了一张垮起来的批脸。 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那个年轻的学徒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等了多久,那一张带着隐隐肿胀的面孔之上充满了恼怒和不耐烦。 和季觉一样,撑着拐杖,可和季觉手里那一根如今作为工具箱来使用的水银手杖不同,可他是货真价实的残疾人,右腿上还打着石膏。 此刻眼看到季觉,眼皮子顿时就狂跳起来。 下意识的咬牙。 “季觉……”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冲上来把他生吞活剥。 带路的童画也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对方,又看了一眼季觉,愈发怀疑:“外冷内热?你确定你们工匠的外冷内热是这样的么?” “这不是还没有敞开心扉么?” 季觉摇头,大步向前,热情的抓住了对方的手。 主要是那一只扶着拐杖的手。 大力摇晃起来。 “你好你好,初次见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好奇的问道:“兄弟怎么称呼?” 被拽着狂甩的拄拐者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上,本欲发作,此刻闻言,脸色顿时愈发难看,铁青中透着阵阵血红,漆黑成一片。 “误会?” 拄拐的学徒气得都快笑出来了:“我的腿不就是你打断的么?哪里有误会!你装什么呢!” 季觉一时愕然,呆滞,看了他许久。 视线着重落在他的腿上。 茫然了好长时间。 主要是他一般动起手来的时候都不太留活口,以至于忽然遇到一个受害者,就一点反应不过来。 直到终于灵光一现,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谁!”季觉一拍脑袋:“之前在泉城前哨站的时候,协会休息室里的那个……那个谁来着?周……周……” “周成!!!” 周成的双眼通红,再不堪受辱,要不是场合不对,外加自己的腿还没好,早就扑上去跟这个家伙你死我活了。 自从被自己的爷爷送回了工坊之后,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日思夜想、辗转反侧,绞尽脑汁的想要找机会报一‘箭’之仇。 无数次想象彼此再度重逢的场景。 唯独没想过,仅仅是不到半个月之后,季觉就连自己是谁都已经忘了! 实际上,要不是从他这里毛来的心毒之箭在殴打老登的时候起了那么点作用,季觉甚至连他姓啥都记不起来了。 此刻仇人相见,只剩下周成分外眼红,顿时更显卑微和凄凉。 他还想要说什么,可身体却忽然僵硬了一下。 仿佛耳边传来了怒斥。 剧烈的喘息着,许久,死死的盯着季觉的面孔。 愤恨的收回视线。 “跟我来。” 他撑着拐杖,转身走向门后,“爷爷等你很久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五章 焚书 实话说,有那么一瞬间,季觉很想甩手朝着周成的后脑勺来个大脑瓜子。 倒反天罡的,你跟谁爷儿俩呢! 可手刚抬起来,才忽然想起来,哦,他真有个爷爷。 工匠大师,周重。 自工坊最深处那一道锋锐视线的凝视之下,抬起了一半的手,又讪讪缩了回去。为免尴尬,还假模假样的帮周成背上的掸掸灰。 然后,在怒视之中露出‘你看我对你多好’的微笑。 人在屋檐下,人在屋檐下……不跟你计较。 如是堂而皇之的迈步而入,左顾右盼,才发现,周重这一次,差不多把大半个工坊的设备,全都搬过来了。 深邃的地下空间里,如今已经遍布灵质回路,结构上三下六,层层嵌合,内外锁闭。 是典型又奢侈的‘周天’。 通过十二上善的徽记和诸多祭物,赋予工坊内实质性的天地概念,三重碧落,六层黄泉,上善的神髓流转变化,防御力的提升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对炉中的造物进行催化,形成特殊的质变。 最适合的就是天元一系的律令和掌控。 必要的时候,外界的周天也能够同炉中的造物衔接连通,更便于操作。 此刻,迈入周天之中,季觉就感受到了流转自灵质和辉光之中的森严法度,即便置身其中,得不到认可,依旧被排斥在外。 只可远观。 半点内部的精妙变化和神髓都无从窥探。 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那个站在炉前,背对着他的身影,枯瘦的大师背着手,漠然凝视着炉中的一切变化,控制着外在周天的配合运转。 自然也能察觉到,不属于工坊的进入者。 “季觉?” “是。” 季觉停在了五步之外,正如所有后辈一般,恭谨点头。 再如何自大,他都必须承认,自己和周重之间的差距,并对这一份造诣表示出尊重。作为工匠,再如何轻蔑所有,都必须礼敬创造才对。 “哼,到底是英雄人物,能屈能伸。” 周重头也不回的冷笑了一声:“你的事儿,你的老师跟我说过了。泉城里,我欠她一次,没想到居然用你身上。 看来我的人情,对她来说,也就这点水平和程度了。” 季觉平静依旧,只是回答:“吾师爱我。” “……” 周重的话语停滞,忽然沉默了。 不知究竟想起了什么,或者,只是专注操控炉内变化。许久,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一张早已经签好名的表格。 然后,又指了指炉子旁边的一个位置,那个汗流浃背的学徒。 “签名就在这里,活儿在那边。” 他说:“能做么?” 季觉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庞大的熔炉:“炉子里是什么?” “剑。” 季觉微微一怔,“为什么是剑?” “为什么不能是?”周重漠然反问。 季觉如实回答:“考虑到童山的风格和习惯来说,剑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 “难道拿个旗子在战场上挥来挥去就合适了?这么喜欢举着长矛去冲阵的话,不如去做大群。” 周重冷笑:“工匠不是仆人,不需要如此体贴。细节的适配无可厚非,倘若毫无见地,一味逢迎,又谈何把控上善、熔铸万象?” 季觉回眸,看向那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难道周大师就能确认,自己的设计比使用者的选择更好?” “我能。” 周重断然回答。 斩钉截铁、毫无犹豫。 自学徒时代起始,无以计数的熬炼和尝试,成为工匠后日积月累的经验,作为天选者所参考的无数案例乃至一次次呕心沥血的创作和探索……所成就的,便是这一份凌驾于不知多少凡庸之上的技艺,乃至更胜于此的眼光和本能。 独断专行的否决了原本的设计和方案之后,推陈出新,变更方向,再造出崭新的面貌。 即便雇主是童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也毫不退让。 更何况是区区学徒的质疑。 个中细节和根据,季觉无从判断,可这一份毫不掩饰的自信亦或者傲慢,实在是令他刮目相看。 余烬之道向来以成败论所有,就算周重说的天花乱坠,最后结果不尽人意,也是绝对没办法交代的。 就算不了解具体状况,和光从周天构架的布设和诸多投入来看,童家所付出的成本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不是可以随便糊弄,搞砸了之后随便赔点抵用券就能了事的善茬。 这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创作,照本宣科和循规蹈矩才是常态。 周重敢为了自己的设计,在赌上积攒了一生的声望和工坊视若生命的信誉,单纯论气魄,便已经在不知道多少人之上。????季觉无声轻叹,“受教。” “你又不是我的学生,教你做什么?” 周重面无表情,甚至懒得回头看他一眼,“能做做,不能做就走人。” 季觉没再说什么,脱下了外套来,将身上的零碎物品丢进口袋里,交给了童画之后,就直接拿起了角落里的工作服套在了身上。 笔直的向着熔炉走去。 一步踏出,就像是走进了熔炉,无形的烈火蔓延,转瞬间充斥空气。恐怖的高热被封锁在熔炉周围的空间之中,汗水还来不及渗出就已经蒸发。 呼吸道传来的刺痛和灼烧感。 空气自温度的变化之中扭曲,令眼前的事物远近飘忽,时大时小,走起路来的时候,便不由自主的踉跄。 开启的熔炉的最前面,承担给料工作的学徒已经摇摇欲坠。 头发卷曲,眼睛之中满是血丝。 蹲坐在地上,身体不由自主的一晃一晃,两颗眼睛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焦距。 此刻眼看季觉过来,便麻木的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踉跄的起身,走了两步,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立刻就有场边等候的学徒冲进来,将他扛起,带到外面去了,以免干扰炼成。 而熔炉周围,周天构架的结点上,还有超过十几个学徒在进行着维持和工作,彼此之间配合娴熟,毫无迟滞。 自周重的指挥和驾驭之下,周天构架变换,诸多精细操作源源不断,倒是让季觉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不愧是海州远近闻名的血汗工厂,就连兼元都要挑个大拇哥的黑心作坊。 学徒就好像工具一样,迅速的消耗,耗完一个换一个,好像标准零件一样源源不绝。 而能将所有诸多薄弱才能和操作统合在一处,分担周重的压力,执行他的需求,应该就是隐藏在周天构架之下更深的复杂灵质序列,所谓的‘万源归流’了。 真好啊真好啊。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都得想个办法毛到手。 可惜,周重的封锁不是一般的严密,简直水泼不进。 作为工坊里能够传承下去的标志性技艺,不可能不做丝毫的保密,不止是季觉,恐怕就连周围其他参与其中的学徒都难以洞彻全貌。 一旦适应了这一套理论之后,就别无其他的选择,只能在周重定下的体系里添砖加瓦,逐步向上,以期待获得更大的权限和理论学识……想另起炉灶,无异于重新开始。 要不怎么说黑呢。 “给料。” 耳边,冷漠的声音传来。 那一瞬间,自周围灵质运转,回路变动的引导之下,熔炉周围,一道道裂口展开,焰光喷薄,照亮了季觉的眼瞳。 季觉不假思索的抬起了手。 五指之间,一张张纸页升腾而起,自奔流之焰中卷曲,焦黑,灰烬消散无踪,只有无以计数的字符自灰烬之中,升腾而起,重叠。 墨色弥漫,仿佛无形之笔自焰火之中勾勒,转瞬间,洪流巨响迸发,万丈激流,自造化之中喷薄而出,充斥一切。 可又在周天构架的压缩之下,死死的封锁在炉中。 洪流奔涌、涟漪激荡,水波滔天。 瀚海潮声自激震中剧烈升腾,可那嘈杂混乱的声响之中,骤然有一缕轻盈的鸣叫声浮现,铿锵剑鸣。 一扫而过。 旋即,轰鸣溃散,化作袅袅杂响,消失无踪。 焰光正中,那一道隐约的轮廓,顿时清晰了一分。 自那转瞬即逝的波动里,季觉手背上的汗毛倒竖,感受到了刺骨的凌厉和森严的法度,灵质流转之中,天元、以太、镜和荒墟的赐福显现其中。 四重赐福的气息升腾,已经有渐渐融为一体的迹象。 简直,巧夺天工。 不,之所以不厌其烦的漫长筹备,投入诸多,采用周天的构架,就是为了这一份浑然天成的‘演化’! 碧落黄泉之间,上善之精粹流转,自事象的催化之中,渐渐融会贯通,化为一体,再密不可分。 而季觉的工作,就将作为‘催化剂’的记录册,不断投入其中。 “给料。” 周重的声音再度响起。 季觉毫不犹豫的再度伸手,非攻的矩阵自双手之上隐现,自那足以将自己瞬间化为灰烬的高温中恰到好处的穿过了一隙,补充事象。 顿时,惊雷阵阵,大地轰鸣。 风暴的凄啸自炉中掀起。 这就是他的工作。 焚书。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六章 别人的自行车 如同上坟烧纸,点火热炕一般。 季觉的首要工作,就是将手里一本又一本厚厚的灵质书籍,投入烈焰。 将以太一系所制作的诸多记录册,这些年以来童家在各地的灾害现场以自身灵质和矩阵详细拓印而下的天灾记录,尽数焚尽。 然后,以自身的灵质,启发记录,催发事象。 自混乱的变化和恐怖的高温之中之中,抓紧至关重要的时机,令其中所记载的一切记录尽数拓印在焰光炉火里。 最大程度上的去减少事象的损耗,避免记录的失真。 再然后,投入记录和事象的周天,就会再度从炉中演化出曾经的一切,以此而淬炼锋芒、拓印刻痕…… 剑鸣声再起,寒光一闪,万般混乱,一应而断! 仿佛遵从天地的运转,斩出一切荒芜不臣,奠定崭新的格局和规则,如此恐怖的气魄和锋芒,却又包藏在铁则之中。 以天元为基础,约束诸多;以太为主轴,包藏所有;镜为转折,颠倒虚实;荒墟为体,干涉现世…… 四道赐福自无数符文徽记和灵质回路之间构成了完整的主体。 倘若能够铸成的话,恐怕一直到天人,童山都再不用找更换武器了。甚至就算将来这一把武器对于他派不上用场了,也足够传承后人,在童家的家传之中再开一系! 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是礼器更为恰当! 诚如周重所言…… 这样更好! “给料。” 出乎季觉的预料,周重的声音再度响起。 炉火照亮了季觉的眼睛。 他再度伸手。 此时此刻,已经无暇顾及更多,对于他而言,这是前所未有的良机。一位大师全神贯注的创作演示,近在咫尺的精髓和变化,乃至触类旁通的领悟。 他已经沉浸其中。 无需周重的命令和提醒,自然而然的,融入了其中去。 毫无滞涩。 手中的记录册,一部又一部的投入烈火之中,抓紧至关重要的机会,以非攻启发催化,源源不绝。 而根本不用他说话,那些需要一个以太天选者耗费漫长时光去详实记载反复考证和回溯才能完成的记录册,如今好像没有穷尽一样,由童家的人一箱又一箱的搬进来。 半句废话不多说,源源不断的供应。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无瑕疵。 这么多人组成的庞大工程,在周重的主导之下,根本没有出现任何的坎坷和问题,就算是有,也被他随手解决。 甚至更多的隐患还没有出现,就已经被他所剔除了。 到底是大师。 季觉心里赞叹的同时,也感受到,越来越多压在自己身上的权重和压力。 倘若万源归流的协作构架是一整个庞大的体系的话,那么季觉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的从最外围提升到了核心的部分。 即便其中流转的精髓依旧如同雾里看花,难以分辨,但比之前,所能观测和接触到的变化已经多了太多。 不曾想,心胸狭窄如周重大师,居然也会有这么宽宏雅量的时候。 熔炉之前,周重面沉如水,毫无表情。 也只有熟悉亲近的人才能分辨出此刻他眼底一闪而逝的不快和阴沉。 他也不想的! 奈何季觉用起来,太特么顺手了…… 如此庞大的工程,必须整合全力,有一份力就要尽一分,有十分尽十分,断然没有让人摸鱼的道理。 原本周重还打算等他跟不上的时候把他一脚踢出去,奚落一番。 却没想到,他太丝滑了。 明明之前和自己从来都没有合作过,可短短几次给料之后,便已经凭着感觉顺应万源归流的运转,然后自行判断给料和催化的时机了。 甚至,通过对火候和赐福萃变的判断,自行调整自己的位置,方便其他部分进行操作和控制,予以辅助。 甚至,代替其他部分,承担压力。 不知不觉,挂在他身上的权重就已经越来越多。 往日里其他学徒甚至工匠都难以承担的重负,对他而言完全如同清风拂面,自始至终,双手十指丝毫不乱,一切灵质流转不过不失,稳定如石。 原本万源归流的协作,就是一个能者居上的过程,越是能抗压,越是能稳定,就越是关键。 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整个工程中的关键之一。 他妈的…… 饶是周重自诩大师,涵养深厚,此刻心里也不由得在百忙之中升起一阵烦躁和……打死都不愿意承认的妒忌。 好名字都让狗起了。 怎么自己就捡不到这么好的学徒呢?这要是在自己手下,哪里还用得着担心工坊中落、衣钵无人传承? 可惜,可叹,可恨。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又不是自己培养出的学徒,又还有什么顾惜可言?反正自行车都是别人的,我站起来蹬怎么了?! 他还要跟我说谢谢呢! 他脸上不动声色,随手,将季觉提升到了纯化一部的中轴里去。天平不知不觉的倾斜,海量压力随着周天的流转,落向季觉。 再给你上点压力! 炉中烈焰,旺盛升腾。 上善流转,赐福变化,灵质喷薄。 时光自寂静中流逝,对于工匠奥妙无穷的熬炼和创作,对于旁观者来说,却乏善可陈。熬到下午七八点的时候,童画终于是把手机电量耗光了,实在待不住,留了个字条就走了。 而铿锵的剑鸣声,渐渐的,越发清亮高远。 余音不绝。 丝丝缕缕的鸣声里,所有人都一阵头皮发麻,感觉像是如刃的铁则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一瞬间,周天骤然变化。 熔炉一震。 一道裂痕自铿锵的鸣叫声里,骤然显现,就像是被拘束在铁则之中的凶兽垂死反扑,裂隙之后,灵质狂暴喷薄。 刺耳的尖叫声传来。 炽热的射流擦着季觉的身边迸射而过,落在了一个学徒的身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大片皮肤烧成了焦炭。 在惨叫声里,学徒所维系的枢纽骤然断绝,一道道灵质回路崩溃消散。 可紧接着,又在虚空之中重续,再度衔接。 周重伸出的手掌崩裂出一道道血口,粘稠的血色从指尖滴落,还没有落地,便彻底蒸发,消失无踪。 “稳住!” 周重怒斥,提高的声音里,可渐渐高亢的剑鸣声里,崩裂的声音不绝于耳,炽热的灵质射流喷薄,偌大工坊内瞬间雾气升腾。 周天剧震。 上三下六的九重格局都难以压制炉中爆发的烈焰,和赐福之中所萃变而出的力量! 无从整合……????经历了无数素材的扬升和纯化,海量记录事象的萃变和升腾之后,最后的一切终将迎来统合。可倘若天元之铁律无法压制其中爆发的反噬,那最后熔炉之中所演化的一切,都将给童家来一场史上罕见的烟火大秀。 一同送上天的,除了童植物预定的作品之外,还有周重连日以来的心血和一辈子的名声! 要炸炉了! 除非周重已经做好了准备,明天哭着吊死在协会的大门口,喜提年度窝囊大奖,否则的话,他就算是死,也不能让炉子走在自己的前面…… “给我稳住!!!” 周重怒吼。 浩瀚狂暴的灵质奔流,自他的身躯之中升腾,强行接管了诸多逐步崩溃失控的灵质回路,以一己之力,再续周天构造。 可高浓度灵质环境之中,已经有无穷烈焰弥漫、海潮奔流亦或者电闪雷鸣的幻象显现,自造物的反扑之下,稍不注意,这些幻象就将化虚为实…… 原本一切都不至于如此,可奈何,猛料下太多了! 还有季觉这种工具人协力。 越是下料就越是顺手,越是下料就越是酣畅淋漓,进度快的不可思议。以至于,甚至远超曾经的预想,在焰光之中融入了太多的事象变化。 品质更上一层! 以至于熔炉核心居然最先撑不住了。 灾难一般的连锁反应之下,四部八柱离散,周天动荡不休。 可自巨响和动乱里,瞬间便有繁复的矩阵辉光从周重身上升起,绵延扩散,烙印虚空。 以自己作为至关重要的主轴,再一次的,将动乱的一切归于稳定。 可出乎预料的,就在那动荡和混乱之中,除了原本就准备好的备用措施和预案之外,竟然还有一个近在咫尺的关键结点。 就在熔炉的旁边,近在咫尺。 死死的支撑着三分之一以上的重压,未曾放手。 季觉! 瞬间太过短暂,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考量和犹豫,周重当机立断,以他和周围三个关键的枢纽结点为基础,再续稳定。 刹那间,瞬间的动荡之后,一切重归秩序。 周天运转不怠。 无以计数的闪光流转,恰似星辰奔流,自鸣声中汇聚,裸露崩裂的熔炉之中。潮声、雷鸣、地动回音、山崩巨响纷繁不休。 水色、火光、烟尘、潮汐、陨落之象扑面而来,又消失不见。 到最后,一寸寸铁光自灰烬之中显现。 宛如游龙一般腾空而起。 上三下六,九重周天瞬间收缩,诸色流转归于沉寂,形成了重重封锁,如鞘一样,落入其中。 一柄沉重的长剑从空中落下。 落入了周重的手中。 恰似水到渠成。 只是,捧着长剑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和机会,流下冷汗。 周围的呛咳和喘息声不绝于耳。 连日的煎熬之后,灰头土脸的学徒们此刻都筋疲力尽,躺在地上,再没力气动弹。 只有熔炉前面,季觉抬起手腕,擦了擦落在脸上的灰烬。 长出了一口气。 得亏没炸。 要不然这一波就要肉身航天了…… 回过头之后,便看到周重冷漠的表情,看着他。 “为什么不停?” 刚刚的那一瞬间,季觉分明有机会及时撒手,否则的话,断然不至于沦落到如此窘境。 此刻,他垂落的双手之上,掌心焦烂,十指鲜血淋漓。 裂痕深可见骨。 “没办法,换成别人也就停了。” 季觉无可奈何,耸肩:“不过童植物对我还是挺讲义气的,万一撒手了的话,以后都不好甩锅骗钱,是吧?” 周重没有说话,看着他。 挥手。 虚空之中一个瓶子飞来,落入季觉的手中。 “自己上药吧。” 拳头大小的瓶子,居然大部分都是水晶一般的质地,层层叠叠的灵质回路封锁,不泄露一丝。拧开之后,那一缕碧色落入了季觉的双手之上,瞬间裂痕收缩,血色和疤痕褪尽。 居然半点伤痕都不见了。 不止是表面,甚至内里的细小裂缝都瞬间愈合,连带着季觉因为灵魂增长而略微虚弱的身体都瞬间充实起来。 略显苍白的脸色上,浮现出一丝自然的红润。 关键在于,没有任何虚不受补的迹象,一切都自然而然。 好东西,绝对是好东西! 到底是大师珍藏啊。 季觉啧啧感叹着,小心翼翼的拧好了瓶塞之后,就顺手把剩下的全都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 周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许久。 直到季觉好像终于想起来了,一拍脑袋,哎呀做声。 磨磨蹭蹭的把瓶子从口袋里拿出来,百般不情愿的递了过去。 然后,被劈手夺过。 收起。 每当我欣赏你的时候,你总能搞出点动静来! 叶限的脾气,怎么教出这么不要脸的学生的?! 可偏偏当着大师的面,东西没毛成之后所,这货又不知羞耻的凑了过来,眨巴着眼睛,看向他手里的东西。 那一把沉重的长剑。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本章完) 请假 万分抱歉。 这一段时间长期失眠,今天早起体检,熬穿了,到了体检中心,被框框抽血,头昏了一整天,实在写不出,请个假。 《天命之上》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七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感谢SSR深渊烈日的盟主 周重闻言,只是冷笑一声,把长剑递过去。 不怕他的小手儿再不干净,倒是盼着他再当着自己的面,把这把剑给毛走——我不说话,到时候你就尝尝天听的厉害吧! 只可惜,这一次季觉的手脚却干净的要死。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苍啷一声轻响,虚室生电,暗中浮光。 虚空之中,一道弘光皎然跃出,轻灵如飞鸟。 长剑无锋,粗粝又沉重,剑脊之上,丝丝缕缕的墨色流转,缠绕在剑身之上,飘渺虚幻如雾。其中,无数景象如幻影一般显现又消散,却看不真切。惊鸿一瞥中,便窥见了天崩地裂。 剑茎五寸,剑身三尺,重九锵,三斤十二两。 其长之极,重之至,可评上制。 入手的瞬间,昔日叶教授丢给自己的那本《相剑说》中的记载就浮现在胸臆之中,手指自剑脊之上掠过,就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森严气魄。 上三下六,碧落黄泉具在的周天构架中,十二上善的神髓具全,无一短板。而就在其中,简练而明晰的诸多灵质序列彼此融为一体,毫无瑕疵。 以核心中的天元之道,统御以太、镜和荒墟。 所用到的,无一不是世所罕见的珍贵赐福——天元一系的【应箓受图】;以太一系的【极往知来】;镜的【梦幻泡影】;荒墟的【尘寰万化】。 而更重要的是,以周天构架彼此衔接之后,居然在周重的调制之下,构成了一条季觉闻所未闻的赐福连锁…… 季觉眼皮子一跳,抬起头来看向周重:“如此杰作,这下要恭喜周大师,再添一条金绶了。” 周重只是捋着胡子得意的冷笑一声,并没有答话。 还用你说? 能给你看一眼,不就是为了这个? 这么长时间以来,多少人穷经皓首、倾家荡产都无法在旧的记录上得到崭新的突破。如今,每一条崭新的赐福连锁出现,可以说都足以成为协会的头条新闻, 因此而带来的名望足以令任何一个工匠在一夜之间成为当红炸子鸡,享尽荣华。不提它能在协会内为自身的爬升带来多大的优势,在派系内争取到多重要的话语权,光是四十年之内的专利费用,足够周重从此退休,数钱数到手抽筋。 大家谁默默努力这么多年,不是为了忽然有一天,装个震惊所有人的逼? 一想到叶限从自己学生口中得知这一消息时的神情,周重就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 七年前的报告会上被叶限针对到下不来台的郁气,顿时消散一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莫欺老年穷!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了旁边啧啧称奇的声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而等他回头看向身旁的时候,眼睛都特么直了。 就在季觉手中,孤傲凌厉绝不屈从他者的赐福长剑,竟然犹如臂使的挥洒开来,灵质奔流之中,剑鸣不断。 只是随手挥出,虚空中便有一道墨痕显现,久留不散,锋芒逼人。 不仅仅是如此,就连沉寂的赐福都他所调动起来,运转变换,一缕如梦似幻的雾气自剑刃所斩下的虚空之中弥散开来。 转瞬间,室内的一切仿佛再度落入了火狱熔炉之中。 狂暴的温度扩散开来,焚烧魂魄。 可转瞬间,一切又消散无踪,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我明白了。” 季觉恍然轻叹。 虽然受限于自身,无从催发出它真正的威力,可短短的弹指之间,便已经随着灵质的转化,洞察赐福连锁的构成和原理。 “厉害,实在厉害啊!” “应图受箓强化天元的控制力,极往知来增强感知洞察细节,梦幻泡影更替现实,尘寰万化则用来催发物质,来顺应变化…… 更重要的是,铸剑时铭刻在内的诸多记录,就是天然的范本! 通过童山的催发,就能够以念动力为基础,凭空再造天灾,无限制的逼近曾经发生过的破坏,同时,还能通过应图受箓和梦幻泡影来避免自身受到损伤,四者环环相扣,实在是绝配!” 你特么的…… 周重手头一紧,胡子都下意识的捋断了一根,眼皮子狂跳:那都是我的词儿啊!那都是老子装逼的词儿啊! 你特么哪里找到的说明书? 我还没写呢! 眼看着自己刚出炉的造物,落进季觉手里,居然被瞬间催发,毫无反抗,一副亲亲乖囡样子。而自己苦心缔造的赐福连锁,竟然在瞬间被看明原理和构造…… 他已经开始破防流汗了。 坏了,这孙子……该不会跟叶限一样,回到家里就开始憋论文给自己使坏吧? 别到时候自己头条还没上,相关的论文就被季觉这狗东西给抢占完了。 自己肉还没吃到嘴里呢,汤就被喝干了! 季觉越是分析夸赞,他就越是心慌和紧张。 直到他眉飞色舞的说完,依旧意犹未尽,捧着剑说道:“我看这赐福连锁横跨四系,尽得天元和以太之精髓,如今就只缺个好名字,不如就叫……” “……天地不仁!” 解说装逼权没了就算了,眼看命名权都特么要给季觉狗嘴一张叼走,周重也顾不上矜持了,劈手夺过了长剑,断然开口,打断了季觉的话: “——赐福连锁的名字,叫做‘天地不仁’!” 确实好名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翻译一下,就叫做众生平等,一样遭灾。 季觉点头:“那我看这剑……” “剑的名字叫做‘挥毫’!” 周重瞪眼,从没有如此迅捷的解答和反应。 由不得他再风轻云淡扮高人了。 再慢点,季觉那脏兮兮的小手儿怕不是都要摸自己的专利申请书上去了…… 如今他看向季觉的眼神,都充满了警惕。就好像当红影星看着那些个趴在红毯上不动、几米的路恨不得走半个小时的糊咖。 你怎么就这么能蹭呢! 干脆把红毯搬你家去得了! 劈手夺过了季觉手里的剑,小心翼翼的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和指纹,意思是看也看了瞧也瞧了你差不多得了。 别蹭了! 季觉眼看老登如此警惕的样子,无可奈何的一叹:终究是成见太深。 夸你你都不高兴! 他想了一下,学着叶教授的神态动作,漠然的扶了一下不存在的眼镜,做出一副张口欲言的样子。 周重的动作顿时瞬间僵硬,警惕倍增。 也不知道以前被叶教授锤了多深的阴影……季觉心中一阵感慨同情,可手里却没犹豫半点,果断的伸出。 “恭喜周大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只是不知道……能否让在下沾沾喜气?” 说着,他搓了搓手指头,挑眉眼神示意。 一张加了周重签名的申请表以光速排进了季觉的手里,生怕他再纠缠不休。 最后一个签名到手。 摸也摸了,蹭也蹭了,白嫖完事儿之后再留下来就不礼貌了。 容易被揍。 季觉大跨步的后退了一步,拱手道别:“今日收获良多,多谢周大师指点,他日有暇,一定再上门拜访!” 你可特么的别来了! 晦气! 周重的脸色好像死了马一样难看,只是最后瞥了他一眼,指了指门口。 示意他利索一点麻溜滚蛋。 只是最后说了一句:“我不欠她的了。” 泉城之时,虽然亲孙子被季觉这狗东西暴揍,可段穆反叛的时候,周重到底还是被叶限救了一命。风风雨雨、起起落落这么多年,吃亏和得意之时数不胜数。 他不至于因为一时之怨而影响到自己的事业,也不想因为这一时之恩而永远低什么人一头,被叶限轻蔑俯瞰。 只是…… 这次怕是已经彻底亏死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 才刚站起来蹬了两脚,自行车就扛着行李跑了……这算个什么事儿? 本来以为随便教点鸡零狗碎的就行,稍微指点一下,也算揭过了这一段恩怨过往,多好的机会,季觉学不会也不能怪自己。 结果没想到,偏偏出了这种事情。 只是一瞬间。 一瞬间没能防住。 在濒临炸炉的那一刻,周重全力维持周天的时候,就被季觉这狗东西逮住了机会。 看了一眼。 可仅仅只是一眼,在收尾时,那家伙的操作逻辑和风格就已经和之前变得截然不同,再不被动,甚至通过主动的配合自己,观测到了更多的变化和构架。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毫无疑问,宛如管中窥豹的瞬间里,那家伙已经触及了万源归流的本质和真髓。 更像是,触类旁通…… “……成川聚型?” 他抚摸着熔炉之上的残痕,读取着季觉的操作,猜测分析,在恍然的瞬间,手指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紧握。 居然是无尽海上千岛区域,昔年南云一系流传技艺? 而且水平不是一般的深,已经登堂入室! 可南云一系不是四十多年前就分裂内斗之后,主干都堕入幽邃了么?他又是哪儿学的? 总不至于是被兼元关在工坊里,被那老东西自己教的吧? 心思电转之间,他几乎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 只是,脸色越发阴沉。 无声一叹。 就算是一瞬的窥探,不可能被掌握全貌,可懂就是懂,会就是会,有时候差的不就是那一点灵光么? 即便是如今的叶限已经不屑与窥探自己的传承,可他日,季觉若是能够得以成长和增进,未尝不能以此开创出自身的流派。 “煎熬这么多年,本以为今日能更进一步。” 自寂静里,他自嘲一笑,“不意居然又成了别人他日的垫脚石。” 门外,眼看着季觉离去,打着石膏的周成一瘸一拐的进来,压抑着不快,疑惑的问:“您就这么把东西给他了?” 周重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张单纯到如同大学生一般的面孔,那清澈见底的愚蠢,再不由得叹息:自己给他的难道就区区只有一个签名? “不然呢?” 周重反问:“早些年,我走投无路,童公抬了我一手,从而再有了后面的工坊和如今的气派…… 童公有需,我自然要殚精竭虑,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松懈。可今天要不是他,我欠的恐怕更多。 你总说我不肯教你万源归流,可我问你,今日如果你站在他的位置上,能有他三分的担当和决断么?” 周成愕然,沉默。 好几次,欲言又止,却又说不出来。 “我只是觉得……工匠考试不同其他,干系牵扯这么多,您拿自己的声名来给他做担保,万一他发挥失常,考不过怎么办?” “你应该祈祷他能过。” 周重不耐烦的挥手,“倘若现在的考试难度他都过不了的话,你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周成顿时愕然,气血上涌,下意识的就张嘴:“不就是考试么,我也……” “你不行。” 周重断然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他说,“今年不一样。” 太一之环的工匠考试,三年一次,最多的时候通过考试的,有六十一个,几乎占当时考生的三分之一。 二十七年前的那一场考试,被工匠们誉为恩科,不知多少人跨越龙门,时至如今,也被人津津乐道。 而通过的人数最少的时候,一个都没有。 【0】 二十一年前,二百余位考生无一幸免! 全军覆没…… 同样业界哗然,工匠震惊,就连太一之环当年也承担了巨大的压力,但最终,依然选择了公布结果。 主持那一场考试的,也是如今太一之环的八位理事之一,石生学派的领袖古斯塔夫·施密特。 正是在他的领导之下,人数稀少位居于协会中层的石生学派一改往日墙头草的作风,锐意进取,短短四十余年的时间,摘取荣冠,成为理事学派,甚至能够和人数成员最为众多的殖转学派分庭抗礼。 其主旨为‘宁缺毋滥’、‘宁少勿多’。 在他看来,协会就是因为放任凡庸的泛滥和无能者的胡搅蛮缠,才会日益臃肿,变成如今的模样。 自从他担任监管职责以来,协会内部的规矩日渐严苛,不知道多少人叫苦不迭。 据说,他甚至还打算提出工匠考核制度,就算拿到工匠执照也别想高枕无忧,倘若不能通过评定和考核,一样要打落等级,或者干脆被收走执照……要不是太过于激进,以至于食腐者都被惊动,出来稳了一手的话,恐怕整个协会都要被搞翻天了。 而今年传出的风声里,他已经再度申请考试的主持和监理的职位,要狠下辣手,煞一煞学徒们之间日渐浮躁的风气和面貌,以肃整协会。 寻常的凡庸之才,躲都还来不及呢,哪里有主动往上送死的? 就不怕被点评上一句‘不可救药’,然后这辈子都没机会通过么? 自寻死路。 据说那位古斯塔夫理事,最讨厌的就是所谓的天才人物和持才傲物不遵从规则自以为例外的家伙。 学徒研修时间不满三年就不接受申请的规定就是他所提出。 周重倒是想要看看……叶限把自己的宝贝学生送到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去,究竟能不能讨的了好。而古斯塔夫的硬气是不是敢用在叶限的头上。 自己正准备吃瓜呢,怎么傻逼孙子自己就要跳到案板上去,钻到刀下面去了? 真就一点记性都不涨! “且先瘸着吧。” 他最后回头,瞥了一眼神情挫败的孙子,漠然挥手:“好容易遭遇点挫败,这点痛,就看你能记多久了。” 俗话都说,知耻后勇。 倘若不能抛掉那点毫无意义的意气和自傲的话,那就就一辈子做个废物,分点股份,养在工坊里吧。 周重拂袖而去。 只留下周成还呆滞在原地。 许久,慌不迭的撑着拐杖追了上去。 工坊之外的天穹上,星辰明朗,万里无云。 同样的夜幕之下,有人开着车吹着晚风,惬意的唱着歌,期待未来。有的人辗转反侧,眼眸遍布血丝,最终痛下决心。还有的人自工坊的灯光下,自古卷和熔炉之间繁复煎熬。亦或者信心满满的推门而出,等待试炼之时的到来。 联邦、帝国、中土、千岛……同样高远的夜空之中,星辰流转,迸射光芒。偶尔有人抬头仰望时,就照亮了那些沉静亦或者迷茫的眼瞳。 自始至终,群星无言。 只是向前。 啊,月末了……求个票orz () 第二百五十八章 和事佬与偏执狂 同样的夜空之下,潮声里,披着长袍的工匠敲开了另一座工坊的大门。 “哎,真是好月光啊。” 姜同光咧嘴一笑,看向面沉如水的大胡子男人:“古斯塔夫理事,打扰了。” 古斯塔夫面沉如水,甚至吝于一笑,“姜理事,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姜同光抬起手来,晃了晃手里的瓶子:“最近我自酿的威士忌出窖了,虽然只陈放五年,但味道还挺不错,要不要一起喝点?” “……” 两人沉默的对视许久,到最后,古斯塔夫无声一叹,让开了身形:“请进吧。” 工坊的客厅里依旧混乱,手稿和素材随意的丢弃,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同为工匠,大家都已经习惯,姜同光懒得辨别那些手稿哪个重要哪个无所谓,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古斯塔夫的办公桌上。 反正这么多资料里,也就那一堆公文最无关紧要。 随意的挥了挥手,空气的物性变化,聚合凝结,形成了两只广口杯来,落在姜同光的手里,彼此碰撞,叮叮作响。 “要不要加冰?” 姜同光将澄澈的酒水倒入杯中晃荡,诱人的甜香自琥珀色的烈酒之中升腾而起,令人迷醉。 “我酒量不好,还是免了吧。” 古斯塔夫端起自己的马克杯,万年不变的纯净水。 “那两杯都归我了。” 姜同光笑了笑,自己先干掉一杯之后,调侃道:“神经绷的太紧可不好,适当放松一下嘛?” “我记得关于性格的话题,我们上个月已经探讨过了,并没有结果。”古斯塔夫直截了当的说:“倘若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大可直白而言,也免得浪费我们的时间。” “我懂,我懂,效率至上。” 姜同光放下了酒杯,盘腿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正色说道:“好消息,按照八位理事每届轮换的规矩,这一次的工匠考试,将由你再次担当主持、监考和评估的职务。” “坏消息呢?”古斯塔夫问。 “坏消息就是,大家担心你事情太多处理不过来,所以推我来从旁辅助。”姜同光耸肩:“当然,像我这种懒散的家伙,就别指望我能多热心了,纯粹挂个名,如果伱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计划的话,麻烦跟我提前通个气,我也好躲远一点,别坏了你的事情。” 按照协会内的定例,三年一次的工匠考试,通常由八位理事轮流主持。同样,也只是理事这个职位所具备的权力之一。 即便是趁机提拔一下自己的亲信故旧,只要做的不太过分明面上能解释的通,大家一般也都默认了,不会在意。 倘若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理事来忽然搀和考试的工作里,主持者都可能会勃然大怒。 但姜同光除外。 放在斗争激烈的协会里,姜同光的存在也完全是一朵奇葩,甚至比古斯塔夫这种激进派还离谱。 一直到现在,他的工坊里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学生,没有什么朋友。不争权,不夺利,不培植党羽,不搀和斗争。 待人和蔼,从不摆架子,甚至有不长眼的家伙偶有冒犯,也会宽宏大量,只是小惩薄戒。 在理事会内,也是专业的和事佬,调停各方矛盾和平衡,最常说的话就是‘无所谓’、‘都可以’、‘你们看着办吧’。 此刻,古斯塔夫闻言,瞬间了然,冷笑:“还专门派你来做‘好警察’,德隆是有多不放心我?” “这不是怕你再挥屠刀么?” 姜同光摇头叹息,仰头又喝掉一杯,啧啧感叹:“上一次你来主持考试的时候,理事会可吃够苦头了……联邦和帝国那边的好几个工程都差点停掉。 上一届理事长本来就秃,当时头发都快掉完了。德隆这个理事长已经快退休了,可不想晚节不保。” “放心吧,我不至于再那么‘不近人情’。” 古斯塔夫的语气讥诮:“这一次,只要他们的后辈和故旧别太丢人现眼,我自然不至于让大家难堪。” “与我无关,不要误伤啊老朋友。” 姜同光低头为自己又倒上一杯:“只要你别开着大巴车拉着考生去荒岛上去,每个人发把枪,告诉他们只有一个能活下来成为工匠……我都是无所谓的。” “倘若真能这样的话,说不定能筛出几个良材美玉呢。” 古斯塔夫冷哼:“放心吧,姜,我不是什么社达主义,也不是什么天生喜欢和人找不痛快的杀人狂。我只不过是想要让考试回归原本的模样而已。 考场就是考场,不是理事们玩权力游戏的地方——看看这些报名的‘优秀学徒’吧,喷涌而出的才华,我的工坊都快装不下了!” 说着,挥手,甩出一迭报名表来,落在了桌子上。 个中奇葩,倒是让姜同光都大开眼界。 明显超过了报名岁数限制,结果填表的时候还楞说‘人家今年十八岁’的‘老东西’、帝国那边的代称长到连性别栏都填不下的黑皮变性人、联邦那边小小年纪就著作等身从七岁开始每年论文数十篇的‘少年英才’……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来自诸多工坊推荐的学徒,每一个都和哪位大师或者工匠沾亲带故,每一个都带着厚厚的推荐信,里面都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将来大师在握宗师有望,鼎革现代炼金术开创未来都不在话下,倒显得要是这都过不了考试一定是自己这个理事有眼无珠。 实际上呢? 这里面又有多少真正的英才,有多少货真价实的水货? 姜同光啧啧感慨。 以往轮到他的时候,他都是找借口甩给下一个理事,到也没接触过这么夸张的阵仗。 虽然,早有预料…… “你打算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古斯塔夫漠然挥手,将那一堆报名表、介绍信丢进故纸堆中,“死记硬背的复读机太多了,背书头头是道,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时候从无敌手,可真要实操的时候百无一用。 评论家已经太多了,协会不需要那么多只会饶舌的嘴巴。” 他说,“我想要重启万化之塔!” “嘶——” 姜同光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又倒了一杯给自己压压惊:“今年报名的人数都快上千了,这个消耗…… 恐怕德隆知道了之后,宁愿你开着大巴送他们去荒岛玩游戏呢!” “理事长从来不好做,头痛和胃痛,他总要选一样,哪里有便宜全占的道理?” 古斯塔夫冷笑:“真金尚且需要火炼,不挤一挤水分,谁又能知道花团锦簇的装扮下面有多少海绵?” “有一说一,确实。” 姜同光的酒吨吨吨的喝,已经快要见底。 按道理来说,他作为理事会特派的助理,这时候应该劝古斯塔夫不要这么激进,放开无辜的预算,万事好商量。 可忽然之间,他又不打算浪费口水了。 反正劝了也没用。 况且,预算哪里有乐子重要? 喝酒喝酒。 他端着酒杯起身道别,离开了古斯塔夫的工坊,踏着月光,哼着歌。 不远处,悬崖之下,海洋涌动,潮声不休。 群星之下,帝国和联邦之间的无尽海之上,此处便是太一之环的协会驻地,千岛之间最为超凡脱俗的存在,由工匠们所建造奠定而成的尘世奇迹。 海中翡翠,炉中明珠。 ——天枢之岛。 涛声夜色里,万物沉寂,远方协会所在的区域安宁沉睡。 依旧岁月静好。 姜同光吹了声口哨,满怀期待。 可以预见…… 很快就要热闹起来啦! 本来想要多写点的,可重新写了一下小纲,改了一下剧情,忽然就卡了……卡文卡的厉害 实在抱歉orz,下个月一定多写多更!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九章 青柠与柑橘与考试与剑 “好,这下您的报名程序就完成了。” 协会的办公室里,李芸笑眯眯的收起了季觉的报名表,“接下来请注意查收短信,以免遗漏通告。” 然后,递上了一台pos机。 现在,你可以刷卡了…… 当季觉颤抖的小手输完密码,手机跳出短信提醒的时候,再次感受到心碎的感觉。 深刻的感受到,余烬是有自己的货币的……而且和联邦币的兑换比率达到感人的程度。 这么一下,四十一万就这么给刷掉了,卡里就只剩下了最后那么一点余额。 从一夜暴富到沦落尽头,用时不过短短几天,银行卡的余额好像过山车一样的起落,季觉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碎掉了。 “距离考试还有几天的时间,抓紧时间复习一下吧。” 李芸友善提醒:“我刚刚问了一下总部的朋友,今年报考的学徒总数比往年少了不少,只有一千一百多人。 这次主持考试的是八位荣冠之一的古斯塔夫理事。和其他荣冠比起来,他的要求可能还要更高和更苛刻许多,你恐怕要做好准备。” “难度提升了?”季觉瞬间警惕。 “据我了解是这样的。” 李芸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根据刚刚发布的公告,这一次考试内容相较往年将有所调整。理论和基础的比重被降低了,大幅度提高对学徒的实操和创造上的要求。” “什么?” 季觉几乎惊起,反复确认自己没听错,难以置信,自己最大的短板……居然被这么轻描淡写的取消了?! 认真的吗? 就算是现代炼金术、流体炼金术和孽化炼金术三系入门,实操稳压寻常工匠,赐福造物的制作也已经得心应手,可他毕竟入门的时间太短。 短到根本来不及补足诸多理论上的欠缺。 就算是目前的阶段勉强够用,但一旦和那帮从十四五岁就开始卷的家伙放在一起比,恐怕一场考试就要打回原形,运气不好的话,及格都够呛。 结果,自己最大的缺陷,就这么水灵灵的被拿掉了? “这可太……糟糕了啊。” 他努力掩饰着惊喜的神情,表情抽搐了一下,长叹:“咳咳咳,哎,压力好大,这可怎么办啊。” “据说很多报完名的学徒今天已经递交申请,想要撤回报名了。” 李芸同情一叹:“协会难得网开了一面。正式考试之前如果申请退出的话,是不计入档案和履历的。 这两天的时间,你也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这么多年以来,她和叶限也算相熟,清楚她的风格和完美主义。在现代炼金术的诸多流派里,叶限也是最讲究稳扎稳打的那一批。 在她看来,就算再怎么天赋异禀的学徒,一年的研修时间,恐怕只来得及掌握入门基础。 不止是她,就连古斯塔夫都压根就没想到过……这世界上还有入门不到半年,实操稳压工匠,理论方面居然会被学徒吊打的怪胎! “好的,一定,一定!” 季觉咬牙,起身,忧心忡忡的低下头,匆匆而去。 再不走……他嘴角就快压不住了。 忍住,忍住,不能笑! 他继续喜极而泣,载歌载舞,小珍珠都要乐得掉下来了。 还特么有这种好事?! 老天有眼啊!! 倒霉了这么久,今年也是轮到我季某人发一次利市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区区考试,这特么还能不拿下? “伱乐个什么劲儿啊?” 在季觉傻笑了一上午之后,实在受不了的叶纯终究还是一桶冷水泼了过来:“虽然状况对你有利,但人家摆明了就是要煞一煞这种以你为代表的浮躁风气的好吧?” 说着,薯片指人。 还是用黄瓜味这么不礼貌的薯片。 “况且,主持这一届考试的,可是那个古斯塔夫哦……” “咩啊?” 季觉劈手夺过了薯片,丢进自己嘴里,嘎巴嘎巴的嚼:“古斯塔夫系边个哦?没听过。” 叶纯抬起手机,展示太一之环协会内的网页介绍。 最上面,是一张有些年头的照片。 屏幕上,一个面无表情的森冷中年人,满脸胡茬,眼神漠然,仿佛睥睨俯瞰,时刻审视着所有。 “据说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卖弄风头、才能不足又喜欢好高骛远的样子货。 自从他担任理事之后,光是内部纠察里,被他以才能有限和能力不足为理由,拿掉执照的工匠就超过二十多个了……” 叶纯停顿了一下,怜悯的说道:“研修三年之内不准申请考试的规定就是他提的,你觉得这一次考试他会针对谁?” “嘶……” 季觉倒吸了一口冷气。 “以及,他跟姨妈很不对付哦。” 叶纯笑容渐渐幸灾乐祸:“三年前他还在理事会上公开批判了包括姨妈在内,无视协会规章制度、自行其事的诸多工匠……” “……然后呢?”季觉眼皮子开始狂跳。 “然后还能怎么样?姨妈会理会这种事情才怪吧?” 叶纯耸肩,感慨道:“好像后面因为哪个成果,碰了一鼻子灰,这茬再也没提过……不过你放心,理事都是宽宏大量,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给你穿小鞋呢?” “……” 季觉目瞪口呆。 “那啥,如果我现在撤销申请的话……”他压低了声音:“考试费能退吗?” 叶纯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抬起双臂,自胸前交叉。 “不行哦。” 啪! 来自叶教授的正义制裁从天而降。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抬起手,敲在了她的脑壳上,吓得她嗷呜一声,缩头在沙发上乱滚,蠕动。 含泪怒视季觉。 你陷害我! 季觉遗憾耸肩,同情:你自己作的…… “古斯塔夫的事情,你不用考虑。” 叶限淡然说道:“虽然是个死板的家伙,但他最看重的就是规矩,还不至于因为跟我一点的恩怨而对你动什么手脚。 相比之下,你不如担心一下自己的短板。 不论考试通过与否,想要走的长远,有些课该补还是要补。”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显现出一丝危险:“你该不会以为,在别人那里上了点课外补习班,就万事无忧了吧?” “没有!” 季觉瞪眼,断然震声回答:“潮声工坊是我家,我心里只有老师你一个太阳哇!除了你我谁都不认!怎么可能在外面上什么不知所谓的野课呢?!” 至于兼元? 哪来的老登!滚! “是吗?” 叶教授仿佛欣慰一般,露出了令季觉毛骨悚然的微笑。 然后,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抬起,手中,是一本季觉脑袋那么厚的厚重书籍,书籍之上的烫金大字映照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寒光。 ——《历年太一之环工匠考试笔试真题合集(灾变纪年109—401)》 她温柔的将书放进了季觉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东西,就算协会不考,我也是会考的。” “正好,下个星期考试才开始,时间还足够。” 她说:“不用把自己逼的太紧,考试开始之前做完就行。” “……” 季觉呆滞着低头,翻开了封面,看着里面纤薄到几乎透光的纸页,估算了一下那个足以让自己突发脑溢血的致死题量。 干涩的,吞了口唾沫。 怀揣着最后的希望,看向了沙发上的叶纯,眼眶含泪,哀求。 学姐天尊呢? 救一下啊! 叶纯冷笑一声,冷酷的移开了视线。 甚至再开了一包薯片。 学姐已经死了,你自己选的嘛卷狗!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没有考试之前的放纵和快乐,甚至连断头饭都来不及吃。在遥远的未来,灾变纪元的第四十一个十年,黑暗的世界里,只有补课。 由于身体原因,旷课了小半个月的季觉被一脚踹进了工坊地下室,再一次的过上了不分昼夜的刷题生活。 甚至不敢闭上眼睛乱做。 所有的错题都会被叶教授标注出来,同一个题型和理论第二次犯错的时候,再免费增加一本相关论文的精读笔记和分析。 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就睡。 蜕变位阶所增长的灵魂和从周重那里补强的身体素质甚至不允许他就地晕厥,更况且还有各种炼金药剂管够,想猝死都难。 从一开始的浮躁和哭叫,到紧接着的习惯和沉浸,再到最后,已经彻底麻木。 变成了一台做题机器。 以至于,一个星期之后,被叶纯捏着鼻子拖出地下室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彻底馊了,眼神呆滞。 还在流口水…… “这是几?” 叶纯抬起三根手指在他跟前晃了晃。????毫无反应。 “完啦,姨妈!” 叶纯震惊,“他傻了!” 书房里,平静的声音传来:“放着不管,一会儿就好了。” 可难得遇到这么好玩的事情,叶纯稍加思索,理智分析,顿时小拳头一锤掌心,无声咧嘴。 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记号笔…… ——崖城第十六届友谊杯画王八大赛亚军,出动! 一直到她画完了第四只活灵活现的小乌龟的时候,季觉的眼睛,终于动了一下。 视线却掠过了她的手指,落在她的脸上。 “……” 脑海无数涌动不休的理论和公式依旧占领着高地。 仿佛薪火黯然一样的黑红色眼瞳收缩,下意识的捏住了她的手腕,本能分析——人类,女,二十三岁,血气平和,灵质微弱,四液指数异常,内在不协,疑似过多赐福干扰,基盘构造封锁严密,无从解析…… 可瞬间,感知中的一切又消失无踪。 就像是察觉到了外在的窥探,一切又隐没在浓雾之中,无从窥探,令他越发茫然,本能的捞住,反复探查。 却又找不到任何的痕迹。 不应该啊,怎么回事儿?那种从没有见过的灵质构成和仿佛和整个灵魂都融为一体的庞大结构,总不至于是错觉吧? 温度为什么会有所提高?一度左右,血液流速异常,心跳也加快了,唔?香香软软的,这是什么……植物精油的残留? 沐浴露? 味道有点像是懒狗学姐哦……等等…… 叶纯? 那一瞬间,季觉,瞪大了眼睛。 僵硬抬头。 失焦的眼瞳收缩,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看到了那一张熟悉的面孔,近在咫尺,看着他。 低下头,就看到了,被自己捏在手中的修长五指,莹白的指甲上倒映着窗外的阳光,散发出一缕隐约的辉光。 “看够了吗?” 叶纯歪头,微笑,好奇的发问:“除了‘味道有点像懒狗学姐之外’,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季觉触电一样的撒手。 下意识的举手,投降,还想要在强手裂颅之前再挣扎一下。 然后,就有一个篮子丢进他的怀里来,然后丢进去的浴巾、牙刷和香皂、洗发水。最后叶纯在柜子里找了一下,又找了瓶沐浴露出来。 “喏,送你同款,青柠柑橘味……” 她指向了客用浴室的方向,“人都馊了,滚去洗澡,洗完再帮你剖腹介错。” “好的。” 季觉点头,乖巧如鸡。 点头哈腰,抱起洗澡篮,亡命而逃。 大半个小时之后,洗完澡换完衣服的季觉坐在老师的书房里,战战兢兢的等待结果。 寂静里只有细碎的翻页声响起。 直到许久之后,叶教授缓缓抬手,摘下了眼镜,并没有怒而拍桌,而是缓缓的点了一下头。 一瞬间,季觉再忍不住松了口气。 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虽然成长很快乐,但没日没夜的填鸭式补课,未免也太噩梦了一些。事到如今,就连他自己都已经算不清这一周的时间里刷了多少卷子和考题,死磕了多少论文和笔记了。 “这样的话,差不多,也到了及格的水平了。” 叶限缓缓说道:“剩下的,等考完再补吧。” 瞬间,季觉心肺骤停,眼前一黑。 只感觉生无可恋。 “还……要再补么?” 然后,才听见叶教授的话语:“按照这样的进度,等工匠考试结束之后,差不多就可以开始了——” 她停顿了一下,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缓缓的说道: “——有关《象剑篇》的研修。” 短暂的死寂里,季觉的眼瞳里冒出猩红的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瞬间,饥渴难耐。 补补补! 补特么的! 不就是补课么?我跳起来转着圈的补!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已经被叶教授所说的那三个字所占据。 象剑篇!象剑篇!!象剑篇!!! 不同于一直以来教给季觉的诸多现代炼金术的基础理论和叶教授打遍了诸多工匠夺来的技艺和应用…… 这是如今世上独属于叶限老师的绝技,而且和她自行研究出的解离术不同,是不折不扣的叶氏秘传! 光是看【干将】和【莫邪】矩阵,就知道叶氏传承和剑之间的密切关联。 之前叶教授丢给他的那一本《相剑说》,也不过是简单解说形制和概念用来入门基础而已,《象剑篇》才是真正的核心。 虽然称之为象剑篇,但其实内里包括的是《含象》和《说剑》上下两篇。 下篇《说剑》,所记载了自混沌时代起至数十年前,诸多名剑的构造、解析和赐福系列乃至弱点、缺陷和克制、破坏方法。 上篇《含象》,则是上千年以来,叶氏历代铸剑所总结出的诸多秘传。 即便叶限已经自行开辟道路,不再沿袭前人曾经的方向,可只看仓库里那些落满灰尘、锈迹斑斑但依然足够砍死几千上万个自己也不会卷刃的废品,就知道《象剑篇》的含金量了。 再想想《相剑说》里提到过的诸多剑中天工的名录。 什么巨阙纯钧、湛卢鱼肠…… 真要能学得会的话,搞不好将来能跟兼元那个老登去拼个刀,报仇雪恨,让他来尝尝自己的大宝贝! 一瞬间,季觉的斗志劲增狂增暴增! 卷!卷!卷!卷!卷!!!! 眼珠子红得叶纯都害怕。 一直等他狂笑着冲出工坊许久,才惊恐的探头:“哇,姨妈,你又给他下了什么猛料吗?我怕到时候协会靠前抽检的时候,兴奋剂里全是血啊。” “没什么。” 叶限淡然的翻了一页报纸:“不过是打算教他《象剑篇》而已,见见好东西,以后也不至于外面随便看到什么玩意儿就大惊小怪了。” “这么快吗?!” 叶纯震惊,旋即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等等,这个东西,不是应该先教我吗!” “……” 于是,叶教授合上了报纸,投来了死亡凝视: “是啊,为什么呢?” 这里有个傻子,脑袋上顶了个家主的名头,家学渊源,博大精深,从小还有个大师追着喂饭,结果家传一样没学会,过于丢人,但我不说是谁。 傻子心虚缩头,“姨妈,你是知道我的……我真不是这块料啊!” 叶限无可奈何的一叹。 正所谓烂泥扶不上墙,强行扶的话,烂泥和墙恐怕都不乐意。 就算牛不喝水强按头,可按头次数多了,牛会被呛死不说,自己手也酸啊。 这种‘叶纯你才是家主!’和‘姨妈你会后悔的!’的折磨轮回,早在叶纯能识字开始,就已经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即便是执拗如叶限,也不得不接受有些人天生就是和余烬绝缘的现实。 放弃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自己家的傻子在外面兜兜转转,居然能阴差阳错的捡回一个余烬的天选来。 先人的心血和传承不至于自此而绝。 “只不过,他才学了不到半年诶……” 叶纯再次探头,好奇:“真能过了工匠考试么?” “你都说了,是工匠考试,又不是大师评定。” 叶限满不在乎的回答:“古斯塔夫就算是再怎么不情愿,但凡还有眼珠子长在脸上,都不会想不开和现实作对。以他如今的能力,再努努力,学我一样破门自立都够了,哪里有过不了的可能?” 通过与否,断无悬念。 无非是排名先后而已。 只是…… “你发消息告诉他——” 叶限回头,看向了家养的傻子:“——如果排名太靠后的话,就准备回来多加几节灵质攻防课吧。” 叶纯闻言,顿时疯狂点头。 对对对,就是这个没错! 这种卷狗留在世上只会把米吃贵,就应该狠狠的蹂躏、殴打,不得好死口也! 很快,叶纯再度探头:“姨妈,他问排名多少才不算靠后?” 午后的阳光下,叶限抬头,想了想。 “除了第一。” 她说,“都算。”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章 来到现世最高城 啪的一下,很快啊。 季觉只感觉眼睛一闭一眨,世界大不一样。 上一秒,还在崖城的协会指定地点,被几个带着星芯协会徽章的人送到秘仪图腾中间,嘱咐了他别乱动别抵抗之后,下一秒,刷的一下,季觉就眼前一黑。 天旋地转。 仿佛被挂在大转盘上转了好几圈之后,无数疾驰而过的流光消失无踪。 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远方传来了和崖城截然不同的澎湃潮声,湿润的海风扑面,从刚刚入冬的微寒到夏日的炽热,只要一瞬间。 他已经置身于现境的另一边,帝国和联邦之间的无尽海之上。 协会的总部所在。 灿烂阳光照射之下,建筑在岛屿之上的庞大白城焕发出璀璨的光芒。 季觉只感觉腕表一震,一个弹窗就忽然跳了出来。 ——【导航数据更新完成:现世支点·天枢】 “……” 这算什么?开新的传送点了? 经历了瞬间的传送之后,末日专列自动将新的地点记录在了系统之中。 地图上,大片的苍白之间,浮现出三个闪烁的光点,一个是崖城,一个是泉城的旧址,都坐落于北边。 一个则是位于地图中央区域的光点,此刻季觉的所在。 天枢。 只是,现世支点又是什么意思? 搞不清楚。 短暂的错愕里,他还在环顾四周,高台上的工作人员就已经拿起了喇叭催促:“请参加考试的考生尽快离场,遵照沿途指示和工作人员的引导,前往考场……” 不断的有考生随着闪烁的光芒从星芯协会的通路之中抵达,不同于第一次传送什么都没见过的学徒们,有的已经轻车熟路。 似乎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阵仗,又或者早就有师长的提醒,娴熟的走出。 “又一个乡下佬,今年怎么这么多?” 经过的时候,有人轻笑了一声,用帝国语说:“麻烦让让,别挡路。” 季觉笑容不改,回头,看向身后那几个参与考试的学徒,神情越发的和煦,用同样娴熟的帝国语告诉他: “你马似了。” “……”那一张得意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微微错愕,正准备说话,又听见季觉的话:“我杀的。” “你——” 得意的学徒顿时大怒,跟在旁边的同伴赶忙拽住了他,挡在他前面,“别在这里动手,不要跟这种穷酸家伙一般见……” “你马也似了。” 季觉补充,一脸诚挚的告诉他:“对,都是我杀的。” 瞬间,两张脸都一样的绿了,绿中带着点铁青,握紧拳头。 只可惜,这会儿协会的工作人员已经看过来了,几个负责安保的天选者投来了冰冷的目光,威慑警告。 两个考生的神情变化着,咬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记住伱了,考试结束了再让你好看。” “我周成难道怕你们不成?” 季觉嗤笑着,拍了拍袖口上不存在的灰:“有本事来船城,头都给你们薅掉!” “行,你等着!” 两人里年长的一个死死拽住自己的同伴,终究是转身走了。 然后,就再没有人来打扰季觉看风景了…… 走出的考生们在他跟前自动的分成了两道,就像是撞到了看不见的礁石一样,向着两侧绕行,留出了一大片空荡。 这下就清净了。 季觉吹了声口哨,眺望着远方的风景。 顺着道路,缓缓向前。 到底是协会,财大气粗,财大气粗啊! 原本他还在心痛四十一万的报名费,结果考试还没开始,似乎就值回票价了。 免费的协会总部三日游,还带接送! 光是星芯协会专门开个门,就已经四十万打不住了,更何况还有后续考试里所有的素材提供,虽然不会昂贵到哪里去,但考虑到余烬自己的货币汇率状况,季觉稍微算了算这半天从传送里走出来的人数,就忍不住开始想要吸冷气。 按照市场价,如此规模的传送,就算是太一之环和星芯协会之间合作紧密还能拿团购优惠价,没个十几二十亿也打不住。 考虑到协会内部垄断材料价格的黑心程度,恐怕这报名的四十多万,就是留给学徒的最后良心价了。 据说在混沌时代之前,世界上还存在着‘时差’这样的现象,在联邦迎来清晨的时候,帝国可能已经入夜了。 但现如今除了曾经故纸堆中的只言片语之外,已经没人再记得如此近乎天方夜谭一般的传说了。 在同样的晨光里,来自现世各地的考生们顺着引导,走向了考场。 并不遥远,只是从半山腰处的高台上向下一段蜿蜒的道路,恢弘庞大的城市就已经近在咫尺。????和往年不同,这一次的考场居然在一座残缺的高塔旁边的宛如圣殿的大楼中。在巨大的门扉之前,不少人都在拍照打卡留念。 季觉也不能免俗。 给朋友们群发了个视频…… “嚯,来到现世工匠的最高城,天枢!” 他咧嘴朝着屏幕比划了个剪刀手,然后,在摄像头映照出的背后景色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顿时挑眉。 嗯?这不楼大少么? 还是看看远处的协会吧,家人们! “喂!你这什么表情!” 楼封顿时大怒。 “感怀,感怀啊,他乡遇故知,高兴都来不及。” 季觉憨厚一笑,揽住他的肩膀,丝毫不在乎他嫌弃的样子,“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对其他人的母亲举起屠刀的时候……” 楼封瞥了他一眼,冷漠回答:“你倒是胆子大,不怕因为斗殴被逐出考试。” “放心,考生守则我已经看过了,只要不动手就不算斗殴。遇到危险,我会第一时间求救警卫的。” 季觉咧嘴:“你要对协会的治安有信心啊!” “早在协会让你这种害群之马来考试的时候,我就对治安不抱指望了!” 楼封冷哼,试图和这个家伙拉开距离,可却没想到,季觉这狗东西像是牛皮糖一样粘上来,甩都甩不掉。 “怎么你也来了?”季觉好奇发问:“难道孔大师那边又卷起来了?” “和老师无关,是我自己的主意,你以为谁跟你一样,申请个考试还要到处找人签名的?反正就算考不过,也当积攒一下经验。” 足够熟悉之后,楼封已经拿捏到了季觉的七寸和要害,轻蔑一笑:“反正我家有钱。” “别那么见外嘛。” 季觉毫不在意,粘的更紧了,不小心一脚就踩在了那一只油光锃亮的皮鞋上:“正所谓在家靠亲人,出外靠兄弟,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 你吃了吗?我还没吃,给点给点……” “滚滚滚!” “别嘛别嘛,不是说做一辈子搭……” “住嘴,你还好意思说,我特么杀了你!!!” 就这样,他们推搡纠缠着,汇入人群之中。 而就在考场的旁边,残缺高塔的最高处,两个身影静静的俯瞰着这一切。 姜同光咧嘴,挠了挠下巴,由衷感慨:“年轻真好啊。” “青春?” 古斯塔夫冷笑,甩了甩手里的报告:“你嘴里的青春之一,刚刚还在协会的地脉运送盘上和其他的学徒打起来呢。 又是个不安分的家伙,和他的老师一模一样,看上去再怎么礼貌和恭谨,都只不过是傲慢的伪装,和自己无关的人,从来都看不起。” “胆子这么大?” 姜同光挑起眉头,“好勇啊,哪儿来的?” 古斯塔夫挥手,自虚空中抽出了一张报名表丢过去:“联邦的崖城,注册工坊是潮声。” “潮声?哪个潮……哦哦哦,叶限?” 姜同光恍然之后,笑起来了:“她的学生,那倒也正常,这不没手撕活人么?已经很收敛了。不过,她能收学生,我就觉得很不正常就是了。” 他端详着手里的报名表,“这位究竟是何方好汉?” “谁知道,协会的海州分部对他的评价很高,参与过前些日子的泉城之争,据说还有很不错的发挥。 据说如果不是海州和中州的那点龃龉,有可能直接就授勋了。” “我看看……” 姜同光将报名表丢回虚空之中,也抽出相关的档案看了起来,啧啧感叹:“普通人出身,祖上没有任何天选者的历史,研修时间也不足一年,就有三个大师拿自己的头衔来给他担保,比帝国那头老龙的弟子都显赫了不少,今年独一份儿的牌面啊,厉害。” 并没有因为是区区学徒或者没有什么家世而有所轻蔑,恰恰相反,一个无根无底的余烬天选者,能在一年之内走到这一步,已经远超过不知道多少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二代了。 “要我说,你今年刻意提高难度,散出那么多消息去吓人,可能起了反效果了。” 姜同光收起了履历和档案来,蹲在塔的边缘俯瞰,伸手,指指点点:“安全局和保密局的委培不算,我看看…… 龙心、钟楼、九印、白帆、五花五叶、七川、北风、苍狼、同协、百目巨人……嗯,再加上一个披着马甲的潮声。” “协会里有名有姓的大工坊,差不多全都派学徒来了。除了三位宗师直系或者旁系的传承,甚至还有个帝国的真血。” 他轻叹一声:“今年真是群英荟萃啊。”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一章 你给我干哪儿来了?(感谢傳説中嘚橘喵的打赏 有时候,难度的提升反而会激发人的挑战欲。 尤其是余烬之傲慢,但凡面对挑战心存畏惧有所犹豫的,都注定在这一条路上走不长远。如今古斯塔夫的严苛与铁腕,反而被当做了一次不可多得的试炼。 就算他之前曾经无视了各方的非议和压力,给出0通过的结果也一样。 一千一百多人里,又有多少是心怀侥幸,有多少是自诩天命之子,不畏艰难迎头而上的呢? “你已经被人当做高山啦,朋友。” 姜同光感慨:“如今后浪们袭来,正奋勇争先的向你上前呢。” 只不过,这么多学徒聚在一起,各有传承和身份,来自各方,互相之间有着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的也不少…… 他的眼睛忽然一亮。 “诶,我有个主意!” 姜同光一拍手,抬起一根手指:“你说咱们要不要调整一下位置,把他们凑一块?” 古斯塔夫面无表情的看过去。 只看到这个家伙兴奋和期待的样子,毫不掩饰——无聊,我要看血流成河! 算了,本来就不能对这个家伙抱有更多的期待。 他收回了视线,漠然以对。 “是群英荟萃还是萝卜开会,等真正过完火才知道。” 他思索片刻之后,忽然说:“一千人,还是太多了,第一关,先筛八百人下去吧。” 那一瞬间,脚下的高塔,忽然微微一震。 灵质奔流,自残缺的轮廓之上显现,上升,彼此纠缠,勾勒出一座直冲天穹的宏伟轮廓。 自高塔的最顶端,高亢的钟鸣声响起。 无以计数的灵魂如同闪光,汇聚而来。 落入其中。 再也不见…… 考试自此刻开始。 和预想之中考试场景,完全不一样。 第一场笔试,就被安排在大楼之中,就像是在天门大学里上公开课一样,就连考场都是庞大的阶梯教室。 不,这里或许原本就是协会内部某些大型会议上用来给参与者们上大师课的地方。 所有人按照编号,走进自己的考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早已经有考卷摆在了桌子上。 只不过,是翻过来盖着的,甚至不怕考生提前偷窥。毕竟考试内容连同整个教室一起,被串联封锁着。 除非是大师亲至,否则就算想翻也翻不过来,翻过来也是一片白纸。 一片肃静之中,没有人敢窃窃私语。 所有人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严阵以待。直到监考人员拿着怀表,沉默等待中,秒针归位,清脆的铃声从大楼内响起。 “考试开始。” 中年监考者在宣布之后,便关上了门,坐在讲台旁边的位置上,双手抱怀,漠然的看向了别处。 甚至连禁止作弊都懒得提一嘴。 等季觉翻看考卷的时候,才明白……压根没这个必要。 一张a4纸的考卷,字大行稀,甚至没办法沾满十分之一的面积。 姓名、年龄、性别、考生编号…… 然后呢? 然后就没了? 季觉捏着笔,茫然看了半天,抬头看向监考人员。监考人员甚至懒得理会那些低沉喧嚣,一副爱做不做不做滚蛋的样子。 他想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始逐项填写。 只是,就在填写之中,耳边却好像传来了遥远的钟声,如此悠远。令他不由得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角。 困了。 不对劲…… 季觉瞬间警惕,瞪大眼睛,看向四周,却只看到一个又一个的考生已经趴在了桌子上,甚至滑到桌子下面去。 噗通声不绝于耳。 再然后,他眼前一黑…… 嘭!!! 巨响从身边传来。 好像从短暂的迷梦中惊醒,季觉猛然起身,就看到丢到自己旁边的箱子,还有箱子里堆成山的零件,乱七八糟。 “别傻愣着了,最近岛上的状况不太对,侵蚀速度快的厉害,都着急用,修好。” 面目模糊的人影做出指示,然后,转身离去。 许久,呆滞的季觉环顾四周。 一台老旧的熔炉,一堆破破烂烂的仪器,还有两台几乎已经落满尘埃被防尘布盖在下面不知道多久的机床。 一个四处漏风的工坊,不,就连工坊都快算不上。 连基本的灵质隔离都快要失效的工作室。 深埋地下。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考场之内的场景,还有自己昏迷之前的景象。 这是给我干哪儿来了? 这还是天枢吗? 错愕许久,稍加思索,仔细分析……嗯,自己应该还没有穿越异界,到现在,能够感受到施加在自己灵魂上的层层桎梏。 他抬起手来,朝着熔炉挥手。 毫无反应。 没有非攻,也没有机械降神,没有赐福,除了勉强比正常人强出些许的灵质储备之外,几乎一无所有。 再低头,翻了翻箱子里的东西。 乱七八糟,几乎什么都有,绝大部分都是用来增强工坊密闭性的灰瓦、两件厚重的防护服、零星几件不成套的工具,两件锈蚀的镐头、铁锹。 重头是两套仪器的核心组件,内含赐福。其中一个应该是造水器的生产部分,另一个是某种大型力场秘仪的核心。????这应该就是考试的内容了。 全都是实操? 他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一点提示都没有的? 总不至于全靠猜吧? 虽然心中疑惑,但他手里的动作不停,分门别类的将东西按照难度摆好之后,开始查看起了简陋的工坊。 嗯,除了有个炉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灵质储备比没有强,但强的可怜。 更重要的是…… 在季觉启动熔炉半天之后,忽然听见了一声脆响,再然后,大量的灵质自季觉的呆滞之中散逸开来。 火焰消散无踪。 什么玩意儿? 这破炉子……居然熄火了?! 更重要的是,季觉在这个过程之中,清点了一下工坊素材库中的储备,只能说,耗子来了也掉眼泪。 除了一部分基础的金属耗材和少得可怜的几件素材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空空如也。 倒是各种二手的仪器和废品一大堆。 简直就是个垃圾回收站。 走南闯北这四个月,季觉从没见过如此寒碜的状况,就算是杜登那破工坊,起码也还算个囫囵的呢。 不行咱们这工坊也就别办了,找个厂去上班算了。 何必遭这个罪呢? 季觉走向地下室的门,推开,只看到空空荡荡的台阶,还有上面传来的声音,可惜,走不出去,就像是有无形的墙壁拦住了一样。 嗯,经典游戏设计,空气墙。 垃圾策划,连个前面的区域以后再来探索的弹窗都没有。 “喂?喂!有人吗?” 季觉找了半天,找到了一台对讲机,喊了半天之后才听见回音,“什么事儿?” “素材库的材料根本不够。”季觉说:“能不能再搞点来?” “伱他妈不如直接搞我得了。”另一头的声音粗暴又冷漠:“又不是第一天了,自己想办法!这些东西急着用,必须修好,明白吗?” 你怎么不说令堂坟头急着维护,不然就要长草了呢? 季觉都快被气笑了。 老子就算是核动力驴,不吃粮也能给你拉磨,也凭空变不出材料来啊,总不至于拆了那堆垃圾来修这些玩意儿吧? 等等…… 他的视线停在那堆堆积如山的废料上面,眉头,缓缓挑起:“那我可就自己来咯。” 无人回应。 对讲机那头陷入沉默。 在地下室的工坊里,只能听见外面汹涌的雨声,乃至阵阵隐约的雷鸣。 在狭长的窗户之外,雨幕之中,一片模糊。 工坊里连个空调都没有,冷得手抖。 为今之计,得先把炉子给修好点起来,不然人都要冻死了。 季觉叹了口气,撸起了袖子,抄起了工具,就钻进了熔炉里——得亏穷日子过惯了,不然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大略了的检查了一下之后,只能说,这工坊破成这么惨烈的状况不是没道理的。熔炉从上到下的部件都是不知道拆了多少东西拼起来的。 内部灵质回路互相冲突,四部失衡,连温控序列都坏的彻底,可以说,距离送进回收站也不远了。 倒是和这里相得益彰。 至于问题,倒也不大,只是风孔被灰堵死了而已,季觉咬牙,抄着铁锤一阵猛敲,吃了一嘴的灰之后,呛咳着爬出来。 再次,注入灵质。 这一次,凄冷的地下工坊里,一簇温暖的焰光终于亮起。 季觉坐在地上,擦了擦脸上的汗。 来不及松口气。 猛然回头,看向窗户的方向——刚刚,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速度飞快,像是某种爬行动物。 什么鬼? 你们这考场的气氛是不是太对? 季觉挠头,眉头皱起,总感觉哪里有问题。 可思忖之中,工作却依旧没停,先将那些个已经千疮百孔的灰瓦丢进去,碎了的加热溶解,重新浇筑,而还算完好的,就用其他的合金修补一下裂缝,凑合一下能发挥作用就行。 虽然说是灰瓦,但本质上,它是金属造物,这种颜色深灰的合金通常是用来修建工坊外部的隔离层,称得上物美价廉,就连叶教授的工坊里也用了不少。 打下手的工作做多了之后,干起来不难。 习惯了粗糙简陋的条件之后,季觉的工作已经迅速的开始。 只不过,就在他热火朝天就是干的时候,有不知道多少参与考试的学徒,已经彻底的陷入了茫然。 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和诸多工作,根本无从下手。 甚至连炉子都启动不了。 “这才四分钟,已经有超过九十多个考生被淘汰掉啦。” 高塔之上,姜同光轻叹:“你选的范本,是不是太苛刻了点?” “只是基础的工具养护和废物利用而已,这都不会做,还做什么工匠?” 古斯塔夫凝视着诸多浮光中的景象,不由得嗤笑:“在这里淘汰的话,对他们来说,也算好事儿。” 真正的折磨,还没开始呢。 那一瞬间,季觉警惕回头。 在地动山摇的轰鸣之中,整个残破的工坊陡然一震,再然后…… 门外,骤然有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二章 你好 “狗叫?” 季觉茫然回头。 隔着铁门,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他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按道理来说,那个给自己发布任务的家伙,某种程度上也算考官,可现在考官怎么在考场外面叫的跟见了鬼似的? 难道是兼元神功大成,带着幽邃杀过来了? 那自己还来得及改头换面、夜绣黑旗、喜迎王师么? 轰!!! 大地骤然震荡,卷曲如毡。 地下室的顶穹崩裂开来,尘土簌簌落下。 狭窗外,好像有惊雷横过。瞬间的闪光,照亮了厚重雨幕中的庞大轮廓,就像是匍匐在云层之上的诡异巨虫一般,肢体蠕动着蔓延,向着大地垂落,洒下了黑色的雨。 漆黑的雨水之中,尖锐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就在室内,滴滴滴的高频尖锐警报声也从墙上响了起来,墙上挂着的落满灰尘的检测仪上,数值在瞬间像是火箭一样的飙升,孽化数值上升警告…… 都不用仪器,如今季觉的身体就已经开始剧烈的不适了。 即便笃定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可触目所见,触手所及,乃至灵魂和自我所能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 浅度孽化侵蚀症状,眩晕、喘息、心跳加速。 很快,皮肤就感受到若有若无的刺痛,困倦,反应渐渐迟滞,耳边传来了莫名的声音。倘若再放任不管,发展下去的话,接下来就是谵妄、幻视和精神分裂等等重度状况了! 工坊的灵质封锁出现泄露,外界的孽化污染向内进行侵蚀和扩散了。 必须从速做出反应…… 现在,季觉总算知道,丢给自己这么多灰瓦干什么了! 无视了门外凄厉的惨叫声和哀嚎,季觉的动作飞快,就算是没有了妙手天成和非攻,之前所留下的手感、经验和体会也无法被夺走。 季觉果断的将还没有修复的防护服套在自己身上,两套部件拼拼凑凑,勉强将自己保护在内,关节和薄弱处通过物性强化的胶带进行修补和补强。 再然后,捞起了炉子里刚出来,还没退热的灰瓦,就率先扑向了狭窗的方向。 抛下了卡壳的钉枪之后,直接抄着锤子和钉子,用拆掉的木头箱子里获取的板材先将窗户封锁起来,然后补以灰瓦。细小夹缝处就用剩下的碎块碾成灰之后进行填补。 这一套他做的可太熟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泥瓦工手艺居然能在余烬的工匠考试里派上用场。 窗户封锁,然后修补天花板,将四面墙壁的缝隙和漏洞全都填上之后,紧急的拆解着那一堆废品,挑挑拣拣。 自始至终,门外的惨叫声都不曾停下。 由远及近。 到最后,好像有人趴在了门上,奋力的拍打:“救命,救命,救……” “来了,来了!” “马上!” “立刻好!” “我已经快过来了。” “再等一下……” 季觉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那些难以分辨是幻觉亦或者真实的声音,往脚下的燃料仓里吨吨吨灌满了柴油之后,奋力一拉,顿时发电机就突突突的转了起来,冒起浓烟。 “等一下,我马上给你开门!” 拖曳着长长的线缆和诸多铁条,来到了门前面。 擦着汗。 耐心又温柔的安抚着门外的求救者。 然后,面无表情的,抄起焊枪。 踏板踩下。 熔炉内,炽热的灵质射流顺着合金软管,从焊枪之上迸射而出,仿佛利刃一样,瞬间烧化了季觉浇在铁条上的铝粉助焊剂,焊死了门缝。 再然后,一根又一根的铁条纵横交错,补强结构。 在门外,求助者好像听见了琐碎的声音,耐心彻底耗尽了,凄厉哭叫,质问:“你究竟在干什么!我可是你的老师,我,我,我是……” “不好意思,谁啊,不认识。” 季觉后退了一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我没有伱这种连协会的紧急条例都不懂的老师。紧急状况发生之后,工坊锁闭,除非危机解除,否则不得打开。 就在那边的墙上挂着呢,你难道没看过么?”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怨毒的尖叫声从门后响起,含混的声音里,哭喊和哀嚎声越发刺耳。再然后,铁门骤然一震,几乎突出隐约的轮廓来。 好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奋力的撞击着大门,接连不断,金属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几乎要连整个铁门都要彻底撞下来。 可惜,毫无作用。 不止是物质上的加固,季觉的另一只手还按在门上,源源不断的调动自身稀薄的灵质,干涉物质,对薄弱处进行补强。 有那么一会儿,门外的声音归于沉寂,低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愤恨离去了。 可毫无征兆的,陡然之间,又有激烈的震荡迸发。 就像是想要趁着季觉松懈,抓住机会突入其中,只可惜,徒劳无功。 在惊雷和暴雨的间歇,季觉听到了尖锐的碰撞声接连不断的从头顶传来,好像穿行在墙壁和管道之中。 门后的撞击源源不断,而在间歇的死寂里,季觉却又听见了来自身后的声音。 尖锐的抓挠声。 来自…… 熔炉之内! “真就见不得人好半点是吧?” 季觉都快被逗笑了。 这什么抗压测试? 先是孽化污染,然后紧急修补,恶鬼骗门之后,再来个背腹受敌? 细碎的抓挠声渐渐清晰。 在孽化的侵蚀和污染之下,残破的熔炉终于不堪重负。 长期以来,残留在其中的大量碎片和灰烬蠕动,渐渐的,聚合成型,即将自烈焰和灵质之中完成孕育,破壳而出! 直到季觉的手掌无视了高温,贴在熔炉之上的瞬间—— “不好意思,哥们,你投胎投错地方了。” 他遗憾轻叹,告诉它:“此路不通。” 血肉焦烂、嗤嗤作响的声音里,骤然有惨烈的哀嚎从熔炉内迸发,原本迅速发育异变的畸变体骤然一滞,再然后,便感受到了残酷的变化自体内发生。 畸变戛然而止,再然后,凝聚而成的躯壳居然开始像是牢笼一样,向内收缩,就像是推进的铁墙一样,压迫自身的构造,要将它挤到粉身碎骨! 固体炼金术,封锁! 顷刻间,将发育不全的畸变体锁死在那一具异化金属构成的躯壳之内,再然后,灵质奔流,恰似一双双无形的大手。 残酷的降下了斧正和修改,削去臃肿,碾碎不协,要将它自内而外的,重新构造。 轰! 熔炉剧震,崩裂出了一道缝隙,裂隙之后喷吐出炽热焰光。 隐隐能够看到,其中那一道剧烈挣扎和反抗的轮廓,只可惜,晚了。 就算不用兼元那个老登硬塞给自己的孽化炼金术,只靠现代炼金术,季觉就能把这种送上门来的玩意儿料理出至少八十一个模样来! 考虑到目前的状况…… 短暂的思索在瞬间结束,伴随着接连不断的惨叫,熔炉之中在再造开始!. 有些人的创作才刚刚开始,可有些人的考试,却已经结束了。 万化之塔中,古斯塔夫和姜同光的面前,一个又一个的弹窗之上浮现出猩红,苍白的面孔和惊恐的惨叫不绝于耳。 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连续不断的警报声就几乎延绵成一线,根本就没停过。 为了避免灵魂受到损害,万化之塔内的架空宇宙里已经设下了诸多检测,一旦学徒失去生命或者意识陷入崩溃,被判断为无法进行考试,就会被断开链接,踢出模拟。 至于是否会留下什么阴影,那就不在协会的考虑范围内了。 “第一场考试,开始十分钟,淘汰掉三百多个?”姜同光啧啧感叹:“绝大部分,都连正式开场都撑不过去……老古哇,不是我说,你的范本是不是难度太高了点?” “难道我设下了寻常工匠无法解决的难题么?”古斯塔夫漠然的反问:“难道考生要面对的问题超出了自己的解决范围?” 该有的提示,都已经给了。 所有应对的工具,也全都在工坊内。 甚至,就算是刚刚入门的学徒,只需要冷静分析,沉着应对,大略的分析一下状况,制定策略进行执行,就能够完美的解决难关。 可惜…… 绝大多数被淘汰的人,就连最基本的冷静都做不到,要么混乱彷徨,到最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么就稍有刺激就陷入癫狂,看不清局势,自己送了。 甚至,在这之前就把自己炸死。 只要真的背过工坊安全条例和紧急管理策略指导书,就不至于一旦出现问题之后就手足无措,坐以待毙。 但凡有脑子,稍微分析一下,也不至于蠢到去开门,把畸变物放进来,自寻死路。 基本功稍微过关一点,就能够及时加固工坊,稍微懂得变通一些,也知道怎么解决问题,避免污染侵蚀。 防护服甚至都有两套。 污染到了眼皮子底下都不知道穿,那死了也活该。 没有察觉熔炉的变化和征兆、也没有能力解决异化和畸变、甚至没有勇气壮士断腕及时毁掉熔炉。 最终被发育完毕的孽化物捏死,那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这绝非是一拍脑袋说‘我们这么办吧’而设置的苛刻考试,而是取自曾经历史中的案例,绝对没有超出任何一个学徒应对范围的应变实操。 就连工匠的难度都还没有达到! 所有的理论和基础协会的教科书和考卷全部都写的明明白白,一切的操作老师都应该对任何一个新人学徒耳提面命的强调。 理论、研修、实习和操作,经历了三年以上的时间之后,这些东西就应该刻在骨子和本能里,不应该有任何迟疑。 倘若在这样的前提之下,都能死在考试开头……这个智商和脑子,还是别来污染余烬、浪费协会资源了吧? “哦,来看看这个,这个不错啊。” 姜同光调过一片浮光来,画面中的工坊内一片平静,毫无混乱。 自始至终沉稳如石的少年未曾有任何慌乱,轻描淡写的理清了千头万绪,修补错漏、清点材料,加固工坊。 熔炉里的畸变体还来不及出现,就已经被察觉到苗头,在发生之前解决了。 这会儿,已经开始修复净水核心了。 “这是那个暴躁老龙的学生?”姜同光啧啧称奇:“这么沉稳的样子,和他老师真的一点都不像啊。” “离鳞的脾气再粗暴,钟楼到底是宗师的传承,教学生的能力不会差。”古斯塔夫看了一眼,微微点头:“这学生,倒是和曾经的食腐者有点像,稳扎稳打,绝不冒进。” “这个也不错,到现在一个错都没有犯,嚯,直觉很强啊,排雷的功夫不差。” 画面里,皮肤黝黑的考生一脚踹开了炉门,抄着火钳,就将未发育完全的畸变体扯出来,塞进了强酸大桶内。 嗤嗤声不绝于耳。 很快,沸腾的强酸里,就出现了一块块冷却的残骸。 了账。 “这个……嗯……操作都很娴熟,看得出基础很牢固,应变也不缺,就是……是不是有点血气上头?” 姜同光的视线落在另一片浮光之上。 满目狼藉,可工坊依旧稳固。 原本从炉子里扑出来的孽化物此刻躺在地上,痉挛抽搐,被死死的踩住,惊恐挣扎。 “狗东西,老子忍你很久了!” 脸色铁青的考生踩在畸变体的身上,双手灵质笼罩,硬化,仿佛铁锤一般,掀起赫赫风声,砸下,咒骂不断。 “你特么的,也有今天!我特么的让你茶!让你特么的一辈子的搭档——” “给我!死!死!死!死!!” 巨响不绝于耳。 畸变体嘶鸣着,徒劳挣扎,到最后,居然被硬生生的锤死了。 短暂的死寂里,姜同光和古斯塔夫对视一眼。 双方都有些如出一辙的无语。 “至少,咳咳,拳法娴熟,是吧?唔,看这架势,应该是练过的,下过苦工。” 姜同光感慨着摇头:“我看看谁的学生,嗯?小孔……” 于是,古斯塔夫也沉默了。 “倒也……正常。” “确实。” 姜同光点头,“这是亲学生没错了。” 诸多浮光之中浮现的变化纷繁,实在难以一一看清,就算是两个理事,也只能设下提醒条件之后,捡着重要亦或者危险的看,确保第一时间出手,避免考生留下什么不可挽回的损伤。 就在监看之中,又一声警报响起。 又有人将工坊的门打开了…… “怎么到现在了还有开门的傻子?” 姜同光皱眉,看过去,然后,愣在原地。 许久,伸出手。 戳了戳旁边专注的古斯塔夫,一下,又一下。 “老古啊,老古,来看看这个……” “都说了,不要叫老古!” 古斯塔夫实在受不了了,回头怒视,然后,视线也被画面吸引了过去。 陷入了同款呆滞。 浮光投影之中,伴随着门扉的开启,门外徘徊依旧的畸变体兴奋嘶鸣。 诸多尸体缝合而成的诡异轮廓一阵蠕动,一条条肢体抽搐着,兴奋舞动,不假思索的扑向了门后。 然后,便看到了…… 那个伫立在熔炉之前的身影。 自开启炉门之后,熊熊火光的映衬里,只有一个漆黑的剪影。 如此狰狞。 浑身的防护服上套以废旧钢材焊接的铁甲,背后的柴油发动机粗暴的输出电流,驱动着动力结构运转,线缆接口处,泄露的火花飞迸。 裸露在外的巨大齿轮缓缓旋转,带着油污的液压杆伸缩摩擦,构成了简单到令人发指的外骨骼动力结构。 而就在他的手里,是一柄字面意义上张牙舞爪的巨大铁锤。 还残留着熔炉之中的炽热余温。 介于钢铁和血肉之间的巨大锤头上,一只只诡异的眼睛和嘴巴从铁锤之上不断的游走,饥渴啸叫,挣扎,可却被死死的固定在铁锤之上,无从挣脱。 而就在铁锤之上,眼瞳和血口之间,不断有粘稠的口水和血泪滑落,滴在地上,嗤嗤作响。 此刻,随着机械运转,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里,铁锤缓缓举起。 狰狞的轮廓投下了漆黑的阴影,遮蔽了畸变体的身上那一张张呆滞扭曲的面孔。 “你好——” 季觉说。 然后…… ——轰!!! 第二百六十三章 无光之灾 狭窄的地下室内,巨响轰鸣。 短短的瞬间,发电机过载、手工引擎加压、动力传导、液压蓄力,自那一具简陋到极点的外骨骼之上,炽热的高温泄露,狂暴的力量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完成传导,加固的在肩膀处的钢筋在哀鸣中崩裂缝隙,不堪重负。 而那一把尺度夸张的哭号铁锤,就已经随着季觉的挥手,从天而降! 气浪随着粘稠的血浆喷射,扩散向四面八方。 就像是砸烂了一个西红柿一样。 闯入门后的畸变物,字面意义上的眼前一黑,然后,再一黑,吃满了一轮锤子的伤害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季觉一个横扫,飞出,砸在墙上,又一声轰鸣里,崩裂缝隙。 吃痛之下,无数肢体聚合成的畸变物一阵狂啸,一根根肢体胡乱的甩动,乱七八糟的撑起自己的身体,迅速复原。 原本就是一团血肉模糊的样子,季觉那两锤,算是给它整容了。 此刻‘肩膀’、‘腰间’乃至‘六腿’之上,一颗颗眼睛睁开,死死的盯着季觉,毫无征兆和前摇的完成了蓄力,弹射而出! 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宛如幻影,转瞬间,便已经扑面而来。 季觉甚至来不及抬起过于沉重的锤子,脖子和头颅的要害就已经暴露在那一张骤然从胸前张开的大嘴之下。 然后…… bia~的一声! 畸变物整个人都糊在了他另一只手里仿佛凭空多出来的那一面巨大盾牌上,焊接在其上的锋锐尖刺贯入肢体,从背后穿出。 仿佛自寻死路一般。 直到现在,它才用自己可能没有的思考能力发现,季觉手里的那一扇夸张的巨盾……特么不就是刚刚那一扇还封在墙上的大门么! 随着预先设置好的衔接,只需要,轻轻一扯,原本被刻意破坏掉的门栓就彻底脱落了。 然后,在层层铁丝绞合而成的线缆拉扯之下,巨大的铁门落入了季觉的手中,变成了足够将他整个人都遮蔽在后面的大盾。 而门背后季觉焊上去的尖锐废料,就成了给畸变物最好的礼物。 瞬间的交错之中,畸变物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卡在了上面,再紧接着……铁锤蓄力,被固定在铁锤之上的怪物尖锐呐喊,发出了仿佛喜欢到极的嘶鸣声,和另一位卡在盾牌上的‘老乡’来了个陨石拥抱! 轰!轰!轰! 铁门剧震,抖动,无数血肉的碎屑从上面飞弹而起。 剧烈挣扎的缝合怪还在胡乱的释放着毒液和子弹一样的尖刺,可惜,根本瞄准不到人,就算偶尔有几根骨刺扎的中季觉,也被他套在防护服外面的铁皮挡下来了。 恩,那也是从屋子里的桶上拆下来的。 镀层完整、质量精良,足以容纳高危化合物的大桶,挡个骨刺自然也不在话下。 每次铆足劲儿的一锤,都有大片的血肉被哭号的铁锤从畸变物上撕扯下来。甚至有一根根蜿蜒的触须从锤头上的大口中延伸而出,死死的纠缠在了畸变物的身上,吮吸血液、啃食骨肉,不允许它轻易的逃离和挣脱! 同行最盼着死同行,孽化物也一样。 哀嚎声不断。 一张张大嘴开阖,惨叫声再度迸发。 庞大的畸变物几乎被拦腰打断了。 在剧烈的挣扎里,它终于挣断了那几根贯穿身躯的废旧钢管和铁片,再然后,猛然一扯,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撕裂声响起…… 强行挣脱了铁锤和盾牌的束缚,重创的畸变物脱离桎梏,但却没有勇气再向着近在咫尺的季觉发起进攻。 反而开始满地乱爬。 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惊慌从意识中浮现,在这种没有一个地方不邪门的战斗里,它甚至怀疑自己和季觉哪个才是真正的孽化侵蚀造物…… 此刻,发现自己赢不了的瞬间,它连下半身都不要了,直接拖曳着一长串乱七八糟的增殖血肉,掉头就向着地下室外狂奔。 跑了! 季觉大怒。 “跑什么跑?不准跑!” 老子花了那么大的心血和功夫,浪费了那么多材料,好不容易才打到残血,结果你爆了这么点东西就要跑? 说好了堂堂正正的决斗呢?! 可他根本追不上。 仓促之间手搓的传动结构,从头粗糙到脚,能勉强让他抡起那个锤子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腿部,能撑的起来这一套上百斤的重量已经快不堪重负,就别勉强它实现根本不存在的移动功能了。 对此,季觉只能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然后,踩下了旁边的踏板。 那一瞬间,紧绷的铁丝骤然断裂,随之而来的,便是清脆的爆裂声…… 就在那一扇连门都已经没有了的门洞前方。 门框上面,一个悬挂在那里的压缩罐骤然爆裂开来,被尖锐的锈蚀铁钉刺穿。 于是,粘稠的泡沫喷涌而出,爆炸。 瞬间浇了畸变物一脸。 仿佛喷罐一般的压缩罐里,那些泄露出的灰黑色的泡沫状物质在遇到空气的瞬间便迅速反应,硬化黏连,甚至不足一秒,就凝固成了一块块近乎没有重量的硬块。 然后,将大半个孽化物,包裹在其中,粘在了地上。 “……” 孽化物愣在原地,呆滞,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再挣扎,奋力蛄蛹。 终于,从硬化的泡沫上挣开了一条条细小的缝隙。 自由在望。 可惜,已经晚了……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季觉已经拖曳着沉重的外骨骼骨架,一步一步的,挪到了它的面前。 低下头来,漆黑的阴影覆盖了那一张扭曲痉挛的面孔。 忽然微笑。 “跑啊?怎么不跑了?” 季觉伸手一指,忽然问:“我刚刚说‘你好’,可你要走了,连句‘再见’都不愿意说,是不是太没有礼貌了?是不是看不起我?” 孽化物呆滞,裸露在外那些破碎面孔蠕动着,仿佛就要开口说话。 可紧接着,迅速放大的漆黑阴影之下,迸射轰鸣! 铁锤砸落! “就伱特么敲门是吧!” 轰!!! “就你特么嗓门大?!” 轰!!! “就你特么没礼貌!!!” 轰!!!! 接连不断的轰鸣里,血色在骨骼碎裂血肉变形的细碎声音里,像是暴雨一样的喷射而出,扩散,落在了那一张俊秀的面孔之上。 染红了他的笑容。 他在笑。 在凄厉的哀鸣和哭喊里,再忍不住,狂笑出声。 此刻,万化之塔的浮光前,监考者们已经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许久,许久…… 有那么一瞬间,姜同光很想努力的笑一笑,说一句‘不也挺好嘛’,可感觉,这场景,怎么看怎么都不太好啊! 更重要的是…… “那个,是什么?” 古斯塔夫伸手,指了指门上面,那个喷出泡沫来的罐头。 这下姜同光都有点不太确定了,眯起眼睛看了半天:“唔,好像是……原本工坊里储备的那半罐气态压缩凝胶?” 和灰瓦以及诸多零件一样,那都是用来给考生修补工坊、维护设备的耗材。 考试毕竟是考试,就算是古斯塔夫,也没有严格到要把考生丢进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去玩荒野求生,总要给点基础道具的。 可这不对啊…… 古斯塔夫越发疑惑:“既然他把气态压缩凝胶用在了这里,那他用什么去修补工坊里的裂缝?” “用的是唔……相当精湛的泥瓦工技艺。” 姜同光调出记录回光之中的影像,可看着里面的场景,他顿时也有点绷不住了,反复的揉了揉眼睛:“不过说真的,这个手艺是真的不错啊,他甚至还顺手的给墙面做了找平!” “……” 回光记录忠实的还原了季觉的操作。 包括他使用灰瓦碎片和熔炉之中剩下的灰烬,乃至主体诸多报废零件碾碎之后的粉末,进行扬升和纯化之后,再用油脂调和,最后得到了一大桶根本用不完的浆糊。 有一说一,省事儿是省事儿,好用也是好用,但效力根本不够啊!稍微算算就知道,只能凑合一时半会儿……哦,他也就打算凑合这么一会儿啊,那没事儿了。 古斯塔夫沉默了很久,最后问: “那泄露进来的孽化污染呢?” “……” 姜同光的神情抽搐了一下,指了指画面里的几根接在墙上的线缆:”全都给他导入到熔炉里了,用来做培育那只畸变物的催化剂了,唔,效果拔群啊。” 寂静里,两个人对视一眼,整齐划一的,无语一叹。 真他妈是个人才! 叶限真是捡到鬼了…… “至少说明海州协会的报告没错,这个水平和能力……” 姜同光点头认可:“能发挥的余地确实地很大啊。” 别的姑且不提,快速反应和迅速改造的能耐和预料之外的应变措施也不说,光是能直接把炉子里的孽变物改造成工具的这一手,就称得上‘快准狠辣毒’! 普通学徒遇到这种事情,哭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跟他一样,笑得合不拢嘴,给特么发财了一样? 实际上还真是。 素材直接刷新在炉子里了。 这不是发财了是什么? “你要跟我说这是他第一次跟孽化物打交道,我是不信的。” 姜同光感慨着,翻到了季觉履历中,海州协会的泉城回收部所作的工作评价——优等,识大体,顾全同事,遇事勇于承担责任,且对处理孽化物有一定经验。 本来还以为是礼貌性的夸一夸,毕竟镀金的少爷们不都这个样?结果他唯独没想到,泉城回收部的主管还是太特么保守了。 这叫有一定经验? 这炼制起孽变物时轻车熟路的娴熟姿态,都快比自己还熟练了好吧?! 这要不是身上没有任何和邪物勾结的痕迹,而且还有三个大师担保,姜同光都以为是幽邃那边哪个协会大害的亲传跑来卧底了。 而且,看看这扎实到令人发指的基础,还有对古代炼金术的应用以及各种得心应手操作…… “好家伙,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姜同光啧啧感叹:“唉唉!老古,我看此子有绝牢之资啊!” 古斯塔夫沉默无言。 在看到季觉把那只孽变物锤了个半死之后,就把门放回原位修好,然后……把孽变物丢进炉子里还寻思着废物利用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想说话了。 万幸,离谱到邪门的考生,只有季觉这么一个。 他还可以看看其他投影来平稳一下血压。 . 此刻,就在工坊内,紧锣密鼓、热火朝天的工作还在继续。 在重新加固完了工坊之后,季觉就开着濒临报废的外骨骼,不辞劳苦的将奄奄一息的垂死孽变物反复折迭,揉成一团之后,强行的塞进了熔炉里。 在烈焰的焚烧和灵质的解离重构中,过载熔炉剧烈的震荡着,缝隙不断浮现,然后,又被季觉用各种材料修复。 反正就突出一个只要没炸就还能继续用。 况且,它现在转得不也挺好的么? 自熔炉之内,熟悉的哀嚎和惨叫声再度响起。而就在角落里,刚刚才出炉没多久的血肉铁锤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 爆裂的声音不断传来。 大量累赘的结构和组织在焚烧中化为灰烬,粘稠的血水缓缓从裂缝之中溢出,落在地上,蔓延成一片血泊。 太可惜了。 季觉叹息着,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赶快拿盆装起来。 从质量上来看,这一只畸变物虽然比炉子里爬出来的那一只强,但终究强的有限,还是下脚料。只不过是几具天选者的尸体在孽化之后聚合成的畸变物。 凑合凑合用吧。 条件有限,大家谁也别嫌弃谁。 这种困难时节,就是要精诚合作,摒弃间隙,携手向前才对。 这是什么? 这就叫相忍为公啊! “放心,很快的。” 季觉拍着熔炉宽慰道:“等你数完炉子里的划痕之后,就可以变成接下来用得到的米奇妙妙工具啦!” 凄厉的惨叫声随着火候的提升,再度拔高。 季觉踏着血泊,拖过来一张椅子,在工坊外的雷鸣暴雨和诸多诡异的声音里,惬意的烤着火。 吹着口哨,唱起了歌来。 . 对于所有考生而言,都过于漫长和煎熬的一夜,终究还是从未曾有过的恐慌和焦虑之中结束了。 几乎像是噩梦一般。 入夜时的孽化侵蚀,门外不断徘徊的怪物,熔炉里爬出的畸变体,深夜时的从管道里爬过的未知之物,乃至黎明到来的剧烈地震和坍塌。 一样一样,一件一件,都已经让考生在惊恐里耗尽心神,煎熬欲死。 而当黑夜终于结束的时候,却没有太阳升起。 当第一个考生鼓起勇气,做出完全的准备,然后跨出了不知何时已经不存在的空气墙时,才发现,废墟之中的一片狼藉。 原本有些年头还算完整的建筑,已经濒临崩塌。 地下室之外的建筑和庭院里,尸骸遍地,在潮湿之中腐烂的尸体已经引来了诸多诡异虫子的啃食。 苍蝇起落,恶臭扩散。 而在看到墙壁上悬挂的标志,还有‘路叶前沿观测中心’的字样时,一颗心,便终于再忍不住,沉入谷底。 事到如今,他们总算明白,这一次考试的范本源自何处了…… ——【无光之灾】! 就在一百四十一年之前,无尽海的极西部,现世文明的边缘地区,被称为【无光之灾】的恐怖灾害肆虐。 由于预算的缺失和长久的忽视,路叶前沿观测中心的负责人擅离职守,以至于诸多征兆被忽视,最终,在那一片重度污染地带的海域之中,有一只在事后的评价达到了【终】级的恐怖灾兽孕育完成,破壳而出。 在它诞生之后的第一声啼哭里,未曾有过的孽变潮流覆盖了数千里内的所有海域。 大雾随之而来,扩散的幅度更甚,覆盖了包括路叶岛在内的数十个岛屿。长达三个半月的时间内,这一片被笼罩在孽化污染的海域里再没有见过太阳。 在这一只被称为‘冥海蠕虫’的灾兽所过之处,一切活物都在瞬间被彻底侵蚀,世界沦为魔域。倘若不是无尽海西部本来就岛屿稀少,罕有人烟的话,恐怕足以酿成现世历史上有数的恐怖灾祸。 当帝国和联邦组成的联合舰队在使用编号天工,将灾兽彻底灭杀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半月之后了。 时至如今,那一片海域的污染依旧未曾消散,根据计算,想要自然恢复,起码需要二百年以上的时间。 而出乎预料的是,在协会事后的调查队抵达路叶岛,想要回收数据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场灾害里,居然还存在着预料之外的幸存者。 一个原本谁都没有在意过的学徒。 在孽变侵蚀发生时,恰好被丢在工坊里做苦工,以至于幸免于难。 随后的三个月中,这个考了好几次工匠都没考过的学徒就躲藏在观测站里,依靠着仓库里快要过期的食物,自身只能称得上勉强的能力修修补补,居然侥幸等到了调查队的到来。 在经历了如此惨烈的灾害之后,幸存下来的学徒放弃了继续研修和成为工匠,在经过了协会的检测和隔离之后,往后的余生里配合着协会的宣传,趁着热度还在的时候做了一波吉祥物,赚了不少钱,平凡老去。 根据协会事后从他身上提取的以太记录,场景重现和分析,最终发现:看似奇迹一般的求生,其实并不困难。 路叶岛的位置并不在孽化污染的核心范围之内,而岛屿上所催生出的畸变体和邪物们,对于活人身上这么一丁点的血肉和灵质也不怎么感兴趣。 只能说:有时候,太弱了也是有好处的。 最起码这么点甜头,邪物们根本看不上眼……而看得上眼的,也找不到或者杀不掉他。 只要熬过第一波冲击,通过对观测站的养护和维修,小心低调一点,曾经的生存未尝不可能重现。 其实过程也很简单嘛,有手就行! 可惜,从历史的故纸堆中看起来,什么都容易。 就算知道只要这样那样如何如何,就能够一帆风顺、马到功成,可当惨烈的现实降临在每一个考生面前时,所有人都忍不住,眼前一黑。 尤其是当他们爬上断裂的观测塔,自上而下的,俯瞰整个岛屿时。 黯淡的微光照耀之下,偌大的岛屿之上,一片片诡异的阴影无声的蠕动着,畸变体成群结队的奔走,嘶鸣,不绝于耳。孕育成型的庞大邪物扎根在荒芜的岛屿之上,延伸触须。 浓雾充斥的天穹之上,腐烂的巨鸟展开双翼,饥渴鸣叫。 世界已经沦落为魔境,整个路叶岛,便是噩梦一般的地狱。 在万化之塔的模拟中,这一场长达三个月的煎熬生存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人,心生绝望。 除了季觉。 “认真的吗?这真的是考试吗?” 他放下望远镜,揉了揉眼睛,再拿起来,仔细端详。 难以理解。 “怎么外面到处都是良材美玉啊!”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四章 各显神通 “我去你马的工坊!” “我去你马的工匠考试” “去你马的协会,去伱马的孽化侵蚀……” 观测站的废墟里,灰头土脸的楼封艰难的伸手,拽着一兜子搜罗来的罐头从夹缝里爬出来,剧烈喘息。 抬手,把一根钻进领子里的虫子拽出来,顺带捏死。 连尖叫的冲动都奉欠了。 早已经彻底麻了。 累了,毁灭吧。 这辈子就没说过这么多含马量这么高的脏话。 “我特么跟姓季的较什么劲啊……早知道这一届就不来了……” 历尽艰辛的一夜过后,面对着如此惨烈的状况,不愿意惨遭淘汰的楼大少,只能像是被丢进酱缸的咸鱼一样,奋力的扑腾起来。 毕竟来时的豪言壮语已经发下,万一第一道预选都没能过就惨遭回家的话…… 几天之前的孔大师:“你要试试我不勉强,但如果通不过害我丢了人的话,回来之后会怎么样,后果你应该清楚吧?” 清楚清楚,他可太清楚了。 况且,就算没有老师的潜力催发,他也急需一张工匠证书,来洗刷一下自己在家里人眼中渐渐黄毛的堕落形象。 走之前和阿公道别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用错了语气助词,以至于气氛变得相当尴尬。对此,楼大少只能说:都几把怪季觉这个叼毛,害我学了这么多脏话! 可某种程度上,他却不得不感谢季觉。 倘若不是回收部和泉城的经历,如今的他,还不知道有多狼狈和惨烈呢。 轰!!!! 废墟陡然一震,坍塌的土石四射,狂暴的畸变物撞破墙壁,一条条拼凑起来的残缺肢体胡乱的舞动着。 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楼封,饥渴狰狞。 “你还没走吗?” 楼封撑起身体来,看了一眼,连骂人的力气都快没了。 从昨晚到现在,就没消停过。 难道就非要盯着我这么一块肉吃? 畸变物嘶鸣着,狂奔而来,再然后就看到了,楼封从口袋里取出的那一块璀璨晶莹的结晶——从昨晚到现在,不断压榨自己过于稀薄的灵质,通过楼氏的灵质操作技艺,好不容易才积攒出这么一点启动资金。 繁复的灵质回路自其中,一闪而逝。 啪! 一声脆响,灵质结晶自楼封的手中,消失无踪。 再然后,自扩散奔流的闪光之中,虚空骤然有一道道半透明的锁链迸射而出,纵横交错,瞬间,纠缠在了畸变体之上,束缚关节,压制灵魂,冻结血气。 将一切动作,尽数桎梏其中。 激烈的挣扎里,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可是却难以挣脱那半透明锁链的桎梏。就算是没有了灵质塑形的能力,仅仅凭借着楼氏传承的技艺和炼金术,便可以实现近乎虚空造物一般的效果! 在低沉的脚步声里,畸变物的眼睛瞪大了,看着那个非但不逃走,反而一步步向着自己走过来的人。 近在咫尺。 几乎张口就可以咬断他的手腕,尽情吮吸血肉。 可那一只手,却按在了它其中一个头颅之上,再然后,遗憾的声音传来:“不好意思,我也不想学那个狗东西的。” 可这一招真的……太好用了! 那一瞬间,未曾有过的惨烈嘶鸣从畸变体的一张张大口之中迸发,一只只眼睛就像是灯泡一般崩裂破碎。 可就在那眼耳口鼻乃至创口之中,一道道灰黑色的流光却丝丝缕缕的浮现,涌动着。 汇聚。 落入了楼封的手中。 原本就四分五裂、混沌一片的灵魂,此刻就像是被丢进了万吨压力机之下,顷刻间,榨取出所有的灵质,化为一具空壳。 再然后,落在地上,迅速腐烂,化为恶臭的脓液。 只有一颗拳头大小的黑紫色结晶落入了楼封的手中,晶莹剔透,倒映着他的眼瞳,还有嘴角压不住的愉快笑容。 存量不小啊。 虽然污染高了点,但稍微净化一下,也足够打造一柄灵质兵装了! “区区畸变体,不在话下!” 楼封豪情顿生,仰天大笑:“姓季的你等着羡慕吧!这一次的工匠考试,我过定了!” 灵质操作,楼氏才是行家! 就算是没了灵质塑形的能力和善工矩阵,依旧有着延续上千年的诸多秘传和技艺。 反观某个人嫌狗憎的鬼东西,没了非攻和机械降神,又还剩下什么? 那不是就只有叶大师的真传和解离术、圣贤传来的流体炼金术和那一大堆不知道从哪里抢来毛来的秘传技艺还有比幽邃工匠还娴熟的孽化炼成…… 笑着笑着。 他就笑不出来了。 “草——” 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骂了句脏话。 这日子没法过了。 . 万化之塔中,诸多浮光前方,无数投影中的景象变幻。 伴随着架空世界中的时间加速,在经过了最初的紧张和混乱之后,绝大多数考生都已经拼尽全力的开始了自救和挣扎。 正如同古斯塔夫所说的那样,再完美的考卷有时候都难以评测出工匠的真正能力,而现实恰恰相反,现实就是最好的考题。 同时,现实才是最毋庸置疑的答案和铁证。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说破天了也不行。在最开始筛除掉起码一半考生之后,剩下的考生在认清现实之后,也顾不上什么藏拙亦或者是其他的理由了。 各展其能。 画面里的废墟之中,一只警惕的畸变体啃食着下面的尸骸和血肉,后背的眼睛依旧警觉的看着四周。 可黑暗的夹缝里,却悄无声息的伸出了一个小小的圆筒。 皮肤黝黑的考生深吸了一口气,奋力一吹。 无声无息,一缕碧绿的微光就从其中飞出,瞬间,落入畸变体的身躯之内。再然后,畸变体毫无征兆的颤抖起来,剧烈挣扎,却发不出声音。 一根根灰黑色的固体物质从它的躯壳之中穿刺而出,很快,血液也迅速的硬化,血肉膨胀僵硬。 尽数化作了一块灰黑色的石头,再无声息。 而另一个画面之中,发辫繁复的魁梧考生已经抡起了刚刚出炉的斧头和短剑,和废墟里的怪物们厮杀在一处。 硬碰硬的角力。 在他身上,那一具堪称粗糙的铁甲和斧剑之上,层层血液勾勒出的诡异图腾焕发光芒,越发炽盛。 汲取鲜血,再度成长。 还有的画面里,观测站的废墟里,已经看不到任何的畸变体和污染物的踪影了。 只有一具又一具残缺的尸体,从地上爬起。 在宛如呜咽的笛声指令里,那些行尸走肉拖曳着自己的肺腑和内脏,踉跄的搬运着石块和砖瓦。 阴暗的工坊里,临时的手术台上,又一具完成缝合的尸体缓缓爬起。 跌跌撞撞的走向了繁忙的工作里。 “啧啧啧,这一届的考生,还真是个个都身怀绝技啊。” 姜同光捏着下巴感慨:“楼氏的灵质变生、戈尔贡氏族的石化符印、中土的狂战咒术,嚯,还有北荒的尸骨炼金术…… 这么多看家绝技,真是大开眼界。” 事实证明,人只要逼急了,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就连高数也做得出来。 没错,就算是现代炼金术,也是要考高数的。倘若一窍不通的话,恐怕连四相平衡的基础都算不明白。 看过了一圈热闹,顺带将两个快死掉的考生踢出模拟之后,姜同光兴致勃勃的看向了自己专门保留的特殊窗口。 年度最佳才艺直播间! 可画面里,根本看不到任何活人,只有一大群奇形怪状的畸变物汇聚在观测站的废墟里,啃食着地上的血肉和尸骨,如入无人之境。 已经在开席了! “他人呢?” 姜同光错愕瞪眼:“不至于这么快就淘汰了吧?” 古斯塔夫沉默了许久,伸手,指向了画面最后面,那一只鬼鬼祟祟的畸变物。 “人,不就在这儿么?” 画面放大。 就在诸多被大量焚烧的血肉香味引诱来的畸变物们最后面,那个鬼鬼祟祟摸过来的庞大轮廓,宛如巨人一般,蹲在地上。 好像恐惧着其他畸变物的震慑,不敢向前。 只能摆弄着那些落在自己跟前的些许碎肉,弄来弄去,还被其他的畸变怪物给抢走了。 到最后,终于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之后…… 那血肉模糊的诡异身躯,就缓缓的伸手,从废墟的石头里,悄无声息的拔出了那一把惨叫不休的铁锤。 然后,猛然砸下! 轰!!! 巨响之中,一头仿佛章鱼一般的触手怪,在瞬间就被铁锤砸爆了头。 再然后,甩掉身上无用的累赘之后,大片锈蚀的铁色随着身躯的舒展显现,更多的,是一块块仿佛骸骨所铸就的厚重甲片。 再然后,轰轰作响的噪音之中,便有一道道浓烟从他背后血肉纠缠的诡异造物之上升起……用尽了姜同光所有的眼力,他才勉强从那一台爆改到亲妈都认不出来的玩意儿之上分辨出,那好像是之前那一台柴油发电机?! 这特么的什么鬼! 姜同光凑近了,眯起眼睛来,仔细分辨。 此刻那个猛然之间一个跳劈,从天而降蹦进了畸变物之间开团的那个玩意儿…… 你告诉我,是季觉?! 轰! 血肉、钢铁和骸骨纠缠而成的手腕抬起,抡起哭嚎的铁锤,横扫,瞬间,掀翻了最前面几头庞大怪物。 利爪、触手乃至骨刺、毒液的进攻落在他的身上之上,甚至无法洞穿最外层的防御。 在惨白如骸骨的甲片之上,一根根血管一般粗大的脉络浮现,纠缠,灰黑色的血肉和钢铁纠缠在一处,已经难分彼此。 而就在仿佛骷髅一般的面孔上,那漆黑的眼洞之中,两道灵质燃烧的湛蓝光芒炽热升腾,焕发烈光。 那哪里是什么畸变物,分明是以畸变物作为材料,融合了之前那一套粗糙到令人发指的外骨骼设备之后,所构成的动力装甲…… 一整套,如同活物一般的,动力装甲!!! 神他妈动力装甲! 此刻,孽变装甲挥舞着哭号铁锤,就像是不知道哪儿来的人形邪物一样,扑进畸变怪物之中,肆意猎杀。 不惧任何的破坏和碰撞。 就算是偶尔出现缺口和创伤,只要一阵诡异的蠕动,便能够迅速的恢复原状,然后,越发饥渴。 就连同为畸变造物的那些怪物都不放过,盔甲之上诡异的兽面张口,贪婪的汲取着一切血液,修补自身,甚至变得更强…… “桀桀桀桀桀!!!!” 高亢的引擎轰鸣里,孽化装甲践踏,踩碎了脚下挣扎不休的畸变物,染血的白骨之面仿佛狂笑: “今日,就以尔等满门性命,证我余烬绝学,天下无敌口也!!!”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五章 路叶大舞台,有活你就来 余烬? 你真的是余烬嘛? 浮光之外的死寂里,姜同光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协会方向,嗯,三重隐秘交织的白色徽记依旧高悬。 这特么还是天枢没错啊! 也不是幽邃之井啊! 他差点以为眼睛一眨,季觉给自己送到滞腐大师赛去了呢…… 这画风就算是说破天去也变不成什么名门正派吧? 回头协会考试的录像还能往外放么?这地的难洗程度,公关看了恐怕都要骂娘。 铁锤轰轰轰的砸,俩人的眼角一下一下的抽。 就跟这锤子抡自己脑门上一样。 就这样,在沉默里,呆滞的见证季觉以堪比白鹿的娴熟操作完成了一通乱杀,把所有勾引过来的畸变物全部都锤成肉酱。 偏偏还有几只特别大的,却还留了一口气。 然后……就好像害怕它们当场死了一样,掏出了手术工具来开始现场抢救了,不是,哥们,你这个外科手术流程,真的不是涡系么? 俩人麻木的看着季觉把活的缝合止血,死得大卸八块,器官全部取出分门别类的放好,忽然有点害怕他下一瞬间摸出个电话来,跟另一头的联系人讲:“器官找到了,新鲜,但价格还要重新谈。” “他……” 古斯塔夫沉默了许久,揉了揉眉心,终究还是没忍住:“他究竟在干什么?” 姜同光没说话。 眯起眼睛,凑近了,放大画面。 看着季觉一个个的将那些只剩下一口气的畸变物一个个的用固体炼金术封锁肉体作为桎梏,然后,内部又用流体炼金术强行纯化内在和灵魂,如是反复,直到将那些畸变怪物的所有意识全部在纯化中洗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吃喝拉撒的本能之后,再麻利无比的进行手术。 切去四肢和无关的器官,只保留大脑、脊椎和消化系统。 像是泡咸菜一样的,装进了灌满了腥臭血液的巨大容器之中去,一条条灵质回路书写刻画,延伸向外…… 很快,便有精纯的灵质从其中缓缓流出,落入了现场用诸多畸变物颅骨制作的并联灵质笼中去了。 “呜呼!” 季觉检查了一下效率之后,眉飞色舞的吹了声口哨:“绿色能源,干净又卫生啊!” 好,破案了。 姜同光揉了揉抽搐不断的眼角,感慨一叹:“他在制作灵质电池呢。” 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 开源节流,精打细算。 靠着十几只畸变物,就把前期最为匮乏的灵质资源解决了,就算有所污染,难以利用,但稍微过滤一下,也是能够解决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灵质需求了。 对此,姜同光只能克制着拍手称赞的冲动,在心里悄悄的给协会宝才点个赞。 今年真是捡到鬼了! “不知死活!” 古斯塔夫眉头越发紧皱。 就像是审核员看穿得很少布的福利姬跳舞擦边一样——都骚成这样了,你还不如直接露个点出来,让我一拳锤死伱算了。 完全就是在协会的警戒线上左右横跳。 往后一步是艺高人胆大,往前一步就是绝牢直通车。 偏偏这狗东西就喜欢在规定的边缘反复试探…… 要知道,孽物炼成从来都是一项极端危险且难度极高的工作,并不局限于幽邃。实际上协会对此的利用和研究,明面和暗地里的从来不少。 可那起码都是大师起步才琢磨的事儿好么? 而且因此而死和孽变的人难道就少么? 怎么就有学徒连工匠执照都还没有呢,就开始整天琢磨着玩核废料了?! 偏偏还玩的这么……得心应手? 有那么一瞬间,顽固如古斯塔夫,也不由得心生疑惑:难道时代真的变了? 可看向其他令人倍感安心的考生时,就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幸好,时代还没变。 变态的只有季觉。 不然的话,再多来这么几个怪胎,他都怕自己有生之年还来不及退休,协会就插上幽邃的大旗了…… 古斯塔夫越发面色阴沉。 “现在的考生,究竟在想什么!” “想什么?” 姜同光笑起来了,瞥向身旁的同事:“这不正在如你所愿的那样——自困难和死局之中,尝试着挑战自我么?” 没有后果,没有代价。 毫无后顾之忧的,去发起挑战,爬向往日里绝不会出现的高峰—— 自虚无之中再造一切,自废墟之上,重启高楼。 大可以随心所欲的去改造这一切。 姜同光静静的看着画面中的一切,毫无动作,袖手旁观:“反正后果就算再怎么恶劣,也不可能比现实更糟了,不是么?” 古斯塔夫再没有说话。 垂眸俯瞰。 在画面里,清理了诸多麻烦之后的季觉,扛着自己的成果慢悠悠的走向工坊,可动作却忽然停滞。 呆立在了原地。 低头,看向庭院角落里,因为爆炸和地震而翻卷起来的土壤,凑近了,弯下腰,仔细端详。 然后连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顾不上。 跳了下去,抄起巨大号的铁锨来,疯狂挖掘。 很快,便从岩石的裂隙之后,掏出了一块朱红色的矿石。 瞪眼凝视。 许久,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此刻,就算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个考官都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每一次季觉这么笑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已经有一个让人眼前一黑的大活儿在酝酿了。 可再怎么看,季觉手里的那一块石头,也只是平平无奇的矿石而已。 协会的观测所在建造的时候都肯定会勘探,倘若能发现什么珍贵矿藏的话,肯定就换地方了,不至于过了这么多年忽然有人从地下面挖出宝来。 调取的记录中显示,路叶观测站的修建时,地质勘探确实有所发现,但也就是辉基岩里零星的一些黄铁矿、菱铁矿还有一些乱七八糟毫无开采价值的矿物而已…… 甚至都不需要翻书,常年和各种素材打交道的大师们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多看了两眼三眼四五眼。 “只是硫化汞而已吧?”古斯塔夫皱眉。 “嗯,确实。” 姜同光抿了一口小酒压惊,缓缓说道:“在联邦,我们管这玩意儿叫做朱砂,除了作为颜料之外,主要用来,呃……” 他停滞了一下,神情僵硬起来: “……提取水银?” 联想一下这个狗东西履历里的重量级玩意儿…… 他再忍不住,狂吸了一口冷气。 “草!” 第一夜死掉了茫茫多的考生之后,从第二天天明开始起,死亡的数量和频率就开始直线下降,甚至出乎预料的稳定在了两位数之内,每天。 整整一周的时间,淘汰了不到二百人。 余烬的适应能力在此刻显现无疑,一旦有所准备之后,孽变物所能带来的压力就开始直线的降低。 同时,已经有太多的考生不甘心于苟延残喘的躲在庇护所里了。甚至,在筹备许久之后,主动的向着工坊之外的世界进发。还有的,不止是维护工坊,就连整个观测站都已经维护完整,甚至架设了全新的防御结构和设备。 适应、生产、变化…… 余烬的精髓在此显现,不止是原本有所抱怨和微词的协会旁观者们终于住口,就连参赛的学徒们,都能够感受到在折磨和煎熬里,自身能力的提升。 “这样的话,就算完成了。” 修整一新的工坊内,楼封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最后的部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后退一步,得意的端详着眼前的结晶巨人。 在炼金术的再造之下,由灵质构成的晶体巨人。 四臂三足。 一道道徽记和图腾交错的面孔之上,六点光芒亮起,湛蓝和猩红交错。 就这样,自楼封的命令之中,缓缓起身,然后握紧了同自身的质量和尺度相匹配的庞大武器,杀意狰狞。 “这样的话,工坊的安全暂时就不会有问题了。” 楼封检查了一下内部的灵智序列和反应构造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下达命令:“封闭工坊,隔绝干涉。” 结晶巨人无声的颔首,骤然化为了飘忽的雾气,流向了门外,消失不见。 死寂之中,只剩下了楼封,还有他身后那旺盛燃烧的熔炉。 以及,一个个模糊的幻影,宛如鬼魅。 “调整灵质输出,维持温度,催化剂添加频率提升。” 和之前狼狈模样截然不同,此刻的楼封已经换上了崭新的手工衣物,在层层兽皮铺垫的椅子上坐下来,翘起腿,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惬意轻叹: “然后,就可以开始下一个阶段了。” 灵质构造而成的仆从们沉默着,忠实的执行命令。 场外的浮光之上,另一幅画面之中,则已经看不到任何的光芒,昏天暗地之中,漆黑的滚滚浓雾从观测站中缓缓升起,弥漫,笼罩了方圆数十里之内的一切领域。 在黑暗里,只有一只只沦为行尸走肉的怪物不知疲倦的行走徘徊,饥渴掠食着一切胆敢走进雾气中的活物。 其他浮光之内的画面上,有的人已经将观测站打造成铜墙铁壁,有的人已经再度建起了高塔,要打造路叶最高城。 而有的人,家里……还是一片废墟。 在第二天就离开了观测站,连家都不要了! 反正要怪没怪,要矿没矿,要产出还没有产出……这种除了一个空壳子工坊外什么都没有的新手村真的有必要呆吗?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季觉就开着自己连夜修好的泥头车,带着工坊里的诸多设备,沿着山间的道路另觅它处了。 直到现在,地面上,就连最后的痕迹都找不到了。 只有九地之下的黑暗中,厚重的泥土和岩石里,悄无声息撑起的庞大框架,乃至日渐繁复的庞大构造。 水银奔流的轰鸣声彻夜不熄,追逐着岛屿之上的矿脉,无声蔓延。 除了大片含量颇为富足的铁矿之外,季觉还找到了不少黄铜矿和孔雀石,乃至向下挖掘到上千米之后的大量煤炭。 不同于孽变污染严重的地表,隔着厚重的土壤和距离,越是向下,畸变就越是稀薄。 在有了大量的水银作为工具,他还从煤炭和天然气中提取出了丰厚的燃素……在季觉不惜拆掉净水设备,搞定了合成甘油的工序之后,彻底实现了炸药自由。 至于饮水,海水过滤一下又不是不能喝,灵质吸附净化污染之后,再转两道冷凝,别说饮用,连盖个游泳池都够了。 然后,他就盖了。 “从来没见过这么牛逼的男人,仅仅花费三个月,就在无人荒岛上盖起了一间属于自己的豪华大别墅……” 哗啦啦的水声里,季觉泡在自己刚挖出来的游泳池中,自己给自己配起了音来。 自得其乐。 此刻深邃的地下,再无阴暗。 耀眼的灯光照亮了所有。 没有丝毫的逼仄和垃圾,反而一尘不染,如此洁净。 触目所及,地板、顶穹和墙壁,全部在硬化水银的打磨之下光鉴可人,有的地方,已经铺上了金属板,宛如某种科幻电影里的场景。 洁净、先进、无污染、高科技。 嗯,如果忽略掉最下层的矿洞里那些密密麻麻堆积如山的活体灵质电池,还有还有那些流淌在管道之中的血色水银的话…… 我们炼金术是这样的,仁慈善良,最见不得不人道的事情在眼前发生。 所以季觉都是闭着眼睛做的。 反正如今岛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孽化物和种种诡异的邪物,正需要一位悲天悯人的工匠来普度众生、往生极乐。 况且孽物哪里不好了? 简直浑身都是宝啊! 血液可以作为耗材,用来代替部分材料作为临时灵质序列的载体,骨骼可以纯化,作为容器和素材。灵魂可以留下来,随便喂点剩饭剩菜或者是碎肉,就能够长久发电,就连孽化形成的污染季觉都舍不得浪费,全都拿来做燃素炸药的神奇小作料了。 世界上没有垃圾,只有放错了地方的宝物! 而季觉所需要做的,就是将它们导回正轨,来为炼金术的发展做出宝贵的贡献。 这可都是良材美玉哇! 但凡浪费一点,都得心痛的睡不着。 想来它们的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一定会为此欢喜的。 洗了个澡,难得睡了个饱觉,奢侈的炫了两个肉罐头之后,季觉先是骑着自行车视察了一下刚刚开拓完成的‘蘑菇培育中心’和‘老鼠饲养基地’,确保一切正常之后,才前往新建成的工坊。 就在一个个地下空间所包围的最核心。 在两道厚重的门扉的封锁之下,焰光涌动,焚烧不休。 曾经千疮百孔的熔炉,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再确定了了原本的诸多模块已经老化,不堪一用之后,季觉干脆整个将熔炉拆掉,然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所有的灵质回路全部移植,并且逐步改造和增添新功能。 如今,它已经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基地支柱和工坊心脏了。 仅仅是它的本体长度,就已经超过了二十米,直径为六米,贯穿上中下三层的空间,负责为整个地下空间提供能源和居中调控。 无数线缆和管道连接之下,整体纯白,莹莹如玉,全部都是用纯化之后孽物骸骨经历重塑之后铸成。 字面意义上的尸骨之炉。 此刻,熔炉之内已经再也听不见嘶吼和哀嚎了,死寂之中,仿佛有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沉默的呼吸,如此悠长。 当低沉的钢铁鸣啸声自烈焰中升腾而起时,工坊的顶部,流动的水银之间,顿时有一道道银辉伸展垂落,衔接着诸多机械之手,操作一切,仿佛活物。 而宛如心跳一般的鸣动,便随着炉门的开启,越发清晰。 自扑面而来的热风里,宛如巨人盘坐的钢铁骨架焕发出炽热的灼红。 当季觉招手的时候,那沉寂的灼热之钢便陡然一震,繁复的灵质回路浮现,踏着铁水和灰烬,迈出一步,然后是第二步…… 一步步,走进无数猩红水银汇聚成的冷却池之内,仿佛沐浴鲜血。即便是换气设备过载运转,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抽离如此庞大的尽数蒸汽。 隔着防毒面具上的眼镜,季觉能看到,自沸腾的血色和水银之中,褪去灼红的钢铁骨架渐渐浮现出漆黑,无以计数的孽物之血流转,延伸,缠绕其上,交织为如同火焰一般狰狞的繁复纹路。 漫长的扬升之后,灵质之钢、孽物之血,萃变完成。 焊光闪耀,金属摩擦声不绝于耳。 就在一条条水银之手的加工之下,宛如活物心脏一般跳跃着的金属引擎、繁复的传动结构、以季觉的数据打造的操作驾驶框架,数百条电磁肌腱附着其上。 植入器官,装填血肉。 到最后,覆以孽物之骨所铸就的猩红装甲…… 不同于之前那急就章的下脚料外骨骼,一具真正足以称之为骑士的动力装甲自季觉的面前构造完成。 只需要招手。 铿锵的金属回音之中,三米余高的猩红巨人便行进而来,半跪在了季觉的面前,胸前的装甲和构造层层展开,驾驶席显现。 就这样,将季觉笼罩在其中。 再然后,野兽一般的金属面孔之上,耀眼的光芒自眼瞳之中亮起。 没有丝毫的不协和迟缓,庞大的造物就像是自己的另一具身体,如此灵活,就连一粒尘埃落在手指上的感觉都变得如此清晰。 灵质流体神经构造正常。 他伸手,拔出的腰间那一把尺度夸张的巨剑。仿佛红玉构造而成的血色长剑抬起,轻描带写的劈斩中,就掀起音爆一般的轰鸣巨响。 动能辅助和传导机构运转无误。 最后,季觉抬起了剑身,凝视着光滑如镜的剑脊之上,自身的狰狞倒影。 兽面仿佛咧嘴,饥渴一笑。 “接下来,可以搞点好玩的了……”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六章 风暴之前(感谢追书真难的盟主 平心而论,季觉感觉考试很好。 哪儿哪儿都好,非常好模拟,使季觉的灵感旋转。 不用花钱,不用负责还不用担心后果,遍地野怪随便折腾也没人管,单人独享整个岛屿的资源,从没有如此美好的开局。 唯一可惜的一点是,不是pvp。 不然的话,砍同行多好玩啊! 把大家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拉进模拟,丢到荒岛上,然后告诉他们——你们之中只有一个能活下来成为工匠。 然后接下来就可以进入合纵连横、你死我活、勾心斗角的爽快屠杀里了。 这个计划可以说哪儿哪儿都好,不但见效快、效率高,节目效果还强,就一点……太特么白鹿了。 荒集的魁首知道了搞不好都要竖个大拇指,夸一句白鹿正统在天枢呢。 非常好示范,下次杀工匠就这么来。 就连鬼都知道,余烬最弱的就是遭遇战。这种手无寸铁、毫无工具和准备的生存淘汰,恐怕什么基础素质都看不出来。 而于此恰恰相反的则是……在有充足的的准备之后,战斗之中,余烬所带来的恐怖统治力。 只有遭过余烬的人才知道,被贼惦记着的感觉有多难受。 宛如泥足深陷一般的窒息感,当每一个弱点都被猛攻,每一个长处都被压制,每一个套路都被针对……就算有神秘的底牌能够最后翻盘,可往往也难以取得什么成果。 几乎全程吃屎一般的体验,就算是大群那帮‘战斗,爽!’的家伙恐怕也要绕着走。 值得庆幸的是,如果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恩怨血仇,一般也不会有工匠会这么下血本的去搞针对。 毕竟,都是要花钱的…… 哪里像现在一样,钱都不用花,素材遍地随便拿,不怕拿得多就怕用不过来,简直就是余烬天堂了! 至于因为缺少同行而减少的游戏体验,季觉则准备从野怪身上找回来。 “……真是良才美玉啊!” 季觉端着望远镜,看着远方山丘之下的丛林中,若隐若现的邪物——足足有八九余米高的消瘦身影,青灰色的皮肤像是死人的色彩,似人似树,一根根垂落的肢体上还带着树根一样的质感,正在弯下腰来,大口啃食着送上门来的畸变种。 满面血污。 虽然丑是丑了点,但也算风韵犹存。 看着素材活灵活现的在自己跟前扭来扭去,真是有种别样的风骚,令人面红心跳,尤其是想到接下来将发生的深入接触,就令人气喘不已。 并没有寻常畸变种的诸多累赘结构,外在没有腐烂亦或者其他的异常,自上而下完整如一,仿佛生来如此。 一只完成蜕变的邪物! 寻常的生态在遭遇到孽化侵蚀之后,就像是迎来了一场基因和灵魂之上的双重狂暴洗牌,不堪重负的生物通常会当场暴毙,运气好点的话,能留下一命,但往往已经没有什么理智可言。 这一类的孽化物,被统称为畸变种。 就像是被生化污染过的癌变怪物一样,模样各有猎奇之处,身体内的状况也杂乱无章,自相矛盾和冲突。多几只手和多几个眼睛不过是最常见的表征,甚至有的放着不管说不定都会恶化自毙,变成其他畸变种的食物。 孽化污染如同重金属毒素一般,随着食物链的运转,向上沉积,要么不堪重负的在异化之中暴毙,要么运气好亦或者体格足够强韧,完成了蜕变和重生,‘进化’为和往昔截然不同的稳定姿态。 甚至还有更进一步的潜力以及繁衍的可能。 倘若畸变种是下脚料的话,那么邪物就是已经完工的成品,在孽化环境之中催生出的另一种和现境生态格格不入的物种。 淫贼活着会把大米吃贵,而这种生物光是存在和呼吸,就会形成污染。 因此,才被称之为邪物。 有不少涡系的天选者出于研究的目的,都会常年累月的深入污染区,搜寻邪物的踪迹,这些年以来,邪物学也渐渐成为一门学科了。 季觉决定后面有机会的话,也找人补补课,毕竟,总不能放着素材在眼皮子底下,连它叫什么都不清楚吧? 万一因为认知不足,浪费材料了怎么办?! 此刻,山丘之上,狰狞沉重的装甲被笼罩在厚厚的落叶和枯枝伪装之下,季觉则蹲在动力装甲的肩膀上,手里拿着笔和本子写写画画。 计算。 不时抬起手,拿着简陋粗糙的风速仪检测数据,估算距离。 只要求大略的区域方位坐标的话,湿度和地转因素也暂时不用考虑在内,模拟内的重力和重力加速度也没有变化。 简单的数学题,甚至算不上麻烦。 他的笔尖敲了敲本子。 目标邪物从质量上来说,应该差不多九到十吨左右。灵质波动强烈,评估的话,应该在灾级偏上一些。差不多是毫无准备的状况下,面对面随手就能捏死如今的自己的程度。 反应速度很离谱,比寻常天选者还要更快,应该是神经方面的异化和蜕变。再生的速度不清楚。 这个体量的话…… “全域轰炸,先来三轮吧。” 板着指头数了数目前仓库的储备数量和弹种之后,季觉决定全都试试,确认数据计算无误之后,果断的按下了无线电控制器的按钮。 无线电电波似乎并没有引起林中邪物的警惕,毕竟原本也不过是野生动物或者是死掉的天选者,不会进化出相关的感官来。 可远方传来的低沉轰鸣,仿佛吸引了它的注意。 在吃到只剩下骨头的尸骸前面,它骤然警惕回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再然后,就没有头了—— 就像是被砸烂的柿子一样,浆液四射。 爆炸的火光中,暴雨一般的金属碎片迸射,恰巧有一根,贯穿头颅! 再然后,雷鸣巨响和狂风才呼啸而来,远方山体之上,延伸而出的粗糙炮管毫无任何的反光,炽热发红。 而就在掩体之后的空洞里,一根根水银为主体的机械手臂已经再度在季觉的命令之下调整角度,然后,装填,发射! 瞬间,跨越了数公里的距离,留下了一道水银蒸发形成的银色轨迹之后,自季觉的观测和内部水银之手的微调之下,以人力导航的方式,再度扑面而来! 啪! 炮弹,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凝固。 燃素爆发,烈焰喷涌, 低沉的闷响里,狂风扩散,吹断了数十根大树。可扩散出的金属弹片却好像撞到了无形的墙壁一样,弹出,迸射,溃散。 仅仅只是弹指间,一颗血粼粼的头颅就已经从断裂的脖颈之上完成了再生。 满是漆黑的独眼抬起,内部仿佛蜂巢一般繁复构造的复眼收缩或者放大,就已经锁定了呼啸而来的炮弹。 它只是抬起了一根肢体,隔空指出。 于是炮弹的速度瞬间放慢,停滞,就连爆炸的冲击和火光都被抵御在外。 荒墟的静滞带?升变的精神修订? “不对,是类似天元的力场干涉!” 季觉自低语中咂舌,没想到,能够在一只邪物的身上看到如此棘手的能力,以及,刚刚自己那一炮,没把关键素材打坏吧?! 刚刚那一瞬间,邪物分明是临时产生了一个斥力场,将一切高速接近的物体全部都排除在外。 在察觉到攻击到来方向的瞬间,邪物的身影,陡然消失。 同样的力场,排斥自身,将自身弹射而出。 以几乎肉眼难追的急速,撞破眼前的阻碍,向着炮击发射的方位疾驰而去。 太快了! “啊……” 季觉端着望远镜,轻声笑起来:“上钩了。” 轰!!! 那一瞬间,狂奔的邪物倒飞而出,以原本数倍的速度……自爆炸的气浪中,升上天空,近乎四分五裂。 预先埋藏在必经方向之上的炸药,轰然爆发。 在不顾安全临界点,强行融入了海量的燃素之后,原本就不稳定的硝酸甘油凝结成了油脂一般的固态,别说些微的碰撞了,就算是喘气的声音大一点,都有可能直接爆给伱看。 此刻,随着手工雷管的引爆,灼红的烈焰撕裂大地,冲天而起,瞬间就将邪物吞没其中。 弹片如暴雨扫射,被斥力场所阻碍,可紧接着,在剧烈的气压变化里,斥力场分崩离析。在气浪狂潮之中,人树邪物的肢体寸寸扭曲,四分五裂。 气压的冲击不过是开胃菜,紧随其后的,是因为海量燃素的爆发而产生的高热和烈焰,尤其是季觉丧心病狂的往里面添加了白磷、铝粉和大量灵质以及诸多神秘小作料之后,几乎可以用粘稠来形容的火焰漫卷,所过之处,将一切化为炼狱。 炼狱里,终于传来了刺耳的嘶鸣。 迅速重生的邪物在激烈的翻滚,挣扎,好像蜕皮一样,手足并用的爬行,试图逃出这一片火海。 可惜,炮击自始至终,都没有停过。 金属的暴雨从天而降,贯穿血肉,又嵌入了硬化的身躯之中,渐渐的融化为铁水,其中掺杂的大量铝粉再度助长燃烧。 邪物咆哮。 哪怕是隔着数百米,依然如此刺耳,仿佛刀子刮擦耳膜。 宛如热射线一般的烈光从它的眼眸中迸射而出,纵横扫射,可惜,却无法切裂这焚烧的牢笼。数十条肢体胡乱的舞动,进攻。 毫无作用。 到最后,渐渐的失去声息,任凭远方的炮弹一次一次的袭来,摧残身躯。 碳化的躯壳崩裂,粉碎。 直到许久之后,大量助燃剂反应结束,自氧气稀薄的焦土之上,只剩下一具空壳。 滚滚浓烟经久不散。 猩红的装甲踩着焦黑大地,缓缓上前,警惕的,一步步的靠近。 可是却毫无反应。 “这就死了?” 季觉垂眸,抬起脚,踢了踢碳化的邪物,破裂的声音响起:“啧,死的真快……嗯,你该不会以为我会相信吧?”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碳化的碎片之下,血粼粼的肢体骤然穿刺而出! ——地下! 不同于畸变种的混沌和癫狂,邪物是具备理智的,甚至有更多原本就是由人转化而来,思考和生存智慧只会更强。 早在察觉到无法逃出火海的瞬间,邪物的徒劳挣扎里,就将越来越多的肢体,扎根在了地下。 即便是整个地面也被火焰烧成焦土,可依靠着大量土壤的隔绝,绝大多数的高温和破坏都被抵御在外。 最大程度上的保存了自身。 潜伏生长。 正如同植物一样,急速的复原。 此刻,隐藏在干结焦土之下的邪物骤然暴起! 然后……发现自己没起来。 再起!又起!四起!五起! 就像是大冬天躺在被窝里不想上班的人一样,不论设定多少个闹钟,都赢不了这一场和起床之间的战争。 只不过,这一次束缚着邪物的不是温暖的被窝。 而是不知何时,已经渗入了泥土之中,甚至从更深的地下蜿蜒而来的血色水银! 千丝万缕的缠绕在了它重生的肢体和躯干之上,陡然硬化,桎梏,甚至再不掩饰自身的存在,奔流席卷,如蛇一样死死的缠绕。 骤然间,焦土翻滚如同沸腾,猩红的水银和一根根肢体在蠕动中显现又被吞没。 仿佛深海之中的厮杀。 没有赐福加持的水银,硬度和韧性都完全不够,在极端需求的场合,往往只能充当传动机构或者是其他的导体和载体,根本无法胜任这样同邪物角力的工作。 可惜,邪物受伤太重了,也恢复的太快。 不止是从伤口处钻进去的水银,还有大量根系在吸收水分的时候渗入其中的重金属毒素…… 乃至,季觉所带来的摧残! 无视了一根根蠕动不休的根须和肢体,装甲践踏着地面,向前,隔着涌动的地面,踩在了邪物的身体之上。 然后,从背后摘下了一具长达两米的夸张枪械。 抱在手中,遥遥对准了邪物的身体。 扣动扳机! 轰!!! 铁光一闪而逝,贯穿泥土,深深的楔入了邪物的身躯之中,就像是狠心砸向骆驼的一吨吨稻草! “看大体的结构和弹药类型的话,应该是联邦那边的锚式突击枪。” 浮光之前,古斯塔夫向疑惑的同僚做出解答:“你就当做是装甲用的霰弹枪就行了,动能杀伤,采用的是特制的钎型子弹,针对的是大型的战争武器和作为同类的动力装甲。 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上一代的设计思路了。这些年新型的同类武器,都不再采用实体子弹,而是直接激发金属射流进行破甲了。” “嚯,小朋友学得还挺杂啊!” 姜同光感叹着,扳了扳手指,从一开始的装修整备、建筑和营造,再到后续的流水线和生产…… 至于季觉最擅长的机械工程学,他反而一点不意外,毕竟叶限这些年不就在做这方面的研究么?复合型赐福造物的构造本来就是她除了灵质炼成之外最擅长的领域,会教学生机械工程学也不奇怪。 如今看来,叶限是铁了心的要练个小号出来了,一个跟自己一样,样样精通,毫无短板的学生。 “真走运啊。” 姜同光一声轻叹。 作为学生,能遇到一个如叶限这样的老师,固然运气可嘉。可作为老师,能够遇到一个能够教啥啥会学啥啥精的学生,何尝不是中了彩票呢? 否则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流派后继无人。 “原来如此。” 古斯塔夫恍然轻叹,令他回过神来,疑惑的看向了画面,很快,就察觉到了古斯塔夫所指的关键。 “子弹?” 子弹不对! 就算是刚刚炮弹的杀伤,对于邪物而言,也不过是喘口气就能愈合的‘皮外伤’罢了,根本不值得在意。 但此刻,随着季觉一枪又一枪的射击,邪物的挣扎和动作,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缓,迟滞…… 正如同古斯塔夫所说的那样,实体子弹的动能杀伤已经是上一代的思路了,倘若没有必要的话,完全没必要抱着旧有的思路不放。 除非,钎型合金子弹在对比金属射流时,具备着不可替代的优势。 就比方说,作为炼金造物! “……流体炼金术的反向应用!” 姜同光瞬间恍然。 在此刻,那一根根长达一米有余的合金钎从火药的粗暴推动下激射而出,贯穿泥土,楔入邪物的身躯之后,铭刻在其上的灵质回路就在激发之下苏醒。 它的效果很简单,封锁灵质,压制灵魂! 每一根贯入血肉中的金属钎上,都铭刻着固体炼金术的成果,强行将这一份桎梏施加在邪物的躯壳之上,封锁灵质的循环,甚至,以这一副残躯为容器,反过来,将邪物的灵魂封印其中! 在血色水银的纠缠和内外交加的蹂躏里,它甚至来不及将贯穿身躯的铁钎拔出,徒劳挣扎,却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就连自爆都做不到。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变成一具标本…… 轰! 当最后一根金属钎贯入邪物身躯之后,那一具残破的身体,已经被季觉扎成了刺猬。 为了保险起见,季觉采用了双倍的分量,严防死守,杜绝隐患,以确保自己的素材能够保鲜保质保量一直保进自己的工坊。 很快,在血色水银的流转之下,整个动弹不得的邪物被彻底吞没,覆盖,硬化。 化作了一座长满倒刺的血红色金属雕像。 打包结束,大功告成! 就这样,吃着罐头唱着歌,扛着素材走向工坊。 搞定第一个之后,季觉连下一个去哪儿找都想好了,一想到等自己明天睁开眼睛就又能看到新的素材摆在面前,他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对比一下幽邃的人吃人,到底还是协会好啊,不仅吃人,还可以吃邪物。 红红火火的日子根本过不完! 而浮光之外,漫长的沉默里,只剩下一声轻叹。 “我说,这种变态,还有评估的必要么?” 姜同光拿着笔,稍加思索,在表格上填下了‘99’的分数。 前期评估的最高分。 实话说,原本应该给‘100’的,但总要扣1分扣在画风上……倒不是给两位理事留下什么阴影,只是如果不做表示的话,搞不好还有人以为协会鼓励大家向幽邃发展呢。 得亏如今旁观的人不多,不然这会儿举报电话恐怕都要给协会打爆了——如此露骨残忍的孽化利用,对学徒造成的坏影响,简直不可估量! “唔,我看看……” 他大略扫了一眼手里的表格:“到现在,通过前期评估的考生数量已经有91个了,后面应该还会有不少。都这么努力的往下刷人数了,还能留下这么多…… 这一届的含金量高的有点离谱了啊!” 说着,他笑容越发促狭,看向了面沉如水的古斯塔夫: “我是不是该说句恭喜?” “懂得照本宣科、按照规矩来走,充其量也不过是庸才就能够独立完成的工作罢了,又有什么含金量可言?未雨绸缪、有所准备才是理所当然。” 古斯塔夫瞥了他一眼,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况且,这一周难道不就是专门留给他们适应环境的喘息时光么?倘若因一时之安而有所怠惰的话,也不过是慢性自杀而已。” 姜同光微微耸肩:“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这帮倒霉孩子,接下来还有神秘小惊喜?” 古斯塔夫依旧冷淡:“等他们发现环境孽化指数越来越高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会明白了。” 既然锅里的小青蛙们渐渐适应了水温。 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拧开燃气灶,给大家来点攒劲的小节目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孩子,我回来啦! “背背背背起了行囊,离开家的那一刻,我知道现实生活,有太多特别的特……假如你看到了我,也不要太过冷漠,我多愁善感,但也热情奔放洒脱……” 原本寂静的工坊内,一条条总让人感觉生无可恋的水银之手散乱的挥舞着鼓槌敲击着铁桶,激情洋溢的鼓点声里,摇头晃脑的工匠引吭高歌。 然后,抬起了电锯来。 沁人心脾的嗡嗡声响起,火花飞迸,令处理台上的邪物独眼惊恐痉挛,独目之中的复眼扩散又收缩。 却发不出声音。 再然后,剧烈的痉挛中,甲壳和电锯摩擦的尖锐声音迸发,血浆飞迸,一条条水银之手垂落,娴熟的开腹。 摘除内脏,拆分骨骼。 猩红泼洒,又在水银漫卷中消失无踪,室内一尘不染,就连细小的碎屑都被尽数收集到桶里,主打的就是节俭持家,一个省一毛赚两块。 眼看自己被如此珍惜,就连邪物的呜呜哀鸣和嘶吼都变得幸福起来。 “不要怕,很快你就将为伟大的炼金术进步而奉献终身了。” 季觉宽慰道:“这是你的一小步,但是我的一大步啊,四舍五入,岂不就相当于现代炼金术在进步?伱就是协会的中流砥柱,架海紫金梁啊!” 邪物的含混嘶吼变得越发尖锐起来。 感觉好像骂的很脏。 季觉无奈摇头:这孩子,怎么跟楼封一样。 一高兴就说脏话。 但无所谓,行云流水的拆分和解剖还在继续。电钻轻轻的撬开头盖骨,近距离端详万中无一的有趣灵魂;恰似攻破少女的心防,捧出畸变的三个心脏;如同电影院的黑暗里鼓起勇气,触碰指尖,含羞带怯把一根根手臂留下来珍藏…… 到最后,漆黑的脊柱之上,孽化污染之中,诡异的气息传来…… “喔,中奖了。” 季觉凑近了,眼睛闪闪发光,“居然真的有赐福!” 从灵质表征之上分析,应该就是天元一系的罕见赐福——【辟斥之础】! 即便是已经遭受重重孽化,可其核心依旧完整,未曾崩溃。反而在孽化之中有所异变,失去了原本平和稳定,变得激烈躁动起来。 简单来说,斥力场的稳定降低了,可是爆发力却有了质的增强。 从防御偏向了进攻。 “宝,你早说你这么富,我动作岂不是得温柔一点?” 季觉抚摸着素材的动作越发温柔,只可惜,只剩下一口气的邪物没办法说话,只有粘稠的血泪从空空荡荡的眼洞中流下。 恰似终于盼到渣男回心转意的单纯小妹。 只可惜,明明手里摸着的是眼前的宝贝,可季觉的心思却已经打到了它的闺蜜身上:“有没有和你一样的好朋友介绍一下? 别多想,我只是想要融入你的生活啊,你看,咱俩这么亲密,你的朋友,岂不是我的朋友?来了之后那不得热情款待一下?况且,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多孤单啊,我也是想给你找个伴,是不是? 你误会我啦……” 只是,虽然嘴上说着,可手里敲骨吸髓的动作却压根没停,只可惜邪物没有身份证,不然高低要帮它办点网贷回来。 大家都是一家人,从今往后生活在一起,就是要共同分担生活的苦与难啊! 只是,心中却愈发疑惑。 ——邪物哪里来的上善赐福? 倘若它的前身,是某个孽化畸变的天选者的话,那么孽化之后,为何会存留如此完整? 不止是眼前的邪物,之前泉城里所见到的诸多大孽的信徒,身上未尝没有少过赐福的力量,不然也不会是良材美玉了。 难道大孽用的还是上善同款? 类似的思考和猜测从来在心中没有少过,只可惜,他问老师的时候,叶限却没有回答,只是告诉他,有些问题自己心里想想就好。 对此,季觉是无所吊谓的。 老师说自己想那就自己想咯,现在想不明白就以后想。 反正上善和大孽,我都一样的使吔! 多年的修车教会了季觉一个道理——零件和仪器能用好使就行,你管它是什么牌子的?你就说好不好用吧! 副厂的刹车片难道就不是刹车片了? 还便宜呢! 就这样,依依不舍的和邪物道别,分门别类的珍藏好它送给自己的珍贵礼物之后,季觉就全神贯注的投入到了赐福造物的制作之中。 警报一次次的响起,都被他忽略了。 直到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之后,他脱掉了身上厚重的金属外套,端起水杯吨吨吨完了,打算去冲个澡。 然后,才看到墙壁上的流体水银之上所浮现的记录。 仓促之间急就章的制作,自然不可能设计什么ui和界面,就连很多指令都没什么按钮,都是季觉现写的。 季觉的脚步停顿一瞬。 “又涨了?” 一夜之间,连续三次上涨。 只可惜,不是陆锋悄悄买的股票,而是模拟之中的孽化污染指数。从原本的轻度污染,短短的五个小时内,上涨到了中度,甚至还没有停。 当他接入熔炉,再度将整个工坊纳入感知时,才听见了……地面之上惊天动地的雷鸣,大地动荡,海潮滔天,洪流肆虐。 漆黑的雨水,从天而降。 吞没所有。 在那漆黑的暴雨笼罩之下,整个路叶岛的环境,也在污染的催发之中,再度迎来崭新的异变。诡异的阴影自漆黑雨幕中若隐若现的游走,风声仿佛哀嚎。 涌动的泥浆之中,忽然有一个诡异的脚印凭空出现,一串脚印仿佛踉踉跄跄的延伸向远方…… 又渐渐的在暴雨之中,消失不见。 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暴雨的灌溉之中,渐渐自岛屿各处所浮现的狰狞气息。一次又一次的催化之后,邪物的数量开始的再度的增长。 甚至,彼此吞食,再次进化…… 季觉看的头皮发麻。 这孽化污染的速度跟特么下水道喷发一样…… “协会你们是把漩涡的马桶炸了吗?!” 死寂之中,无人回应。 只有隐约的呻吟声。 来自工坊之外…… 紫色的闪电自暴雨之中一闪而逝,照亮了那些踉跄畸变的轮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人影,在孽化之雨的沃灌里,渐渐的剥落旧的外表,展现出新的容貌。 更令季觉头皮发麻的,是那些空空荡荡的漆黑眼瞳。 就像是能看得到季觉的位置一样。 隔着深邃的地表,死死的盯着他的面孔。 饥渴难耐。 而就在季觉发现他们的那一瞬间,好像无形的指令下达,那数十上百个人影,向着此处狂奔而出! 就好像开了挂一样,一个个都全图视野,顺着季觉预留在地面的诸多入口,向着工坊疾驰…… 不对,就特么是开了! 完全就没关—— 这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仇恨都锁死了,就算路过了其他的畸变种和邪物,都完全没有理会。两边好像井水不犯河水一样,互相都当做看不到。 哪里都不走,就偏偏往工坊的方向来,其中,速度最快的,都已经快撞在了地下基地的大门上了。 季觉冷笑,坐在椅子上毫无动作。 基地的大门为了防止畸变种和邪物入侵,他用的都是足足有一米以上厚度的花岗岩,每一次进出都需要他自己操纵水银作为滑轨介质和润滑,然后唤醒门后的液压泵将拉开,过后立马推回去。 这特么要是能进来,我就…… 轰! 大门,分崩离析。 “你特么……” 季觉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破防了。 门炸了。 可门炸了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那一瞬间,最前面的诡异孽化身影,只是伸手,按在了花岗岩大门上。 再然后,诡异繁复的灵质回路交织,瞬间就凭空构成了一个‘催化符印’,直接打破了内部的应力平衡,激化物性,令花岗岩大门不攻自破。 就算是季觉看了这一手,也不得不说一句厉害。 可关键的在于,这特么完全就是炼金术……而且绝对是某个工坊内部的秘传,要知道,这种直接作用于物质之上的符印,寻常工匠想要印刻的话都必须借助工具,并且消耗材料才能释放。他这就是随手一摸…… 而且看看这扎实的基础和行云流水一样的操作吧,家人们,都已经接近甚至就是工匠的水平了! 等等—— 季觉脸上僵硬着的笑容抽搐了一下,看着水银倒影之中一个个或是残缺或是畸变的轮廓,还有依稀能分辨出的人类模样。 这特么…… ——该不会是其他被淘汰了的考生吧?! 他不由得眼前一黑,耳边仿佛传来一声‘man!’一般的怪响。 坏了,真给他们打赢复活赛了…… 孩子,我回来啦! 能够看出来,绝对不是本人。 应该是通过收集考生的事象,模拟失败的考生在孽变之后的模样,并且保留了他们的技艺和本能,直接丢进考场里来。 然后,给所有还在苟延残喘的学徒们,带来船新的惊喜! 当美好的休闲时光迎来终结,接下来,就是余烬一系最喜闻乐见的节目了。 同类相残,自此开始!. “好久没看到这么快乐的场面啦!” 模拟之外的万化之塔中,浮光前面的姜同光双手抱怀,幸灾乐祸的欣赏着诸多投影里浮现的惨状。 尖锐的警报声不绝于耳。 原本已经许久没有听见的提示,此刻再度如同暴雨一样的炸响。 短短不到一分钟,就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人,可以预计,等这一波过去之后,只会更少…… 在一开始的安全期未曾充分利用条件去发育自身维护工坊的学徒,此刻的下场自不必说,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死在了第一波袭击里。 而剩下的,也在左支右拙的艰难维持。 一个个的,堪称惨烈。 干得好啊,古斯塔夫,你干得好! 我帮你瞒着德隆,和你一起扛协会的压力,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友情么? 不就是为了这样赏心悦目的场景? 我要看血流成河口也!!! “我就说你忽然之间为什么要搞前期评分。”他啧啧感叹着:“合着是通过评分来确定投放数量的?” 古斯塔夫淡然:“没有压力,又怎么能分辨出顽石和璞玉的区别?” 标准很简单。 一分一个,九十九分,那就是九十九个。 前期浪的越厉害或者表现越是良好,所承受的压力和考验就越是沉重。而除了那九十多个被特别关照的考生之外,所有没有得到通过评分的幸存学徒,每个也分配到了三十个。 就算是同为学徒,有工坊庇护,有这么多时间去发育自身,升级设备,倘若还解决不掉三十多个第一轮就被淘汰掉、毫无装备和臂助可言的对手的话……那不如洗洗睡吧。 自己工坊都保不住,做个der的工匠! 况且…… 古斯塔夫的眼眸低垂,看向那个过于离谱以至于被他丢进角落里的投影画面: “这不是有人轻轻松松么?” 第二百六十八章 同行盼着死同行 短短的几分钟,那些畸变的考生已经各显其能,突破了外层的灵质封锁,长驱直入,大摇大摆的闯进基地里。 要么说同行最盼着死同行呢? 这帮闯进来的畸变考生之中,就算是最菜的,在对付起灵质封锁来都有那么一两手令人眼前一黑的小技巧。 看的季觉只想给自己几个嘴巴。 这特么想啥来啥…… 好了,现在荒岛消消乐真开始了。 季觉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抬头,看向天花板,就好像能看到模拟之外那些幸灾乐祸的考官们一样。 这么折腾我是吧? 在工坊内,季觉挥了挥手,无可奈何的耸肩。 再然后,深邃的地下陡然剧震,恐怖的轰鸣中,整个地下基地都动荡起来。烈焰自狭长的走廊之中蔓延,瞬间,吞没了一个又一个冲在最前面的身影。 再然后,地板之下,清脆的喀嚓声迸发。 弹射地雷骤然自裂缝之下迸射而起,再然后,自半空之中回旋,自巨响中洒出了仿佛暴雨一般的弹片。 要么,就是在天花板的吊顶暗格之中,埋藏在岩石之间的燃烧弹,被瞬间激发,将空洞的大厅瞬间化为地狱火海。 永远要有安全预案。 永远要有安全预案的安全预案。 在遭过兼元那老登的一茬罪之后,季觉甚至有条件的时候,不吝于再搞一套最终安全预案出来。 除了各处入口处埋藏的诸多炸药和武器之外,整个地下基地的最上层,都被季觉额外再加固,设计成了防御被突破之后的交战区。 埋藏在其中的惊喜自然数不胜数。 既然协会摆明了不做人了,那我不用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至于眼前这帮家伙…… 雕虫小技竟然敢班门弄斧! ——我看你们就是特么的,不知死活!!!! 轰! 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和轰鸣里,还夹杂着大炮发射和机枪扫射的声音,不绝于耳,所有冲进来的孽化学徒都喜迎联邦军工的洗礼。 冲在最前面的那三四十个都瞬间死无葬身之地。 可还有更多的人影,已经变得警惕起来,绝不冒进,在模拟的数据里,他们明显被赋予了相当的智能。 此刻察觉到阻碍的瞬间,便已经各自寻找掩体和区域,甚至有的直接将石头溶解泥浆,试图打洞向下了。 直到忽然之间,枪声和爆炸戛然而止。 整个交战层都归于沉寂。 死寂之中,通向下层的大门,居然缓缓打开了。 所有的人影明显都僵硬了一瞬,还残存着原本的性格和作风,有的警惕的后撤,还有的,抓紧机会,瞬间便冲过了诸多防御工事,直扑入口。 然后…… bia一声。 倒飞而出,糊在了墙上。 亦或者,被干脆利落的碾成了肉泥。 自大门之后的黑暗里,低沉的脚步声响起,钢铁和钢铁碰撞,余音铿锵,仿佛铁锤一般,敲打在心头之上,令人毛骨悚然。 钢铁的怪物一步步的从黑暗中走出,身上还残存着粘稠的血浆和碎肉。 随手,将手里半截尸体丢在了地上,然后,抬起脚。 践踏! 血色飞迸。 如兽一般的钢铁面孔之上,血染的双眸亮起红光,环顾四周,睥睨一切入侵者。 “一帮不知所谓的垃圾,又如何敢来敌我,来战我了?!” 此刻,居然主动从绝对安全的工坊核心中走出…… ——英雄单位·季觉,登场! 而就在季觉主动现身的瞬间,所有的侵入者,都再不犹豫,狂奔着袭击而来。有的,甚至已经不知何时拆下了防卫用的武器。 悍然扣动扳机! 子弹砸在装甲之上,无力孱弱的坠落,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而就在诸多孽化学徒所组成的漆黑潮水之中,最中央,那漠然俯瞰着的钢铁巨人甚至不屑有所反应。 只有在钢铁的摩擦声里,缓缓从他背后展开的一根根肢体……自邪物之上拆卸下来的手臂,通过熔炉的转化和流体炼金术的改造,自血肉置换为金属,钢化的血管之中,猩红的水银奔流。 数十条邪物之手展开,仿佛顷刻间有参天巨树拔地而起。 只不过,枝条是以钢铁和水银熔炼的邪物之臂,而无穷绿叶,则是一根根锋锐更胜刀兵金铁的手指! 如今,只需要随意的伸出手,便立刻有红艳艳、圆滚滚、汁水丰盈的果实出现在了枝头。 然后,轻易的,捏成粉碎! 邪物之臂接上,狰狞装甲的气息立刻暴增!狂增!劲增! 杀!杀!杀!杀!杀!杀! 甚至不需要动用武器,此刻十八条长短各异、功能不同的钢铁肢体只是轻易的挥洒,便能够轻而易举的降下毁灭和蹂躏。 随意的抡动,便将一个入侵者掀起,砸在天花板上,变成一团烂泥。两条手臂交错,便有血雨倾盆,自正中撕成两半,或者更多的角色碎片。 当铁拳砸下,便在血泊之中掀起风暴和气浪,扩散四方。 屠杀。 不折不扣的屠杀。 自始至终,季觉都没有任何的犹豫。 居然胆敢觊觎我的蘑菇培育中心,我的老鼠饲养基地,我的净水系统、我的游泳池和我的素材…… 还有我的工坊! “——今日,我便要将你们这帮废物狗种,统统轰杀至渣吔!!!” 简直就好像踩蟑螂一样。 噼啪爆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有甲单位打无甲单位,简直比壮汉血洗幼儿园还来得及轻松,更何况是动力装甲,简直就是对幼儿园进行二向箔的降维打击。 而且,还有邪物之手和季觉刚刚才装上去的赐福模组。 混乱的斥力场不断的爆发,像是一颗颗握在掌心之中的炸弹,构成了模糊的漩涡。只是横扫挥洒,就足以卷起大片的血腥和残肢,将一切碾碎成泥。 手无寸铁毫无装备的考生,仅仅只有那么一些无法用于正面厮杀的工匠技艺,而且还被季觉完克,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孽化之后的生命力和威胁力有所上升,但依旧不够,充其量也不过是大肆破坏,惹火了季觉罢了。 当季觉一脚踩死了最后一个侵入者之后,整个交战层都已经染成了猩红。 尸骸狼藉。 一片死寂之中,季觉无从理解的摇头:这一堆淘汰了的家伙又能上的了什么压力? 我要是主持考试的评委的话,最起码…… 最起码…… 在想到这一点的瞬间,季觉自呆滞之中,恍然大悟。 表情抽搐着,再忍不住,怒骂出声: “你mu——” 瞬间,模拟之外的浮光之中的投影就被静音了。 反应快的离谱。 就算是季觉零帧起手,依旧完美的防住了! 姜同光吹了声口哨,捍卫了自己的亲人和作为理事的荣耀。 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地位有所矜持,反而因为这种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赢了一把而得意洋洋。 “嘿呀,光是吃开胃菜,就知道接下来的攒劲小节目是什么了吗?现在的年轻人,反应就是快啊。” 他摇头感叹着,眼眸眯起。 越发期待。 就好像生态孽化时所产生的变化一般。 绝大多数畸变种都只不过是失败的下脚料而已,就像是那些被淘汰了的学徒一样。自系统之中唯一能够充当的角色,就只有食材,亦或者……催化剂。 而真正如同邪物一般的成长、突破,完成了进化的‘成品’。 难道不正在眼前么? “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姜同光挥手,打了个响指。 那一瞬间,一片片重归寂静的浮光之中,崭新的变化显现。 此刻,模拟之中,观测站外,满目狼藉,一具具入侵者的尸骸之间,无数灵质结晶如同棱柱一般,纵横交错,构成了不灭的防御。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楼封嗤笑着,瞥着灵质投影之中的景象。 虽然擅长炼金术的孽化入侵者确实麻烦,放着不管的话,工坊搞不好都会被拆掉,但只需要略施小计,就可以轻松将他们引入陷阱。 从而出动结晶巨人,一举歼灭! 轻易剿灭了入侵之后,他优雅的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往日里闻都不会闻一下的粗糙红酒。自柔和的温暖灯光之下,享受着壁炉散发的暖意。 所欠缺的,仿佛只是一曲美妙的古典音乐了。 回来了,都回来了。 没有搪瓷缸子大碗浓茶和各种乱七八糟的展开,也没有疯狂洗脑的dj舞曲。 这才是人生,这才是生活,这才是工匠的逼格! 土狗死开! 果然,没了姓季的日子,才是好日子,没了姓季的生活,才他妈的是好生活!没了姓季的,连考试都变得轻松快乐起来了! 他几乎快要泪流满面。 然后,小珍珠还没有来得及掉下来,就凝固在了眼眶里。 那一瞬间,工坊外的黑暗中,仿佛有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如此尖锐。自灵质之光的映照中,宛如巨人一般的轮廓显现。 可钢铁面孔,却又狰狞如野兽。 一步步的,向前。 踏入警戒线之中…… 又一个入侵者!!! “居然还有剩下的?” 他呆滞的抬头,看向灵质投影,然后最后一丝残存的笑容就彻底僵硬在了脸上。 就在光芒的照耀之中,那一具庄严狰狞的动力装甲,终于显露出真容,毫不掩饰的散发出凌驾于寻常邪物之上的狂暴气息。 就在楼封的凝视里,一条条手臂,缓缓展开—— 再然后,蜂鸣一般的高亢回音中,斥力破坏场,启动! 咕咚。 如芒在背的寒意突如其来,楼封干涩的吞了口吐沫,手指颤抖。 好强! 可令他本能不安的,却不是那装甲之上的恐怖气息,而是这似曾相识的灵质构造、这熟悉到烧成灰都不会认错的设计风格和这特么看一眼都做噩梦的画风…… 不对,冷静,楼封! 伱一定要冷静!!! 说不定只是巧合,对,说不定阴差阳错,说不定是你搞错了……说不定……说不定……你这辈子都犯在这狗东西手里了! 楼封,再忍不住,彻底破防。 眼前一黑。 你他马的,为什么! “沟槽的季觉,还在追我!!!” 第二百六十九章 先杀熟人 噩耗总是如此突然。 恰如噩梦总是如影随形一般。 在灯光照亮那一张钢铁兽面的瞬间,装甲轰鸣。 沸腾的声音响起,反应仓里的邪物电池剧烈痉挛,无声哀鸣,在狂暴的压榨中,瞬间再度爆发输出。 炽热烈光自宛如双翼,从推进引擎的巨响里喷薄而出。 宛如陨星那样,推进—— 只是眨眼,就已经出现在了工坊的大门前面,所过之处,所有灵质之柱尽数摧折断裂,无数激荡飞射而出的流光落在了以诸多畸变种尸骨铸就的装甲上,也不过留下了一道道浅浅的划痕。 再然后…… 轰! 自鞘中飞射弹出的巨剑落入了装甲的手中,自半空中挥洒,随着推进,划出了一道妖艳的猩红轨迹。 斩! 诸多封锁和结晶构成的大门,瞬间崩裂出一道深邃的缝隙。 再然后,装甲转身,横扫,又一声巨响之中,纵横交错的十字裂痕蔓延,大门分崩离析,碎片迸射。 刺耳的警报声里,‘季觉’突入! 用时2秒…… . 此刻,模拟之外,古斯塔夫回眸,眼角微微挑起:“怎么把季觉丢他那儿去了?” “唔?他们关系不是挺好么?” 姜同光倾听着浮光里那一长串含马量超标的联邦口腔体操,心满意足的点头:“我寻思着,这不是给他们一个互相加深了解的机会嘛。” “……” 古斯塔夫沉默,看着他。 姜同光微笑。 而就在诸多浮光里,惨叫和警报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噩梦就此开始…… 正如同熔炉中的冶炼一般。 想要真正的从土石扬升为黄金,必然要经历无穷的折磨和苦痛。 倘若无有现实和困境的砥砺,又如何能判断所磨的是顽铁还是名剑? 之前的海量孽化者的袭击,也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通过它们作为催化剂,最大限度的压榨出考生的所有能力和技艺,收集到足够的事象和数据之后,才能以此制作出…… 真正能够为这帮自命不凡的天之骄子们带来威胁和恐惧的入侵者! 传说,在混沌时代更早更早之前,有人讲过一句话:‘让英雄去查英雄,让好汉去管好汉!’ 同行杀同行,杀起来才会刀刀见血。 卷狗咬卷狗,下嘴的时候才会痛彻心扉…… 古斯塔夫和姜同光作为协会的理事和考试的主持者,在这之前,早已经是金绶无数的大师,头戴荣冠的强者,自然不可能以大欺小的去欺负一帮学徒玩。 大家都是要脸的,屠杀幼儿园、灭门养老院的事儿,传出去实在太难听。因此,尽管姜同光强烈要求担任这一重要职责,依旧被古斯塔夫所否决。 而真正恰到好处能够印证参考者水平的,恰恰是参考者本身。 纸面上的卷子谁都会做,嘴巴长在人身上,漂亮话和吹嘘谁都会说。可真正孰强孰弱、孰高孰低,只有过过手了,才能分出个真章。 余烬不相信眼泪和借口,能者居上才是工匠们永远信奉的真理! 只是…… “季觉那边你怎么安排?” 姜同光好奇问道。 “自然是王牌对王牌。” 古斯塔夫面沉如水:“他不是觉得太简单么?那干脆上点难度好了。” 说着,伸手指出…… 瞬间,黑雨倾盆的路叶岛上,轰鸣声再度爆发。 就在地下基地之外,在宛如风暴的轰鸣里,无穷雷霆和雾气变幻汇聚,化为了数米有余的结晶巨构。 四臂三足,所过之处,雨水蒸发,大地焦裂。 “楼氏的灵质巨人·龙伯。” 紧接着,另一侧的入口处,宛如战马的嘶鸣自雨声里响起,仿佛幽魂一般的一道道身影自虚空之中显现。 除了笼罩浑身的甲胄和刀兵之外,骑士和战马的身躯和面容都是半透明的,笼罩在烈焰和雾气之中,仿佛恶灵。 “北风工坊的十六名猎魂骑士·瓦尔哈拉。” 再然后…… 开启的门扉后,宛如阴影构造成的庄严雕像浮现,只是存在于此,便搅乱了重力,碾碎了常识,令无数雨水和碎石腾空而起,化为了浩荡的漩涡。 “最后,再加上那位帝国真血的,王座之影——” 此刻,三道截然不同的镜像降临自工坊之外,毫无任何的停滞,突进猛攻…… 感受着那迅速靠近的威胁气息。 阵阵地动和巨响里,季觉沉默。 人在极度无语的情况下,通常会笑一下。 “你他马的……” 他无可奈何的一叹,开始搞针对了是吧? 演都不带演了! . “你是真讨厌他啊。” 姜同光轻叹。 古斯塔夫冷淡回眸,“从何说起?” “还用得着我说?八十七分、九十分、八十八分……这三个威胁评级算起来,都快超出他两倍多了,总不至于第二轮开始就这么明目张胆搞针对,把他淘汰掉吧?” “淘汰不掉的。” 古斯塔夫摇头:“充其量,也只能带来一点压力而已。 况且,也该趁这个机会,让那些个自命不凡、洋洋得意的名门后裔、古老传承和皇威真血们清醒清醒了。” 来点冷水、来点压力,再来点拷打。 顺带着,也让那些淘汰之后就鼓噪唇舌、愤愤不平的弱者们,见识一下。 所谓,世界之参差,强弱之悬殊,敌我之高下…… ——乃至,这一份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天渊之别! 此刻,万化之塔的模拟之内,独立的庞大殿堂。 诸多被踢出考场的淘汰者们尚且垂头丧气、愤愤不平亦或者恼怒投诉着想要找协会要个说法的时候,诸多画面自虚空之中显现,展开。 浮现出诸多模拟事象之内的斗争和角逐。 而就在那些头顶只有个位数或者是二三十分评价的考生们最前方,根据审核序列所拟定的崭新排行展开。 再然后,根据模拟之中的变化,统计和考评再度开始。 排行榜单上那一列数字,重新变化! 不同于后半部分的直线下跌,中间层的起落挣扎,最前列的数字,则开始了仿佛火箭一般的暴涨! 在清理掉诸多入侵的学徒之后,在榜单的最上层,第一名的评分只是在眨眼间,便已经彻底翻倍。 甚至不止,还在缓慢的上升…… 就在浮光投影之中那令人窒息的残酷围攻里! 在察觉到袭击者到来的瞬间,季觉便已经不假思索的做出了决断,整个工坊内所有的防御设施全部启动。 奔流的水银涌动着,数之不尽的手掌自其中伸出,自季觉的命令和掌控之下,开始了迅速的维护和加固。再然后,闸门层层落下,挡住了长驱直入的王座之影,全部火力转移,压制着宛如鬼魅一般突进的瓦尔哈拉。 装甲引擎过载运转,疾驰! 主动出击。 笔直的冲向了另一侧袭击而来的结晶巨人! 就好像柿子要挑软的捏一样。 这种技能、倾向和强弱一概不明的混乱入侵里,当务之急就是尽可能的消除威胁,不择手段的剪除祸患,占据优势。 楼封用脚趾头都能分辨出季觉的作品,同样的状况,季觉同样也能一眼分辨出熟悉的味道。 大家认识了这么久,不论是伱死我活的斗争和同生共死的困境,都已经经历过,彼此之间除了遮遮掩掩的底牌和技艺之外,也算知根知底。 他是不是最软的柿子,季觉不知道,可绝对是他对付起来最有把握的! 大家都是工匠,别装什么正人君子,平日里怎么可能没琢磨过…… 是吧,牢楼?! 轰!!! 巨响骤然迸发,走廊的墙壁破碎。 自引擎推进的浩瀚回音里,邪物装甲已经破墙而出,在那之前,率先扑面而来的,乃是如血猩红的巨剑锋刃。 穿刺! 崩—— 火花飞迸,结晶巨人抬起了一根手臂,灵质奔流,虚空之中的结晶骤然增殖,扩散,灵质硬化成型,抵挡在了剑锋的前方。 深邃的裂痕巨盾之上浮现,刺耳摩擦中,剑刃推进。 而灵质巨盾则在同时,轰然爆裂! 庞大的构造瞬间溃散为无数寒光闪耀的碎片,数之不尽的利刃掀起风暴,浩荡而来——塑形崩解! 打破内部平衡,再度激化,令塑造完成的灵质结晶转变爆发,甚至,还能够赋予其崭新的灵质质变。 就像是炸弹从眼皮子地下爆炸。 刹那间,无数电光闪烁,化为洪流,雷霆浩荡扩散,混杂着无数锋锐的结晶,将季觉彻底吞没。 紧接着,又骤然溃散。 斥力爆发! 辟斥之础的赐福自长臂之上浮现,如礁石一般,将呼啸而来的雷光和冲击自正中开辟,再然后一条条手臂弹射而出,如影随形的紧追,不允许结晶巨人拉开双方的距离。 灵质塑形这种技艺,楼封简直从小玩到大,太过于娴熟了,就算是没了能力和矩阵,同样能够以炼金术重现和利用。除了【升变】之外,最适配灵质塑形这一能力的上善,还有【熵】的存在! 倘若让他拉开距离的话,恐怕一旦拖延到其他袭击者到来,季觉就要被这小子放风筝放到死了。 “来都来了,跑什么?” 邪物之手暴涨,跨越数十米的距离,利爪如刃,自灵质巨人之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痕迹。 灵质巨人的反应同样迅速,空空荡荡的手臂抬起,便有炽热的灵质射流迸出,仿佛利刃,横扫,逼退了邪物之爪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逼入了走廊的死角之中,再没有移动空间。 无路可逃! 第二百七十章 热烈欢迎 结晶巨人反手挥舞,灵质射流如剑挥洒,再度击退了重剑的穿刺。 紧接着,整个庞大的身躯陡然溃散,化为了诡异的白雾! 既然是灵质结晶构造,那么,自然就可以在虚实之间任意转化。物质的陷阱和封锁,根本锁不住它! 季觉的剑刃劈斩,落在了空处! 毫无作用。 不只是如此,那海量灵质所化的雾气,简直就像是活物一般的蠕动着,内部浮现高热和雷霆,就像是一团毁灭的风暴,向着季觉飞扑而来! 没办法,万化之塔所采集的模拟数据和记录太齐全了,就算只是镜像,也和楼大少本人的操作没什么区别。 应变和策略完美无缺。 只可惜,镜像到底是镜像,和本人有所差别。 就比方说,在了解过季觉的邪门操作之后……楼封是绝对没胆子在季觉这孙子眼前用这一招的! “太嫩了。”季觉轻叹。 轰!!! 季觉的背后,一条邪物之手再度伸出,紧握着锚式突击枪。 扣动扳机! 扩散的巨响中,合金钎自烈焰之中飞出,贯破虚空,没入化为虚无的灵质雾气里——一道道灵质回路自钎上浮现,扩散,幽光自虚空之中蔓延,令浓雾骤然溃散,结晶巨人倒飞而出! 而就在巨人的胸前,已经破开了一个贯穿的大洞。 电光和火星自缺口之中飞迸。 难以弥合。 在固体炼金术的面前,主动转变成灵质? 这跟主动脱光了爬到季觉的素材处理台上去有什么区别?! 嗯,起码后者走的更安详一些…… 瞬间的失误,便已经铸就了无可挽回的错误。 重创! 应急修补序列被启动了,结晶巨人断然拆下了一截手臂,塞进胸前的裂口之中,以自身为材料修补空缺。 如此重要的时机,季觉却没有能上前补刀。 反而电射后退。 ——【威胁警报】! 再紧接着,他原本所站立的方位之上,便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凹陷和裂口。 就像是看不见的万吨巨锤凭空降下…… 念动力? 还是其他的什么?! 仓促之间的后退中,季觉却感觉身上一沉,好像被看不见的力量所说束缚,喘不过气。 是重力。 重力增强了…… 天元! 那一瞬间,他头顶的天花板,骤然崩裂,海量土石像是洪流一般的喷出,一座阴影铸就的庞大雕像从天而降。 无视了重力,悬浮在半空之中。 只是短短不到半分钟,便已经闯入工坊。 因为它根本没有走任何通道,直接就依靠着自身的质量和重力操作,从地面上打洞,然后,从天而降! 阴影变化之中,那一座古怪的雕像造像显现真型。 仿佛一个坐在威严王座之上的身影,手握权杖,宛如大地的中心,万物的主宰。 只可惜,看不清面目,只有那一双烈光迸射的眼瞳,死死的锁定着眼前的敌人。 仅仅是被那一双眼睛看着,就感受到自身的重量在疯狂的提升。 难以支撑身躯。 就好像,身负江山之重…… 此乃御前,王座的阴影之下! “还挺装逼的。” 季觉咧嘴,喘息着发问:“那椅子不错,能不能留下来,让我坐一坐?” 无人回应。 雕像无言,猛然抬起了手臂,权杖隔空指出,向着季觉。 在抬起的瞬间,季觉便已经心惊肉跳。 引擎的过载驱动,他强行转移,不到半秒钟,原本立足之处就已经被重力碾碎,崩裂。 不难想象,这应该是哪个考生工坊里的核心和中控,即便是失去了诸多配套的设备,依旧具备着如此恐怖的威胁。 狂暴的重力如影随形的追逐在他的身后,又戛然而止。 伴随着墙壁的破裂,一枚炮弹平凭空飞出,贯穿了数米厚的泥土之后,另一侧激发的动能破甲炮弹已经摩擦至灼红,冲着王座之影的脑门飞出。 突破警戒线。 雕像的头颅在瞬间一百八十度扭转,眼眸锁定,重力干涉! 破空而至的炮弹凭空失衡,翻滚起来,打着转,砸在了地上,嵌入地板之中。 紧接着,爆成无数碎片。 苍白弥漫。 炮弹内部灌注的大量水银在季觉的激发之下,沸腾膨胀,形成炽热的金属浓雾,遮蔽一切。而就在浓雾之中,无数杂音里,狰狞的阴影从王座之影的身后浮现,猩红的巨剑挥洒,朝着那一颗看起来就颇为尊贵的头颅,斩下! 轰! 即便是及时回头,也已经晚了一拍。 在季觉靠着斥力场的爆发,从重力碾压的范围内弹出之前,王座之影头顶的冠冕,已经崩裂一角,小半个脑壳崩裂飞出。 身后,寒意突显。 一柄灵质长枪已经从结晶巨人的手中投出,向着空中的季觉,自半空之中尾部末端节节爆裂,加速到极限,势若流星。 枪锋之上的破甲铭文闪耀烈光,如盾抬起的巨剑剑脊也被贯穿了,直刺头颅。可在那之前,巨剑拧转,只来得及在面甲之上留下一道深邃的划痕。 再然后,季觉才坠落在地上,自邪物之手的辅助之中,再度稳定重心。 只是,才刚刚站定,便有高亢的马蹄声疾驰而来。 瓦尔哈拉! 恰如风暴突进,所过之处,寒霜扩散。 自号角声一般的鸣动里,被称为瓦尔哈拉的入侵者宛如幽灵一样,破空显现,近在咫尺,血色缠绕的长矛突进! 甚至来不及催发斥力。 诡异的长矛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铸就,硬化的尸骨之钢在它面前,就好像不存在一样,被轻而易举的贯穿。 瞬间,没入装甲之中,从另一侧穿出…… 血色喷涌! 一路自工坊的诸多防卫措施和火力之下突破而来,原本十六名猎魂骑士,此刻已经减员到七名。 可随着其他的机体的损坏‘战死’,其余的瓦尔哈拉身上的灵质波动反而越发高亢。 这些以符文和魂石为主体,汲取大量畸变种的凶戾和饥渴之魂而构成的猎魂骑士,本质上就是护卫工坊、保护工匠的工具。 除了甲胄覆盖之下的魂石之外,并没有所谓的要害。 即便是损坏到无法修复,也可以被其他的猎魂骑士融合吞噬。 死的越多,便越是凶暴癫狂。 只不过…… 凶暴? 你特么能有我凶?! 季觉冷漠回眸。 于是,宛如哀嚎的嘶鸣迸发! 就在他背后,层层覆盖的装甲骤然如同巨口一般的展开,显现出下方如同活物一般的血肉结构。 溢出的血色水银喷涌,化为瀑布,将瓦尔哈拉连人带马笼罩在其中。 咀嚼一般的摩擦声层层迭迭的响起。 自蠕动的血色之下,碎裂的刀剑和扭曲铁甲仿佛嚼尽了的碎骨一般,被随意的吐出,落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远方,结晶巨人再次投出的长矛被邪物之手握剑斩碎,锚式突击枪的火力压制再度开始,接连不断。 王座之影周身的漩涡扩展。 权杖指出,孕育许久的重力狂潮奔流而来。 而在瓦尔哈拉的围攻之中,季觉甚至懒得回头,邪物之手随意挥洒,从装甲上拔出了一具铁箱一般的构造。 破空巨响中,投出! 正面和无形的重力乱流碰撞在一处,铁箱瞬间干瘪,收缩,那是……已经快被季觉彻底榨干的灵质电池! 在那一瞬间,迎来最后的命令—— ——【自爆】! 粘稠的血色自坍缩的电池之中喷薄而出,随之而来的,几乎凝结成固体的孽变灵魂结晶。黑红色的冲击如风暴那样,肆虐席卷。 自污染的侵蚀之中,装甲突进,接住了水银之手投来的崭新电池包,再度装填,续航完成。 顺带着,抡起了另一个冲在最前面的瓦尔哈拉,砸在了地上。 然后,抬起脚…… 践踏! 金属扭曲哀鸣,铁甲崩裂,塌陷,而重重保护里,那一颗遍布符文的魂石已经被摧枯拉朽的碾成粉碎。 如同血潮一般的凶戾灵质从其中溢出,来不及被其他瓦尔哈拉吸收,便已经被饥渴的装甲尽数吞噬。 “呼!真带劲啊……” 自这短暂的死寂之中,季觉环顾四周,看向了重构的结晶巨人、高悬的王座之影,乃至将自己彻底包围在内的猎魂骑士们。 再忍不住,轻笑出声。 感受着久违的痛楚,内心之中,却渐渐升起了一丝难言的欣喜和畅快! “请问,人都到齐了吗?” 他轻声发问,只可惜,无人回应。 在孽化污染带来的短暂迟滞之后,结晶巨人、王座之影,乃至狂暴化的瓦尔哈拉们,毫不犹豫的再度暴起猛攻。 甚至,更胜以往…… 嗯,看来大家都很热情。 很可惜,没有时间来一点温馨欢快的开场白,向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表示欢迎。 但是没关系。 既然人到齐了,那大家就准备…… ——开席吧! 季觉抬起了手,五指握紧。 解开了,最后的枷锁。 轰! 那一瞬间,伴随着季觉的命令,走廊、大厅乃至整个楼层,所有的顶穹应声碎裂,一切光芒尽数熄灭。 从天而降的,是从一条条粗大管道之中所喷涌出的无尽猩红! 血雨瓢泼,覆盖一切,吞没所有! 第二百七十一章 恐怖故事 死寂。 万化之塔的事象模拟之内,庞大殿堂里,此刻除了喘息声之外,居然再难听见之前愤愤不平的呐喊和抱怨的聒噪了。 只有浮光投影之中,传来的阵阵巨响和轰鸣。 不论是无数尸骨聚合重构奠定的亡者之山,亦或者一座座灵质巨炮环绕形成的毁灭堡垒,更不提无数利刃御于一心的戮血之阵、结合了永恒之门和余烬之真髓构建出的虚空迷宫…… 超出诸多凡庸想象的创造自浮光之中显现。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基础,同样的条件。 有的人手段百变、造化无穷,有的人筚路蓝缕,自废墟之上再造一切,而有的人,甚至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当此刻诸多斗争都渐渐迎来结束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汇聚到了正中央,那最为庞大的浮光投影之上。 窒息一样的寂静里,所感受到的,便只有深入骨髓的恶寒和恐惧。 简直就像是恐怖故事一样。 灵质巨人·龙伯、猎魂骑兵·瓦尔哈拉、王座之影,三件即便是工匠都难以应对的毁灭武器,此刻居然沦落到不围攻就无法保全自身的境地。 而更恐怖的是,居然有一人,以一敌三,不落下风。 而且还反过来,将它们压着打!!! 甚至,自始至终,除了那些不痛不痒的炸药和封锁之外,完全都没有调动过工坊真正的核心序列! 在潮声工坊那个概括的标志之后,只有一个从未曾听闻过的名字。 【季觉】 轰!!! 当瓦尔哈拉自践踏下四分五裂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本能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被那暴虐的姿态所震慑! 并非见识短浅,也不是无法接受,只是,从没有人在一个工匠的身上,见到过如此狰狞的模样。 纯粹靠着一具动力装甲,便硬撼三件放在协会里也能够评定为a级以上的炼金造物,而且还将入侵者按在地上打…… 这是哪里来的大群和白鹿?! “嗯?” 人群之中,有人错愕呢喃:“他……不是姓周么?” 一瞬间的寂静里,所有人回头,看向那一张呆滞的面孔,就像是看傻子一样。上面的明明白白的写着工坊和姓名呢,你是不是不识字? “啊,我想起来了!” 有人疑惑之中恍然:“你是今天那个跟他在地脉盘上约架的傻……咳咳,那个强者!” 一时间,倒吸冷气的声音不绝于耳。 然后,大家都本能的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了一个醒目无比的空白圆圈出来——万一大哥等会儿从屏幕里杀出来想撕个活人玩呢? 虽然可能性低了一点,但不能说没有,万一呢! 离远点,血别溅在我身上! 被认出来的考生瞬间面色惨白,疯狂摇头:“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乱说!我约架的明明是个姓周的,哪里是他了!” 生怕别人不相信,他咬牙跺脚:“我和姓周的不同戴天!哪里连仇人都会记错的!我回去就弄死他!” 这下就算仇人不姓周也得姓周了! 就是周成! 至于伱要问我会不会搞错,其实他姓季就是屏幕里的那个,别特么开玩笑了,大哥,会死人的! 得亏自己当初没报名字和工坊。 不然被这种大群里混进来的杀人狂盯上,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潮声工坊?没听过,不应该啊。”有人满怀疑惑:“是这些年刚刚成立的新工坊么?” “不清楚,好像在哪里见过?” “哦,我听说了,好像是哪个工坊因为迁移地址,改名了。” “工匠是谁?最起码也应该是个大师吧?” 自人群中的窃窃私语中,有人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别问了,是叶限。” 有那么一瞬间,人群里也仿佛变得泾渭分明。 有人一头雾水问旁边的人‘叶限是谁?’,而另一半人则整齐划一的狂吸了一口冷气,本能的后退了好几步,试图将其他人护到胸前,来增加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自短暂的混乱里,只有人冷气吸过了头,呛咳了两声,尴尬一笑:“这……这也……难怪了……” “名,那个名师出高徒啊!” “啊对对对!!!” 在诸多茫然疑惑的视线里,一群人勉强的笑着,顾左右而言他,还有的已经直截了当的离场了。 低沉喧嚣的延续里,终于有人受不了聒噪。 “闭嘴。” 浮光最前面的考生瞪大眼睛,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来了——” 那一瞬间,浮光之中,只剩下了血色猩红。 触目所及的一切,尽数被从天而降的赤红色水银所笼罩,覆盖! 就好像终于解开了猛兽的枷锁,崩裂的声音来不及扩散,就被汹涌奔流的轰鸣所覆盖,而在满目猩红之中,两道更胜过鲜血的焰光自装甲的眼眸之中,迸射而出! 自过载驱动之下,浑身上下的装甲缝隙里,喷涌出炽热的蒸汽。 当无以计数的流光升腾奔流,汇聚而来的瞬间,装甲背后,一条条邪物之肢体展开,升起,化为了狰狞之树,伸手,握紧了流转的灵质回路。 合二为一! 在工坊最深处,尸骨之炉剧震,火光升腾着,在瞬间,抽掉了所有灵质储备的三分之一,输送而来! 远超承载上限的灵质顺着灵质回路和邪物之手的衔接,贯入了装甲之中,令合金装甲都在瞬间,烧成了赤红。 就像是瞬间堕入地狱。 又仿佛,回到了故乡…… 深吸着焦热的空气,品味着其中的血气和硫磺,季觉畅快一叹。 “总算可以……认真一点了!” 那一瞬间,无视了重力的漩涡、瓦尔哈拉的闪现和结晶巨人的灵质轰击,他再一次的,伸出了手。 向着眼前的一切。 于是,漫天的水银之雨,陡然一滞! 宛如,时间停滞,万象冻结! 变化的重力、破开的空间、乃至一道道辉煌耀眼的灵质之箭,都停滞在了虚空之中,无从动作。 那稍纵即逝的景象里,模拟之外的殿堂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汗流浃背。 难以分辨,究竟是什么样的造物,能形成如此恐怖的效果? 永恒之门的时间停止?荒墟的静滞带?天元的万象之凝?白鹿的超感加速?亦或者熵的零域…… 亦或者,更简单一些…… 自那一缕缕停滞虚空的血色水银上,所倒影浮现的,乃是无数根本无从以肉眼所观测到的虚无轮廓。 手!手!手!手!手!手!手!手! 此时此刻,触目所及,所见到的一切,都被无形无象无数无穷的手,尽数把控其中!!! “这就是……非攻?” 古斯塔夫的神情微微一滞,低垂的眼眸抬起,再难镇定,旋即恍然:“不,不是非攻,是工坊。” 或者说,这便是原本非攻所应有的一部分…… 以流体炼金术为基础,构建工坊,所奠定的一切措施和变化,唯一的核心,也就只能有一个,非攻的存在! 即便剥离了非攻,但此刻凭借工坊的庞大体量和海量灵质的消耗,季觉依旧靠自己的双手,再现其神髓! 万物繁荣,乃此手所造。 世间一切所有,皆为十指而成。 只要双手十指尚在,又有什么不能重现呢? “到底是圣贤的传承者啊……” 死寂里,他轻声一叹。 无需再看了。 当季觉启动工坊的瞬间,一切已尘埃落定。 在季觉伸出手的时候,一切便被他尽数掌控。可当此刻季觉松开了手的时候,停滞的一切,便再度运转,回归正轨。 回归,他所订立的正轨! 工坊核心里,熔炉激震,短短一个弹指的瞬间,季觉的灵质储备再降三成! 紧接着,漫天呼啸而来的灵质轰击,结晶巨人过载运行所释放出的饱和式炮击,此刻诡异的转换了方向,如同坠落的群星那样,向着王座之影呼啸而去。 暴虐的重力漩涡偏转方位,坠向了结晶巨人的所在。 而本应该破空而至的猎魂骑士,此刻却像是像是送货上门一样,出现在了装甲所伸出的右手之中。 将脖子,送到了季觉的手心里。 然后,伴随着五指的冷酷收缩,钢铁破裂、扭曲、坍塌,变成了一块实心的铁球,如炮弹那样,凭空弹出,砸向了另一个幸存的瓦尔哈拉。 自胸前,撕裂出了一个大洞。 两块魂石碰撞在一处,崩裂破碎,化为粉尘。 巨响轰鸣,接连不断。 无数迸射碎散的灵质之光中,王座之影上浮现出一道道裂痕,阴影消散,渐渐残缺。而猝然之间被抛入重力漩涡的结晶巨人,在自身崩裂之前,只能无可奈何的,再一次灵质化…… 在季觉的面前! 甚至,无需如之前那样全力调动工坊的力量,季觉只是挥手,坠落的水银之雨便逆着重力,向上升起。 流体炼金术逆转,固体炼金术再现! 瞬间,撕裂了结晶巨人的主体,将它从灵质化的状态中,强行挤出,庞大的身躯已经四分五裂,遍布裂痕。 “东西都对,可惜,技巧和老楼比,还差的太远。” 季觉抬起脚来,最后道别,“再练练吧!” 轰! 践踏之下,最后的核心碎裂如尘。 第一个! 再然后,钢铁巨人回眸,两颗燃烧如焰的眼瞳瞥向了最后那几个纠缠不休的猎魂骑士:“跳来跳去,十足碍眼,哪儿来的小丑? 说到底,这种侵袭干扰用的工具,本来就不合适用在攻坚上吧?” 那一瞬间,无以计数的手掌重塑之下,一道道长枪拔地而起,无以计数的利刃从金属暴雨中重现,纵横交错,贯穿甲胄,如同囚笼一般,将所有反抗尽数桎梏其中。再然后,固体炼金术压制,将它们尽数冻结为一座座千疮百孔的金属雕像。 第二个! 最后,宛如焚烧的狰狞装甲抬起头来,看向残存的王座之影。 不知恐惧和犹豫的造物之上遍布缝隙。 可眼眸之中的闪光依旧炽热,此刻向着他再度看来,重力变化重现,可紧接着,又消散无踪。权杖一次次抬起,却又徒劳无功! 就在王座之影的身躯之上,一道道裂痕之间,不知何时,已经渗入了猩红的水银。就像是活物一般,无孔不入的水银顺着每一道细微的缝隙渗入核心,然后纠缠在灵质回路之上,侵蚀干扰,阻断了所有的运转。 那些固体炼金术形成的无数细小噪点早已经深入骨髓。 不论如何调动自身的力量和自检排除,都无法清除。 此刻王座之影剧烈震颤,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季觉,一步步的向自己走来,然后,伸出手……粗暴的将王座之上的身影拽了下来。 “时代变了,陛下。” 季觉弯下腰,自它的耳边轻声低语,“你是否听见人民的歌声?” 就这样,他哼唱着数百年前帝国革命时的名曲,踩着王座之上的傀儡,再一次,拔出剑来,高高抬起—— 斩! 再您马的见! 一声脆响过后,一颗头颅飞起,翻滚,落在了地上。 第三个! 很快,阴影造像便如同暴晒在阳光下一般,迅速的消散,崩裂成尘埃。 就只留下了被固体炼金术强行封锁住的那一把华丽的椅子。 “我就说,让我坐一坐怎么了?” 季觉毫不客气的坐上去。 扭了扭身子,金属和阴影摩擦,声音尖锐。 就这样,找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翘起腿来,看向了眼前自己亲手所造就的景象。 如血奔流的猩红水银、散落遍地的灵质结晶、一座座残缺挣扎的惊悚金属雕像……实在是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工坊之内,模拟之外。 只剩下了死寂。 许久,没有人说话,只有浮光之中的一声轻叹。 “这椅子不行啊。” “硌得慌……” 第二百七十二章 纷争之始 驴粪蛋子表面光。 破椅子长得这么装模作样的,季觉还以为是什么好玩意儿呢。 结果,不但设计上一点人体工学都没有,甚至不愿意加个垫子,怪不得之前那鬼玩意儿看着就脾气不好喜欢瞪人呢。 恐怕是屁股疼,痔疮犯了吧? 啪! 就在季觉胡思乱想的时候,却看到,地上散落的灵质结晶居然像是褪色一般,迅速的透明,如同幻影一般,化为了虚无。 他甚至来不及阻止。 再然后,不止是他屁股下面的椅子,就连那几座血色金属封锁的瓦尔哈拉雕像,都迅速的只剩下空壳。 内容物,不翼而飞! “不对,我材料呢!” 季觉勃然大怒,环顾四周。 试想一下,你花了好多钱氪了道具,好不容易打完了boss之后,正准备清点一点掉落和收获,看一看落在眼前的良材美玉呢。 结果,良材美玉,啪一下的就没有了。 这特么还玩个蛋啊! 破游戏打不了一点! 可消失的不仅仅是入侵者们的遗骸,还有工坊之内的创伤和残骸,乃至季觉消耗掉的灵质……一切都好像时光倒流一般,迅速复原。到最后,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留下季觉环顾着四周,不知道搞什么鬼。 骤然之间,眼前的一切仿佛也都变得虚幻起来。 “我……叼?” 宛如瞬间坠入宇宙,无穷黑暗,只剩下季觉所代表的闪亮光点,乃至,远处一道道清晰的亮光。 此刻,其他亮光之处,模糊的人影也都看向了四周。 只可惜,除了闪光之外,其他的无从分辨。 83个! 电光火石之间,季觉已经数清了所有光点的数量,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如今还仅存的考生数量。 加上自己,84个。 再紧接着,眼前流光铺面,景象变换,第三人称视角的观测展开。 自倾盆黑雨中,孽物装甲的轮廓显现,动力全开,推进! 那赫然是来自其他模拟中的记录。 季觉此刻一看,顿时兴奋,一拍大腿凑近了,让我看看是哪个倒霉蛋? 然后,就看到观测站周围的领域中,无数交错的灵质棱柱,乃是正中央重构完成,仿佛玉石一般毫无接缝、浑然一体的庞大工坊。 这熟悉的气息…… “草,老楼!” 虽然惨遭老楼袭击的时候,多少有点气到想笑,但此刻目睹这样的场景,季觉顿时就已经乐不可支。 眼看着过载运转的装甲一路横冲直撞,以最快的速度突破了外围的防御,闯入工坊时,便已经乐开了花。 “哎呀,到底是老楼,还是嫩,还是嫩了一点啊。” 季觉指指点点,我若是老楼,定然在此埋上一片定向地雷或者是燃素炸药,甚至门后面直接装个一座灵质巨炮来,给闯入者一个神秘惊喜。 可惜,还是被常识所束缚,门开的未免也太正点了,不踹进去反而有点辜负期望了。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 这么大的根据地,居然连自爆机关和自毁的系统都没有?!不是,白瞎这么大的工坊,这跟蜀州吃火锅没有红汤有什么区别? 一路上并非没有见到什么防卫设施和反击序列,但可惜,遇到皮糙肉厚武装到牙齿的孽物装甲,根本没用。 朴实刚健的攻防拉满,直捣黄龙。 必要的时候,使用斥力场进行破坏或者防守。 那些半透明的灵质仆从以及诸多结晶守卫甚至不堪一合之敌,长驱直入,以至于……对于其他的痕迹已经全然不顾了。 镜像到底只是镜像,没办法完全还原本人,意识也完全跟不上,充其量不过是中规中矩的复刻罢了。 不止是操作有时候会忽然下饭,甚至季觉旁观的时候,都会感觉到一阵血压上头。 笑容,渐渐消失。 只想把镜像捞出来,掐着脖子问一句: 你特么在想什么呢? 楼封明显就是修正了工坊内部的环境,以高浓度灵质环境进行侵蚀和干扰,都这时候了怎么还闷着头往前猛冲呢? 两组副引擎,引爆一组都足够暂时驱散灵质侵蚀导致的传导迟滞了。 不是,这么明显的陷阱看不出来?! 他在卖弄风骚勾引你啊! 轰!!! 在结晶巨人骤然变化,溶解重构,抓紧装甲迟滞的瞬间,铺在了装甲之上,再度凝结,封锁了邪物之臂和机体的动作之后…… 一缕微光破墙而出,一闪而逝! 就在工坊里,汗流浃背的楼封终于松了口气,缓缓的放下了灼痛的手掌。 那一缕渺小到根本不在威胁范围内的灵质射流,居然穿过了装甲之上的裂隙,自内部拐了好几个弯之后,贯穿操作仓! 血色渗出,装甲沉寂。 反杀! 恰似杀死巨人的一根针。 形制和威力并不重要,如何恰到好处的利用这一线力量达成目的,才是精髓所在。 “啧……” 季觉轻叹,“还藏着这一手呢啊?” 这种超远距离操作自身灵质的技巧,他可从来没在楼封的身上见到过,明显是防着自己的。 短短两分钟不到的时间,便已经推断出了孽物装甲内部的大体构造,以损失部分工坊为代价,引诱入侵者进入陷阱,掌握弱点之后,一击必杀! 平心而论,就算是季觉本人,在被强控的时候,面对如此一击,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应对方法。 没办法,自从出道以来,季觉基本上就没遇到过非攻和机械降神搞不定的对手。 没有非攻,就没办法完成徒手炼成和诸多操作,自然失去了绝大多数根据现状、随机应变的手段。 在脱离工坊之后,装甲只能够通过本身的武装和定式去被动应对问题,被人看清虚实之后,自然只能被随意拿捏。 在失去了季觉的意识和操作之后,镜像装甲之中的驾驶者·‘季觉’,反而变成了最大的弱点。 也就是说,在这种工坊入侵的环节里,不能寄望于操控者的超常发挥,如何利用有限条件配合素材,最大程度的避免造物的弱点,发挥长处,才是重中之重。 但,也不是没办法绕过去…… 季觉捏着下巴,沉思着,却听见景象之中的夸张笑声。 在反复试探,包括且不限于锤击、灵质轰炸、拆解和拿木棍戳戳戳等等手段之后,确定入侵者死透了的楼封终于站了出来。 踩在机甲之上,仰天大笑。 “哼哈哈哈哈哈,区区季觉,不过如此!” 嘭! 残破的装甲里传来异响,应该是引擎空转毁坏的声音,楼封顿时震惊跳起,闪电后撤,观望许久之后,居然又再度踩了上去,狂笑了起来。 真特么是够了! 季觉眼角抽搐,额头青筋迸起来。 不过如此是吧? 区区季觉是吧? 行!伱等着! 考完之后就麻袋套头打你闷棍! 而于此同时,不止是季觉这里,几乎所有参与模拟的学徒们,都已经从幻象之中了解了自身作品所经历的具体状况。 有发现作品摧枯拉朽横推一切将对方彻底淘汰,顿时眉开眼笑的、有看着工坊攻防中暴露出的优缺点,镇定记录的,还有的,则是……开始汗流浃背、怀疑人生的。 “这特么是什么怪物!” 满脸胡须和头发都扎成辫子的学徒满面阴沉。 裸露在外的双手、小臂和脖颈和面孔之上,满是繁复的刺青,那都是以北风工坊的技艺,这些日子以来通过刺青的方式移植到身上的灵质回路。可以说,他整个人就是一件作品,工坊的中枢。 此刻,看着自己的心血之作十几台猎魂骑士在蹂躏之中的惨烈下场,乃至守卫者那近乎离谱的掌控力之后,脸色顿时越来越难看。 确实,和狂战士比起来,猎魂骑士这种型号,更擅长在辅助的加持之下袭扰剿灭……可这不意味着脱离了工坊和辅助之后,就沦为人人蹂躏的废品! 在听闻幻象之中的沙哑点评之后,他的神情已经是一片铁青,可终究,不发一语。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不止是余烬一系的苛刻和冷酷,北风工坊的铁则也不允许他在惨败之后有所狡辩和推诿,想要夺回这一份荣耀,就只有从战场上再度爬起,不择手段的去获取胜利。 猎魂骑士用以捍卫工坊确实是足够了,可破坏力终究有限。 看来,苏尔特尔的核心构造,应该加快进度了…… 而另一片黑暗的虚空里,头戴面具的消瘦身影则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诡异面具之后的眼瞳毫无动摇。 “……联邦那边的吗?” 她自言自语着,将那一张染血的金属兽面铭记在心。输赢尚且其次,身为帝国真血,断然不能容许王座遭此玷污和轻蔑。 这一笔账,必然要亲手讨还! “除了王权之重需要维护之外,优先进行构建尘世纷扰的干涉序列吧……” 至于最后一个楼封。 看着自己的灵质巨人惨遭如此针对之后,脸色同样难看的一匹,忍不住想要说脏话。 多少不堪的回忆浮现心头,仿佛泥头车嗡嗡作响。 只是,听到最后季觉的评价之后,表情微微抽搐,嘴角却隐隐有些压不住的迹象。他冷哼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眼光,倒还不错。 诸多记录的回放很快就结束了,虽然无从对和自己无关的记录进行探查,可到最后,却浮现出了一张列表。 如今万化之塔的模拟中,现存的八十四位参与者名列其上,并根据目前阶段所具备的评分,排出了先后。 只是,在率先寻觅了自身所在的位置之后,几乎所有的学徒,都抬头看向了榜单的最前列,那个以363分的评价位列最高处的陌生姓名。 ——【潮声工坊:季觉】! 接下来,就是第二名【钟楼工坊:安德莱·安赫尔·冈萨洛】,评分311、第三名【龙心工坊:蔺恪】,评分302、第四名【百目巨人工坊:尼古拉·戈尔布诺夫】,评分293…… “二十七名?” 楼封愣了一下,神情顿时凝重。 此刻榜单之前的神情变化纷繁复杂,欢欣鼓舞者有之、勃然大怒者有之、庆幸得意者有之,只是不论如何,如今去抬头仰望另一个高悬在自己头顶的名字时,心中都未免一沉。 正如同所有的工匠抬起头,看向巍巍余烬之路,乃至高远天穹之上那些遥远身影时一般。 为何我屈居于阴暗? 为何我便不能再往前…… 为何我不能立于更高处? 又为何,我不能将那些高高在上的名字,亲手拽下来?! 在诸多眼瞳颤动,自野心、理想亦或者妒火、阴暗之中变化时,最后的一张卷轴在所有人的眼前展开。 同样,是一张表格。 所记录的,却不再是参与者的排行了,而是诸多标以价格的赐福、罕见的仪器和设备,乃至岛屿上甚至不存在的素材…… 自万化之塔的模拟之中,再现赐福的力量自然不在话下。 沉默的寂静里,所有的参与者看着和自身评分等同的余额,再看向眼前的清单时,神情都再难以自持。 尤其是最后浮现的倒计时。 【168:00:00】 一百六十八个小时,换算的话,整整七天……对于工匠的创作而言,也不过是一晃而过而已。 七天之后,对抗再启! 在经过了最开始的求存阶段,刷去了绝大多数的凑数者和凡庸之后,针锋相对的对抗,将在幸存的八十四名学徒之间开始。 倘若自身的工坊被对手攻破的话,那么便淘汰出局。倘若无法击败对手,攻破防御的话,那么自己也无法获取更多的评价和积分。 此刻摆在所有参与者面前的,就是工匠之间彼此倾轧和斗争时的矛与盾。 如何最大限度的保存自身,同时去创伤甚至毁灭敌人。 是被啃掉所有的利用价值之后,逐出比赛,还是通过胜利掠取更多积分,得到更多资源获取更多胜算……这是一场绝对没有任何侥幸或者运气存在的角逐,倘若有所懈怠的话,只会一步慢,步步慢,一步错,步步错。 弱者愈弱,强者愈强! “哦吼……” 季觉捏着下巴,眼睛一亮:“原来如此,我已经充分理解了这个游戏!” pve挖矿,pvp赚钱嘛! 保不住自己的工坊,自然没办法留在比赛里,夺不走别人的工坊,就得不到更多的评分和资源。 在近乎无限量的基础资源和罕见稀少的珍贵物品的状况之下,所能依靠的,唯独只有自身的能力和技艺。 经过如此惨烈的淘汰和角逐之后,唯一能留下来的,那自然是当之无愧的最强! 而作为暂时的榜一,被针对,也是自然而然…… 可以预料的,接下来的对抗里,搞不好自己要承受的压力还会更大。 或者,也可以稍微放放水,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之下,将别人到上面去,避免觊觎和围攻。 只是……凭什么?! “可以,都来,都来吧。” 季觉吹了声口哨,满不在乎,翻看起眼前的兑换列表来。 来都来了。 总得给别人留下点什么。 就比方说,阴影…… . “哦吼,看起来这一波拱火的效果不错。” 姜同光俯瞰着浮光之中诸多变化,轻笑:“小家伙们好像都卷起来了啊……哎,你说,这算不算是将协会的坏风气提前引入学徒了?” “余烬之傲慢,难道不就是如此么?” 古斯塔夫冷淡:“目无余子才是正常,虚怀若谷也只是表象。与其让他们沉浸在谎言里,倒不如,提前体会一下工匠之间的残酷斗争。 省得将来有些幸运儿拿到执照之后,就以为万事无忧。” “真体贴啊。”姜同光感慨。 古斯塔夫面无表情的看过来,可姜同光不为所动,笑容越发促狭:“说到底,你这副样子,与其说是不近人情、冷漠苛刻,倒不如说老父亲一样的打击教育了吧? 害怕孩子在外面吃亏,就先把苦头让他在家里吃够了的那种。换做其他人的话,恐怕再怎么面善和煦,也没这种好心。不,某些老师恐怕都没这么尽心吧?” “职责所在而已。”古斯塔夫漠然,似乎意有所指:“作为理事,总要对协会负有责任,是吧?” “嗯?是吗,哈哈哈哈,也对哦。” 某位担任理事之后从来嫌麻烦不干事儿的工匠看了看左右,装糊涂大笑了起来:“说起来,榜一小哥有什么动作没?” “刚刚换了一大笔素材,全都是常见的类型,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三分一吨的纯化水银,一部分仪器和设备。” “水银和流体炼金术的适配倒是不低,不过赐福呢?”姜同光挑眉,颇为期待:“三百多的评价积分,也足够换个重量级的了吧?” “……只换了个两个,而且是五十积分一个,最基础常见的。” 古斯塔夫瞥着眼前的记录。 洞若观火。 接下来,他的对手,恐怕就要头疼了…… 在记录的表单上,只有两个荒墟的标志。 ——【金铁之质】、【至韧之型】! 此刻,工坊内,诸多奔流不息的水银中,季觉抬起头,望向那两道从天而降,落在手中的璀璨流光。 再忍不住,眉开眼笑。 “——见到你们真好,老朋友!” 请假一天 最近成都入冬温度降得有点厉害,有点扛不住。 主要是卡文,卡文太难受了,小纲摆好了都写不出来,状态有点糟糕,熬到现在,实在熬不住了。 斗胆请个假。 万分抱歉! 《天命之上》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备战间隙 五天之后。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凌晨三点,忙碌了一天的季师傅,开始制作新的料理…. 伴随著季觉自言自语的话语,操作台上嘶鸣的邪物被数十条水银之手死死的按住,一根根粗大的金属钎贯入了它的肢体,固体炼金术冻结了灵质流转之后,就是电锯、铁锤和震动刀轮番上阵。 突出一个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在诸多变幻不定的工具拆分之下,快就从头到尾连皮带壳全都拆分完毕,分门别类储备好之后,喜迎下一只。 整个全程,季觉甚至连指头都不用动,坐在椅子上,自然便有流动的水银延伸而出,构成数十条肢体,分工协力,效率飞快。 一切已经重回旧观。 要么说,老员工返聘,上手进度就是快! 大家一同在泉城里违法乱纪、作好犯科这么久,突显的就是一个分工默契,配合娴熟,使用起来毫无滞涩一一要按脚按脚,要按手按手。素材吼的声音大了点,都不用季觉说,直接嘴都给捂住了。 要配合有配合,要姿势有姿势。 否则的话,季觉都快要处理不了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素材了。 自从下过一道污染之雨之后,整个路叶岛上的邪物就跟韭菜施了肥一样,嘎嘎的疯涨,遍地都是,收都收不过来。 季觉出门一趟,收获都要一车一车的往回拉。 只可惜,原本的福利期结束了之后,爆率就变得感人了起来。除了一些邪物自身的各种素材之外,赐福是半个都没有。变著法儿的逼著玩家氪金消费。 如今的榜单大环境,不氪积分就根本没得玩了。也就是考生们数量太少,协会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差评,不然早就炎上了! 对此,季觉倒是早有预料。 这年头游戏运营暗改数据和出率又不稀奇,好还明码标价,没弄个无底洞池子,保底都没有,还逼著考生拿著积分砸十连硬氪。 但就那单子,看著就居心不良。 前面的通用材料和一些常见赐福还好,后面很多珍贵的素材和罕见的赐福,价格都快到天上去了。 尤其是被动类型的。 妙手天成售价四百、精神第一性售价五百四、统御轴心售价六百....更别提他蜕变期的三件套了,完全不具备任何性价比。 想要憋个大的,那就必须把积分留下来瓒著。可在所有人都疯狂向上卷的时候,保留积分原地踏步,根本就是自杀。 而同时,又降低了诸多破坏力强大、效果显著的赐福的价格。滴、大群、白鹿、等等初期和中期赐福的价格让人怀疑是不是在打折甩卖。 就差把买一赠一和无聊,我要看血流成河写在表格上了。 严重怀疑考官的成分。建议协会严查! 目前阶段,季觉的需求并不多。 所欠缺的,反而是海量的基础材料。 就算是一再缩减规模,依旧是个天文数字,哪怕他挖掉整个路叶岛,也难以填补空缺。有了兑换清单,也只能一步步慢慢来,先将整个工坊的核心区更新换代了一波,加强了防御和掌控力。 这时候,就凸显出了出身和师承的重要性。 当有的参与者看著材料和兑换单都无从下手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排行前列的考生工坊几乎都更新换代,鸟枪换炮了。 出身大工坊的学徒从小就耳目染,吃过见过摸过玩过更不提师长的耳提面命和亲身体会,就算是不动脑子照搬都能完成工坊的构架。至于混不进核心圈只能在外围打杂的学徒知道工坊长什么样儿都算不容易了。 野路子在余烟这种高强度内卷的环境里,根本活不下去。至于季觉. 季觉最不用担心这个了。 就算是时日短浅,叶教授没教过太深入的理论,可他见得多啊.…从余炔到滞腐,从协会到幽邃,砸的砸拆的拆,兼元的工坊他都摸了好几天。 况且,昔日圣贤水银的工坊架构,如今还在末日专列的储备库里摆著呢! 就算季觉自己研究和山寨才刚刚开始,但照抄总会吧?!有时候,能自己上手体验和操作一次,就已经胜过纸面上 的空想琢磨多少年。协会肯给自掏腰包这个机会给他免费实践,他这些日子做梦都快笑醒了。 这羊毛要是不能抓紧机会完,往后就算考试结束拿个第一回家,季觉恐怕也要掉好久的小珍珠。 整整五天,季觉睡觉时间加起来都没超过四个小时,等处理完素材,设定好熔炉的自定处理流程之后,他才一头栽在床上沉沉睡去。 五个小时之后,又愣是爬起来,半梦半醒的搞完了最后的加工。 等洗了个冷水澡,彻底清醒了过来时。坐在椅子上,看著自己的劳动成果,便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就在他眼前,此刻的组装台,彻底完工的装甲已经和曾经 截然不同。 依旧是红黑配色的动力装甲和曾经比起来,就像是壮汉脱去了累赘的衣服之后,显露出精干的身躯。 以大量邪物的骨和血为素材,以合金为基础,重铸之后的外层装甲板比之前减轻了数倍,防护性能也高了数倍有余。 同时,再度增加了一组副引擎之后,机动能力也有了质的提升。 除了诸多山寨了联邦军方设计添加了炼金术要素的武器之外,还再增加了两组邪物电池,过载运行的模式之下,出力翻倍。 为了避免上次那样如同楼大少一般的状况出现,驾驶舱的外侧,还增加了一层流体水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保护。 除此之外,最具突破性的创新,除了辅助【金铁之质】和【至韧之型】的两道赐福新增的设备和造物之外,季觉还弥补了自身镜像的最大弱点! 一一不会说话。 他精心录制了超过四百句以上的垃圾话、挑、嘲讽等等至关重要的战吼,全部都导入了机体的灵质库内,并外接两个大喇叭。 保证在各种状况之下,自己的对手都能够享受到最原汁原味的排位体验! 而现在,在经过连日的准备和安排之后,如今已经到了对炼金作品而言最关键的时候了。 起名! 一个好的名字,不仅要陪伴作品一生,在关键的时候,往往能起到如虎添翼的作用。 就好比人一样。 尚若对面站出来一排人昂首挺胸报名说什么叶枫、龙傲天、李逍遥,要逼格有逼格要霸气有霸气,尚若自己这边如果有个人叫二狗的话,那恐怕天都要塌了。 你看看周重,搞了个新的赐福序列出来,立刻就叫天地不仁。 再看看自己家老师,那一套墨兆序列,从联邦杀到帝国再杀到中土,打到叶限这个名字说出去都能唤起受害者ptsd来! 「 季觉绞尽脑汁,看著眼前的挣拧装甲,陷入思考。 从功能性上考虑,既然是突袭和破坏为目的,就不妨在名字上把这个含义凸显出来,同时,也要凸显出系列的传承感和自己对它的期望。 「袭击、强行一—」 他忽然一锤手心,灵光闪现「强袭....强袭.「一一不如就叫强袭牛马好了!」 有那么一瞬间,沉寂的装甲引擎犹豫著空转了一下,就仿佛努力的想要发表一下意见,可惜季觉已经喜滋滋的拿起了喷漆,开始喷涂。 喷了一半之后,才发现,这已经是改装过的了,必须和原型机做出区分才行。 顿时,大手一挥,在后面又补上了一段。【强袭牛马·贰号机】! 这么强而有力的名字,想来一定能够给到时候死在它之下的对手带来无尽的恐怖和屈厚吧?! 不只是如此,起完这个名字之后,季觉的灵感飞进,连后续组装线上那两台用来保护工坊的机体名字都想好了。 其中浑身纯白、过载运行时会爆甲发光的就叫做【双头驴】,另一架就叫【报喜女鬼】…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起好名字之后,季觉想要换色和减配省料的念头就不停的往外蹦,根本停不下来,甚至还想再做上十几个不重样的配件包,然后按照联邦军部的价格翻个倍,再卖到中土去,这丧良心的钱岂不是就哗哗哗的来.… 吓得季觉把工坊的灵质封锁又检查了好几遍,重新加厚。 一定是孽化污染搞的鬼!太可怕了。 在搞定了重头戏强袭牛马之后,接下来的时间,季觉就全都用在了工坊的更新和提升之上。 随著一具具邪物的户骨在流水线上享受完剥皮剔骨放血一条龙服务,再在熔炉里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之后,深埋在大地的工坊也更进一步的开始了扩张,再度向下,向著更幽深的黑暗里扎下根须。 而同时,地下岁月静好的时候,地面之上的世界却在暴风骤雨中,迅速恶化。 第六天的时候,当季觉上去察看状况时,已经不得不佩戴呼吸设备了。 就连空气中都充斥著点点细碎的漆黑尘埃。 远方,在灰色的雾气之后,山峦之上浮现出血肉的经络。而从身旁流过的河水里,已经显现出隐隐的猩红。 腥臭刺鼻。 尸骨如同植物那样,自泥土之中萌芽,长出了诡异的植株。 远方,接近墨色的深蓝海面上,好像有如同蝠一般的庞然大物拖著触须无声而去,丝丝缕缕的触须从海面之上扫过像是灵巧的肢体一般,饥渴掠食。影。 只是半片肉翼从岛屿之上掠过,便投下了宛如深夜的阴 此刻的路叶岛,渐渐向著重污染区演变..这也是曾经的事象记录么? 季觉发自内心的怀疑,协会的那帮家伙究竟加了多猛的料 进来? 第七天的时候,再度,暴雨倾盆。 漆黑的雨水从天穹之上洒下,覆盖所有。 自所有人的焦躁等待里,当倒计时归零的那一瞬间,仿佛有清脆的铃声自耳边响起,令不知道多少人,陡然一震。 再然后,仿佛棱镜万花筒一般的构造自所有人的眼前浮现。 终于,开始了! (还有更新耶) 第二百七十四章 你来我往 无数折射的景象里,季觉看到其中一个又一个的人影轮转变换,到最后,变换戛然而止,隔著镜面一般的幻光,季觉的面前显现出的,是另一张阴沉的面孔。 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眼中满是血丝。肤色惨白,仿佛许久未曾照耀阳光。 察觉到对手如此年轻的瞬间,他的神情顿时难掩轻蔑,可再然后,当季觉的名字从投影之上浮现时,他的神情就僵硬在了脸上。 而与此同时,季觉也看到了他的名字。 白帆工坊一一【赫尔穆特·诺依曼】排行序列第九位,积分272。 最初的错恺之后,赫尔穆特自震惊之中,居然浮现出一丝难以自持的狂喜。 死死的町著他,难以置信。 可惜,时间仅仅足够打个照面,一秒不到的功夫,幻影便消失无踪。 「季觉 赫尔穆特已经兴奋难耐,尚若能一举拿下榜首的话,那么所得到的积分,绝对足够自己一跃而上,冲入前三! 扪心自问,自从踏入余爆之路以来,他从不认为自己逊色于任何人。 即便是在钟楼那个石头一样的怪物手中惨败,也不过是因为自身的疏忽。之所以会如此兴致勃勃的报名参与这一次的考试,也是为了证明自身并不逊色于那个家伙。 若自己能赢季觉的话,岂不是就间接证明了,自己足以位列安德莱之上?!话虽如此,但他心中却越发的警惕。决心毫不懈怠的全力以赴! 再然后,伴随著又一声铃声响起,他就看到了。 在自己工坊之外,狂暴黑雨之中渐渐走出的镜像幻影。 诡异的装甲巨人通体赤红,仿佛沐浴著烈焰,钢铁兽面抬 起,猩红的眼瞳已经锁定了他的存在。杀意挣拧。 与此同时,就在季觉的工坊之外,之前赫尔穆特的身影也浮现在他的观测之中。 只不过神情区别于之前的震惊和敌意,如今,那一张面孔的神情已经变成了如同死水一般的平静,毫无任何的动摇,周身的一缕流光游电,飘忽又诡异。 仅仅是看了一眼四周,就将视线落在了工坊之中的季觉身上。 紧接著,手中凭空浮现出一面装饰华丽的镜子,无声旋转,折射出诸多晶莹幻光。 轰! 一声巨响自远方凭空进发。 丛林之中原本只是用来驱赶畸变种的炮台调转方向,完成锁定,瞬间激发,子弹洞破暴雨,呼啸而来。 底细虽然不清楚,但姑且试探一下深浅长短。然后,季觉就愣住了。 枪声过后,赫尔穆特的头颅当场爆裂。血色喷涌。 自黑雨中,无头的尸体仰天倒下。死了?本来还以为大家要大战三百回合难分胜负然后被自己一招拿下,结果只是打招呼一样的一枪过去,就直接被爆头了?「什么鬼?」 自工坊的微风里,季觉不由得挺直了身体,瞪眼看向眼前的水银屏幕。 可紧接著,便毛骨然 核心熔炉操作室内的封闭标准是最严格的,绝对的除尘和除静电,内外隔绝,又哪里特么的会漏风呢! 那一瞬间,他的衣领骤然翻卷延伸,硬化,如同大盾一样笼罩在他身上。而身旁死寂的装甲骤然启动,悍然撞向了风声的来处。 膨!!! 虚空之中,好像有什么异的轮廓一闪而逝,粘稠的液体滴在地上,留下了一片片墨痕。 墨痕仿佛活物一般,一阵蠕动,汇聚,再然后上,宛如泥沼蔓延一般的沉闷声音,墨色扩散,一条条仿佛章鱼一般的诡异触须从其中延伸而出,铺天盖地,延伸而来! 如此庞大的诡异怪物,居然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季觉的工坊核心! 但如今,甚至不必季觉有所反应,转瞬间四面八方无数水银犹如暴雨那样激射而出,纵横交错,如绳索一般将它束缚在其中。紧接著,绳索变化,无以计数的利刃自外而内,又自内而外,贯穿而出! 恶臭扩散,血雨喷洒。 残缺的肢体坠地堆积在一处,宛如山峦。可季觉神情依旧漠然,毫无动摇。 工坊的内部就是他的感应范围,无以计数的水银就是他手足的延伸,自刚刚瞬间的贯穿和撕裂里,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得到:没有散逸的灵质,也没有血液和灵魂的存在。充其量,不过是幻影而已!假的! 可幻象此刻居然也能侵蚀现实..镜系的赐福么? 季觉心思电转,挥手,无数水银利刃如同风暴那样掀起一次次的将那狂暴的幻影撕裂,可在一次次破灭的幻影之中却凭空出现了一个黑点。 黑点在迅速的膨胀,放大,拓展,化为了一件熟悉的黑衣,而展开的黑衣,居然化为了一道空间裂隙! 过于狭窄的裂隙之后,赫尔穆特的身驱无视了裂隙的碾压和收缩,强行挤出。 落在地上,血肉模糊! 任由无数水银之刃横扫劈斩,猛然抬起了手掌,指向了季觉。 瞬间,他的身驱被一道道水银贯穿,可就在他的另一只手中,那一面异的镜子激烈动荡起来,原本漆黑一片的镜面之中,终于映照出了季觉的面孔! 那一刹那,死寂到来。 整个工坊的运转都仿佛戛然而止。 昏沉和眩晕之中,季觉只感觉一阵室息,面孔麻痒,抬起手抚摸面孔的时候,却发现入手之处一片平摊,自己的脸已经消失无踪! 而赫尔穆特的面孔之上,居然渐渐浮现出了他的特征。如此诡异。 不仅仅是如此,伴随著面孔的转移,好像自己对整个工坊都失去了感应。工坊的控制居然也随著面孔的转移,渐渐的落向了对方的手中! 死寂之中,他忍不住想要倒吸一口冷气。震惊。 居然还存在著如此追异的入侵方式.可惜,如今的他连嘴都没有了。 再不做出反应的话,恐怕整个工坊都被要夺走了! 而在这短暂又至关重要的三秒钟之内,季觉却什么都没有做,反而往前走了两步,抬起头,试图让镜面映照的再清晰一点,任由对方夺走了自己的身份和面孔。 直到水银的封锁和贯穿中,赫尔穆特缓缓抬起了头,展露出薪新的面孔。 转瞬间,工坊轰鸣。 一切都落入了对方的掌控之中! 倘若在这里的不是工匠的镜像,而是赫尔穆特本人的话季觉一定能够看到他嘲弄和挣拧的笑容吧? 同样,也应该不会错过,那理应发自内心的惊孩和绝望! 平心而论,季觉也很同情对方的遭遇同时,也更加好奇。 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怎么还会有人如此的…… ——不知死活?噬! 那一瞬间,在那一具骤然僵硬的身驱之中,骤然有沉闷的声音响起! 就像是自愿吞入腹中的炸弹烧尽了引信,然后.…… 轰然爆发!「赢了!!!」另一片独立的模拟之中,戒备森严的工坊里,赫尔穆特再三计算了时间之后,再忍不住狂喜,仰天大笑出声。 他估算著此刻自己镜像的进度,再压不住嘴角上翘的冲动。 这一局的胜利,已经被他彻底握在了手中!再没有其他的可能。 或许换成其他的场合或者对手的话,他可能还有有所担忧,但在这一场考试里,所有的参与者,就算是钟楼的那个石头怪物,也绝对不可能赢得过自己! 不,应该说,在他察觉到这一场模拟攻防本身的固有机制时,胜利就已经睡手可得! 在经过上一次攻防的反复试探之后,他已经确定一一在镜像模拟的进攻之中,入侵者是可以无视任何的伪装和躲藏,瞬间锁定对手位置的! 就算是再厚的防御和跑得再快也没有用。 只要工坊的主持者还一息尚存,那么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去,这一份感应和锁定也不会丢失! 正因为如此,他才倾尽了自己所有的积分和心血,针对机制,打造出了这一套不论是面对谁,都可以在一个照面之间决定胜负的作品! 他的心血之作一一以镜系的赐福所制作的【虚无之影】可以根据观测者的意识和感知,针锋相对的演化出幻象。在被感知到的瞬间,它就可以无视距离直接作用在对方的意识之中,并以此开始于扰现实,构成无法驱散的梦。 就在虚无之影争取时间、吸引注意力的同时,采用了永恒之门赐福的【暗影转换之衣】就会将自身的镜像转化为阴影状态,并穿过狭窄的空间缝隙,直达对方的面前。 最终,当对方的面孔映照在【篡夺之镜】里的瞬间,战斗便已经结束了!届时,藏身在工坊之中的工匠,将在瞬间失去了自身特有的灵质验证和诸多特征,再无从调动工坊的援助,而在虚影之影牵制和干扰之下,就连反抗都来不及。 就算再如何挣扎,所有的一切,也都将落在自己的手中,现在,另一侧的斗争恐怕已经尘埃落定了吧? 自己所要做的,便是全力以赴的防守,捍卫住这一份胜利的果实,避免跟对方同归于尽的惨烈下场。 为此,他早已经将工坊的防御彻底拉满,并环绕自身的工坊设下了无数陷阱和防御。 就算是再怎么强大的对手,也足够跟对方耗到天亮, 而等待入侵者在诸多幻象和反击之下晕头转向、消耗殆尽的时候,自己便能够从容出击,覆灭对手。 恐怕到时候,对面连工坊的大门都摸不到吧? 战胜对手,赢!夺取工坊,赢!赢!赢!赢!赢!赢! 赫尔穆特克制著狂笑的冲动,努力的,维持平静,强行压下了嘴角翘起的弧度。 不行,冷静一些,赫尔穆特!冷静!还没有结束呢!最起码,先要保持警惕。 而此刻,就在高悬山巅的工坊的正前方,无数陷阱和幻象迷雾的笼罩之外,那一具入侵的动力装甲却好像发呆一样 站在原地。 毫无任何的动作。 只是捏著下巴,看著眼前的景象。仔细思考,认真分析。 抬起手来,大概测算了一下自己和工坊之间的距离。 最后,从背后比自己还庞大数倍的金属背包里,一顿翻找,摸出了一大堆零件。 水银奔流变化,硬化重塑,就这样,在赫尔穆特的范然注视里,组装成了一门..白虎式十二联装火箭发射器! ”?!「赫尔穆特呆滞瞪眼。一时之间,居然反应不过来。 就这样,当著投影中赫尔穆特的面,强袭牛马号将庞大沉重的发射器,抗在了自己的身上,呈姿瞄准状。 虽然不是很明白状况是怎么回事儿. 总之,先来上两轮擎变燃素火箭弹齐射问候一下吧! (还有更新耶) 第二百七十五章 恐怖袭击 piu~piu~piu~ 一连串仿佛闷屁一般的响声骤然从瓢泼的黑雨之中进发。 刹那间,便有焰光如『为所欲为』的成语接龙一般首尾相衔著,逆著重力突破雨幕,冲天而起,再然后,随著黑雨倾盆,从天而降!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跨越了无以计数的陷阱和幻象迷雾所交织成的迷宫。 正面轰在了不久之前才修整一新的观测站之上! 炸开了一道狂烈的烟花,然后又一道,再一道,再再一道地动山摇的恐怖震荡扩散,偌大的工坊在激震之中浮现裂缝。 尘埃簌簌落下。 撒在那一张水镜之前的蒙逼面孔之上。 赫尔穆特依旧呆滞著,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凑到前面来。 什么鬼?发生了什么?你特么在干三小啊?!你还是个工匠么? 居然拿出火箭炮这么丢人现眼的燃素武器来?! 就好像名门少侠约战紫禁之巅,当你站在世界最高处拔剑准备展示一下什么叫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的时候,发现对面开著一架飞空艇直勾勾的朝你撞过来.. 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这就算了,你特么倒是拿出一点身为工匠的尊严来啊!!! 即便是每个工匠在学徒期间,都对枪这种东西有过一定的依赖,但除了少部分兼修工程学或者相关领域的工匠之外,绝大多数的工匠都不会在这一条路上继续研究下去。不止是出于对这种流水线批量制造的产物的轻蔑,同时,也因为,常规依靠燃素爆炸推动的武器,非常不具备性价比,毫无技术含量的同时,又极其容易进行防御和针对.. 寻常的荒墟天选者就算不动用赐福,迈入蜕变期之后,也能够用脸接小口径子弹和手榴弹,更何况是戒备森严的工坊?区区燃素爆炸.. 有本事你倒是把整个观测站连带著工坊一起炸上天,不然的话,还是别丢人了。 这种当量的燃素武器,充其量也就听听响。 赫尔穆特嗤笑了一声,心中难免对所谓第一的含金量有所失望。就好像在boss门前面如临大敌的耍完了一整套猴戏,结果推门进去发现是个残血史莱姆一样。 媚眼抛给瞎子看。 就这样,冷眼看著一道道烈光从天而降,掀起气浪,火焰扩散。 倒塌的声音接连不断,就连核心位置的工坊之上都浮现裂痕。 他只是无所谓的挥了挥手,转瞬间,工坊墙壁就仿佛活化了一般,自行弥合裂痕,倒塌的建筑和残骸在引力的拉扯之下回归了原本的位置。 除了大片焦黑的泥土之外,根本就毫发无...无..那一瞬间,不屑的神情僵硬在了脸上。 再然后,就无法控制的,抽搐起来!「...姓季的你特么!」 就在眼前的水镜投影之中,当大片火光消散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又一道猩红中泛著漆黑的诡异色彩,乃至自工坊外围接连不断传来的... 孽化污染警报!此刻,伴随著火箭弹从天而降,气浪和烈焰暴虐奔流之中,一道道诡异的灰黑色痕迹居然就在焦土之上蔓延开来,迅速扩散。 就像是活物一般,开始了无孔不入的侵蚀、蔓延不对,那就是活物! 伴随著火箭弹的爆炸,内部如同集束炸弹一般的构造顿时四散各方,砸在地上,分崩离析。在那一个个拇指大小的管装合金容器里,有的装满了漆黑的粘稠乌血,有的装满了邪物的内脏碎片,还有的,装满了肉眼难以分辨的海量孢子!!! 全部,都来自季觉精心搭建而出的蘑菇培养基地——以邪物之血沃灌,佐以重度污染的孽化灵质,一代代的适应和培育,最终催化出的崭新品种。 在炽热的狂风之中,它们随风飘散,落地生根,汲取著工坊周围区域丰富的灵质,寄生在邪物的污血和内脏碎片之上,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了成长,扩散。 短短的几个弹指的瞬间,大量五颜六色的诡异蘑菇就像是雨后春笋一般的从泥土里钻出,疯狂扩散。 而一条条肉眼难以分辨的菌丝则无孔不入的随风而至,甚至潜入了工坊。 即便是无法造成什么立竿见影的破坏和侵蚀,但赫尔穆特却能够感觉到,工坊外层的灵质回路居然在菌丝的缠绕和入侵之下,渐渐迟滞和混乱了起来! 屎!!!有屎啊!!!! 在察觉到的瞬间,赫尔穆特几乎抱头尖叫。惊恐之中,头皮发麻。 怎么会有人连门都不进,隔著墙疯狂砸屎包进来的,而且生怕它炸的不够响不够漂亮,还要绑上两根二踢脚!!! 可偏偏一轮齐射过后,入侵者依旧意犹未尽,从身后的箱子里又翻出了一组火箭弹来,再次发射。 如是三轮之后,观测站内已经一片狼藉,一道道孽化污染的瘢痕扩散之中,五颜六色的蘑菇疯狂生长,蔓延。 甚至就连最外层的防御罩之上都已经渐渐浮现出隐隐的漆黑,闪烁著,自大量菌丝的纠缠和入侵中,难以维继。 就像是生化武器和emp在酒吧里喝多了犯了点小错误,激情一夜之后媾和出来的怪胎一般。 在这灭绝人性的轮番轰炸里,整个工坊的外围都快要被大量邪物的血肉和孽化污染洗了三四遍,腌制入味! 倘若不是在对决之中隔绝其他的干扰的话,恐怕整个路叶岛所有的邪物都要闻著味儿冲过来了。 紧急净化序列和清理模块根本来不及运转,就已经被彻底压垮。 意犹未尽的强袭牛马再度伸手,可却摸了个空——储备的弹药已经全部用完。 赫尔默特早已经汗流浃背,此刻颤抖的手擦了擦冷汗,谢天谢地。 抓紧机会,修订外层温度,不惜消耗的令工坊外围的气温瞬间降至极寒,强行冻结了所有菌丝的扩散。 而在内层工坊里,变幻的雾气之中,一个个模糊的身影浮现,狼狈的清理著那些从裂缝之中钻进来的菌丝。 就像是虫子一般的菌丝匍匐在了砖石之上,好像已经彻底扎根,火焰烧过去,立刻干枯,可砖石之中的部分却扎的更深。 此刻以工具铲下来,居然像是活物一般发出尖锐的鸣叫声,不断的挣扎,甚至反向想要侵蚀赫尔穆特的影仆,只可惜,那些人影只不过是以灵质在固定的模板上拓印出来的傀儡,根本连血肉都没有,无从寄生。 有生以来,二十六年的时间里,赫尔穆特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狼狈的就像是亲眼看到卫生间的马桶变成了喷泉。 原本惨白的脸色已经变成了赤红,眼眸猩红,一道道血丝震怒蠕动。 季觉,你特么该死!该死啊!!! 你这天生邪恶的玩屎小鬼,我这就亲手把你..不行,得先带个手套,工坊的防护和净化,全部拉满! 外层的陷阱、防御和幻象,全部启动、启动、启动、启动!!! 我今天就要你死的极惨、绝惨、惨绝人寰啊啊啊啊啊!!! 伴随著工坊的全力运转,方圆数公里之内,恶意如潮水一样喷涌,在那一片如同活物一般蠕动的雾气里,数之不尽的狰狞轮廓变化显现,择人而噬。 而就在水镜的映照之中,赫尔穆特却看到,那一台诡异的装甲,将手中射空了的发射架,丢到了一边。 然后,大踏步的,向后退了一步。再一步。 最后,居然向著工坊的方向,抬起了双手。好像投降一样.. ”?!” 那一瞬间,狂怒的赫尔穆特再度呆滞,茫然,疑惑的凑近了,仔细端详。 然后,就看到——放大的画面里,两只抬起的机械之手,灵巧反转,变化,然后,朝著他竖起了两根特地染成血红色的中指。 「你看你mua呢,弟弟?」音量拉到最大的喇叭里,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问候声,令赫尔穆特僵硬在原地,迅速涨红的面孔剧烈的抽搐著,肉眼可见的铁青浮现。 再然后,就在他的怒吼和咆哮声里,那一具庞大的装甲背后,居然喷涌出了炽热的光焰,再然后,引擎的咆哮声里,冲天而起! --轰!!! 在狂暴的气动推力之中,沉重的装甲居然好像飞鸟一般,腾空而起! 水银流转蔓延,化为稳定身躯的巨大双翼,调整著方向,歪歪扭扭的升上了天穹,突破黑雨,拔升距离,直冲云霄。 凌驾于天穹之上,俯瞰一切。 就这样,水银之翼在蒸发和崩裂之中,迅速变化——沉重的机身,遥遥瞄准了远方在三次轰炸之中已经被探清虚实的工坊。 紧接著,庞大的引擎调转方向,反推一一 倾尽副油箱里所有的灵质储备,在瞬间,将速度推升至了极限,化为了天穹之上最为耀眼的星辰。 在装甲的背部,庞大的容器中,以吨计的水银涌动奔流而出,笼罩在装甲之上,层层包裹,和空气剧烈摩擦,就泛起了猩红。 就像是裹挟著烈焰的灼红星辰一般。 在水镜的观测之中,它的轮廓迅速的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每一缕细微的变化,都纤毫毕现 ..「我叼一—」 那一瞬间,赫尔穆特干涩的吞了口吐沫。就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一样。再忍不住,骂出了脏话。 ——强袭牛马,从天而降! (还有更新耶) 第二百七十六章 爷是新能源! 转瞬间,跨越了不知道多少一厢情愿的陷阱和防御之后,动力装甲在焰光之中坠落。 以自身的质量和恐怖加速度,在瞬间,便碾碎了岌岌可危的防护罩,堂而皇之的突入观测站的领域,空气中,宛如琴弦断裂的清脆声音不绝于耳。 那是在刹那间不知道多少灵质回路崩溃的声音。 以纯粹的质量和重量,突破了一层层力场防御和封锁之后,自最高处的,降下! 摧枯拉朽! 数十吨重的装甲以陨石一般的冲击,撕裂工坊的外壳、墙壁和防御,自正中处突入。 在地动山摇的动荡之中,仅仅是随之掀起的气浪,便冲垮了不知多少墙板。 而更致命的,是硬化和流体交叠的水银缓冲层,气化为银色的金属将风暴渲染成了绚烂的色彩,而海量的碎片以纯粹动能的方式进射而出。 满目狼藉。 触目所见的一切,不论原本的是什么,如今也都变成了扭曲的碎片,大半个工坊在瞬间化为了废墟。 而在水银蒸汽、狂风和烈火烟雾之中,金属的尖锐摩擦声进发。 完好无损的强袭牛马踏步向前。 喇叭中,喜气洋洋的动感鼓点之中,响起了浑厚的问候声「——孩子们,我回来啦!!!」 只可惜,没有感人肺腑的歌声回荡,只有在工坊的核心里,那已经彻底癫狂的咆哮。 在倒塌的墙壁和碎石之下,灰头土脸的赫尔穆特狼狈的爬起,脸上满是血痕,倘若不是身旁的蠕动暗影保护,恐怕在瞬间,便被剧烈变化的气压和冲击撕扯成粉碎。 「我要杀了你!!!」 自己苦心营造的工坊居然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冲击之下坍塌崩溃,引以为傲的陷阱和幻象居然没有派上任何的用场。 此刻,狂怒之中的工坊主持者再不顾惜存留的灵质储备。虚空之中,一道道残破的灵质回路迅速的重构,再续,无数碎片逆著重力升起,开始迅速的修复。 雾气如洪流那样呼啸而来,瞬间构成了无以计数的人影,悍然围攻而来。 可紧接著,一切又迅速的,戛然而止。仿佛冻结。 停滞。 自弥漫舞动的水银蒸汽之中,一切灵质的波动变化,都被尽数拦截压制! 「没活儿了么?」 无数冻结的雾气幻影之间,强袭牛马缓缓抬起头,猩红的眼瞳锁定了工匠的所在,遗憾的轻叹从喇叭里传来: 「接下来到我了——」啪! 两块榨干了的灵质电池包从装甲的肩头脱落,可还有更多的电池分布在装甲之下,源源不断的供应著引擎的运转,乃至来自水银的消耗! 此时此刻,残破工坊之内,一切灵质的流转,已然尽数在固体炼金术的干涉之下! 第四号作战计划转六号,最后接三号。在复杂未明的状况之下,先以远距离轰炸进行试探,查明虚实之后,将装甲加速到极限,依靠著重力和加速度,将自身质量化为武器,进行陨落式打击破坏。 在坠地的轰鸣和气浪里,海量注入缓冲层的水银蒸发扩散,侵入工坊,经过了固体炼金术预处理的水银蒸汽,将成为一切灵质构造的天敌,最大程度上的阻碍工坊的运转,令其停滞卡顿。 这才是真正的emp! 在察觉到变化的瞬间,赫尔穆特的眼瞳便已经收缩到极限。 如针一样。窒息。 「现在,你一定要问了——」 随著动力装甲的向前,喇叭中的温柔声音响起:「这么大规模的灵质干涉,不可能区分敌我,那我的装甲又是怎么避免自身被干扰的呢?」 有那么一瞬间,赫尔穆特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就好像,克制不住的想要问话。 可紧接著,便听见了幸灾乐祸的笑声。「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轰! 自锚式突击枪的轰鸣之中,炽热的金属钎进射而出,钉死了那一片变幻不断的阴影! 散发著狂暴高热的引擎轰然运转,装甲突进,撞破墙壁,滚滚浓烟从装甲的机械背包涌现冒出,进射而出的火星落在地上。 那一瞬间,赫尔穆特终于恍然大悟,只感觉眼前一片昏黑,彻底窒息。耳边仿佛传来了远方的狂笑和嘲弄。 傻逼了吧? ——爷的装甲,是混动! 虽然达不到油电气三用的程度,可季觉依旧针对这一套战术,为装甲设计了外挂式的燃素反应引擎! 而燃料储备足够装甲在过载运转的状况之下,维持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 听上去短暂,可十五分钟之后,工坊里但凡还能有一块完整的瓦片留下,都算季觉输! 此刻,当强袭牛马如同恐怖片中的怪物一样,破墙而出时,赫尔穆特在窒息之中,所感受到的,只剩下一片绝望。 在他的手中,有一件如同眼球一般诡异的造物腾空而起,自半空之中回旋,瞬间,进射一道道烈光。 可足以瞬间将血肉之躯烧尽的炽热射流,在水银蒸汽的折射之下,还没来得及命中就已经消散过半,剩下的热量根本在装甲上留下一个印子都做不到。 面对这样的怪物,赫尔穆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像是同一部恐怖片里的受害者一样,绝望尖叫,手足并用的狼狈奔逃。 冷静,赫尔,冷静一— 只不过是短暂的失利而已,就算对方能够大规模冻结灵质的运转,可稍微算算就知道,这样的造物,其消耗之恐怖,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根本无法长久! 当务之急,必须保证自身的安全,尽量拖延.. 可这样的念头从心中浮现的瞬间,所感受到的,便只有冰冷的绝望了。 正如同他利用镜像的锁定机制而设计出的战术一样,此刻,他早已经被入侵者锁定,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摆脱。 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有.. 那一瞬间,狼狈狂奔的工匠忽然止步在了原地,无声的,自嘲一叹。 是啊,还能做什么呢? 事到如今,徒劳挣扎已然再无意义。 作为工匠,在工坊失控的瞬间,就已经迎来胜负了。当此刻尘埃落定,水落石出。 所剩下的,就只有,愿赌服输! 就这样,他回头,看向走廊尽头,一步步走来的入侵者。装甲狰狞狂暴。 可他的表情却自抽搐中,渐渐平静。 「没想到,除了那块石头之外,还能遇上这样离谱的对手啊。」 赫尔穆特轻叹著,抬起手,扯下身上仿佛暗影所编制外衣。 在最后的灵质灌注之中,暗影变化,仿佛结晶一样,构成了剑刃的轮廓,向著敌人抬起,指出。 「来--」 他肃然邀约:「白帆末子·赫尔穆特,请赐教!」装甲无言,俯瞰著那一张平静的面孔。 就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挥手,抛下了锚式突击枪,然后,自鞘中拔出了赤红色的重剑,抬起,遥遥对准了他的面孔。 自残破的工坊之中,幽暗和赤红交错,一闪而逝。轰鸣声里,血色喷涌。败者仰天倒下。 再然后,天地之间的一切迅速黯淡,消散,归于虚无。胜负已分! 而就在另一头,季觉的工坊之中,漫长的死寂已经持续了太久。 从工坊的主导权被入侵者夺走的瞬间,就再无声音。就像是石化一样。 赫尔穆特的镜像僵硬在原地,再难动作.. 甚至来不及掌控工坊,将眼前的对手彻底碾成粉碎。很快,他便不由自主的痉挛起来。 就像是突然中风了一样,剧烈抽搐著,倒在地上。 在无意识的状况下,凄厉惨叫,蠕动,张口,呕出了大片漆黑和猩红。赐福作品从手中坠落,而他的四肢肢体却如同蜡油一般,迅速溶解,异变,扭曲。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一串串的肿瘤和畸变骨骼。「干得不错。」 季觉钦佩感叹,由衷建议道,「建议下次别干了。」恩,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 二十五只邪物,提取灵魂和脑组织,构成灵质电池,提供动力。 整个工坊有超过六十台以上的关键设备和模块是由他们的身躯和组织构成,而在建造过程之中,所猎杀的大型畸变种,总计七百三十三只! 而因此而消耗的孽化污染物.根本不计其数!如今,季觉的整个工坊,几乎可以说就是建立在邪物和孽化的污染之上。 而作为代价,在这一片光鲜闪耀的景象背后,所隐藏的,乃是比外界那一片重污染区还要夸张数十上百倍的恐怖畸变! 光是季觉为了建立隔离层和过滤层而投入纯化水银,就超过了二十吨以上! 如今的季觉,可以说,一屁股就坐在火山口的上面,每时每刻都要分出心来维持污染和净化的平衡。 但凡稍微行差踏错一点,死无葬身之地都算最好的下场.. 在这种状况下,顶替自己的身份,接入自己的工坊,还主动开放灵魂和灵质的流通,这跟跟主动跳到漩涡之下,把脑袋伸进大孽的嘴里去有什么区别? 「你真的好勇啊。」 季觉感慨著,感受到工坊的剧震。 伴随著入侵者的失控和孽化,属于他的容貌也渐渐回归了空白的面孔之上,直到最后..嘭的一声巨响! 膨胀增殖到极限的入侵者! 粘稠的黑血和污染仿佛瀑布一般喷流扩散,可紧接著,又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当季觉挥手的瞬间,一道道水银的流光便呼啸而来,贯入了入侵者的身躯之中,将濒临崩溃的一切彻底冻结。 锁死! 强行,维持著那奄奄一息的生命。不允许他就此死去。 「实话说,你运气是真不好。」 季觉叹息:「倘若换个人的话,不,倘若换成除我之外的任何人,恐怕这一套连招都成功了,你只是倒霉的有点厉害。没办法,这一届的考官评委太喜欢针对人了...」 在度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平静下来的季觉进行了仔细的分析,大略弄清楚了对方的战术——平心而论,这一套连机制都利用在内的战术,确实强的厉害。 但关键并不在于比赛的机制,而是赫尔穆特自身的水平和能力。 他尝试著拆解过对方的作品,可时间太过短暂,逆向工程甚至无法完成三分之一,而内部构造之繁复精巧,只能说,叹为观止。 虽然从制作的工匠太过于一厢情愿,又太喜欢钻牛角尖,但水平是绝对不差的,甚至比季觉在幽邃中所见的不少工匠还强出了许多。 余烬残虐,不恤凡庸。 事到如今,还能在考试中幸存到现在的学徒,有一个算一个,都已经超出了学徒的水平,抵达甚至隐隐超出寻常工匠的范畴。真要按照传统的评定方式以作品的完成度论断胜负的话,胜负还犹未可知。 能卷到这种程度,恐怕也只有余烬了。「说起来,其实我跟你一样。」 季觉弯下腰,从畸变的残骸中捧起了残存的头颅,缓缓说道:「对机制,其实也有一点为不人道的小想法。」 「就比方说..」 他停顿了一下,低下头,忽然一笑:「你想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吗?」 (还有更新耶) 第二百七十七章 我已出舱,感觉良好 工坊死寂,无人回应。 可寂静之中,季觉手里的那一颗头颅仿佛微微动了一下,似是好奇一般。可那也只是孽化侵蚀之中本能的抽搐而已。眼瞳依旧空洞。 「真孤独啊,这么久了,都没有人说话。」 季觉坐在椅子上,叹息著摸著手中的头颅:「得亏你来串门,时间长了,恐怕要找个排球来画上五官做朋友了。」 头颅沉默,一如镜像的空洞本质。「在你看来,世界又是什么模样呢?」 季觉好奇发问:「不是眼前的一切,也不是更远的地方,或者说,这个路叶岛。而是,这个世界。」 他抬起五指,弯曲,收缩。 「触碰时的感受,扑面而来的风,雨水落下的时候空气中的味道,心跳的间歇,脉搏,全部都和真实的一模一样。 前两天的时候,我试著给自己做了个小手术,就连内脏的状况都和现实毫无区别。能够达到如此逼真的程度,这应该也是一件不得了的天工吧?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个虚假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虽然我知道它是虚假的,这一切应该都是事象模拟,很有可能存在空气墙或者是其他阻碍——」 季觉耸肩:「但我实在是忍不住啊。」所以,干嘛不试试呢? 反正机会近在眼前,走过路过总不能错过。来都来了,孩子还小。「反正,对决结束之后,一切都会复原,对不对?」 他环顾著四周,轻声问:「那干嘛不趁著对决还在继续的时候,去尝试一下,自己的极限呢?」 那一瞬间,伴随著退潮一般的浩瀚回声,墙壁之中的水银奔流,随著泵动的轰鸣,仿佛液压机一样,自九地之下,展开一层层封锁的结构。 自地脉之中扎根的工坊,缓缓的,向上升起..于是,山崩地裂。 埋藏在岩体中的燃素炸药自连锁的爆炸之中掀起一道道气浪,火光和狂风呼啸著扩散,蒸发雨水。 泥浆像是潮水一样,向下滑落。 而高耸的山峦,就像是被剥开的桔子一样,显现出内部的金属寒光。 工坊在运转,回旋。仿佛魔方一般。 庞大的结构自轨道的引导之下上升,层层展开。 而就在山巅之上,缓缓开启的闸门之后,便显现出了深井一般幽深的黑暗,再然后,水银逆著岩石向上流动,硬化,转瞬间,就化为了一口银光闪闪的巨大竖井。 当脱离了其他模块的束缚之后,核心的熔炉工作室,伴随著墙壁和天花板的收缩,却在水银的支撑之下,渐渐升起。 如同子弹填入了枪膛! 数之不尽的水银之手自四方而来,焊光进射,将季觉和『访客封锁其中,而当最后一根铆钉楔入钢铁之中后,粗糙简陋又诡异的火箭,已经在牵引之下,抵达发射架! 自这一条金属之井的尽头,向上眺望,所能看到的便是瓢泼的雨水,漆黑的乌云,看不见高远的夜空和星辰。 一片黑暗里,只有虚无。 「实不相瞒,其实我小时候,最初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航天员。」 在水银之衣的奔流和转变之中,缓冲服从季觉的身上显现,将他包裹成了一个大胖子,顺便,将至关重要的客人也装入了另一具容器之中。 就放在他手边,并不打断兴致勃勃的谈话。 「后面我考上天门之后,其实也想过,如果能够成为工程师的话,我就去联邦航天局投简历!哪怕做不了航天员,自己制作的火箭能够登上月球的话,或许也算得上愿望实现了,对吧?」 大战…………” 「可惜,狗逼国会,居然放弃了登月计划,去搞什么太空 「去他妈的太空大战,天基武器,还有什么外太空打击!」 「谁特么在乎啊!」 季觉骂著脏话,一拳锤在装著头颅的箱子上:「那群满脑子都是贪污的权势的家伙,怎么会明白技术和探索之美呢,是吧? 指望那群傻逼有一天会为航天事业做贡献,还不如我自己来!」 轰! 巨响之中,固定架脱落,溶解,化为水银流向四方。 熔炉过载运转,滚滚高热自狭窄的舱室内升起,剧烈的震荡里,灰黑色的灵质碎光迸射。 自反应仓内,那一台台电池内,邪物的灵魂自熔炉之炎里无声哀嚎嘶鸣,自压榨之中碎裂,化为灰烬。 取而代之,是底部喷射中所喷涌出的如血焰光! 「别怕,这是现代炼金术的一小步,但却是人类航天事业的一大步呀!」 层层防护的安全椅上,季觉拍著『室友』的脑袋,鼓励欢呼:「有过这履历,将来就算去荒集选魁首,也可以跟兄弟们讲一一我带社团,打上月球!对不对?」 轰!!!! 爆炸的轰鸣自层层封锁之外掀起,大地剧震,狂暴的火焰喷薄,顺著狭窄的金属之井,向上喷出。 刹那间,耀眼的烈光如柱,冲天而起,洞穿雨水,撕裂阴就好像不自量力的想要烧尽一切晦暗。 利刃之光,指向天穹! 万化之塔的浮光前方,姜同光看著投影中的场景,不由得摇头: 「话说,你真的不阻止一下么?」 就算作为天工的万化之塔可以绝对模拟出一整个世界,甚至在输入参数和事象之后,一定程度上能够预演未来。 但这一份观测,却并非没有代价。 所演化的越多,越是详细,所牵扯的人和对象越多,结果越是庞大,所消耗的灵质和以太的上善精粹就越是恐怖。 光是两人协力让理事会通过万化之塔的调动申请就已经招致诸多警告了.在模拟局限于路叶岛之内的范围时,尚且还在协会能承受的极限之内。 一旦季觉成功升空,不论成功或者失败,演化中对现世和宇宙的重现,绝对会超出承受范围。 可自始至终,古斯塔夫却一动不动。束手旁观。 「难道他有违规么?」古斯塔夫反问:「对于机制的利用不同样也是考试的一环?」 」」 姜同光感叹:「总感觉,这家伙放著不管的话,能把自己的工坊发射到对流层上面去...草,不对!」 他猛然警觉:「他不会就是这么打算的吧?!」「你才发现?」 古斯塔夫投来一瞥,挥手,调来另一片投影:「不止是他,钟楼老龙的弟子安德莱,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已经开始打算破坏地脉,引爆火山,然后沉掉整个路叶岛了...」 「……」 姜同光沉默,许久,无奈一叹:「现在的小孩子,真可怕啊。我当年也没这么倒反天罡啊..」 古斯塔夫冷笑:「难道是你不想?」姜同光只是耸肩。 似是遗憾。 就这样,沉默的凝视著,眼前浮光之中,渐渐亮起的耀眼光芒。 狂风暴雨的海天之间,自无穷黑雨之中,庞大的金属造物喷涌著光焰,就像是苏醒的巨人那样,向著天穹伸出了手掌。 无以计数的水银蒸汽扩散,将整个路叶岛的天穹烧成了银白。 舍弃了绝大多数无关紧要的结构之后,化为火箭的工坊核心自深井之中升起,拖曳著来自大地的引力,一寸寸的升上天穹! 即便是同真正的航天火箭相比,此刻季觉的造物从内到外透露出一股寒酸,甚至就连相关的数据和力学测算都只是粗粗进行了一遍。 以近乎自毁的方式过载运转,诸多由炼金术补足的环节和控制,流体水银所构成的隔热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破碎。 外层舱室的壳子迅速的融化,破裂。就像是一层层剥落的鳞片,坠向大地。轰! 自半空中,爆炸的火光再度迸发。 甩掉了尾部的推进结构之后,海量燃素转化,天穹之上的火箭喷薄烈光,以最纯粹的力大砖飞的方式,再度加速! 就连原本无比严重的孽化污染,此刻都在灵质的激化之中转变为了助燃剂,猩红的火焰仿佛鲜血,活物一般的蠕动著,奔流,展露出狰狞残酷的面貌。 此刻,自高空之上,向下俯瞰。 海洋奔流涌动,宛如沸腾,万钧海潮凭空而起,又呼啸而过。 庞大的海天之间,下方的岛屿就像是卑微一叶,摇摇欲坠。 而在闪烁的雷光之中,能够窥见,远方那海市蜃楼一般的恐怖轮廓。 庞大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阴影。 原本空旷的世界,此刻仿佛陡然变成了狭小的囚笼,当那隐隐的一节躯体自海水之中翻滚著升起的时候,就掀起了这一场席卷充斥一切的风暴.. 只鳞片爪,显现一瞬,就在观测者的心头刻下了无法抹去的阴影。 所谓的冥海蠕虫! 即便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就如同一桶从头盖骨上浇进去的冷水,令季觉原本心中升起的那些许自得消散无踪。 同那真正足以荼毒世界、毁灭所有的力量比起来,区区一个和尘埃无二的工匠,实在是过于渺小了。可渺小又怎么了? 季觉毫不在乎。 闭上眼睛,在迅速攀升的重力之中,无声的哼唱,展开双臂。 此时此刻,幽暗的天地,狂风暴雨,再无从遮蔽那一点渺小的闪光。 就像是星辰挣脱长夜的束缚,回归天上!轰! 当第二节助推结构自变形的舱体之上脱落时,无穷阴云和雷霆消散无踪。 他已然凌驾于黑云之上。 黑暗的世界仿佛再度迎来光芒,闪烁的群星自高远的夜空之上眨动眼睛,一如好奇的目光。 此刻,向下眺望时,便能够看到大地仿佛渐渐变形了,自高远之穹空中,原本辽阔平坦的世界,渐渐显露出自身的轮廓。 死寂之中,只有舱体剧烈震颤和破碎的声音,水银奔流,弥补漏洞。随著熔炉之上的裂隙浮现,高热扩散,将整个核心舱的温度提升到了数百度。 可高度,还在攀升..自季觉的欢呼之中。 他还在上升,向著更高远的天穹,挣脱一切束缚,迎来自由。 即便这一切只是虚幻一梦,即便这自由也不过是梦中的幻光,如此短暂,却令他已经心醉神迷。 轰! 最后的推进引擎从千疮百孔的舱体之上脱落,坠向下方的世界,而崩裂的舱体中,熔炉剧烈震荡著,破碎,只剩下最后一缕微小的火焰。 而核心舱,已经彻底分崩离析。 在爆炸中,防护服里的季觉不由自主的飘起,飞出,被水银之索拉扯著,自黑暗里徒劳回旋,碎光映照在他的头盔之上。 夜空仿佛是圆的。 无数光芒运行在黑暗里,遥远又虚无,那是星辰。 明月如镜,高悬,映照所有,渐渐的坠向了更幽深的黑暗里。而远方庞大的烈日缓缓升起,将残破的世界再度照亮。 他已经看得到远方的大地。 自一道道流光的串联之中,破碎的一切再度拼凑为一体。 湛蓝的海洋之上,那一片仿佛铺天盖地的阴云,如今渺小的像是不值一提的污点。世界的正中央,残缺的中土一片荒芜,无数岛屿星罗密布,南方的帝国和北方的联邦之上笼罩著如梦似幻的光芒。 现世是方的。 一道道恢弘而庞大的轮廓自虚空中隐隐浮现,纵横交错上善如柱,撑起一切,奠定所有。 无以计数的裂界就像是卫星一般,沉默的环绕运转,时而破空闪现。 而现世之下,那永恒狂暴的漩涡自虚空之中显现边缘,无声运转,膨胀,亦或者收缩,吞没所有现世之上剥落的细小碎片。 这便是世界真正的模样。 完整,又破碎。闪耀,又黑暗。瑰丽,又残忍。「真美。」 他伸出手,隔著厚重的防护,抚摸那一片微光。现世沉默,从无回应。 「干得漂亮。」 姜同光最后看了一眼浮光之中的瑰丽镜像,不由得轻声赞叹,「上穷碧落下黄泉,追知之心难遏,变革之薪不熄..在协会里待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的场面。」 只是,在回头的时候,他的神情就瞬间凝重,嘱咐道:「再过一会儿,德隆打电话来骂人的时候,你可别拉我一起顶雷嗷。」 「放心吧,他不会的。」 古斯塔夫淡定如旧,然后,伸手进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关机。 ” 姜同光无言以对,钦佩鼓掌。干得漂亮! 只要我电话关的够快,理事长就骂不到我,学到了学到了。 下次试试. 只是,此刻看著见证了一场不自量力的余烬航天之后,回头看向浮光中的诸多投影和变换的景象时,便在忍不住,感慨一叹。 「怎么了?」古斯塔夫说:「难道你还担心我拿你去背锅?」「不,只是钦佩而已。」 姜同光回头看了他一眼,「作为老师而言,你确实无可挑剔。」 古斯塔夫依旧冷淡,面无表情:「我又没有教过他们什么。」 「教晓挫折,给予培养,竖立敬畏,展示前路。这样的事情,恐怕有些老师都做不到吧?」 姜同光戏谑咧嘴:「只不过——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断的听人说:你的要求多么苛刻,所主持的石生学派有多么严格,不是真正的天才根本没办法放进你的眼中。 可如今看来,你反而才是最不相信才能和天赋的那个人吧?」 「才能?天赋?」 古斯塔夫好像笑了,只可惜,依旧那一张漠然面孔之上所浮现的,只有一片讥诮:「究竟多高的才能才称得上才能?多好的天赋,才称得上天赋呢?」 「真正的才能和天赋,是如铸犁匠自旧规中重开新路,如食腐者那样门生弟子无穷,如天炉那样仅仅十年就位列余烬之巅。 不说那些学徒,即便就是整个协会和幽邃,又有谁敢说,自己能同他们相比?」 倘若能及,为何你不曾成就? 可倘若不能及,所矜持自傲的那些天分,那就不过是摆不上台面的小聪明罢了! 自作聪明,有时候,就以意味著自寻死路。余烬残虐,不恤凡庸。 这句话又有多少是因为不自量力的工匠在吹捧和傲慢中迷失自我,作茧自缚,最后自作自受时所发出的哀嚎? 与其看著这些学徒们在所谓的天才光环中洋洋得意,迷失自我,变得面目全非,还不如早点给他们两个巴掌清醒清醒。 最起码,用不著等过上几十年之后,接受不了惨烈的现实,被迎头撞碎。 「凡庸皆是如此,常需警醒,常需挫折,常需砥砺和约束,只不过是程度不同罢了。」 古斯塔夫俯瞰著诸多投影中淘汰和败亡,毫无动容:「真正的天才可以长出翅膀,翱翔在天上,可其他人却不懂,对于他们来说,跳下悬崖所等待的只有死亡。 对于绝大多数的人而言,不论是好的规矩还是坏的规矩,总比没规矩要强。 这是独属于凡庸的拐杖。 只要受得了约束和辛劳,忍得了煎熬和痛苦,同样可以一步一步的去到那些需要翅膀再能抵达的地方。」 「听上去真好。」 漫长的寂静里,姜同光耸肩,感慨:「难得见老古你这么真情流露,说的我都惭愧了。改天你选理事长的话,我一定投你一票。」 古斯塔夫不为所动,朝著他看过来。 瞥著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忽然问:「可你呢?」「我?」 姜同光不解,「我怎么了?」「你还能忍多久?」 仿佛回敬一般,古斯塔夫毫不客气的戳穿了那一张虚伪的笑脸:「在我看来,你这位协会里最受欢迎的理事,恐怕才是对协会最失望的人吧?」 姜同光没有说话。 更没有如同往日那样,轻描淡写的挥手。 『你们随意』,『我无所谓』,『那大家就商量著来』、『不也挺好嘛..长久以来,自理事会里,所听到的,便只有这样的话语。 或许,反过来听,还有另一种意思:——草泥马,我不管了,爱咋咋地吧! 和所有人关系都好的那个人,往往和所有人的关系都不会太好。 大家都欢迎的朋友,心里却未必欢迎大家。 所有人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看著那一张随和的笑脸已经太久了,习以为常。 以至于,大家都下意识或者主动的忘记了。 在他继任理事之前,曾经一怒之下三度杀进幽邃之谷,直到将自己的同门师弟子侄们一个个抓回来,吊死在天枢之门上 「实话说,以德隆的才能,能把局面维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古斯塔夫轻叹:「他只是能力有限而已,你能顾全大局忍到他退休还没动手,已经出乎我的预料。」 「你说什么呢?!」 姜同光大惊失色,震惊瞪眼:「我只是不愿意帮你顶雷背锅而已,你可别诽谤我嗷!谁不知道我姜理事为人最谦让随和、与世无争了? 同光同光,同尘合光,我名字里都这么写了,这可是我们联邦的古老智慧,你不懂不要乱讲!” 古斯塔夫看著他,许久,了然点头:「那就当是这样吧。」 「就是这样好么!」 姜同光断然点头,掏出酒壶来,抿一口压惊:「协会是我家,我爱协会啊,我可他妈太爱了。做人不要太极端啊,老古,大家相亲相爱一家人,哪里有过不去的坎呢?」 就这样,万化之塔内重归寂静。 『家人们『忘记了刚刚的对话,工作继续,其乐融融。 而第二轮淘汰的结果,也即将揭晓。 (还有更新耶) 第二百七十八章 血流成河 【32】 一个数字,明晃晃的浮现在所有参与者的面前。 不止是加速时间的模拟宇宙之内的考生,就连外层的淘汰者们都忍不住倒吸了几口虚假的冷气,眼前发黑。第一轮淘汰之后只剩下了八十多个,结果第二轮,不止是对半砍,居然只剩下三十二个了…… 对决之烈度,已经超出所有人的预想。 实际上, 火山早已被冰封,数百米的冰层几乎就让岛屿与海洋的冰世界融为一体了似的。 下一秒,无数锋利的冰千本,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他的身体划得遍体鳞伤。 见司奇与独孤天都同意,肖姓中年便立马带路,穿行数十里地,找到第一个目标,一头漆黑的大鳄。 “呼!”四个黑衣人并没有去管蒋任宏的生死,他们团团把夏妍给围住,毫无表情的眼睛里透露出的只有森寒的杀意。 这段时间她看到叶天的次数也不多,想要好好看看叶天,说说悄悄话。 “但如果世界联盟本来就把西部的这些国家当作弃子呢?如果他们执意进军圣加斯特,那个后果有谁能承担?”敖兴风沉声说道,原来还有几个因摩达尔的计划而蠢蠢欲动的大骑士长,在听到敖兴风的话后又沉寂了下来。 接着杨铭又发现了自己的火神之翼变成了四翼,火神剑法也没有了,变成了真火九式,最帅的是火遁术了,竟然不再是技能了,变成了法术了。 于双成一声令下,当晚丐帮连夜布置会场和洞房,到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喜气羊羊,秦质洁不在场倒也罢了,岳申莫名其妙,找人打听,也问不出其然,原来这事除了少数人知晓,连岳申也不知情,免得节外生枝。 但是,王渣却突然双腿一动,化被动为主动身体像是幻影一般,消失在原地,下一瞬间,他的手中却是多了一把刀,那刀是王渣在这一瞬间夺取而来。 一夜无话,各人准备分头行动。秦堪发出信号,约妹妹质洁晚上相府后花园见面。 刘罗志暴喝,势若一轮火红大日,横渡虚空,黑色长枪,有斩杀鬼神之威。 重新站起身之后,绮果倒是没有立刻继续练习,而是打开了智脑光屏开始搜索机甲师的安全问题,才发现,原来机甲是有防震装置的,可以减轻机甲的动作对驾驶室带来的震动。 可这位陆太傅在陆君竹的口吻之中,还在参与着立储之事,可见皇帝对他的尊重,且陆君竹并不在朝,还可以随意的出入宫中,那么陆君竹在皇帝的眼里,也应该是个重要的存在。 “狂妄之徒,不要因为你灭了他们十个,就嚣张,兄弟们上灭了他们。”一个玄神后期咆哮着叫道。 这五明天骄修士刚服下痒痒丹,楚寻就从动了药效,下一刻他们就口中喊“痒”双手在身上挠出一道道血痕,没多久就变成了浑身长满黑毛的人形怪物,在地上打滚哀嚎着。 “哇~~兰斯酱,你看,真的好高唉~~比山还要高~~”一抹艳丽的粉色映入眼帘,只见一个上身穿着白色条纹衬衫,下身穿着黑色包臀长裤的妹子走到兰斯身边,亲昵地搂住兰斯左手,用甜腻腻的声音说道。 张睿虽然表面上谦谦有礼,但私底下却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只是他心里尚存一丝底线,那就是尽量不能伤害到家人爱人和朋友。 第二百七十九章 雷霆与雨露 时光匆匆,又是一场黑雨。 人在卷起来的时候,总是不在意时光流逝,尤其是对于余烬这样喜欢和同行打交道的工匠,互相惦记起来的时候,总能迸发出惊人的效率和创意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携手共进了。 用姜同光的话来说,我们协会实在是蒸蒸日上啊! 而当清脆的铃声响起时,居然有不少排位 不知怎地,他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让她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不敢再乱动。 “既然你不愿帮我,那就不要阻碍着,滚开!”妲姬血红的眼珠闪过嗜血的光,黑色的面纱都遮盖不住她突生的嫉恨。 心里发着牢骚,不过还是往院子里走去,却没想到看到了一幕目瞪口呆的场景。 公韧惊惶失措,赶紧扶住了老人,那坏蛋利用这个机会,赶紧爬起来翻过了墙头,不一会儿已不知了去向。 老头鬼不知是不是为了在两只老太鬼面前耍耍威风,见我能看见他们,居然朝我们做了个鬼脸,本来除了惨白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的鬼脸上顿时爬满了让人做呕的蛆虫。 李老四正想着呢,一直沉默的太上老君终于开口了,但仍旧没有睁眼。 三人正准备向前奔去,狐狸突然停了下来,他背的两把长刀马剧烈的颤抖起来,好像被强大的磁性吸引着般从狐狸背飞了出去,狐狸大吃一惊赶紧伸手将两把长刀抓住。 “还真有。”我也没有客气,毕竟不是儿戏,容不得我婆婆妈妈。 而随着上官飞神情的变化,离得较近的水心儿只觉得房间内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就变得粘稠一般,让人呼吸起来既不顺畅,也不舒服。似乎越靠近上官飞,那种感觉越深刻。 公韧在香蕉、菠萝的摊子跟前走过去了,在荔枝、龙眼、柑橘、木瓜水果摊前也摇着头走过去了。 凌枫之所以一直没展露乾坤化龙劲的攻击手段,那是因为他身在金刚山,不想暴露自己太多秘密,以免被有心人当作把柄。 电光火石之间,苏牧直接身子斜跨出一步,身形同样是倾斜了一个弧度。 “魔修虽然修炼魔气,却也是咱们人类,只是修炼魔气让其开始变的邪恶,而后到处害人,我除魔宗便是专门为除去这些邪魔之辈而存在的。”洛云对天木说道。 凌枫逃出酒店,怕人追上,一连跑了几条街,才走进一条暗巷,到一处屋檐蜷下,休息了起来。 苏熙翎懒得理他们,转向紫云“云儿,你们今日去了哪里?怎么会这么晚回来?”。 凛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最了解他也是对他最好的人,自己的血亲都抛弃他,只凛一人多年来对自己不离不弃,哪怕自己疯魔的时候经常会控制不住的百般折磨他,凛都没有放弃过自己。 亮丽的琴声徐徐响起,渐渐如潮水般四溢开去,充盈着考场内的每一处空间。琴声中仿佛有一个白色的精灵在随风而舞,舞姿优雅高贵;又好像有一朵朵耀目的玫瑰次第开放,飘逸出音乐的芳香。 她害怕那样的结局,冷明昭那样出色的面容和能力,还有他那高高在上的家世都让悠然为止叹然,自第一面遇见,悠然就知道,这样的人,就似前世的毒品,沾染不得。 结界可以封住三界六道之众生,那种勾魂的泣声腾然而止,疼痛的三人缓缓从地上坐起,仿佛刚刚经历一场生离死别。 第二百八十章 凶刀血刃 倾盆的黑雨之下,当手腕轻转,细碎的雨滴便敲打在了刀身之上,掀起一缕又一缕细碎又轻盈的蜂鸣。 当如梦似幻的猩红之刃自空气中划过,便留下了一道蜿蜒猩红的轨迹。 宛如流血的创伤,经久不散。 明明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的戾气和狂暴,此刻,仅仅是凝视着那一片纯粹的红,便已经令人不寒而栗,如坠冰窟! 组建支援部队,让西蒙尼等人忙碌了两天。当然这两天也不是除了抽调部队之外什么都没做。 最后抱着雪球,和方相宜一起回破平房。这次还拎着4只竹鼠,留着给雪球早晨烧烤吃。 他停下动作,头发没有擦干,水滴顺着额角,侧脸,滑进衣领处,容栖居然看得脸红。 更何况,这次可是他尼克弗瑞惹出来的问题,谁有空专门给你背锅? 苏辰这次食量大开,足足吃下了十几斤的烤肉,伤势又恢复了几分。 相比于九叔抓鬼驱邪的本事,张子鱼不仅有这样的本事,还有治病救人的本事,丹药一个比一个厉害。 杨知县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紧接着他立刻没顾为官的仪态,冲向县衙门口,他要亲自问问确认清楚,是不是日本人真来了。 张芷儿体内的灵气,由于太过躁动,导致张芷儿时不时的发高烧。 壮硕的身躯腾空而起,两只大脚丫子踩在了苍井结衣那柔嫩的双肩之上。 就这样,三人一起去了城主府,不知是不是邹梓辰的缘故,一路上慕临风倒是没有那么活跃。 暗夜蜘蛛直起身子,挥动着前爪向空中的飞剑拍过去,飞剑立即变化方向,兹兹几声,前肢留了几道深深的伤口,黑血直流出来。 平复过后,在大家依旧期待的目光下,孟楠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开口道。 秦水玥虽说早听说了西山的风景很美,但是却从来没有机会去看看。 咔~咔~此时暗夜蜘蛛黑血喷涌,残缺粗壮的肢体从空中划落下来。 她的梦想在有的人看来不值一提,可那样的梦想不会比好好的在事业上打拼来得更容易,甚至可能永远停留在梦想的阶段。 求雪勾了勾唇,绝不放过如此好的偷袭机会,将手上的几枚毒针飞了过去。 萧煜霖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他觉得可能性不大,一般这个时候顾云诺还在萧氏上班。 朗星睡足了,慢悠悠起了身,吃了房里的糕点,端着衣服和木牌,一路问着走到了私人浴房。 一个月不见,说实在的甚是想念,虽然她在众人眼皮底下抱抱也没有什么顾忌的,不过在父亲虎视眈眈之下,溪染慢悠悠挣脱了慕容云轩的怀抱。 微风水水的声音很好听,轻轻的柔柔的,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沐穆就在这好听的声音中,慢慢地睡意越来越浓,最后闭上眼睛睡着了。 很整齐的踏步声传来,叶谦也不由的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的确,军队里是培养热血男儿的地方,这里,流血不流泪。 这次纪录客户消息,通风报信,隐瞒部分情报,都违反了这一操守。传出去对她很不利。一千万的买断价,还算合适。 “霸拳破天!”郑天霸大喝一声,另外一只拳头后发先至,击向了叶武的脑袋,只要这一拳落到实处,叶武绝对会脑袋开花、立即毙命。 沉默了片刻,林枫回答道:“可能是吧。好了,那你先忙吧,我马上派人去查一下,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你。”说完,林枫挂断了电话。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世间至恶 弗雷德里克已经洞彻了对手的本质。 这完全就是把机制利用到了骨子里了。 倘若进入之前原本两者还有所不同的话,那么在进入自身模拟世界以后,那些莫名其妙的动作和迟滞,恐怕也不过是伪装…… 对方工匠真正的目的,是将自己的模拟镜像,也当做祭品一样,献给自己的武器! 连自己的镜像都不放过 “请你们节哀顺变,我们一定会给严惩凶手,给死者一个公平公正的交代。”两位警察道了一声,而后叹息离去。 从谢清对他的态度来看,这家伙来历应该不简单。要不然也不会一个电话,谢清就演出也不看了,专门过来见他了。 阮玉这次受伤,一部分原因是被人打伤的,另外一部分原因,是她在习练本门内功的时候,被那霸道的内功给弄伤的。 看看自己等级在完成第五阶段试炼后,算上老头给奖励得一级,现在已经四十八级了。也就是说发动隐身咒能隐身八秒时间。 头发散落的披肩起来,不禁咽了咽喉咙,看着自己身体一点点的被脱光,望着他……不禁有些害怕起来,但双手被天逸禁锢起来,无法动弹。 “等等,人不是我害死的,我只是一个诱饵!”杨明做出求饶状,他决定试探一番。 翻身的动作还没完成艾伦脖子就被人卡住,被人举到半空中。脖子被锁艾伦将所有的斗气灌注到拳手上,拼上全身的力量狠狠砸在对方的手臂上,“哼!”黑衣魔法师吃痛,手臂松开,艾伦掉落到地上。 俩人接近之后,龙天一如既往霸气侧漏,刀法大开大合。在霸气刀法之中还夹杂着一些街头砍人时留下的阴损招式。相比于当年有意识使用“踹膝,撩阴,挖眼”现在龙天已经将这些招式融入了自己的刀法之中。 即使明天的日子再如何的难过,再如何的艰难。今天,他们开心过,欢呼过,便足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秦墨禹面色大变。正欲细细查探时,那道可怖的剑意忽然消失不见,无影无踪,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待伙计照吩咐重新摆放完后,蓝允只瞪了对方一眼,甩手冷哼一声就朝饮食厅而去。 随后高官们就晋王谋反的事发表了意见,对此讨论出相应解决办法。等一切事毕,已近黄昏,众人纷纷离府回家。而邵安和冯彻本该回叶府,可冯彻觉得,他们如今身份已明,没必要再住在叶府,可以去住驿馆了。 白建立看了一眼林龙江,他就对林龙江说话了,刚才这位老兄,那真有点意思,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嘛?白建立这一打马唬,让林龙江站立不安生了。 战斗进入第二周,罗斯托夫的部队采取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作战方针,使得威绊佉异常的恼火。这天她组织远程作战会议,几位木星的高级将领及提托参加了会议。 没有人安慰他,没有人同情他,更没有人想着去黔州看看他,看看他是否还活着。那两年,皇帝忙着夺嫡,张三陷入自己的悲伤中,顾不上邵安,其余人更是把邵安当作罪魁祸首,谁还会在意他的死活呢? 闻言李景澄脸色一变,起身严肃地施礼道:“关兄所言才是说笑。你我相处日久,景澄的秉性你早该了解了。换做关兄你敢接纳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 莫怪我卑鄙 倘若用一个词儿来形容目前弗雷德里克的心情的话,那么就只有【后悔】,倘若能再详细一点的话,那么就只有【悔不当初】了。 就特么的不该让这个狗东西发出声音来! 每当我想要尊敬你一点的时候,你就会说话……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算是明知道对手在干扰自己的心态,可弗雷德里克依旧忍 我们就随便找了一个商场里面的餐厅吃饭,挺不对不起许易这身份的,但这个时间再去预定什么也来不及了。 十二月,我和陈湘穿着羽绒服坐在伊势丹门口的便道上,叼着吸管看南京路上的人来车往,直到那辆白色奔驰在我们面前停下,陈识和司辰相继下车,分别拉着陈湘和我的手。 但现在城市中着魔人越来越多,每到晚上大街上总会见到有人打架斗殴。 楚峰哗的一下,脸色大变,修为被废,只是变成凡人,还不影响正常生活。 第二天我醒的很早,被敲门声弄醒的,我出去开门,学姐也顶着一脑袋新烫的大波浪往外走。 切!张浩斜了朱孝淳一眼,现几声冷笑,目光转向梁医生,梁医生一脸苦笑,他早就说过朱老已经进入天人五衰,药石无效,可是朱家人不信哪。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中,整个八神三脉,都彻底安静下来,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遥遥的看到好几个村镇,村镇里大多是一些标准的四合院,不过,有几栋四合院的占地面积和高度都远远的超过普通的四合院。 紫霞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看着吴阳烤的狗肉不断的咽口水,眼睛都看直了。 “不过我也不能这么轻易的给你们呢,我都保存了一万年了。”幽幽表示相当不舍。 孔叔只知道姬空灵进入林子的地点,但他们进去之后往哪个方向走的,孔叔却一无所知。林子里面一片漆黑,没有一点路,孔叔急得满头是汗。 姜乘风穿着一身崭新古装白袍,衣带当风,颇为潇洒。他的手上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在他的侧后方,是低眉顺眼的赵旭。 “好!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得实现我的承诺,我们在江家再见。”蓝池炫拉着我的手,径直走出舞厅,众目睽睽之下,我还真没勇气去挣脱他的手,只好面带着虚伪的笑容离开了舞会现场。 却没想到,他们竟如此轻易就将人逼得家破人亡。豺狼虎豹之酷烈,也不过如此吧。 新皇宫中的事情上皇都能知道,这大明宫的发生的一切上皇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你都不知道章家吗?真是服了你了!章家可是羊城数一数二的富豪家族,盘踞粤省多年,有权有势。地位之高,不但在粤省,就算是在华夏,都排得上名号。”萧筱说道。 谁知他妹夫柳世番忽然被夺情复职,回京后约他见面,听他说起自己不愿外出赴任一事,当场就说他糊涂。 “是又怎样?我喜欢她,看她怎么了?全班的男生都有偷看她,陈楚默你为什么就单单说我,是不是要跟我过不去。好心警告你,跟老子玩,你玩不起!”刘邦指着陈楚默骂道。 “其实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白凝夕平静的看着天空一边对他说道,想将自己心里的想法都告诉他。 夜依旧面无表情,他的眼神,停留在那只刚刚放在他胸口的手上。那里还有着她的温度,炙热的温度烧的他的心,滚烫滚烫的。 第二百八十三章 笑容不会消失 那一把漆黑的长锏之中,赐福的气息已经显露而出…… 恰恰是升变的【灵源流转】和余烬的【物灵相激】! 原本,他们以为季觉兑换这几个赐福,是工于心计的在针对第二名的安德莱,却唯独没想到,季觉是一个大度的人。 他不会针对个人。 他会平等的连带着所有人,一起针对! 原本叶限以干将 “我看找不自在的是你吧!滚开!”瞬间郭念菲的气势就放开了,保安这么被一吼身子一颤,手里的电棍也不由的抓紧了,其他人也是一愣看着保安叽叽喳喳的说着。 轻轻的八字又勾起了老国公的怒火,看着凌氏越来越不爽,哪有半点尊敬公婆的态度,越来越恃宠而骄了,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这个家迟早要散,还不如早早分了。 模糊间,他仿佛看见了一只一道道各色光景从面前闪过,细如青丝,疾如雷电,丝丝缕缕却充塞天地之间……翅膀掠过眼前……羽毛滑落,在半空中炸开,形成一处宽大的雷霆……犹如雀鸣,却有雷霆般的震响。 "既使……获得力量的代价,是牺牲那些邪恶的精灵,也没有关系吗……"神秘的灵魂缓声诱惑道。 随后一道身影激射而出,浑身是血,把一身白袍染成了凄厉的血红。 结果当然是她败了,如果不是五长老爷爷路过,救下了伊沫,伊沫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但那几个成年精灵却趁机跑了。 夜阑眼眸之中,也是闪过一丝淡漠,别人一口一个天外来者,真的以为他们都是好相与之人不成? 独孤尚均说着,打开林鹏的一双眼皮,用那只红色的眼睛看向林鹏的眼珠。 猛龙山战败之后,官军距离商弥城是越来越进了。为了继续阻击官军,镇守黑狼山的黑狼兽王带领灰狼兽王、魁狼兽王、鬼狼兽王三兄弟在这黑狼山展开了积极备战,做好了与官军决战的准备。 张飞话还没说完,关羽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抚摸着胡须,斥责道:“三弟,两位大人在此,不可无礼!”关羽说完,刘备也向他投去一眼。张飞这便不敢有说有笑了,只得将脖子缩回去。 叶离点点头,她不太敢看秦夫人的眼睛,只能垂着头,看自己的手指。 陈进已经成功走出了第一步,至于能不能完全开启九门,以后就全看他自己了。 苏晨的手也微微颤抖,只是迟疑了一下便轻轻的将青菱搂在怀里,青菱娇躯一颤随即抿着嘴唇靠在了苏晨身上。 犹豫良久,马龙突然有了个绝好的想法。伸手在平板上画出一片区域,画好之后,马龙把平板交给了钟叔。钟叔点点头,最后把平板又还给了老杜。 不过,到了外面刚点根烟,杨婵又把我叫了进去,让我给她擦屁股。 曹操说道,其实这吕伯奢的家,自己是千百个不想去的,因为在现代的自己听说的那句曹操的名言‘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愿天下人负我’,就是在这里传出去的。 骤然间,一连串的攻击打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也是一个接着一个,不断响起,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一次次强烈的对撞之声响起,就算是面对如此恐怖的冲击,凌天依旧是狠狠挡了下来,完全没有落下一丝弱势,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话说这人费尽周折,算好我的每一步行踪,最后才把我引到了这瞒天过海的阵法之中。 请个假 万分抱歉,白天的时候事情有点多。 入冬之后,家里的空调和暖气都出了问题,今天终于等到维修师傅来,搞了一整天,终于解决了噪音和漏水,感受着暖气,眼泪都快下来了。 目前还有几个细节没想清楚,想要尽量稳妥一些,请假一天。 明天一定努力多写! 实在是对不起! 小朵朵给您磕头了!(按住狗头bang!bang!bang!) 《天命之上》请个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四章 巅峰会师? 季觉忽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倒不是直觉或者是什么,而是明显的感知——世界仿佛真实了许多! 就像是原本带着五百度的眼镜看1080p的屏幕感觉一片清晰,可忽然换了一双视力2.0的眼睛看4k大屏之后,就发现,原来的分辨率和帧率实在是低的令人发指! 模拟好像升级了,换显卡了? “登到如此高处,星辰仿佛近在咫尺!”王老则是抚着胡须缓缓的说道。 武念看着陆奚珈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十分的心酸,所以当第二天武思月提着一堆东西上门的时候,她还臭着脸,满脸的不高兴。 沈凡淡定地走过了两位侍卫把守的大门,两位散发着黄阶巅峰实力波动的侍卫头也没抬,显然他们自有一种识别顾客是否符合标准的能力,这种能力恐怕多半也是系统赋予的。 一点也不萌萌哒!这个天外魔神的滚动攻击根本就只是掩饰,在可雅想要用剑气攻击的时候,又是一道道可以让人老死的风在可雅要挥剑的时候切割过来,要不是可雅的感知超人,或许就会被这风再次弄得老死一次。 对她抱有各种过高期望的人们,把她不喜欢的那些东西安放到了她的身上,而那些本来可以成为她朋友的其它神明们对她却是不以为然,反而是不少存在都嫉妒她的美貌。 "沈先生,我来的目的你也清楚,那么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吧,您报个价吧!"南宫嫣然带着自信的笑容说道。 苏西就在其中,她正对着一名高瘦男子热舞着,身体不停地往男子身上蹭着,男子的手上也在苏西的身上游弋。 秦素梅道:“诶···老师,您的话也别说的这么绝对!也许他是带着什么好买卖过来找您商议的,到时候我们能否躲过李家舰队的二次攻击,那或许该徐依靠人家呢!老师···”。 见实在避不开了,刘禹咬牙停住身形,稍稍犹豫了下,就取出一颗暗黄色的珠子用力捏碎。 沈凡处理完领地的事情就赶紧来找柴富贵将刺客的事情问个清楚。 赵俊杰应了声,接着拉开门走出了房间,只留下身后激动无比同时傻笑的蒋蓝,但走到门口时他依然叹了口气。。 即便只是他们的代教官,也不应该在弓长张那么骂他们的时候一声不吭吧,平时训他们训的挺凶,在首长面前,一个屁都不敢放。 在她的带领下,蒋恪和古隆走了十分多钟才到财会部,可见圣高多大,太吓人了。 “酒量什么的,就可以不用说了。”雪拉扎德打断了宇智波斑的话。 修罗的话语中仿佛还带着内劲,凭一声低喝就让李逍逸晃动了两下,但他丝毫没有惧色,依然是稳稳的挡在那里。 只有这种能安安静静躲藏在暗处,隐藏自己杀机与真实想法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俗套归俗套,事实也的确如此,见到景妍忽然变得生龙活虎了起来,金晨四人脸上的神情都瞬间凝固了起来。 眼看着又是一轮鸡蛋侍候,罗天雅边拿包包挡着脸,边向出租车跑去。 “能这么说,起码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这样。”吴师爷点头。 弥漫在全身上下的血色纹路突然间变得越发的鲜红起来,天地间的血腥气息越来越浓郁,在血无僵的身上就好像是一个封印一样,在一种诡异的轮回着,而血无僵的眼眸也是缓缓闭上,在进入一种意境当中。 第二百八十五章 软柿子也会爆 “到底是天炉啊。” 浮光之前旁观的古斯塔夫,一声轻叹。 作为协会的理事,就算是古斯塔夫再一意孤行,也必须能拿得出理由来给所有参赛者一个交代。 为何淘汰,何处欠缺,哪里不足,又在什么地方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或者说,为了自身的立场,他所做的一切,都必须能够做出解释,甚至让人一眼能 而外面进入到其中的那些黄色人影在进入乾族之后立马化整为零,散落在了四周蛰伏了起来。 面对江下美惠的提问,大竹平一郎没有回答,也无从回答。他喝了一口茶后说道:“对不起!我这次来,是想通过您婆婆了解一下,您公公滕川先生生前和过去的一些事情!”他的话音刚落。 依依已经早就不想在这有化学毒气而且丑陋的火焰蝙蝠森林呆了,可又有后续任务在,实在不好怎么办,于是看向了我。 黑龙王突然大喝一声,一百五十米长的身体猛然一摆,同样的一招‘神龙摆尾’,但此时由黑龙王施展出来,那威力就惊人的多。 不过最重要的是,根据尼尔的说法,每一个灵种从诞生起就是三级武士,再加以训练之后,就会成为更加强大的存在。 在这三天里,他们一路艰难跋涉,到处除了荒野还是荒野,除了白骨还是白骨。见不到一个生灵,完全是一个死寂的世界。那股未知的力量虽然指引着修伊前行,但却仿佛海市蜃楼般的存在,怎么走也无法靠近它。 不想这么多,在想下去恐怕真要发狂了,直接开起了交易,将狼腾之杖放了上去。 “这事是从那里来的?你怎么知道兽道的事?”君缘首先反应过来,疑问道。 “我看还是先回支队!我有充分的理由,那个日本教授没问题!”陈斌道。 当修伊落回地面时,伴随着一道尖利的嘶鸣声,一道狂风将修伊彻底包卷起来,使人再看不清他的踪迹。 而且经常这样做的话,公司风评会非常差,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被其他公司孤立针对的话,以后的路也会很难走。 “你就别吹了,到时候拿不到第一名我看你怎么办”安洁儿说道,接着又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带你去排位赛场地”说外安洁儿就带着姬谢来到了新生排位赛比试场地之一的战士比试场。 单凭方位探查,安牧完全无法区分敌友,只能顺着“广域感知”的探测,一个个前去当面确认了。 而青山七海就像是一直温顺的绵羊一般任由羽生拉着自己的手离开,甚至她莫名感觉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该多好。 毕竟他现在可是芳缘地区的冠军,注意这种危险分子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孙成和于济世进入庙门,见庙中央供奉的泥胎像少了脑袋,再看看四周也无异样。 嘴上这么说,周妈还是握住了周爸的手,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周方远的手。 一路上巴基都很平静,直到他们走下飞机,来到了酷寒的冰原上,巴基的脸色这才稍稍有了变化。 “等你爸爸来了,我就送一坨便便给他。”汐汐说道,说完在车里哈哈大笑,看着哥哥气得通红的脸。 说道一半,就看到席向东正站在她衣柜前,单手托着下巴,盯着她的内衣不知在思考什么。 刚才那个黑衣男子已经发现了他正在跟踪他,所以那个黑衣男子很有可能会根据陈浩然身上的味道来报复他,而和陈浩然接触最久的人就是苏晨和苏宏。 第二百八十六章 柿子与手 不论是之前还是之后的一切展开。 全部都,完全的,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没有防备,没有抵抗,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举措。 短短几个弹指之内,自超过八家工坊的联手围攻之下,整个凿山而成的工坊,连带着整个山一起,被拆成了稀巴烂! 难以置信,但又好像理所应当…… 不然呢? 遮天宇宙中的强者,都能以道与法编织出属于自身的杀阵,威力无穷且变幻莫测。 听到这熟悉的前奏,刘湘脑海中轰的一声,记忆潮水般涌出,她知道学姐为什么那么激动了。 而能想到这一点的岂止是他邓凯一人??一旁的魔法师公会更是不差钱的大能。 这已经是这一家子禁止已久的话题,没想到在这温馨的时刻,杨青议又是勾起了大家的伤心事儿来。 让凌晨没想到的是,能对【迷宫守备】造成一定行动障碍的闪电打在宝箱怪身上,却丝毫没有影响它的行动!要不是敏锐地察觉到宝箱怪的“血条”有所减少,凌晨甚至会以为这东西免疫【闪电术】。 她不服气的就是瞪了一眼孟掌柜,然乖乖的推到了一边,气哼哼的继续瞪着他。 “不是没动!是更本就动不了!”格雷驾驭者脚下的冰剑不由回头瞄了一眼,不禁摇了摇头,此刻的赵逸已经是穷途末路!果然那一拳耗尽了他的力量吗。。 毕竟自己现在这个弱鸡样,若真的与王家的人直接对上,定然是落不下什么好处的,一切先到了那镇上,将那给王老爷算命的人揪出来再说。 他的态度很诚恳,如果那个贺静一开始就有他这种态度,牛莉未免不会考虑一下,但现在已经被架到这了,她是没法退缩的。 而后,李阳使用意志感受圆环,从圆环之中得到了信息,让他知道了如何使用圆环穿越世界的功能。 柳毅骇然,这个黑袍男子是谁,竟然专程在此等秦无乱三十万年,而柳毅现在也完全明白了,自己进入了一个虚幻的空间,这里的一切应该都是记忆,和当初他在无忧仙府差不多,但是柳毅不能肯定这里的景色是不是实物。 不过,他又不敢完全否定。毕竟,洛南也是数百年来,世界上的第一个神通境,就算再成为数百年来的第一个金丹,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就是你在法师塔收的那个下人呗?不过,这人还有点惨的样子!你还是自己来看看吧?呵呵!”纳兰智宸笑道。 林成双气呼呼地回去,刚巧撞上了宝二娘,不过以宝二娘那种庞然大物地身躯,被撞倒的肯定是林成双了。 “哼,望夫成龙怎么了,在我心里剑泉就是这么厉害,他一定可以去临仙岛救我出来的,我坚信不疑!”饮墨仰着头自信地说道。 林悠然鄙视,哪有一个男人从不饮酒,骗谁呢,他以为自己多纯洁呢。 ps怕大家会乱,我暂时重新列一个现在出来有戏份的男主男配的单子。 云茉雨踱步走了过去,出乎意料的,抱住肖旷的腰身还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目光望向男人看着的地方,云茉雨默默的笑了。 云茉雨立刻抬头看着他,目光中充满希望与不确定,因为医院里那么多人异常的举动,还有自己经历了什么根本不记得了。 “不是我们的人!我们所有人都在这里呢!怎么办?被人捷足先登了?”还有一人喊道。 第二百八十七章 兄弟齐心 顺势弹开之后,余正恩握着‘巨厥’的手沉稳有力的继续猛劈,对着赵九歌的头颅而去,犹如当头棒喝一般。 “好!伍大师不认输,继续!”统领得到连月儿的示意后,直接宣布比武继续。 陈诺嘿然一笑,原来,她终于是要表明自己的身份了。也罢,且等她自己跟他解释。 随后一行人朝着村头的余家宗祠前去,这座宗祠是余家发迹后自己造的,除了刘伯,没有带其余的下人一同前往。 苏林回到寓所,t0直接入侵城市网络,获取最新的信息。前面提到过,暗月星网络是一个封闭的大局域网,无法连接第七战场外的世界,也就是无法和星团的网络连接。 狂暴的力量,搅动着风云,如同山洪一般,直扑地狱火左使奔去。 赵雪说到这里,又似乎觉得是自己说错话了,脸上一红,赶紧低下头,退后三步。 “前辈就因为晚辈掌握了剑意就要将你家丫头推给我?”杨叶错愕道。 球场上两方球员马上围上来,卫松用手指着孙静,试图让孙静让开,孙静则牢牢把吉米赵卡在身后,吴君豪则在旁边对卫松说着垃圾话。 见状,醉道人眉头一皱,衣袖一挥,一股劲风吹在了杨叶的身上,顿时,杨叶猛地摇了摇头,清醒了过来。 赵郑二人的目的并非迅速击杀此人,而是想让秃头东瀛男在搏斗中无法止血,因此便只是紧紧守护自己,并不急于攻击。 对军队的巨额投入自然挤压了其他方面的财政支出,惠及普通国民的医疗、教育、养老等财政投入也连续四年停滞不前,甚至个别领域出现负增长。以致许多人认为联邦已经朝着“军国主义”发展。 嬴膻寻找到扫黑盟的撤退路线之后,便感觉十分疲累。因为“倒视”六天消耗的精神力是很大的,所以他不得不继续打坐,休息了好一会儿。 关剑是云霄门的弟子,见到自己同门师兄弟被杀,怒火一下子蹿上了心头,便往前方一众黑衣人冲了过去,不过为了隐秘身份,他没有亮出火云仙剑,而是徒手射出一道道气劲,再辅以真元气,将黑衣人一个个打飞了出去。 左手轻轻的附上了右手手腕上缠着的手帕,秦子爵此刻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什么事?”罗博的话音还没未消失,他便知道对方要完成的是什么事了。 “吸血鬼?老巫婆?”哈利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些情景而哈格力却坐在垃圾堆上数着墙上的结块。 紫罗兰退出去以后,七绝明开始思考起月光城的三大家族来,七绝明肯定东方家族的东方胜天就是百年前自己所认识的那个狂妄不可一世的家伙。 李风只一个飞身,身上就出现了无数的幻影。等到他飞射到欧阳华面前的时候,他身上的幻影已经越来越多,一眼看去竟然有几十只腿,看得人晕头转向的。 关剑心想,现在夜风微凉,回去也睡不着,干脆就依了此人的心愿,跟他把酒言欢一回罢了。 他在军中威望极高,这一声吼,那些军士立刻噤若寒蝉,不过他们脸上依旧带有不忿之色。 他苦思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有什么把柄抓在墨修尘手里,以致于,他要给他‘惊喜’的。 “空涅老鬼,你跑到我龙族撒野,真当本祖是泥捏的不成?”弥真怒道。 一道比k-88更大更凶残的雷电刀气,从他的雷鸣刀中悍然飞出。 那时他不在公司,却依然是公司的总裁。可如今,他辞了职。墨子轩又还没上任,虽然墨敬腾坐镇,但似乎,也不及墨修尘。 因为脑子都是鲶鱼老师的病,所以我不是做的很给力,唐韵给我了几脚,最后我发疯一样干起来。 冰冻寒气在她的身躯四周,形成了一个寒冰的领域世界,把陈星宇彻底笼罩在层层寒气之中。 本来,厉炜霆是打算今晚带她回顶山别墅的,但是两人的关系突然被林萧默发现。为旁节外生枝,他不得不临时改变了计划。 姜辰说着,一挥手之间,无尽的魂海本源能量,如无尽的紫色雾气,顿时如汹涌海浪,翻滚咆哮着,向着所有的弟子们全部汹涌而去。 林瑟瑟看到杜玉梅在气头上,也不好和她对着干,何况一直以来,她都是挺孝顺的,于是乖乖的把手机交给了杜玉梅。 再看旁边方楠,讪讪的站在那儿,不是看地下流水,就是看天上的浮云,就是不往这边看。 苏颖和罗平两人,主要还是留在酒吧工作,他们的主要作用在于防御,我们的俱乐部这个时候在风口浪尖上,很有可能会引人侧目,不知道会有多少挑衅者直接找上门来。 从头到尾,无脸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只是他从来没有真正直接的害过我。 刘飞也觉得陈莉的说法有些扯淡,但是这种东西又不好质疑他,因为陈莉现在是最高指挥官。 这一摸之后,程东得出结论,自己左边的是真币,右边的是假币。 战舰内部极具科幻感,同时又带有浓重的燃烧军团的恶魔邪能风格,各种墨绿色的邪能水晶耸立在战舰内部,走廊墙壁上刻画着一些面目狰狞的恶魔壁画。 接下来的几天,再没发生什么大事儿,太爷忙着搓麻绳,太奶忙着纳鞋底,姑奶在跟太奶学绣花,全家只剩爷爷一个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