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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7h9小说网 > > 黑泥万人迷短篇合集 > 你是贵族学院的学生会长(四)
    圣安蒂斯学院那间穹顶高阔、声学设计完美的演讲厅里,空气似乎被无形的力量压缩过,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

    水晶吊灯投下冰冷而辉煌的光,将深红色丝绒座椅和打磨得光可鉴人的柚木讲台映照得如同某种庄严仪式的祭坛。

    和连溪就站在这片光亮的中心。

    他穿着学院统一发放的,对特招生而言价格不菲的深色西装,尺寸略有些不合身,肩线微微紧绷,袖口也稍显局促,但这丝毫未能折损他此刻的光芒。

    少年身姿挺拔如新生的青竹,那张平日里在你面前总带着几分羞涩和无措的脸,此刻神色冷峻。

    他的目光越过前排评委席上那些凝重或审视的面孔,越过观众席里一张张模糊的脸......

    “……‘全民福祉保障法案’修正案中,第17条第4款,”他的声音清朗有力,清晰地回荡在过分寂静的厅堂里,“关于‘特殊贡献津贴’的发放细则,其豁免条款……实质上为特定阶层预留了无限度的灰色操作空间。”

    台下的呼吸声似乎更轻了,前排评委席上,几位头发花白的资深教授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有人端起手边的骨瓷茶杯,杯盖与杯沿碰出发出轻响,在凝固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

    “去年,东叁区矿难,遇难者家属根据此条款申请抚恤金,被安全局下属福利机构以‘未能提供矿主要求出具的贡献证明’为由驳回。然而,据公开可查的股权结构显示,该矿场最大的持股方,正是福利机构审批委员会副主席的家族信托基金!”

    少年停顿了,目光锐利地扫过评委席。短暂的死寂后,观众席某个角落传来压抑不住的抽气声,随即被更大的寂静淹没。

    评委席中央那位以严谨着称的经济学泰斗,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复杂地闪烁了一下,避开了讲台上那过于灼人的视线。

    “这绝非孤例。”和连溪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穿透力,“在医疗、教育、住房……每一个关乎生存的领域,看似公平的法条背后,都缠绕着精心编织的特权藤蔓。它们吸取着国民的血汗,滋养着少数人的天堂,同时制造着难以跨越的鸿沟和无法言说的绝望!”

    你端坐在前排贵宾席,位置绝佳,能清晰看到他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膛,看到他白皙脖颈上绷紧的线条。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上冰凉的木质纹理。

    少年此刻的光芒,像一把试图劈开铁幕的利刃。

    愚蠢,却耀眼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真正的福祉保障,不应是权贵餐桌上的残羹冷炙,也不应成为巩固特权的工具!它必须,也只能建立在公平、透明的法律之上!打破垄断,破除特权,让桦棱国的每一缕阳光,都能平等地照耀在每一个公民的身上!这才是一个国家走向强盛的根基,这才是我们新时代青年,应有的担当!”

    最后一个字铿锵落下,余音在穹顶之下盘旋,久久不散。

    演讲厅陷入了真空般的死寂。

    没有掌声。没有议论。

    只有无数道目光,复杂的、惊愕的、探究的、甚至隐含怒意的目光,聚焦在讲台中央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粘稠得令人窒息。

    评委席上,几位教授交换着眼神,嘴唇无声地翕动,最终,有人拿起笔,在评分表上划动,动作显得异常艰难。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主持人才略显仓促地走上台,声音干涩地宣布进入评分环节。

    结果毫无悬念,又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讽刺——第一名是国际部一名金发碧眼的交换生,演讲题目是《多元文化交融下的友谊之光》,语调华丽,内容空洞,充斥着学院官方最喜欢的“和谐”论调。

    “决赛第二名,高等部叁年级,和连溪同学。”主持人念出名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分数公布,仅仅一分之差。

    观众席里终于响起了低沉压抑的嗡嗡声,是无数窃窃私语的汇合。

    和连溪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失落的神情。

    他依旧站得笔直,像一棵风雪中挺立的松。

    他对着评委席和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动作标准,姿态从容。然后转身,步伐稳健地走下讲台。

    少年明亮的眼神里,没有阴霾,只有坦荡和平静。

    似乎他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而他站上那里,本就不是为了那个虚幻的名次。

    他走下台阶,穿过侧廊。

    你适时地站起身,脸上早已挂好笑容,迎了上去。

    “连溪,”你的声音放得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讲得真好。”

    你微微歪头,目光专注地落在他脸上,眼底漾起真诚的暖意,“在我心里,你就是毫无争议的第一名。”

    他脚步顿住,看向你。

    方才在台上面对权贵黑幕也毫无惧色的明亮眼神,此刻在你专注的凝视下,瞬间变得有些慌乱。

    那抹强装的镇定如同薄冰碎裂。他白皙的脸颊迅速泛起一层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

    嘴角却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大大的、完全称得上灿烂的笑容。

    “瑾鸢学姐……”他声音微哑,“真的吗?你真的觉得好吗?”

    “当然。”你微笑着,语气笃定,“逻辑清晰,论据有力,勇气更是可嘉。台下很多人,都听得很认真。”

    你巧妙地避开提到那些沉默复杂的目光。

    他眼中的光芒更亮了,那点因为名次而产生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微小失落,在你轻描淡写的肯定下瞬间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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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重的雕花大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演讲厅内那份无形的沉重。外面的阳光似乎都显得更温暖了一些,带着暮春的慵懒。

    你提议去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餐厅,当作小小的庆祝。和连溪自然毫无异议,眼底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餐厅环境雅致,空气中流淌着轻柔如水的钢琴曲,水晶吊灯折射出细碎迷离的光晕,在洁白的桌布上跳跃。

    你们落座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精心打理的小花园,绿意盎然,蔷薇初绽。

    点完餐,穿着合体制服、笑容甜美的服务生端着精致的开胃小点走过来。

    她的目光在你们两人之间流转了一下,带着职业性的亲切笑意,声音清脆:“两位看起来真是般配!正好今天我们餐厅有情侣特惠活动,指定套餐第二份半价,两位要不要考虑一下?很划算哦!”

    你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睫低垂,在水晶杯壁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随即抬起,脸上绽开一个温柔得体的笑容,目光坦然地迎向服务生带着善意的调侃,又不经意地扫过对面瞬间石化的少年。

    “好啊,”你语调轻快,落落大方,“谢谢你的提醒,那就麻烦给我们上那个情侣套餐吧。”

    服务生露出了然的笑容,欣然记下餐点,转身离开。

    餐桌对面,和连溪整个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手里还捏着餐巾的一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低着头,盯着面前洁白的餐盘,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盘子里。

    你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嘲弄,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柔和的笑意,仿佛没看到他此刻的窘迫,随意地挑起一个轻松的话题,聊起刚才演讲厅里某个教授有趣的反应。

    整顿饭,他都吃得心不在焉。

    每一次抬头,目光刚触及你的脸,就像被烫到一般飞快地移开。

    浓重的红晕始终未曾从他脸上褪去。只有当你的视线转向别处时,他才敢偷偷地、飞快地看你一眼。

    餐后,舒芙蕾被端了上来,蓬松柔软得像金色的云朵,顶端微微塌陷,散发着诱人的甜蜜香气。

    你用小银勺轻轻舀起一点,送入口中。

    舌尖尝到的是细腻的甜,心底盘算的却是冰冷的砝码。

    你放下勺子,拿起餐巾优雅地沾了沾唇角,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

    “连溪,”你轻声唤他,声音在轻柔的背景音乐里显得格外清晰,“下周……是我的生日。”

    你微微垂下眼帘,指尖摩挲着光滑的桌布边缘,流露出属于少女的柔软,“我想……和你一起过。”

    你抬起眼,唇边笑意加深,“你会来的,对吗?”

    “会!”他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拔高,那份喜悦直白地写在脸上,“学姐的生日,我一定去!”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还不够,鼓起勇气,眼神亮晶晶地补充道:“我会……好好准备礼物的!”

    “我很期待。”你温声回应,笑容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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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餐厅的暖融氛围,踏入毗邻学院的国家大剧院,空气骤然冷却了几分。

    巨大的穹顶壁画描绘着神话场景,金碧辉煌,却透着一股森严的疏离感。

    你们的位置在二楼包厢,俯瞰着下方深渊般的舞台。

    帷幕拉开,灯光聚焦。

    话剧的名字叫《梦魇之茧》。

    故事围绕着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小职员展开。

    某个深夜,他被纷繁混乱、充满痛苦和绝望的“前世记忆”淹没。

    贫穷、背叛、陷害、众叛亲离……最终在肮脏的陋巷里冻饿而死。

    梦醒后,他惊恐万分,决心利用这些“预知”避开所有陷阱,改写命运。

    他拒绝了可疑的投资诱惑,远离了虚情假意的朋友,甚至放弃了可能带来麻烦的爱情。

    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精于算计。

    然而,命运的绞索并未因此松动。

    他最终依旧一败涂地,在一个寒冷的雨夜,蜷缩在冰冷的小巷里,肺叶像破风箱般艰难地鼓动着,生命随着冰冷的雨水一点点流逝。

    弥留之际,一道柔和而威严的白光笼罩了他,一个面容模糊、散发着悲悯气息的“神明”身影出现在他意识中。

    小职员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灵魂的嘶吼:“为什么?!你给了我重来的机会,为何不给我改变命运的可能?!这机会……有何意义?!”

    “神明”悲悯的光影凝固了。

    下一秒,那张模糊的面孔骤然扭曲、拉伸,嘴角向耳根处撕裂开一个巨大到非人的弧度,露出黑洞般的口腔和森森利齿。

    一个刺耳、重迭、充满无尽恶意与嘲弄的声音直接在他濒死的意识中炸开:

    “机会?”

    “呵……谁告诉你,我是来给你机会的?”

    “你为何笃定……我是天使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神圣的光晕如同被泼洒的浓墨般迅速污浊、变黑。

    “神明”的后背猛地撕裂开两道巨大的豁口,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伸展声和羽毛摩擦的簌簌声响,一对庞大漆黑、沾满粘稠沥青般物质的堕落羽翼霍然展开。

    每一片羽毛都仿佛由绝望和诅咒构成,遮蔽了舞台上仅存的光线,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整个剧场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舞台上那堕落的“神明”振动着污秽的羽翼,发出低沉如地狱回响的嗡鸣。

    “好可怕!”你身旁不远处,一个女生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压抑的惊叫,随即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身体微微颤抖。

    冰冷的气息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你端坐着一动不动,指尖却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肉里,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印痕。

    “是啊,”你望着台上那仍在缓慢扇动的巨大黑翼,唇瓣微启,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很可怕。”

    散场的人流如同退潮般缓慢移动着。水晶吊灯重新亮起,驱散了舞台带来的阴霾,但那份黏腻的冰冷感似乎还附着在衣角。

    你们随着人群走下铺着厚重地毯的楼梯,融入剧院外清凉的夜色中。

    帝都的晚风带着白日残留的喧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硝烟气味。

    剧院门前广场的光线不算明亮,勾勒出行人模糊的轮廓。

    和连溪走在你身侧半步远的地方,似乎还沉浸在方才那震撼而诡异的结局里,侧脸在昏黄路灯下显得有些沉默,眉头微微蹙着。

    你停下脚步。

    他下意识地也跟着停下,略带疑惑地转头看你:“学姐?”

    夜风吹拂起你鬓边几缕碎发。

    你伸出手,动作自然而流畅,没有半分犹豫,轻轻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从指尖一直麻到头皮。

    那只被你握住的手先是猛地一颤,随即传来滚烫的温度,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在瞬间涌向了那个被触碰的焦点。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眼睛倏地睁大,瞳孔里映着广场朦胧的灯光,清晰地倒映出你的身影。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撞得耳膜生疼。

    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那微弱的力道却更像是一种羞涩的确认,然后,在你没有任何松开的迹象下,那点挣扎立刻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缓缓地、坚定地收拢,将你的手温柔而有力地包裹在他的掌心。

    他不敢看你,目光慌乱地垂落在地面,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蝴蝶翅膀般剧烈地扇动着,泄露着心底滔天的悸动。

    唯有那只紧握着你的手,传递着无声却滚烫的回应。

    你任由他握着,指尖感受着他掌心过高的温度和微微的汗意。

    少年的赤诚,在你过往被无数追逐者包围的岁月里,像一颗误入钻石堆的玻璃珠。

    廉价,却因那份独一无二的澄澈干净而显得有些特殊。

    喜欢你的人太多了。

    从懵懂无知的幼年,到如今圣安蒂斯金字塔的顶端。

    他们或迷恋你洋娃娃般精致柔美的皮囊,或垂涎你背后陆氏权柄的滔天富贵,或沉溺于你精心扮演的温柔假象。

    唯独和连溪。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你看不到任何对权势的贪婪,对财富的渴求,甚至没有寻常少年对情欲的急切。

    他看向你的眼神,更像是在仰望一件需要他拼尽全力去守护的珍宝。

    你牵着他,继续向前走去。

    他像个被施了定身咒后又解开的木偶,脚步有些僵硬地跟着你,大部分心神似乎都集中在那只紧握的手上。

    夜风吹拂,带来远处城市模糊的噪音。

    “连溪。”你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他立刻应声,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目光终于敢稍稍抬起,落在你被夜风吹拂的发丝上。

    “刚才的话剧……你怎么看?”你随意地问着。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将注意力从那只相握的手上艰难地抽离出来。

    “很……震撼。”他低声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朗,带着思考的凝重,“那个主角……他以为自己拿到了改变的钥匙,却没想到那钥匙本身,可能就是陷阱的一部分。”

    他顿了顿,眉头又微微蹙起,带着认真,“命运……真的无法反抗吗?或者,反抗本身,是不是也在某种既定的轨迹里?”

    “也许吧。”

    你的目光投向远处被霓虹灯勾勒出的城市剪影,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有些飘忽,“重要的不是能不能改变,而是……看清自己手里握着什么,又该用它去换取什么。”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显然没能完全理解你话语里的含义,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你的手。

    夜色温柔地包裹着并肩而行的身影。

    你感受着少年手指的力度,指腹下是他因常年握笔和实验留下的薄茧。

    这份真实的触感,清晰地映照着少年此刻澎湃的心跳和雀跃的灵魂。

    你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那片冻结的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