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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央:“?”

    没想到千等万等,等来了这个在当下听起来像是不熟的人偶遇打招呼,不知道说什么所以随意扯点不让气氛尴尬的问题。

    奇了怪了。

    今天会长是不是被谁夺舍了?鸡毛蒜皮的事竟然也事事入心。

    不过吧……会长或许有他自己的节奏,也说不定。

    毕竟国王陛下的心思,岂是她们一介“臣下”可以揣摩。何况并非见不得人的事,既然他想知道,她不介意回答这些琐碎话。

    问一个答一个,问两个答一双。

    小事一桩。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肯定:“好吃!”

    美食留下的印象向来深刻。梨央不费吹灰之力就记起课间尝的巧克力的味道,并作出一番公平、公正、客观的评价。

    “口感爽滑,味道纯正。牛奶巧克力甜而不腻,黑巧克力苦而不涩,果仁巧克力有嚼劲又有坚果香。体验感很好,好吃爱吃,现已加入我的零食清单。”

    一边按照回味的感觉描述,她忽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会长之所以问她巧克力好不好吃,不会是因为他自己也馋了,又不好意思直白对她开口吧?

    她心带分享善意地补充道:“会长,你要是想吃的话,我那里还剩两颗,要不下午给你尝尝?”

    “不用,”迹部景吾为她的误解失笑,“这是菅原给你的谢礼,我拿走了,算怎么回事?”

    同时,迹部景吾亦对此进行了一番锐评。

    不过评的不是一个方面。

    “菅原家的食品公司是亚洲的龙头企业。他们半年前在尝试独特的可可脂处理技术,并调整了相关的设备生产线,”他下结论,“看来迭代很成功,反响不错。”

    他微挑起好看的眉峰,“估计其他产品线会齐头并进,你一样会喜欢。”

    然后,迹部景吾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敲击一连串字符。

    梨央:0.o。

    优秀啊。

    会长竟然能从她平平无奇的答案中,迅速洞察出不同的角度。

    这就是身为迹部家继承人的格局吗?

    随口一问一答,立刻能联想到对方商业上的布局走向。幼承庭训、根植于血脉中的高屋建瓴思维,无时无刻不在施予影响。

    她收回视线,低头凝视将要见底的米饭。

    “会长很厉害”这个标签早就存在于她的认知中。各家长辈的夸奖时常入她耳,溢美之词来来去去,其实也称不上新鲜。

    但道听途说是一回事,亲自感知却是另一回事。

    赞叹,敬佩,同时还掺杂些艳羡。剩下的,比起委屈,更多是不甘心,五味杂陈地混在一起。即便身处冷热适中的空调房,她也不大觉得好受。

    如果……她控制不住地作假设。

    如果父亲也愿意如同迹部叔叔一样,从小锻炼她商业方面的感知力,在她每每主动问相关问题时,像对哥哥一样对她细致解答,不敷衍糊弄……

    那她如今的眼界,是不是也可以同会长一掰手腕?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知道站在下位处,懵懂地仰望高处的他,只知道对他不断散发的光辉发出一声惊叹呢?

    “怎么了?藤原,你为什么忽然不开心?”

    她还没来得及从设想中抽身,迹部景吾的疑问接踵而至。

    话语收尾很轻。

    透出关切和小心谨慎的意味。

    梨央恍然:“啊……没有没有,会长我没有不开心。就是刚才吃太多,现在感觉有点吃不下了……”

    糟糕,表情做得太明显,被人看出来端倪。

    实在大意。

    梨央矢口否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换好不引人多心的面具,转而岔开话题:

    “会长,我看你没吃几口,不再多吃点吗?下午还有课,中午也不睡觉,等下饿了会犯困的。”

    她把几道菜往他的方向推近了几寸。

    迹部景吾低垂眼睫,扫视她伸过来的手,抿了一下唇。

    目光上视。对面望着他,恳切表达出体贴担忧之意的琥珀色瞳仁,清澈得发亮。

    像彩灯下的玻璃门一样发亮。

    她一直就待在玻璃门里面。外人看进去,和她面对面地久久对视,微笑致意,视线没有任何阻碍,似乎不曾设防。

    然而一旦试图叩开门,坚硬的隔阂只会警告来人,你越界了,马上给我退回去。那扇玻璃门便一直紧锁着,没有为来人打开的理由。

    不过穿房入户这事,确实也急不得。

    来日方长。

    “今天天气热,我也没什么胃口,”他随意道,“吃不下就不吃了,我让人来收走。”

    梨央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她移开米饭,端着碗默默喝汤。

    再次安静几分钟,第二轮敲门声隐隐约约地响起。

    “进来。”

    门扇打开。一个像移动的山峦一样高壮,穿校服、板寸头褐色皮肤男生在前。一名穿着黑色工作服,大概四十岁的中年男性在后。

    两位有秩有序地进入会长办公室。

    前者她认识,高一年级新生,经常跟在迹部景吾身后的帮手,名字叫桦地崇弘。人看着挺憨,也不太爱说话。

    后者就面生了,她推测可能是迹部家的工作人员。

    “桌上这些餐具都收走,”迹部景吾指挥道,“桦地,把刚送到的巧克力拿进来。出门右拐就是。”

    “usu。”

    桌上的残羹剩饭,不过一两分钟便被手脚利落的工作人员打包带走。

    桦地崇弘跑出会长办公室门外。

    桦地崇弘跑进会长办公室门来。

    手边多了一个三层的小推车。

    推车从上到下,每一层都放置有一个大托盘。每个托盘呈圆心放射状摆放有十数个巧克力。

    每个巧克力的包装还不一样,红橙黄绿青蓝紫,看得梨央眼花缭乱。

    梨央:“?”

    这是在闹哪一出?

    “好了桦地,这里没你事了,出去吧。”

    “usu。”

    见她光干看着,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迹部景吾起身把小推车拉到她身旁。

    “你不是说菅原家的巧克力好吃么?吃吧,”他坐回原位,指节敲着推车的栏杆,“他家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品种全在这里,你随便拿。”

    梨央:“……”

    “啊?!”

    “这……我……”

    好夸张啊。

    光大致数一下也得有二十多种了。

    或许是预判到有被推辞的风险,迹部景吾先发制人:“藤原,不要拒绝我。这些巧克力我有大用。”

    “所以,帮我个忙。”

    他懒散地以手背支起下巴,侧过头,全然地面向她。再前倾身,慢慢地,缓缓地靠近。

    他们之间尚留有一段距离的空隙,在逐渐缩短。他靠过来时,像战线一寸寸地向前推,逼近,蚕食对方的堡垒。而她这边的阵地,正在失守。

    忽然,优势方莫名其妙停了。

    停在一个比安全范围略狭窄的空间,却又不因使对方完全丧失腾挪的希望导致兔急咬人。